时不虞灵光一闪,问曾正:“大人记得那几味药材吗?”
“记得。”曾正把六味药材的名字一一道来。
“言则,除了林大夫,手下还有大夫可用吗?”
“有。林大夫的师弟就在家里。”
“很好。”时不虞点头:“你把这几味药告诉他,让他去琢磨着配。宜生,你去帮忙闻。”时不虞有条不紊的安排:“言则,你记下这几味药,去告知丽妃娘娘。宫里那位姑娘以前是医女,她又是个有心人,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是。”
曾正起身:“姑娘事忙,我就不打扰了,明日一早我便离京。”
“辛苦曾大人。”
“应该的。”
两人行礼道别,时不虞回到红梅居,让那个传令兵进来回话。
开口的第一句,她问:“计安可有受伤?”
“回姑娘,殿下只受了些皮肉伤,无大碍。”
“那就好。”时不虞端果茶在手:“战报上说得简略,你详细和我说说这两城怎么拿下来的。”
“是。”传令兵也不知是听话还是得了谁的吩咐,一五一十,仔仔细细的把过程告知。
这一说就是大半个时辰,果茶都喝空了两壶。
而此时的满朝文武,也都知道了安皇子领兵大败丹巴国大军,夺回两城这个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
至于死了个监军太监……和夺回两城比起来,这叫事吗?
只有皇上震怒。
“废物!全是废物!朕是让他去监军的,不是让他去送兵权的!”
御书房内再次被砸了个一地狼藉,章相国见怪不怪,只挑着重点说:“皇上,必须立刻派人去接任监军,不能让兵权落在安皇子手里。”
“朕会这点都想不到吗?”皇帝暴喝,将刚递上来的茶朝他扔了过去。
章相国眼神一暗,低下头去忍下脸上的不耐,并道:“皇上,陈威陈公公在前线为监军,他可有信来?”
“你怀疑他?”
“臣不敢,只是臣实在不解,安皇子不过一文士,怎么到了前军如此勇猛,竟能领兵夺回两城!若城如此易夺,许容文怎会连吃败仗?”
“传令兵带回了他的信。”皇帝坐下,重新端起一盏新茶:“计安君子六艺都学得不错,骑射了得,还自小学了枪术,再加上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才拿下两城。不过之后再想拿城,就不那么容易了。”
章相国抬头看皇上一眼:“那谈和一事……”
“不是谈过了吗?他没做成啊!”皇帝冷笑:“废物,这样都拿不下计安,朕又何必再谈和!既然能拿回来两城,想来也有本事把其他几城夺回来。叫刘振过来。”
刘振,宫中老人,资历可和陈威一比,深得皇上信任。
章相国脑子转了几转,明白过来:“皇上您是想让安皇子领兵夺城!”
“他不是厉害吗?”皇帝笑了:“一个照面就夺回两城,想来也能把其他几城都夺回来!”
“可是这样,兵权就落于他手了!”
“所以才要让刘振去。”皇帝喝了口茶:“你当蒴满那么好对付?计安也就占了个先机,等丹巴国反应过来,他想再夺城,做梦!朕就将他留在那给朕守国门!一辈子别回来,说不定朕还能留他一条性命!”
章相国左左右右一想,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了:“皇上圣明。”
时不虞提前来到了相约的宅子。
成均喻已经在等着了:“小十二这一局做得漂亮。”
“做足准备的局都不能做漂亮了,还能是阿兄的小十二吗?”
“那不能是。”
师兄妹相视一笑,没有外人,时不虞盘腿坐着:“白胡子有来信吗?”
“有一阵没来信了。”成均喻将备好的吃食果茶往小师妹面前推:“我如今算是琢磨出规律来了,你真谋大事的时候,老师从不多说什么,你要是闲下来了,他反倒会来信。”
时不虞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好像,确实是这样。
白胡子好像就在那里看着她,在她忙的时候从来没有来过信,更不会对她指手划脚。她闲下来了,心里有点按捺不住的想法的时候,他的信正好就来了。
要不是知道白胡子在竹林深处的家中被公仪先生调理身体,她都要怀疑那老头儿是不是就藏在自己身边了。
“小十二?想什么呢?”
时不虞伏在桌上看向七阿兄:“阿兄你老实交待,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成均喻眼睛都瞪圆了:“我天天给你当牛做马,做这做那的,还有空能瞒你事?”
时不虞一想也是,外边那些事她向来只动动嘴皮子,七阿兄才是跑断腿的那个。
话锋一转,她问:“你真没瞒着我回去看白胡子?”
“我倒是想,那也得有闲。”成均喻叹气:“都说到这了,那正好说说。等这事告一段落我回去看老师了,你要是有什么让我带的提前准备好。”
时不虞轻声哼哼:“我也想去。”
“好呀!”成均喻一脸坏笑:“阿兄没意见。”
时不虞哼哼声加重,她倒是想回,可京城的摊子铺这么大,她哪里能抽得开身。
“说正事。”时不虞秉持着不能只有自个儿苦,也不和阿兄玩闹了,将一封信递过去:“送到大阿兄手里。”
“不是要过年礼物吧?”成均喻打趣:“大阿兄肯定早准备好了。”
“大阿兄那边打不起来了。”
成均喻一愣,然后大喜:“确定?”
“确定。”时不虞语气肯定:“之前布的局年后就能用起来了,到时,就不是大佑两头开战了。大阿兄只需要在那里镇守即可。”
成均喻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大师兄本事是大,但年岁大了也是事实,白头将军留在史书上的是悲壮,是美谈,但是在他们师兄妹心里只有挂怀。
全局中,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大师兄。
“回头我就给师兄师弟们去信,让大家宽宽心。”成均喻笑:“小十二说打不起来了,那肯定就打不起来了。”
时不虞应了一声,改了个姿势趴着,她也开心,脸上满是笑意,心里却突然就想到了言十安信里那些话,笑容渐渐隐没。
将来若大事得成,不,大事当然会成,她从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到那时,阿兄们就可以大展身手。
不过,他们只可以各自大展身手,而不是联合到一起大展身手,她,更不可以成为那个枢纽。
“小十二?”
时不虞看向七阿兄。
“你今天走神几回了。”成均喻眉头微皱:“发生什么事了吗?”
“能有什么事。”时不虞闭上眼睛:“从昨天到这会没睡过,困。”
原来如此。
成均喻自然了解小十二的习惯:“今晚就能睡个好觉了。”
“嗯。”
成均喻看了看水漏,正要说话就听得小十二唤他:“阿兄。”
这个语气……
成均喻声音柔软下来:“阿兄在。”
可等了好一会,也没有等来下文。
成均喻看向小十二,明明睁着眼,未睡。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小十二,若有所思的,带着些不舍和眷恋,可定睛一看,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有冷静。
“十二,发生什么事了?”
时不虞笑着,抬起头,托着腮看向七阿兄:“京城的局面尽在我手,之后皇帝的打算也尽在我预料,能出什么事?”
成均喻相信自己绝不会看错,小十二,一定有什么事。
长大的小十二就像是要弥补小时候的她,重情重义得过分,对他们这些师兄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
“公子,郑尚书来了。”
第384章 如此维护
在时不虞看来,郑隆既有文官的气节,又有武将的强硬,是最适合做兵部尚书的人。
她对郑尚书素来有几分敬佩,起身在堂外相迎。
郑隆看到她站在廊下有些意外,上回见面她有句话说得很对:国师的地位决定了她的身份不低,除了少数几个人,对着谁她都不必低头。
却没想到,她会出门相迎。
郑隆的脚步略略加快了些,走上前先朝成均喻点了下头,之后朝时不虞拱拱手:“让姑娘久等了。”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是郑尚书提前到了。”时不虞回了礼,伸手相请,两人并肩往里走。
落座奉茶后,郑隆笑道:“京城这两日真是热闹得很。”
“确实是好大一场热闹,不知郑尚书看得可畅快?”
郑隆轻轻摇头:“感慨更多一些,若是有得选择,谁愿意自己效忠的君主如此昏庸不堪。尤其是有那般英明神武的启宗在前,更将他贬入尘埃。”
时不虞就喜欢和郑尚书这样说话不藏着掖着的人说话,她当即问:“那不知,计安在郑尚书眼中是什么样的人。”
郑隆也真就敢说:“于读书人来说,科举取仕不说是世间最公平的方式,但也称得上相对公平。就算天赋绝佳,也必须是真正埋头苦读过,为之千辛万苦过,才能一路从秀才,到举人,再到考中进士。我不赞叹安皇子被点了探花郎,却想称赞他一路坚持下来的心智。”
郑隆笑了笑:“多少读书人是全族供养,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就算这样也不一定能走到最后。而安皇子却绝不可能只读书就够了,多少事在分他的心,他却仍旧能考中进士,无法想象这些年他吃了多少苦头。正因为读书人都知道这其中的千难万难,所以文人对他颇为服气。再加上之前在京城打下的好名声,坊间对安皇子的评价极高。”
时不虞笑了笑,坊间风向从不曾脱离她的掌控。
郑隆也笑,继续道:“原以为安皇子只是个文士,没想到今日的战报给了我们好大一个惊喜。许容文不算是个能开疆扩土的大将,固守的本事还是有的。要不是太师举荐了他前去当主帅,大佑失去的国土可能不止这些。可安皇子一到就夺回了两城,这绝不是用一句打了蒴满一个措手不及可以解释的,如果只是这个原因,最多夺回一城。”
郑隆看向对面微笑着点头的姑娘:“当年的启宗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却不知安皇子能有几分先祖风骨。”
“郑尚书这么说就有失公允了。计安今年才二十一岁,启宗得着这个评价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年纪,要比,当然是同等岁数下比出来的才公平。”
时不虞轻轻旋转着杯盖:“而且,启宗那时候虽然也是群狼环伺,却自小就被当成太子教导,还被母族倾尽一切护着。计安有什么?”
时不虞轻笑一声,眼里却没有笑意:“他只有一个执拗疯狂的丽妃,以及被丽妃威胁不得不支持他的邹家。担心被外祖辖制,他十三岁开始就暗中自己培养人手,不再全部依仗邹维。知道做大事需要大量银钱支持,早早就开始做买卖,铺子都开到了丹巴国和扎木国边境。可就算如此被分心,他仍能高中进士,启宗可中进士了?”
郑隆脸上有了笑意:“不曾。”
“所以郑尚书,你莫拿他和启宗比,起点不一样,经历不一样,无法比。你也莫盼着青出于蓝胜于蓝,他活着的这二十一年经历的一切,但凡换个人都早被逼疯了,将来能做个明君都是大佑气数未尽。”
成均喻看着这样的小十二心如明镜,如此维护,连和启宗比一比都不行,他这小师妹,到底是动心了。
“安皇子身边有姑娘在,将来定能成为明君。”郑隆倾身一礼:“姑娘说的是,不能如此比,二十一岁的安皇子,并不比二十一岁的启宗逊色。”
时不虞动作一顿,放下茶盏回了一礼。
脑子难得的有些懵,她刚才……怎么了?
郑隆得着自己想要的反应,说回正题:“不知姑娘今日约我前来是有何事?”
何事……
时不虞回过神来,掩饰般将刚放下的茶盏端起来喝了一口,借着这点时间整理了下思绪,脑子顿觉清明。
“请郑尚书前来,是有件事相商。”
郑隆伸手相请:“姑娘请说。”
“据我所知,端妃的娘家沈家,和郑家是世交。”
“确实是,姑娘要用端妃?”
时不虞摇头:“我用不上她,不过她膝下养着五皇子,就注定了她不可能是无关之人。”
郑隆捋着胡子笑道:“看来我猜的没错,姑娘这一局的目标从始至终就是贵妃。”
“没错。贵妃才是这些事最后的得利者,我不能让她一直安然无恙的躲在幕后使坏。”
时不虞承认得爽快,续又道:“皇帝让她背锅,以为只要等风头过了再恢复了贵妃的一应名头就是,却忘了如今是立太子的关键时刻,四皇子有个这样的母妃,会成为对手最大的把柄。而这个对手,即是五皇子。脑子进水的皇帝想不到这个后果,贵妃想得到,这会不知道多恨皇帝。”
时不虞笑:“郑尚书别告诉我端妃真就柔弱,五皇子也绝对无意皇位,他们那个身份,有些事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想活命就不得不。”
郑隆略一沉默,问:“姑娘想让我给沈家递话?”
“不是为我递话,我说过,我用不上沈家。”时不虞看向他:“皇宫总共只得两个皇子,要是只剩一个了,无论百官怎么反对也没得选择。贵妃心狠手辣,一定会除掉五皇子这个阻力。”
郑隆明白了:“姑娘想让我通过提醒沈家,进而提醒端妃娘娘。”
“没错,贵妃如今受制,不如以前方便害人,以端妃的手段,只要提前提防了,她没那么容易得手。”
第385章 交浅言深
“我有些不解。”郑隆眉头微皱问出心中疑惑:“姑娘既知晓他们那个身份有些事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想活命就不得不的问题,那借着贵妃之手除了五皇子,对安皇子来说百利无一害,姑娘为何要拦着?”
“与我无关之人,我并不在乎他活着还是死了。但万事皆有因果,他死的这个因不能在我,要还的。”
时不虞轻笑:“若是因为他将来可能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现在就借刀杀人,那叫滥杀无辜。不是还有一半的可能不会成为那样的人吗?计安身边的人不能如此行事,想要一个堂堂正正的君王,他身边的人就得堂堂正正,给他一个正向的影响,不能去指望他是个出污泥而不染的人。”
郑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时不虞说得多了有些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嘿嘿,七阿兄偷偷给她准备的果茶。
“如果说之前的信心只有三成,现在,有五成了。”郑隆微微倾身:“这番话,郑隆受教。”
一直未说话的成均喻笑着接话:“郑尚书不必如此,小十二这是被动养成习惯了。”
“哦?”郑隆来了兴致:“怎么说?”
成均喻看慢慢喝茶的小师妹一眼,道:“她和老师自小斗到大,要是使阳谋输了,也就是两天吃不到糖。要是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小计输了,每次都会被老师收拾得很惨,被收拾得多了,渐渐的就知道要用阳谋行事了。包括交友也是,一开始身边什么人都有,后来留在她身边的自然而然只剩下那些心术正的好孩子。若最后留在安皇子身边的都是堂堂正正的人,他自然也会好。”
这番话,看似是解释之前那几句,郑隆却听出了些其他的意味来。
国师多智近妖,哪能一个孩子都拿不住。与其说这位姑娘是自小斗到大,倒不如说是国师费尽心思在教导。
所以至今,安皇子他们的一切算计全在阳光之下,堂堂正正。
郑隆不由得生出些期待来,这是不是说明安皇子在她的影响下也都不屑用阴谋小道?
“不说这些无关的事了。”时不虞拉回正题:“沈家那边,郑尚书觉得呢?”
“这事我应了。”郑隆笑:“我甚至觉得,只要姑娘愿意,能将沈家拉上我们这艘船上来。”
“船就那么大,超重了会沉的,沈家目前不在上船的名单上。”
时不虞放下喝空的茶盏,偷偷往阿兄那边推了推。
郑隆好奇:“姑娘看不上沈家?”
“没有看不上一说。”看着阿兄示意人给她换了茶,揭了杯盖看了一眼,确定是果茶,时不虞顿时开心了,也就愿意多说几句。
“我的棋盘之上,不只是我的人和我要对付的人,是所有人。身在朝中,身后有家族,有依附他的拥趸。他们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不能以‘我想’‘我要’为先,而是家族延续,子孙后代。不顾一切只为一展抱负的官员,郑尚书能说出来几个?”
时不虞笑了笑:“反正是卖与帝王家,只要于家族有利,帝王换成谁并不重要。我要用他们的时候,不拘于他们是不是我的人,只要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我都能将他们用起来。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族,不就是这个道理。”
这话,透彻得让郑隆无从反驳。
就如他郑家,任何决定都是以家族为先,满足这一点后,他才能去想自己想要如何。
“失言了。”时不虞笑:“郑尚书不必和沈家说这些,只要将消息递给他们就好,也不必替计安卖好。至于他们要如何做,最后是不是能保住五皇子,都与我们无关了。五皇子的死活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影响,反正最后也轮不到他。”
“我知道了。”郑隆把茶喝空,放下茶盏起身道:“为免夜长梦多,我这就去沈家一趟。”
时不虞跟着起身:“有劳郑尚书。”
“应该的。”
将人送出门,看着他的背影离开,时不虞塌了肩膀,回到屋内盘腿坐下。
成均喻让人将刚收起来的吃食全都拿出来,边道:“小十二,你和郑尚书会不会有些交浅言深了?”
之前吃了不少零嘴,时不虞这会不饿,托着腮回话道:“启宗确实是个英明神武的君王,怕太子继位后被老臣辖制,提前准备了不少有本事的年轻臣子留给东宫。若朝中有人和新皇做对,有东宫的小朝廷顶上也够用。后来平宗只在位不到三年就过世,那些人被皇帝忌惮散落四方,郑隆也是其中之一,可他却能一步步做到兵部尚书,这是真有本事。”
“会不会……”
“不会。”时不虞知道阿兄想说什么,打断他道:“他没有出卖任何人,凭真本事走到今天的,所以我才佩服。”
成均喻暗暗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还是为计安。”
“计安身边需要多一些全心为他周全的人。”时不虞趴在手臂上,声音轻软:“已经染黑的纸变不白,可要想往上边添添其他颜色却也不难,不过添颜色的这支笔一定要掌握在心思周正的人手里。这些人,我来挑。”
“小十二,你管得多了他未必高兴。”
“我会做得不露痕迹,反正都是要用人,如今用什么人我说了算。”时不虞换了个姿势看向成均喻:“阿兄,将来我要离开的,我要为他考虑得长远一些。”
成均喻轻轻拍拍她的头:“你要是不想走,没人能赶你,我相信他也一定不会。”
时不虞摇摇头,笑一笑,没说话。
有些时候,她也没得选择。
成均喻再次在心里叹气,如果说之前还不知道小十二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他知道了,要是可以,他倒希望小十二一直不开窍。
情之一事,既是天底下最让人幸福的,也是天底下最伤人的,他不想小十二吃那个苦头。
可现在看来已经晚了,他们的小十二已经陷进去了。
年关将近,言宅终于不再大门紧锁,陆续有下人出入,一车车的东西往里送。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在备年货。
盯着的人为防有鬼,找机会撞翻了一车,确定真是各种年货相关的东西,没有夹杂其他,这才放下心来。
“姑娘。”言则大步进来:“刚刚皇帝在朝会上颁下旨意,任命刘振为监军,即刻启程前往前线。”
时不虞点点头,皇帝肯定是要派人去夺回兵权的,是谁都无所谓,反正得不到。
“继续说。”
“是。皇上下旨,命公子必须在一年内夺回另外七城,若做不到……永驻边境,不必再回来了。”
言则小心的看着姑娘,生怕姑娘过于生气犯病,却见姑娘笑得比花都灿烂。
“一年夺回七城,他都这么看得起计安了,我当然得让他如愿。”时不虞从抽屉里拿出两封信递过去:“送到计安手里。年关了还在外奔波,给传令兵包五十两银子。”
言则应下,见姑娘没有其他吩咐了才离开。
万霞和他擦身而过:“姑娘,去虎头寨送年货的人回来了,夫人给您来了信。”
时不虞接过来,厚厚的信纸,不知写了多久。
不期然的,她想到了计安那封更厚的信,那也写了很久。
收回思绪,时不虞拆了信,知晓山中一切都好,她便将心思收回,继续编织京城这一张网。
“吩咐下去,带动京城风向,让大家拿皇帝和计安比比,别让朱宅那事沉下去。”时不虞看向那一张张宣纸:“我说过,我要让他过不好年。”
“是。”
这事在京城本就没能平息,再推波助澜一把,茶楼酒馆食肆花街,无处不在议论。
没过几天,宫中又出一事,给这事再添谈资:五皇子遇刺,危在旦夕。
“如今能确定的消息是五皇子确实遇刺,至于是不是危在旦夕,还未可知。”
时不虞轻轻点头:“宫中情况如何?皇帝什么反应?贵妃呢?”
“皇帝震怒,杀了不少人,贵妃受了申斥,被严加看管。”
时不虞略一沉吟:“给郑尚书递话,皇帝总共也只得两个皇子,一定不希望只剩下唯一这个选择,端妃想保住五皇子,眼下最好的办法是将五皇子送到相国府。章相国和贵妃一丘之貉,此事与他一定脱不了干系。只要能说服皇上将五皇子送到相国府,五皇子活,相国府活,五皇子死,相国府所有人赔命,他们一定不敢再加害,并竭力相救。”
“是。”言则又说起另一桩事:“丽妃娘娘派人送来消息,素娟辨出那药了,是媚药,且是媚药里的虎狼之药,一旦服用,身体就毁了。”
“不意外。”时不虞想到了宜生,林大夫说过,宜生的身体损伤得厉害,怕是也没少被喂这些药。
以这种方式折了读书人的风骨,大佑就算亡了都是活该。
“让游福把这些东西都收好,用得好了,都能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是。”
次日,端妃真就跪到皇帝面前陈情,直言凶手是贵妃,要将五皇子送到相国府照看,若皇儿死了,让整个相国府陪葬。
皇帝在宫中长大,对宫里这些手段伎俩再了解不过,知道五皇儿这事多半是贵妃下的毒手。
哪怕他和贵妃的关系是哪个妃子都比不得的,在皇嗣这事上他也恨极,当场应了这话,不但将五皇子送去了,还送去了半个太医院的御医,只为保住五皇子的命。
朱宅一事尚未落幕,这事又起,一事接着一事,全是宫中争斗。
再一对比在前线打仗夺回国土的安皇子,人心渐偏。
时不虞对眼下的进展很满意,分出些心思来给有关系的各家送年货。
当然,这个关系都属于计安,比如丽妃、老师、以及几位皇室宗亲。
她也不偏心谁,一视同仁,全是一车有荤有素的新鲜菜色。
离过年只有七天了,接下来她打算歇歇。
“姑娘,永亲王府送了回礼,并送来名帖。”
刚刚才趴下来打算歇歇的时不虞盯着阿姑手里那名帖,像在盯着有深仇大恨的仇人。
一会后才接过打开,果不其然是邀约。
可以永亲王的身份地位,让她过去一趟完全不必下帖,只需一句话就够了。
万霞蹲下来一瞧,补充了一句:“这名帖和回礼,都是永亲王府的大管事亲自送来的。”
宰相门前七品官,永亲王府的大管事,比七品可还大多了。
合上名帖,时不虞站起身来:“更衣,要郑重些。”
“是。”
永亲王府的门出了名的难进,可从大门至内院,再到暖阁,时不虞进得畅通无阻。
“进来吧。”
低沉的声音从暖阁传出来,大管事张嘴本欲通传,听着这话重又闭上,撩起帘子相请。
时不虞挑眉,不但畅通,还没让她等,这态度,值得好好想想。
暖阁温暖如春,檀香袅袅。
时不虞朝上首之人行万福礼:“不虞,见过王爷。”
“免礼,坐。”
时不虞不惊不慌,不卑不怯,在自己该坐的位置坐下,这才抬头看向说话的人,是个白须老者,面容瘦削,不怒自威。
“如今计安不在京中,下人都听话?”
“是,都好,劳您记挂。”
永亲王看她一眼,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他离开京城时曾托本王照顾你,没成想你连门都不出,倒是用不着本王做什么。”
“小女子帮不上他的忙,但也不想出什么事拖累他。”时不虞起身行礼:“多谢王爷。”
“也好。”永亲王似是笑了笑:“京师重地,难免有些风波,外出确实容易多生事端。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是计安的福气。”
“有他,也是我的福气。”
时不虞嘴里应着,心下琢磨他把自己叫来的用意,可直到她离开,也只是叙了叙家常,并送了她数套头面首饰,以及珍宝若干。
万霞轻声问:“姑娘觉得是何意?”
“做给皇室中人看的。”时不虞合上箱笼:“之前我还奇怪,皇室那么多人,什么样品性的没有,却至今不曾有人来找我麻烦,现在知道原因了。这位永亲王,用他的身份镇住了那些人。”
时不虞笑:“到底是受过白胡子的调教的人,知道怎么做于大局来说才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