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一走,时不虞捧住头敲了敲,又疼起来了。
第269章 夫人来了
言十安睡了最累的一觉,要说做了什么恶梦也不是,就是那种紧迫感让他觉得透不过气,直接把他憋醒了。
看着帐顶缓了缓神,听着轻微的翻书声转头一看,就见到了那个他梦里也觉得一直在身边的人。
就是这么一个阿姑嘴里四肢不勤,身量也不算高大的人,却挡在他身前撑起一把巨大的伞,为他遮风挡雨。
看她又揉额头,言十安坐了起来:“头又疼了?”
时不虞回头:“怎么就醒了?没睡多久。”
“平时就没有白日里歇息的习惯。”言十安穿鞋子下床,走到她身边坐下:“你今日又没歇得了,还布了这么多局,头疼了?”
“有点。”时不虞老实交待:“我让林大夫给我瞧过了,林大夫给我煮了药茶,让我最近用这个代替茶水。”
言十安端起她的茶盏闻了闻,淡淡的药味,几不可闻,再一看她手里的书,是一本游记,不虞今年让成均喻搜罗了很多这一类的书籍。
“这本是记载的哪片地界?”
“丹巴国。”时不虞扬声招呼:“岩一,你家公子醒了,摆饭。”
“是。”
刚问完,外边就传来婆婆的声音:“姑娘,饭菜摆到正厅可好?”
“行。”时不虞放下书起身:“先吃饭,饿了。”
婆婆的菜一如既往的合时不虞的口味,中午那顿没心思吃,她也是真饿了,一顿饭吃的头也不抬。
言十安本来没什么胃口的,也被她带动着吃了两碗饭。
饭后,时不虞捧着刚送来的药茶说起丹巴国使臣的事。
“丹巴国会派出使臣,这是很简单的人心推算。”
时不虞先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继续道:“大佑的援兵这个时候应该差不多到了,加加减减许容文手里十万兵马足有。再有地利之便,丹巴国想要拿下双绳城必会付出不小的代价。我研究过丹巴国的领军大将蒴满,他是丹巴国皇帝的弟弟,但他有今天不全是因他的身份,而是靠着平定内乱的天大功劳。皇帝是既重用他,又防着他。蒴满也知道一旦老皇帝没了,新君即位,他的日子不会好过。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反了,夺了皇位自己来坐。要么,在老皇帝死之前要一块远离皇城的领地,天高皇帝远的逍遥快活。”
言十安若有所思:“你觉得,他选了后者。”
“我甚至怀疑,这是他和丹巴国皇帝谈好的交易,换成我是那个皇帝,我也会同意。”
时不虞喝了口药茶,虽然是药茶,但并不难喝:“蒴满要是拿打下来的地盘当封地,等于是用他自己替丹巴国守国门,这样不但让丹巴国领土大增,还能让太子少了个巨大的威胁,对老皇帝来说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好事。要解决丹巴国这个麻烦其实不难,只要把城夺回来,把蒴满逼回丹巴国去,以后他和新君必有一争,无论赢的是谁,丹巴国都必会元气大伤。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了,眼下我们说的是为何不奇怪丹巴国派出使臣。”
言十安已经想到了:“蒴满手里的兵马就是他的护身符,是将来和新君斗的底气,所以他不想强攻双绳城,以免折损太多人手。如今是大佑节节败退,看情况后边也不一定守得住,若在此时提出和谈,丹巴国掌握主动,他一定会提出条件。”
“并且一定是很高的条件,然后一方漫天要价,一方坐地还钱。”
言十安点头,顺着往下想:“他们在宫里有贵妃接应,还有一个不知到底充当着什么角色的章相国。太师不在的情况下,和谈之事多半会由章相国主持,大佑怕是要吃大亏。”
越想言十安的眉头皱得越紧:“不行,得想想办法。”
“如果我说,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就好呢?”
言十安看向她片刻,话说得肯定:“你要在这事情里做文章。”
时不虞笑了,第一反应不是疑她别有用心,不错。
“你等我在心里打磨打磨再和你说。”
言十安点点头,不疑有他。
时不虞倒觉得有些愧对他的信任了,可想了想,仍是选择先不说,事情未到那一步就仍有变数,等真走了再说更适合。
“公子,夫人来了。”
言家没有哪个地方哪个人能拦着夫人,岩一通传的同时,便是已经看到人了。
言十安立刻站起身来,多年来和母亲相处的习惯让他下意识的就紧绷了起来。可看到不虞慢悠悠的放下茶盏,盖上盖子后才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情绪下沉,人松弛下来。
夫人身披斗篷,看到儿子立刻上下打量:“真没事?”
言十安一愣,点头应话:“已经没事了。”
“这会已经没事,那就是之前身体真出问题了?”
母子二十一年,这是言十安有记忆以来头一次看到母亲因为他脸上出现焦急的神情。
他的母亲,不知何时已经从牛角尖里走出来一点了。
“我没事。”言十安上前扶着母亲坐下,边解释道:“我们早就提防着皇帝,在蹀躞带里戴了药,一旦他有不轨之心便刺破手指渡药,药一旦进入身体就会出现大片红斑,就像出了疹癣一般,他怕死,一定不敢再靠近我,之前就是靠这个法子脱困。今日看起来严重,是因为入宫之前就用过一回药,在宫里又用了一回,用得药多了身体出现了一些症状,如今已经没事了。”
“我派人去大夫那打听了,大夫说你很严重。”
“当时是最严重的时候,不虞让人请大夫上门,就是要借此传开我病情加重,才能继续请休沐在家养病,后来服了解药就没事了。”
夫人这才安心了些,不过:“这药林大夫看过了?确定不会伤身?”
“这个得我来说了。”时不虞福了一福:“不虞见过夫人。”
夫人看着她,不知为何就生出些相争的心思来,悄悄把腰板挺得更直了,姿态更端庄了:“免礼。”
时不虞姿态轻松,让免礼立刻就杵得直直儿的。
她是真不怕这位夫人,纸老虎一个,有什么可怕的,她见过的那些伪君子真小人比她可怕多了。
“这药是我从公仪先生那淘来的,他一辈子就爱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药。白胡子说他医术不见得有多精,对药理的研究天下无人能敌。”
夫人眉头微皱:“白胡子是谁?”
言十安接过话来:“白胡子,是国师。”
夫人一愣,旋即瞠目,猛的站起身来看向时不虞:“你是,你是国师的人?”
两人对望一眼,这是有故事啊?
时不虞点头:“他应该是国师不错。”
夫人急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说得这么不清不楚的!”
“他从未和我说过他是什么国师,但我大阿兄确实是太师没错。若太师的老师只有一个,那就是国师没错。”
夫人的神情千变万化,仍是想再确定一下:“我当年奉皇上遗言送出去的信里还有一枚印章,那是皇上的私印,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吗?”
“您稍等。”言十安快步离开。
时不虞抬眼一瞧,见夫人的心思并不在她身上顿时有些失望,蠢蠢欲动的想撩撩闲。
平日里斗画都能斗上两个来回的,这见着面了怎么能不热闹热闹呢?
夫人这会是完全不想搭理她,站起身来回走动,眼神时不时看向门外。
好在言十安回来得很快。夫人主动迎上前,将他送过来的印章捧在手心,左看右看,笑着,却又哭了。
“当年他强撑着一口气嘱咐我给国师去信,他说:计辰窃国,老师救我的孩儿。”
夫人声音颤抖,握紧印章捂在胸前说起当年事:“我当时被无数人监视着,每天除了守灵不敢做半点多余的动作,后来我站出来支持他上位,又带着和我有关的家族倒向他,监视我的人才渐渐减少,之后趁着他登基事务繁多,我才找到机会把信送出去。我以为会要等很久,甚至想过国师是不是还活着,可没想到,信送出去不过半月时间,他就出现在我面前。”
时不虞最清楚来京城要多久,以白胡子的年纪和身体,半个月到不了。
“国师说,无论他怎么算,皇上这一劫都没有生机,他无法逆天而行,但他一定要弄明白皇上这一劫是谁带给他的,所以一知道皇上出事就来了京城。信送去了他的住处,之后被那里的人日夜疾驰送到他手里。”
夫人看向儿子:“若非国师及时赶到,我不一定能安全生下你,即便生下你,也没法在计辰眼皮子底下把你护得滴水不漏。”
言十安把帕子递给母亲:“也是国师安排我去白水县?”
“没错,白水县所有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但是安排过去做你父母的是我的人。国师说,不能让我觉得这个孩子和我没什么关系,让我自己安排人,也好让我安心。”
夫人看时不虞一眼,哭着又笑了:“你怎不早说你是国师的弟子,你要说了,我怎会不信你,怎会,怎会……”
“不瞒你说,我也是半道儿才知道他是国师。”时不虞想翻白眼,但她忍住了。
那老头儿每天不是抢她糖吃,就是和她各种过不去,一天能吵八百架,哪里像个国师了。
夫人背过身去拿帕子拭泪,她是真没想到自己百般不信的人竟然是国师的弟子。若太师也是国师的弟子,那她这些年觉得过于顺当的地方,说不定就是太师相护的。
所以说,这些年国师并没有不管他们,甚至可能暗中一直在护着他们,只是在等皇儿长大。这么想着,夫人的眼泪更是拭之不尽。
“以后可以不去宫里当差了吗?”夫人转过身来直接问时不虞:“实在是太危险了些。”
时不虞倒没多想,问她了就理所当然的回话:“言十安病情加重的消息已经传开,借此应该能歇几天。之后丹巴国的使臣就到了,皇帝该没空了。”
回得如此利索,那该是思量过了,夫人悬着的一颗心稍微安稳了些,今日她真是去和皇帝拼命的心都有了。
“我不好出来太久,得回了。”夫人托起手心的印章问:“可以让我带走吗?”
看她问的是自己,时不虞觉得有点奇怪,朝言十安抬了抬下巴道:“已经给他,是他的东西了。”
言十安在旁边已经看出来一点东西,虽然这是他拥有的唯一一点父亲的东西,仍是点头道:“您拿走便是。”
夫人满足了,看看儿子,又看看时不虞,想嘱咐两句,到底是放不下面子,戴上兜帽盖住脸,离开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她自己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压在心底多年的事出现了转机,还是因为兜兜转转,这枚她送出去的印章又回到了她手里。
两人把夫人送到后门,目送她上了马车离开,言十安转头看着不虞笑了。
“我知道你很开心。”时不虞背着双手往回走:“夫人是比以前软和了不少。”
“她信任你了。”
时不虞倒着走:“我只看出来她今天态度不错,没有以往那股咄咄逼人的劲。我都做好准备了,结果她今天还挺好说话。”
“准备好和她当面斗画?”
“她要是想,我也不是不可以奉陪。”
言十安笑得肩膀直抖,道:“知道你的身份后她有什么问题都是问你,而不是问我,你回答她后,她没有质疑就直接接受,这对她来说非常难得。”
时不虞回头一想,好像还真是如此,她很是认可的评价:“懂事了。”
“你要不要出去追上她,和她这么说?”
“你是想看我们打一架吧?!”时不虞白他一眼:“对你有什么好处。”
言十安只是笑,这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他自己都解释不清,就觉得,好开心啊!拥有许多许多,在心里都满溢出来的那种开心。
马车里,夫人也笑了。
兰花姑姑见状笑道:“夫人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以前总觉得自己走在独木桥上,娘家的助力都是被我算计得来的,每一步都步履维艰。现在我知道了国师这些年一直护着我们,眼下更是送了个人到十安身边,有一种身体都轻盈了的感觉。”夫人低喃:“天底下,谁能比国师更有本事。”
兰花姑姑应是,夫人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言十安理所当然的请了病休。
皇帝也很确定他这回病得不轻,没有再宣旨让他入宫,并且,他也没空。
启宗皇帝留下的底子还没被他完全败干净,朝中还是有些个脑子好用的臣子。知道眼下这种情况大佑处于劣势,围绕这个情况设想出对方可能提出的种种谈和条件,己方要如何应对,最低又能接受到什么地步。
可丹巴国使臣并没有给他们多少时间,随着前方一次次送回的消息,丹巴国在第三日中午就到了。
城门外,前来相迎的一众人看着对面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一行九人愣了愣,就算其他人皆是武将,为首的使臣惯来也是文臣担当,怎的也这么高!
“本官鸿胪寺卿傅文正,欢迎诸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路途遥远,请诸位先随本官去歇息休整。”
“不必了,我等不觉得辛苦。”来使拱拱手,用带着一点口音的大佑语道:“本官那钦,请见大佑皇帝。”
态度不算客气,但丹巴国此时是战胜方,确实也有这个资格。
傅文正只得赶紧派人回去通传,领着他们先行进城。
京城一如既往的喧嚣,可这一行所到之处,所有人都像突然间失了语言,静静的看着他们走过,目光追随他们很远很远。
丹巴国派出使臣的消息早就传开,他们不知道这一行会给大佑带来什么,想象空间太大,于是越加忐忑不安。
而那钦等人却看得眼花缭乱,只嫌自己没有再多长出一双眼睛来。
这就是中原吗?如此的,如此的繁华,如此的富丽堂皇,男子女子都如此美丽!
要是能把大佑打下来,那岂不是说……
来时王许下的承诺浮现在脑海里,再看着眼前的场景,那钦心里越加火热,若真能把大佑收作囊中物,那岂不是说这一切都将是他们的!
时不虞坐于二楼包厢,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用费脑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中原有肥沃的土地,有绚丽的源远流长的文化,有无数人口,无论任何时候都引人觊觎。
可是,也只允许眼馋眼馋,想据为己有,却是做梦。
时不虞收回视线喝了口茶,看向对面仍在往下看的人:“感觉如何?”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言十安脸色微沉:“他们提的条件不会低。”
“双绳城丢了后距离下一个有守军的地方有五城。朝中不知道蒴满的打算,只会担心他们若强攻,许容文会守不住。在这个前提下,丹巴国提的谈和条件必会高于五城。”时不虞突然笑了:“两国之前关系好的时候,我跟着白胡子去过他们通商最多的一个城,见过许多丹巴国人,他们个子并不比我大佑人高。”
言十安一脸原来如此:“他们故意挑选出高壮的臣子来出使,为的是给大佑施加心理压力,让朝臣以为他们个个都是如此,在战场上更打不过。”
“心理战术用得不错。”
言十安看向她:“不提醒?”
“不。”
言十安也不追问为什么,点点头又往下看去,此时丹巴国一行人已经走远了。
时不虞低头笑了笑,当然不能提醒,她等了这么久的机会,很快了。
得知丹巴国的人今天到,各衙门早就做好了随时大朝的准备,果不其然,比之前定下的提前许多。
随着一声声‘宣,丹巴国使者觐见’,丹巴国一行昂首阔步进入大殿,九个人往那一站,偌大个大殿好似都变得拥挤起来。
别说那些对丹巴国一无所知的朝臣,就是有过了解的,此时都不由得心下一沉,丹巴国的新一代竟然这么高壮!他们二十万将士不用全部是这种身量,就是一半,不,一半的一半是这种,都可以理解为何拿城这般势如破竹了。
皇帝脸色也不太好看,果真是来者不善。
几人齐齐右手握拳击打左胸口,弯腰躬身行礼。
那钦将国书双手托举:“那钦,代我王向皇帝陛下问安。”
太监上前接了国书呈给皇上。
皇帝展开看了看,全是丹巴国文字,他半字不识,合上了道:“大使一路辛苦。”
“不过是赶赶路,不辛苦。”那钦完全没有要委婉回话的意思,用那带着口音的大佑语道:“已近十月,很快即是休战期,我王说,不如以此次休战期为始,让丹巴国与大佑长长久久的休战。”
“哦?”皇帝放下国书,接下了这话:“贵国可是打算退至原来的边境新斧镇外?”
“皇帝陛下说笑了。”那钦不卑不亢:“只要皇帝陛下答应,将双绳城算在内,往后十城皆划为我丹巴国领土,我丹巴国愿意就此和大佑国做和睦邦邻。”
朝臣先炸了,兵部郑尚书率行出列:“你丹巴国莫欺人太甚!”
那钦头也不回的反击:“如今正是我丹巴国气势如虹,便是不割让这十城,我丹巴国的亲王也能将之夺下来。到那时,可就不止这十城了!”
郑隆冷声呛了回去:“若贵国亲王真有那么厉害,你丹巴国何必来和谈?!打就是!你看我大佑儿郎怕是不怕!”
“现在吃败仗的可不是我丹巴国!”
“战死的也不止是我大佑的将士!”郑隆冷笑:“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要大佑十城,兵不血刃就为你丹巴国开疆拓土,世间的好事都让你丹巴国占尽了!”
那钦转过身看向和他对峙的人:“我丹巴国死一人,你大佑要死十人,甚至二十人,你拿什么来和我们比?没错,我们是想少些损伤,可同时不也是保住了你们的将士?”
“你们若不侵略我大佑,我大佑不必死一个好儿郎!”
“你们中原有句古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趁老虎病弱之时将之赶走,有何不对!”
郑隆满腔热血,被这句话浇了个透心凉,他大佑曾经何其强势,如今却成了病弱的要被人赶走的老虎!
“我大佑,便是病弱,也绝不可欺!如此谈和,绝无可能!吃了几次败仗就主动把城奉上,更别想!要战,那便战!你看我大佑儿郎可会因此后退一步!”
两人看完热闹回转,进了家门时不虞还在猜测朝中如今什么情况。
“丹巴国开出来的条件估计能把各位大人吓个踉跄。”
“朝中也还有几个硬骨头,丹巴国想要如愿也没那么容易。”言十安看向她:“我若是去宫中当差,能知道更多确切的消息。”
“不冒这个险了。”除了之前的原因,她还担心到时候皇帝直接把人扣押在宫里。就为了继续请休,连今日出门言十安都是吃了药的,带着一身红斑出去,免得被人揭穿。
红梅居院墙上的三角梅已经枯萎,深秋时节的萧条模样让时不虞很是感慨:“花开花谢又一年,之前我还夸下海口只给自己两年时间,真是自大。现在都过去一年半了,才将局面铺开。”
言十安却不知她何时给自己定了这个时限,顺势就问:“现在你觉得需要几年可成?”
时不虞想了想:“三年吧。”
“……”言十安失笑:“若三年能成,那你之前说两年也不算自大。”
“认真算起来。”时不虞看向他:“应该是二十三年,不过前面那二十年是白胡子走完的。凭我一人之力恐怕得十年,甚至更久。”
言十安轻轻点头,不虞是极聪慧没错,可若没有国师前二十年部署的种种,她想要短短一年半就落下这么多子,让形势变得对他如此有利,几乎没有可能。
“我都一年半没见着他了。”说到这事,时不虞有些失落,也不知道那老头儿身体怎么样了,自打去到老头儿身边她就没离开过,可这一离开,就是这么这么久。
“姑娘算算,多久没见着阿姑了?”万霞从院门走出来,笑语晏晏的看向姑娘,并预判了姑娘的动作,张开双臂将扑过来的人搂住。
“阿姑你终于回来了!你都去了两个月零五天了!”时不虞一扫刚才的失落,抱着阿姑又蹦又跳,高兴得眉眼都飞扬起来。
“本可以在大军退守双绳城后就回来,就听说了丹巴国喊话要谈和,不日将派使臣前往大佑见皇帝。许容文担心他们在大佑境内出事,给对方天大的借口,托我护送一程,我便等着了。”
“他就是故意留你的!”时不虞轻哼一声:“阿姑这么好,他肯定后悔死了!”
万霞笑盈盈的戳她额头一下,这会她要是替许容文说话,这小醋坛子马上就会翻倒在地。
言十安这时才找到机会说话:“阿姑这段时日辛苦了。”
“给我家姑娘办什么事都不辛苦。”
这话显然得了小心肝的欢心,下巴一抬,颇为恃宠而自得。
言十安识趣告退:“我先回去处理事情,待宫里的消息传回来我再送过来。”
“等等。”时不虞把人叫住:“使臣会住在哪里?”
“应该是四方馆。”
时不虞之前没研究过这个,第一次知道这地方,点点头道:“他们既然来了京城,肯定会和贵妃或者朱凌接触,把他们都看紧了。”
言十安点头应下:“若跟到了先不打草惊蛇?”
“对,在京城他们会非常小心,不会让我们抓到天大的把柄。我很好奇朱凌在丹巴国什么身份,让人留意他们相处时谁尊谁卑。还有章相国,看看他和使臣会不会私下接触。”
时不虞眉头微皱:“他在大佑已经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还得皇帝信任,就算叛去丹巴国也不会得到比这更高的官位,我没想明白他到底图什么。”
“我一直有让人看住章相国,除了当官的都有的那些毛病,他并没有其他异常。”言十安稍一顿,才接着往下说:“他既然和贵妃关系非同寻常,有没有可能,他便是有异常,也是在宫里?”
时不虞没往这个方向想过,经过言十安提醒沉吟片刻,道:“和夫人去信,请她进宫和素绢见一面,问问她可知道什么,若不知,请她留意。”
言十安的手再长也没有伸到深宫里去,母亲有人,但是和皇帝贵妃有仇的素绢去办这事一定会比其他人都更上心。
万霞就在一边看着两人商量,眼神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又一圈。
到家这段时间,该知道的事她都已经从丹娘那知道了,说是明了了心意,可看他们相处,和之前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时不虞交待完就挽住阿姑撒娇:“阿姑阿姑,我还没吃饭,想喝你煮的汤!”
“在灶上熬着了。”万霞向言公子福了福身,揽着姑娘往屋里走:“瘦了。”
“哪有瘦!你问问丹娘我每天是不是吃好多。”
“吃好多还瘦了,说明这阵姑娘过得辛苦。”
时不虞连连点头,立刻顺杆儿往上爬:“辛苦辛苦,特别辛苦,所以阿姑可以奖励我一顿鱼脍吗?你不在家我就吃了一回,说话算话了。”
“什么时候也不忘这一口。”万霞失笑:“一会和言则说,让他明天送一尾好鱼来。”
“阿姑最好了!”
阿姑这一回来,时不虞是觉得这也好那也好了,小尾巴似的跟进跟出,这也说说那也说说,都是好玩的有意思的,正事是一个字都没说。
她打定主意,怎么也得先吃顿好的再去辛苦。
丹娘靠墙看着她这模样,想起来那年万姑姑离开了一段时间,她就天天带着人在路口那玩,好第一时间看到万姑姑回来。等了将近二十天终于将人等回来了,也是这么粘着,别说还去路口玩了,连着几天都没能把人叫出门,他们只好去她家里玩。
这段时间听她说过时家人,也看她张罗着往山上送这送那,会给母亲写信,但是和她粘着万姑姑这劲不一样,没有这么的……放松。
有这样一个人能让小十二依靠,真好。
这段时间看下来,她才知道小十二扛着多大的压力。
“丹娘,快快,你端这盘。宜生,你端这盘。”
时不虞指挥着,自己先端了一份走在前边。
万霞边摆桌边道:“让人去叫言公子了吗?”
时不虞莫名就有点底气不足,看阿姑一眼又一眼:“要叫他啊?”
万霞装作没听懂:“我不在这段时间他不在这里吃了?”
“那倒也不是。”时不虞挠挠脸颊:“宜生,你去。”
宜生脸上表情还是不多,但是唇角明显上扬了些,快步去了。
时不虞点头:“有阿姑的味道。”
“他没有味觉,教他做菜时发现他尝不出咸淡我才知道,我让他每次做好了先让青衫或者翟枝尝尝味。”
时不虞愣住了,她都不知道这事!
一想到失去味觉的原因,她恨恨的骂:“狗皇帝!”
言十安来得很快,见不虞表情愤愤便问:“发生何事?”
时不虞摇摇头:“先吃饭,我还要问阿姑好多事呢!”
言十安便也不追问,拿起筷子吃饭。
宜生、丹娘和万霞也都和两人一起同桌而食,时不虞喜欢热闹,没有外客的时候他们都听她的,但一定会等两人动筷后才动。
为了证明自己这段时间每天都有好好吃饭,时不虞这顿饭吃得比平时都多,摸着肚子看向阿姑,一脸‘你看吧’的神情。
万霞低头笑了笑:“劳烦言公子吩咐言管事弄条适合做鱼脍的鱼回来,再过段时间天气冷起来便不能吃了。”
言十安只看不虞的神情就知道她这是又撒娇成功了,笑着应下。
“万姑姑已经回来,我就先走了。”丹娘捧着茶道:“范参是个糊糊涂涂过日子的人,这段时间没我盯着也不知道臭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