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尚书来不及理会他,快步上前递给台阶下的公公:“请皇上过目。”
皇帝揉着额头,天天吵得他头疼,接过来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掀了掀眼帘看向下首焦急的人:“确实像。”
“不是像,它就是!”郑隆眉头紧皱:“如此详细的舆图,绝非等闲人能看到!皇上,有内贼!”
皇上手一抬:“去找左千牛卫贺斌严查此事!”
公公领旨前去传话。
章相国上前道:“皇上,如今更重要的是和谈。丹巴国来了已有近十日,和谈一事却全无进展。看他们的态度已经是恼了,若真引来三十万大军压境,他们又有天险的舆图在手,许将军怕是……撑不住。”
郑隆转头看向章相国,脸色和眼神都是冷的:“相国大人这是何意?”
“郑大人先别恼,本相国只是就事论事。他们来此出使多日全无进展是真,三十万大军压境也是真,有舆图在手你也确认了,哪一桩都于我大佑不利,郑大人不能不承认这个事实。”
“全无进展,是因他要我大佑的土地,章相国莫不是还觉得他们吃了亏?至于大军压境,先不说这三十万有多少水份,即使是真的,在有舆图在手的情况下却还想和谈,这足以说明他们远没有他们说的这么底气十足!”
“郑大人此言差矣。”章相国侃侃而言:“假如我们如今是占尽优势的一方,我们却派人去敌国和谈,是底气不足吗?不是,是不想付出太大的代价就要得到好处。这个代价,是我们大佑将士的性命。如今不过是对方占了优势,我们是挨打的那一方,先想办法和谈,之后再往死里操练将士,待机会到了再把丢掉的城夺回来,这未尝不是上策。”
郑隆嘲讽的仰头笑了一声:“那请相国大人告诉我,为兵者,为将者,职责是什么。”
不用他回答,郑隆便铿锵有力的自问自答了:“他们的职责,是保家卫国,是守住我大佑的国土,而非如你章相国这般掌着权却不为大佑计,屁股倒是坐到了丹巴国那一边,替他们的将士担起了心!”
章相国并不恼怒,至少面上看起来仍是颇有风度,朝着郑隆拱了拱手,道:“我理解郑大人一心为大佑,无论郑大人说什么,我都受着,但也请郑大人相信,无论我在此事上和郑大人有多大分歧,出发点同样是为大佑着想。”
郑隆一甩衣袖,轻哼一声不接这话。好意思说自己为大佑着想,骂一句国之蛀虫都不为过。
章相国转而朝皇上行礼:“请皇上明鉴,臣所言句句肺腑。”
皇帝身体前倾:“他们要的,可是十城。”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我大佑怎可能给他们十城。”章相国立刻接住这话:“皇上,我们只需先意思意思安抚住他们。如今太师勇猛,连战神楼单都未有寸进的机会。只需再拖上一年半载,扎木国得不到半点好处,自然不可能一直和我大佑开战。待那边战事一歇即请太师率大军出征丹巴国,到那时许将军麾下的将士也都操练好了,收复河山指日可待!”
“太师之勇猛确实出乎朕的预料。”皇帝摸着下巴微微点头:“照你所言,这是要行一个拖延战术?”
“正是。”眼见皇上意动,章相国立刻紧跟了上去:“只要拖过这一时,说不定到明年此时,城就夺回来了。”
“你放屁!”
大殿所有人齐齐看向说话的人,是光禄大夫顾元。
皇帝阴恻恻的笑了:“顾卿是说朕吗?”
“臣不敢。”顾元出列,指着章相国道:“臣骂的是他!章续之,你个遗臭万年的坏东西!城给出去就痛快,夺回来却是一句‘说不定就夺回来’,要是这个‘说不定’是夺不回来呢?你到时要吊死在城门谢罪吗?”
第278章 贵妃娘娘
章相国自不会独自和所有主战派对上,那边顾元说完他没有立刻接话,便有他的拥趸出列替他反驳回去。
他这边有人下场了,主战派自然不干,纷纷加入进来。
朝堂上又吵成一团。
皇帝昨晚玩得晚了点,只浅浅睡了会就不得不来上朝,又困又累,眼皮像有千斤重,本就满心烦躁,再听他们吵个不停,他不耐的起身把所有能踢飞的东西都踢飞了。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你们继续吵,不吵个结果出来别退朝。谁敢违旨,拖出去砍了。”扔下这几句,皇帝衣袖一甩走人。
众臣面面相觑,朝中吵架实在是太过寻常,哪朝哪代不是这么吵过来的,可哪个有脑子的君王会在此时下一道这样的旨意。
只有昏君才会这么做!
顾元悲从中来,启宗皇帝走了才二十余年,才二十余年呐!他的儿子怎会如此的,如此的昏庸无能!
曾经强盛如得天庇护的大佑,如今竟被逼着割地谈和!
他左顾右盼,将眼神落在了章相国身上,顿时恨从心起:“章续之,你要敢主张割地和谈,我就撞死在这大殿上!”
“顾大人冲我撒气实在是可笑了些。”章相国低头理了理官服,不急不慢的道:“不是我请来的使臣,不是我让他们提的这个条件,如今对方明显就是要逼我们割地,若是不应就开战,还直言今年没有休战期。顾大人在京城银霜炭用着自是不怕冷,可前线的将士们却要顶着风雪去拼命。丹巴国一年有半年在下雪,他们可不怕这样的天气。顾大人您再看看使臣壮实的身体,满朝文武有几个及得上?”
“相国大人也不必吓唬顾大人。”郑尚书轻哼一声:“丹巴国要个个都这般壮实,我大佑当年是怎么打败他们的?”
“那本相问问郑大人。”章相国转过身来面向他:“我说的可是事实?丹巴国是不是半年在下雪,今年的冬天若不休战,我们的战士是不是处于弱势?”
郑隆便是再看不惯他,也得承认这几句是事实。冬日里开战,丹巴国是绝对优势。
章相国一抖官服席地而坐:“皇上旨意,让我们出个章程再走。诸位若有更好的法子,大可直言道来,我们一起参详参详是否可行。我章续之也是大佑人,但凡有其他法子也不会愿意把国土割让给丹巴国。”
大殿再次沉默下来。
战,许容文那点兵马在大冬天绝对挡不住丹巴国三十万大军。一旦开战结果就是死伤遍地然后丢城,当然,对方的死伤也不会小。
和,他们当然愿意和谈,但是十城,绝无可能!
时不虞看了眼漏刻:“还没动静?平时这个点都要散值了。”
“还在大殿,吵一阵停一阵,再接着吵。”言十安给她倒了果茶递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墙头草倒向主和派的更多。”
“指望我大阿兄先挡住扎木国,之后再去和丹巴国打,想得倒是挺美。”
言十安说起另一桩事:“相国府的人送回消息,昨日又送了三个人过去。”
时不虞将送到嘴边的果茶又放下:“这是第几回了?”
“第六回 ,算起来有十六人了。”
“希望他们别怪我们见死不救。”
言十安安慰她:“别自责,这不是我们的错。”
时不虞摇摇头:“白胡子早就教过我,世间少有万全之策,若需要在几个选择里选一个,那就选最重要的,结果最好的,对所有人最有利的。在做了这个决定后不要犹豫,不要后悔,不要自责,任何结果都要坦然面对。”
言十安打心底里觉得:“国师把你教得很好。”
“知道他是国师后,我查了许多关于他的事,才知道他那些我不知道的事,很厉害是不是?可他说,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救不了的人。”时不虞声音低落下来:“以前不知道他说的是谁,现在,差不多知道了。”
言十安也知道,是他的父亲。
那个只剩一口气的人,最后的遗言是找老师救他的孩儿。
因着这句话,他心底那些愤愤难平,那些扭曲,那些纠结,那些怎么都过不去的情绪,自此都烟消云散。而那些为之吃的苦,自此就成了他觉得应该去吃的苦,应该去做的事。
因为那个人,只剩一口气时说的不是帮他报仇,而是救他的孩儿。
“言十安,做好准备,要光明正大的站在所有人面前了。”
言十安对上她的视线,加快的心跳一下一下捶击着他的胸膛,好似有什么东西欲呼之欲出。
“我已经准备许久许久了。”
时不虞笑了,看着垂挂着满满当当的宣纸道:“我会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把你送到那个位置上去,兵不血刃,不生动乱,不伤民,不伤农,不伤筋动骨,给你一个能任由你发挥你才干的大佑。”
言十安跟着她的视线看去,眼看着她从第一张开始挂起,到如今,已经有上百张了。
这些记载里,有文臣,有武将。有手握二十万人马的太师,有手握十一万兵马的许将军,有离京城很近的旷太守,可不虞只在他的安危受到威胁时起过造反的心思,实际上,她一直选择的都是另一条难走许多的路。
这条路正如她所说的,兵不血刃,不生动乱,不伤民,不伤农,不伤筋动骨。
这一年余没看到她有大动作,可所有布局都已完成。
争吵多日都没结果的事,自不可能一天之内出结果,这个晚上,满朝文武没得到皇上赦令,全部在大殿过夜。
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皇帝歪躺在软榻上已是半醉,台上,只着薄纱的一男一女正跳着挑逗的舞蹈,看得他兴致高昂,很快就忍耐不住了,起身摇摇晃晃走过去一手抱一个,往台上那张巨大的床上走去。
在软榻旁边,一名花容月貌的女子抿嘴轻笑,往后招了招手。
公公上前来:“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吩咐下去,皇上歇了,谁也不见。”
公公没有二话,立刻就出去传话了。
贵妃单手托腮看着台上的表演,心情挺不错,这天底下除了她,还有谁能看到一国之君这般丑态毕露的表演?
第279章 青史留名?
满朝文武,最大的七十有余,最小的也有四十,在这初冬时节互相依靠着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次日一早,怕君前失仪,他们还互相正了官帽官服,可等啊等啊等啊,一直到日上三竿时才等来了呵欠连连的皇上,他们的王。
“诸卿商量出结果了吗?”
郑隆低着头平复情绪,手执笏板出列:“启禀皇上,礼部秦尚书,许将军,周大人,陈学士四人身体抱恙,请皇上允他们先行告退。”
忍咳嗽忍得脸都憋红了的许将军感激的看他一眼,和其他几人一起出列齐声道:“臣等身体抱恙,请皇上恩准。”
“朕昨日是怎么说的来着?”皇帝歪靠在龙椅上,低垂着视线看向那几个不中用的老东西:“郑爱卿当知君无戏言。”
若是一直没商量出个结果来,莫非是要让他们全部在这里饿死,渴死,病死?
郑隆握住笏板的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舌尖都被他咬出血来,才忍住了没有胡乱说话。
要冷静,郑隆在心里和自己说,如今早不是可以畅所欲言的启宗时期,龙椅上坐着的也不是听得进御史谏言的平皇帝,不想把命折在这里,就要忍住。
事到如今,他再看不出来皇帝想和谈,那就是眼瞎心也瞎了。
他算了算主战派能打出手的牌,再想了想昨日争论时越来越多沉默下来的人,心里一阵阵发凉,除非太师此时出现在大殿之上,不然,割地和谈已成定局,他再做什么都是螳臂当车。
“看样子是还没商量好。”皇帝笑得阴阳怪气:“不着急,还有两天,诸位爱卿慢慢商量,朕等你们商议好了再来。”
“皇上息怒。”章相国出列:“臣等经过一天一夜商议,觉得和谈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只是十城,恕臣等实在不能接受。”
皇帝听了这话,抬起的半边屁股又坐了回去,饶有兴趣的道:“仔细说来听听。”
“是。”
章相国歪头看了郑隆一眼,见他听了这话竟然没跳起来和自己掐架,看着还像是默认了,虽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改了态度,但这明显于他大大有利,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又翻出了昨日那番话。
“皇上,我大佑多年未有战事,被丹巴国打了个措手不及才会接连败退。若能付出一点代价,为前军将士们争取一些练兵的时间,未必就打不过丹巴国,更何况我们还有太师。等扎木国退兵,到时再由太师挂帅,以太师之能,夺回这些城池一定不是难事,丹巴国再厉害,可没有战神楼单难对付。”
皇帝看着他打趣:“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从章相嘴里听到夸奖太师的话。”
章相国一脸大义凛然:“臣和他在朝政上是有分歧,可臣也得承认,他无损当年威名。”
“倒是挺拎得清。”皇帝眼神一扫,看向其他人:“章相说的可是诸卿的意思?”
主和派附和应是。
主战派看郑尚书没有说话,便也都沉默下来。
皇帝也不去逼着他们表态,这点脑子他还是有的,顺着这话往下道:“朕的江山,朕当然是一寸都舍不得给,可朕更不想用将士们的性命去填,最后却仍是守不住城。先避其锋,再等机会去夺回来,未尝不是聪明的做法。”
以章相国为首的主和派朗声应是。
“和谈之事,就交给章卿了。务必以最小的代价,为我军将士多争取些时间。”
“臣,领旨。”
皇帝打着哈欠离开,既然只是暂时给出去,等太师解决完扎木国就能夺回来,那给了就是,总好过一整个冬日的折腾。
就像贵妃所说,等太师去攻打丹巴国时,他再御驾亲征,那史书上可就得浓墨重彩的记下他收复失地这桩不世之功,如此青史留名的美事,怎能让郑隆那一众不识相的破坏了。
皇帝一走,许将军顿时伏倒在地咳得惊天动地,突的嘴里一甜,他迅速用手捂住,满口鲜血全喷在掌心。
邹监赶紧用帕子兜住了,没让鲜血滴在大殿,以免被皇上知晓,再借此安他个不敬之罪。
郑隆蹲下低声问:“怎么样?”
咳出一口血后缓解许多的许将军苦笑不已:“实在是惭愧,若非我儿没本事,怎会让大佑走到割地和谈这一步。”
郑隆摇摇头:“匆促之间去接手一个烂摊子,换成谁去也不一定会比许将军做得更好。送回来的战报我都看了,许将军是拿命在守城,若再苛责,未免太过让人寒心。”
许将军几乎要老泪纵横,自打儿子没守住城,他不知听了多少冷嘲热讽,在皇上那更是不知吃了多少排头,郑尚书这几句话,实在是宽慰他许多。
“我许家,记着郑大人的几番维护之情。”
“回家歇着吧。”郑隆拍拍他的手臂,短短时日,原来精神抖擞的老将军看起来老了十岁。
邹监蹲到郑尚书身边:“真要和谈?”
大殿上还剩了些人没走,且基本都是主战派,他们本就是在等郑尚书说句话,闻言纷纷围了过来。
郑隆沉默片刻:“君意不可违。”
众人皆是沉默,若皇上坚持不割地,那他们拼了命也要去争这口气,可皇上却有此心,他们就算心存死志,又能如何?
郑隆站起身来,回头看了那龙椅一眼:“都回吧,该吃吃,该喝喝,该看大夫的看大夫,保住老命再说其他,怎么也要活着等到太师回朝。”
太师却不知,朝中上下,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到他身上了。
他铠甲着身,手持破缨,从大军中策马往前。
在他的对面,扎木国大军中,同样一身铠甲的楼单也往中间走。
待到只相隔两个马身时,太师伏威一挥手,大军齐齐后退。
楼单见状,同样如此动作。
两人看向对方,明明互相防备,眼神中却又互相欣赏。
“伏将军是本将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
楼单开口即是一口大佑官话,早年间,扎木国曾是依附大佑生存的一个小国,不止皇族,有钱有势的人家也会送自家的孩子到大佑来学习。
后来大佑国力不如建国时强盛,而扎木国逐渐强大,两国自然而然的就平等建交了,至今已有百年。
第280章 太师,楼单
伏太师将破缨安放到马鞍上特意设置的地方,翻身下马朝楼单伸手相请:“楼将军可敢与我近身一叙?”
楼单仰天大笑,将自己用惯的长刀同样放下,下马走上前来,边道:“你伏将军都敢,我有何不敢!”
两个之间已只隔着半个马身,暗地里互相提防着,面上却皆是云淡风轻。
反倒是两方大军因两人的举动起了骚动,都想上前,但见对方不先动,又都不敢动,互相制约住了。
“做对手已有半年,如今楼将军可有把握攻破我守的城池?”
“我倒是想说句大话,免得灭了自己威风,但不知为何,看着你,我就像在看镜子里的自己,这话便说不出来了。”楼单看着他笑了:“还是有点不一样,我胡子拉碴,你那把胡子每次见着都漂漂亮亮。”
伏太师捋了捋胡子:“在朝中打了二十年瞌睡,染了一身文官的臭毛病。”
“看样子大佑的文官也一样讨人嫌。”
“非常讨人嫌。”
楼单再次哈哈大笑,然后利落的说回正事:“你在打什么主意。”
“丹巴国的主意。”对上他讶异的视线,伏太师笑了:“楼将军觉得,和丹巴国守将相比,是我这根硬骨头好啃,还是他的骨头好啃?”
楼单不愧有战神之名,听得这两句立刻就反应过来:“你们现在在丹巴国手里吃的败仗是故意的?!为的就是坏扎木和丹巴两国联盟?!”
“成功了吗?”
想到朝中如今正为此吵成一团,两国联姻拖至如今没有动静,其他事也全都搁置了,楼单连连鼓掌:“一方接连拿城,助长他们的气焰,一方却一城都拿不下,一轻一重之下,这联盟如何能成。好招,真是好招,伏将军真是使了个好招!”
“这不是我的招,做下的安排也远不止这些。”
伏太师只说了这么一句,却未将话说明,留下的悬念足以让楼单多想,他还不好追问,但无论是谁的招,事实就是这个招奏效了,扎木和丹巴两国何止是联盟未成,还颇闹了些不愉快。
想起他之前的话,楼单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你想让我去攻打丹巴国。”
“战神之名,需要胜仗不断来加固,可你攻不破我驻守的城池。”伏太师定定的看着他:“今年不行,明年,更不可能。”
攻打大佑还是丹巴国,对楼单来说没差别。他之所以来攻打大佑,是丹巴国派人来游说让君主动了心,所以才和大佑反目。而丹巴国挑起了扎木国和大佑的战争,如今却又想撕破之前的约定,朝国多少人愤愤不平。
既然如此……
楼单瞬间把前后想了个遍,国君什么态度,朝臣什么反应,最后发现,只要扩大了扎木国的领土,拿的是谁的城重要吗?
如此一来,还再一次加固了他战神之名。
之后回朝挂印,他这一生战功赫赫,不曾一败,将来史书上谁敢置喙他楼单半个字!
至于伏威是不是利用他……
当然是。
但他确实需要一场胜仗来应对朝中对他的质疑,与其说是利用,他更愿意称之为互利。
“何时?”
伏太师笑了。
他从不曾怀疑楼单是不是会不信他,若连正确的判断力都没有,连机会都抓不住,成就不了他战神之名。
“那日我会在城楼上插上我的破缨枪,你留意。现在……”伏太师取下破缨:“为了让我们都不被人安一个通敌的罪名,来比一场。”
楼单大笑,取下长刀指着他:“来!”
这一战,两人打得酣畅淋漓。
他们是敌人,但半年打下来,也是惺惺相惜的对手。
听闻和谈一事已经定下来,并且是由章相国主持,时不虞笑了,一切如她所料,接下来,就看章相国打算送出去几城了。
平日来送消息的都是言十安,见今日是言则送来,她问:“他做什么去了?”
言则心下暗喜,公子的心思没白费,这一趟不来姑娘就惦记上了。
“庄公子、曾公子和窦公子来探病,公子在陪他们。”
“他又吃药了?”
“没有,公子说在他们面前不必如此,交待一声他们不会往外说。”
时不虞点点头,药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少吃点为好。
“正好,你去一趟夫人那里,和她说我有很重要的事和她说,请她定个地方,我去找她。”
言则应下,犹豫了下又问:“小的不能瞒着公子……”
“你直说便是。”
言则放下心来,行礼告退。
万霞进来就听着了这事,将刚炸好的鱼骨放到桌上,道:“要亮明他们母子的身份了?”
“嗯。”时不虞拿了一块送进嘴里,又酥又香,好吃得很。
“我想过是不是要先藏一下夫人的身份,先给言十安捏造一个母亲,后来觉得不能如此。皇子身份不同其他,若第一次是假的,第二次也容易被人怀疑是假的,一次就砸实了才是正确做法,所以需要夫人配合。”
万霞心疼的看着她:“姑娘接下来要辛苦了。”
“底子夯实了,不怕。”时不虞又吃了一块鱼骨,抬头笑得一脸狡黠:“阿姑要是心疼我,就多给我做些好吃的。”
万霞把她的嘴捏得嘟起来:“实在是也没亏待过这张嘴,怎么还是这么馋。”
“都怪阿姑做的太好吃了。”时不虞被捏着嘴,含含糊糊也把意思表达得明明白白,反正不是她的错。
万霞拿她有什么办法,给她擦了嘴,又把书放到她手里,去灶屋看熬的汤去了,姑娘多半一会要出去,得先吃饱了才行。
果不其然,才喝了一碗汤言十安就过来告知:“兰花姑姑来了。”
时不虞看着桌上还未动的菜有些舍不得,阿姑做的都是她爱吃的!
“可以让她稍稍等等我吗?”
“你安心吃,无妨。”言十安拿起旁边的筷子给她布菜。
“你不是说庄南他们留下用饭吗?怎么过来了?”
“无事。他们在喝酒,我说我现在红斑虽然退了,但还喝不得酒。”言十安有些不放心:“用我陪你过去吗?”
“不用,真论身份,她还压不过我。”时不虞说完,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了:“小安安,我好像一不小心又长了辈分!”
言十安只当没听到,把汤碗递到她嘴边:“我让言则带人护持在你身后,阿姑不可离你左右。”
时不虞被动用汤堵住了嘴。
第281章 遗臭万年?
夫人又看了门口一眼,端起的茶盏放下,又端起,再放下,几个来回都没喝上一口。
终于听着外边传来脚步声,她理了理头发,坐得更挺拔了些,但是心态和之前已经截然不同。
那时候是想压她一头,如今,她有点紧张。
国师最小的弟子,只看她被养出来的这性子就知道有多受宠惯,而她,不过是皇上的一个妃子,连元妻都不是。
时不虞却敞亮得很,进来就是一脸的笑,走近了照常行礼:“不虞问夫人安。”
夫人站了起来,神情几番变化,不知用什么礼节面对她。
“夫人不必如此,咱们各论各的,不然小安安真要矮我一辈叫我姑姑了。”时不虞走到她对面:“您先坐。”
夫人想起自己曾说过她没规矩那些话,顿时脸上一热,坐下来示意她坐。
时不虞挪动坐具靠近她:“我今天说的话比较要紧,也比较多,靠近点说省点力气。”
夫人看着她的动作,待她坐下来后问:“和十安有关?”
“确切的说,和你们母子都有关。”时不虞对上她的视线:“夫人可曾想过,要由暗转明?”
“想过,当然想过!怎可能没想过!”夫人声音微微有点抖:“无数次午夜梦回,我常梦到带着十安光明正大的站在那大殿之上,指着计辰骂他弑兄夺位,梦见他被满朝文武打,让他把英明的王还给他们。我怎会不想,我太想了啊!”
“如果我说,现在时机到了呢?夫人可豁得出去?”
夫人直接起身走到她面前跪坐着,倾身按住她的手问:“是国师的意思吗?他觉得时机到了吗?”
坐在坐具上的时不虞比夫人高了半头,她也起身弃了坐具席地而坐,拉着夫人也坐下:“你信任的国师,他信任我。”
时不虞暗道幸好自己做足了准备,将从言十安那要回来的那张纸打开给她看:“这是大有卦,象征天命所归,得人心,主吉。前两天我生辰时老头儿让人送来的,他这是在催我动作快一点。”
夫人拿着这张纸的手越发抖得厉害:“怎么做?我要怎么做呢?是要敲登闻鼓吗?还是直接上大殿?你只管说,我不怕死!”
“若要赔上你的命来做此事,怎么显出我的厉害。”
时不虞按住她的手,轻轻从她手里把这纸收回来折好放到一边,而夫人的眼神就跟着她的动作。
“如今大佑和丹巴国在和谈。”
夫人强行把心思收回来,定了定心,抬头道:“没错,和谈已成定局,现在要谈的是送出去几城。”
“只要谈成了,哪怕只有一城,大佑都需要派出朝臣去做这件事。”
夫人顺着这话头就想到了:“你想让十安去做这个事?!他会遗臭万年的!”
时不虞笑了笑:“若在平时曝出言十安的身份,朝中必定会吵翻天,皇帝更是会专心致志来对付他,那些不能见人的手段悉数往他身上招呼,无论你拿出什么证据,他都可以不认。可若在这个时候曝出言十安的身份,皇帝对付他就有了新的手段:派他去做这件遗臭万年的事。一个臭了名声的皇子,就算认祖归宗,对他,对他的儿子,又能有什么威胁?更何况,他还一定会想尽办法不让言十安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