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by空留
空留  发于:2024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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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师爷弯着的腰挺起来了一些,笑起来的模样越加显得贼眉鼠眼,继续道:“您因为没答应处死朱凌,才引来这样一桩事,要想平息平愤,就得处死了朱凌,不论是谁要保朱凌,这时候不都得出出力?也不用他们多做什么,只要说服宗正少卿大人来做这中间人说和,让沉棋离开,其他人自然没有理由再留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对极了!”李晟大喜,事情总算有了头绪,不过他又有点担心:“沉棋命都不要了,真能给少卿大人这个面子?”
“那不是没死成吗?”刁师爷捋着山羊胡:“再让他去撞一次他可未必还有那个勇气,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那不就得考虑考虑其他?他还有儿子,有弟子,便是为了他们的将来,也不能把宗正少卿大人得罪了。”
“本官还真是小看你了。”李晟大笑,拿出名帖稍一沉吟,写下几行递给他:“亲自送到相国大人手里。”
“是。”
外边,时不虞看了眼天色:“阿姑,什么时辰了?”
“差不多未时正。”万霞摸了摸姑娘的手,有点凉,将披风解下来盖到姑娘身上。
“未时正,不到两个时辰就要天黑了。”时不虞轻声道:“这种天气,李晟不敢让我们在这里坐一晚上,必要在天黑前让我们离开。”
齐心看向倚着他昏睡过去的沉棋,摸了摸他额头,心往下沉:“好像发热了。”
大夫不敢掺和这些事,早早就留下药膏离开了。
时不虞伸手一探,真发热了,她把阿姑刚放到自己身上的披风拢到沉棋先生身上。
从利弊上来说,沉棋先生越惨越有利,可这把年纪,拖久了怕是要吃大亏。
没有多想,时不虞道:“阿姑,让人去请大夫。”
“不必。”沉棋不知何时醒了,声音沙哑:“死都不怕了,这点病痛算什么。”
“您当然可以这么做,这是您的选择。可于我来说,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在眼前病着,我若因贪图您病着于事情有利便对您置之不理,与那牲畜又有何异,而且,您真敢信任那样的我吗?”
游福略有些讶异的看向这姑娘,倒是很有些见地和口才。
沉棋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向她:“你是你,我是我?”
时不虞反问:“难道不是你是你,我是我吗?”
沉棋唇角轻扬:“十安有福气。”
这便是应了,不用吩咐,万霞立刻起身去交待言则。
齐心松了口气,神情欣慰的看向时不虞,想起来十安之前对她的种种夸赞,眼下看出来一点了。
大夫是就近请的,来得很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背着药箱来到最中间那个小圈子,看着他号脉,摸额头,之后扎了满头的针。
之后又上了药,用细布缠了起来。
万霞给了钱,把大夫送走。
时不虞也没闲着,将沉棋先生病倒的消息很快传开,越加激起学子的愤怒,有人突然大喊道:“杀朱凌,平民愤!”
这话一出,大家反应过来,对啊,只要砍了朱凌,这事不就平了吗?
于是,一众人纷纷跟着喊起来:“杀朱凌,平民愤!”
喊着喊着,声音越来越大,住在最里边的李晟都听得清楚。
反倒是中间那个小圈子沉默无声。
好一会后,沉棋问:“你安排的?”
时不虞应道:“是。”
“这会不觉得是在利用了?”
“这是因势利导。”
“好一个因势利导。”沉棋笑了,紧绷着的那根弦因着这话突然就松懈下来,脑子是真灵活啊,该善待的善待,该利用的也毫不含糊,不像是京城这个规矩大过天的地方能养出来的人。
时不虞虚应着,绝大多数心思都放在大局上,部署的时候甚至都不避着眼前几人,在她看来,这都是自己人,即便还差一点,今天之后也是了。
“阿姑,把沉棋先生的病情夸大了传开去,就说,先生高烧昏迷。”
万霞应是,起身离开。
“有用?”沉棋闭着眼睛低声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不需要他们造反,把气势造起来就好。”
游福突然开口:“朱凌。”
时不虞看他一眼,笑笑不应话。
于是几人都懂了,她的目的并不是要用学子来造反,而是造势。逼着对方杀朱凌来平民愤,可朱凌至今不死,就是有人保他。
她在逼对方出招。

第186章 说客到了
有肖奇一开始的提点,再加上罗青依姑娘的吩咐往这些人安排了好几个自己人,大家再气血上头也不往里冲撞,还不和衙役起冲突,最多就是把双手背在身后,挺着胸膛往衙役身上擂,有那忍不住的衙役动了手,那人往地上一滚嚷嚷着喊疼,众目睽睽之下,那衙役自己都要以为是不是下了重手。
可无论外边有多大动静,衙门那张门再未打开。
万霞不知从哪烧了壶热水过来,倒好了让姑娘一一递给几位长者。
真喝在嘴里了他们才知道,这哪是简单一壶热水,里边不知放了多少补药,这一碗喝下去,全身都热起来了。
时不虞却不爱这个味道,捏着鼻子才把一碗水喝完。
游福低声提醒:“有人来了,马车上是皇家标志。”
时不虞立刻想起来言十安说过,沉棋才到京城时在浮生集见的就是宗正少卿,而他此时出现在这里……
脑中快速将这事串连起来,她哪还能不知李晟在打什么主意,立刻道:“应该是宗正少卿。”
话音刚落,就见宗正少卿计晖步下马车来。
沉棋想动,时不虞立刻按住了:“您闭着眼睛装睡,他必是来劝和的,您要应吗?”
沉棋这会都没法多想,只能凭着本心道:“不想应,但如果是他提,就不能不应。”
“您这会发着烧,昏睡着不要醒,若要回他的话,您回得慢些,最好是词不达意。”看着人走近,时不虞低声加快语速:“他是皇室中难得的清醒人,眼下出面未必是他愿意的,您晕着,说不定更合他意。”
沉棋嗯了一声,当即调整呼吸,一眼看着像是真睡着一般。
“老师,您替先生回话,但是不替他做主。”
齐心点点头,见宗正少卿已经走到了学子中间,提醒道:“他对十安有好感,你去替十安迎一下。”
时不虞应是,起身走过去行礼:“小女骆氏,言十安的未婚妻。您请跟我来。”
计晖心情差到极致,也不多言,跟着她来到几人跟前,蹲下看着一身狼狈的老友气急,又无奈:“怎么闹到了这个地步?伤势如何?看过大夫了吗?”
齐心帮忙答话:“大人见谅,阿弟发热得厉害,刚刚才请大夫来看过,昏睡有一会了。大夫说伤势不轻,得将养很长一段时间,并且有好一阵都会头晕呕吐。”
“对自己可真是狠得下手。”计晖探了探额头,热度确实是比常人要高出不少:“这样不行,赶紧把他送回去,我去请个御医来给他瞧瞧。一把岁数了,他还当自己是年轻那会吗?”
“他心里的自己一如从前,从未改变,所以他才能做出今日之事来。年轻时我也敢,可如今,我不如他豁得出去了。”齐心看向年轻时关系极近的故人:“大人呢?如今可还有当年之志?”
计晖沉默下来,呼吸却并不平稳,可见心里的波动有多剧烈。
“一般人请不动我。”
“他们拿大人和阿弟的交情来做伐,大人就甘心?”齐心对上计晖看过来的视线,压低声音道:“那人荼毒大佑的子民,祸害大佑的国运,大佑却还要为他失了民心,值得?”
时不虞隐在帷幔后的脸露出些许讶异,齐心先生这口才,很可以呀!
齐心还在继续说:“大人和我们兄弟俩相识几十年,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被人捧得再高,实则就是个教书的,我们教出来一代代学生,经由学生再教出来一代代学生,最终遍地桃李,一生所求不过如此。我们能用的就是一张嘴,一支笔,比力气可能都不及小儿。遇到讲道理的人还好,遇上不讲理的,除了拿一条命去拼还能如何?大人,您说阿弟他还能如何做?”
计晖长叹一口气:“你们可想过如何收场?”
“没想过,若是收不了,那就不收了。”齐心神情坦荡:“虽然他朱凌一条贱命不值得我们去以命抵命,但要是能借用此事将他砍了,平了民怨,那便值得,为了大佑,我们兄弟愿舍身成仁。大人可有看到,如今,民怨滔天。”
计晖转头看向外边那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百姓,他们不如读书人一腔书生意气,和人拼个头破血流也不怕。可他们因为这件事对大佑的失望增加了何止一层,因此吞噬的国运,又有多少?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两国觊觎大佑这块肥肉,若再生内忧,如何是好?
“沉棋情况如何?可能动弹?”
“不能。”齐心立刻道:“一动他就醒,谁想移动他,他就抱着柱子说死也要死在这。”
“那就让他来上一回吧!”计晖靠近了低声道:“宗正卿在派人暗中查了。”
齐心一惊,宗正卿只管宗室之事!若是宗正卿开始查,岂不是说……
计晖却并不给他解惑,退后两步招招手,两个人上前要把沉棋扛起来。
沉棋醒过来,一开始是死死拽住齐心,在齐心将人挡住后,他缓缓后退,竭力抱住柱子,用尽全力喊:“朱凌不死,我绝不离开,死在这里,也不离开!”
里边的一圈学子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刻起身去把那两个人拉开,并在沉棋几人的外边又围了两个圈,紧紧将他们护在中间,看着宗正少卿的眼神都带着敌意。
其他人同样愤怒,他们以为宗正少卿和沉棋先生是朋友才放他进来的!
计晖仿佛没感觉到自己的不受欢迎,把人叫回来,道:“沉棋,如此下去对你没有好处,你何必如此!”
沉棋的声音从圈子里传出来:“杀朱凌,平民愤!”
“对!杀朱凌,平民愤!”
“杀朱凌,平民愤!”
“……”
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让计晖心中叹息,此事,恐怕难以善了。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警惕的看着自己的一众学子,平日里,他们看自己的眼神不是如此,他们从来都将他当成自己人的。
可现在,他们在敌视他了。
这感觉,可真是让人心里不是滋味啊!

自古至今,哪朝哪代,尊师重教都是必不可破的传统。
沉棋做了这么多年先生,带出来了多少学生他自己都数不清了,也素来知道自己还算得他们敬重。
可眼下,此刻,真真切切的被学子以身躯护在身后,那种知道才算落了地。
原来,他如此被人尊敬着。
若非今日验证了心中猜想,他这辈子真是死而无憾了。
齐心起身去和学生交待了几句,他们重又散开了去,只是接下来没得他们同意,谁也别想靠近了。
游福看向始终戴着帷帽,他连模样都还不知道的姑娘:“接下来会如何?”
另两人齐齐看向时不虞,他们也想知道。
时不虞看向几个身着文衫的读书人跑过来和身边的人一打听,便在外围坐了下来。
“等。”
沉棋追问:“干等着?”
“现在着急的不是我们,需要去想应该怎么办的也不是我们。”时不虞把手缩进衣袖里避寒:“他们要面对的压力不止来自于这里,还有我们看不到的各方各面。文官平日里为了一丁点利益六亲不认,可当一件事不伤他们利益的时候,他们还是能从心底深处捡起来一点文人气节的,有一半的人愿意使使劲也不得了。另外,您和齐心先生带了几十年的学生,步入仕途的肯定不少,便是还未至高位,这时候定也在为你们奔走。跟着你们的步伐做了先生的肯定更多,书院这个时候应该还未散学才是,可你们看看,来了多少。”
时不虞笑了笑:“粒米积成箩,滴水汇成河。”
“若是出动禁军镇压呢?”游福看向她:“文人能如何?”
“必会出动禁军把学子赶走。”时不虞撩起帷帽一角搭到一边:“没有他们护着,凭我们几个在这里留不住,抬也会被他们抬走。”
游福又问:“我们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必做。”时不虞轻声道:“朱凌这案子不是贪污受贿,不是做官没做好,不是朝臣倾轧,是他身上背负着那么多百姓的性命,和朝臣没有关系,没有人会为他出力。不论他是不是真凶,是他站在外边替人挡了刀,是他当场被抓,文臣武将再不和,这件事也能让他们站到同一阵营去,就算知道他背后有人,只要那人不站出来,他们也会当不知。便是那个下令的人,也不敢在如此失民心的情况下再血腥镇压,那是在逼人造反。启宗皇帝的儿子,不至于这点脑子都没有。”
三人都沉默下来,倒不是意外她知晓内情,而是心惊于她对皇上完全不尊不敬的态度,那种打心底里的看不上实在是表现得太明显了。
游福垂下视线,他想象不出来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人,才能养出如此心性,即便是曾大人,被夺职后再不满,也从不曾有过这种语气。
齐心的心情就更复杂了,今日才见识到学生说过的能干有担当,可紧接着就让他见识到了她的料事如神,这惊讶还没散去,就又让他听了这么一番话,他再是没脑子的人,也知道事情不对了。那他就不得不多想想了,要是十安的未婚妻来历不凡,他那个学生呢?又查这个又查那个,可如今看来,不全是在围绕一件事转吗?
要不是现在那小子还在参加春闱,他真要现在立刻马上就问清楚,解了心中疑惑。
不过眼下学生不在,那他做为半个长辈,这会便要替她撑住了:“有没有什么事是我们能做的?”
“您在这里就是我们的底气,正是因为有您和游大人在,这出戏才能唱出来。”
游福自嘲一笑:“不必把我算上,我知自己的斤两。”
“您份量十足,毕竟您身后是游家。”时不虞提醒他:“是那个建国时有天大从龙之功,却退居族地安稳度日,后来在启宗皇帝时期又出人出钱立有大功的游家。”
“那又如何?”游福面色扭曲:“我的继孙,他也没放过!”
“所以游家呢?动了吗?”
游福看向她:“你既知游家功劳压身,便应该知晓游家等闲动弹不得。”
时不虞轻笑出声:“清楚内情的知道游家是功劳压身,不清楚的听了大人这话还要以为游家是罪责压身了。”
这话说得实在是重,游福都变了脸色。
齐心抢先道:“莫乱说,游家自有他们的行事方式。”
时不虞一挑眉,给老师面子不继续往下说,她可还有好大一通话在等着说给游大人听呢!
不过嘛,慢点来也没关系,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总要压着嗓子说话,她都有点累了。
游福却并不打算把话题断在这,倾身凑近了接着往下说:“你觉得游家可动?”
时不虞看向齐心,这可是人家主动问的,她可要回话了。
齐心被她那眼神看得气笑不得:“看我做甚,我拦着你了?”
那就是可以说了,时不虞便真说了:“我不知游家是如何行事,但天下人,为后人计这一点是共通的。普通百姓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和人搏命,是想让后代能吃饱饭,有衣裳穿,娶得上媳妇。而游家这样的人家,放着富贵日子不过辛辛苦苦去建功立业,是为了让家族更有权有势,保子息后代能过得比他们更好,而不是被欺辱了,却因功劳压身不敢言。游大人可有将此事告知族中?”
游福沉默着没回话,一开始他有写信回族里,族长让他一定要将朱凌千刀万剐,以慰游家子在天之灵。
后来他知道真正的凶手绝不会是朱凌,又从曾大人那里知晓了一些事,可他不但没敢和家族讲,连家人都不敢告知。游氏一族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他怕族长为此做什么,如今这个不算心胸宽广的皇帝会借机动游家。
他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游家再厉害,有些事也是经不起的。”
“所以便要如此好欺?若他知晓游家如此好欺,将来更得寸进尺呢?”把掉下来的白幔重又撩起来,时不虞道:“欺软怕硬是人的劣根性,若游家是个硬骨头,他动之前得一想再想动了的后果,若知道游家软了,你猜,后果会是什么。”
会,万劫不复。
游福闭上双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时不虞见好就收,把纵帽上的白幔放下来,倚在阿姑身上歇歇。
虽然是垫着几层的披风坐着,可屁股仍有种凉飕飕的感觉,让她很想挪到阿姑腿上去,众目睽睽之下到底还是忍住了,脸这东西吧,有时候还是要的。
吸了下鼻子,时不虞问:“什么时辰了?”
“申时过了。”万霞担心姑娘受寒,握住她的手给她按揉穴位。
齐心爱乌及乌:“姑娘家这种天气是受不住,你且回吧,若后边的事如你所说那般,我们应付得来。”
时不虞摇摇头:“于私来说,您是言十安的老师,我有照顾您的责任。于公,我要亲自盯着这事才能放心。”
这还成于公之事了?齐心忍着没问,可心里却忍不住乱七八糟想了一堆,最后仍然只是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走的是正道?”
时不虞笑了:“天下最正的道。”
那就行了,齐心不再多问,要问也得那不孝学生从春闱的考场里出来了问他,岂有为难一个姑娘家的道理,更不用说这姑娘家从出事便陪至如今,跟着他们一起扛下来,还帮着出谋划策。
看半闭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游福,齐心又看了学生的未婚妻一眼,她刚才这番话局外人听着都挺有道理,更不用说身在局中,不知怎么劝导自己才把这事忍下来的游福。
游氏一族,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
摸了摸阿弟的额头,还是在发热,万幸没有太烫手,撑到天黑前应该没有大问题。
不由自主的,齐心又看向靠在仆妇身上的学生媳妇,事情真能如她所料吗?若在此地见了血,事情怕是就要失控了。
看着坐得越来越紧密,几乎是肩挨着肩的学子,齐心心下一千万个担心,面上却不泄露分毫。
时间一点点过去,光线渐渐暗下来。
齐心几人都在想是不是料错了,万霞突然开口:“来了。”
时不虞坐直身体,看向来路的方向。
果然,片刻后,胄甲着身的禁卫骑马缓缓走近。
认出最前边的人,时不虞笑了,要是其他禁卫军前来还有伤着文人的风险,可来人是何兴杰,是金吾卫,这事就坏不了。
十六卫里,金吾卫是最不会在这事上尽力的,因为之前的功劳都还没兑现,而且有言十安的人在。
肖奇跑上前行礼。
何兴杰环视一圈,人是挺多,但是并未生出什么乱子来。想到自己接到的指令,他翻身下马,低声问询情况。
肖奇道:“他们从始至终都只有一句话:杀朱凌,平民愤。不但不针对我们,连京府的衙役都不曾有过冲撞。”
何兴杰挑眉看向一众人,这背后有高人在指挥啊!
不过,这和他又有何关系呢?若能借此将背后的人逼出来,他倒是愿意感谢对方,毕竟事情拖至如今,他也想看看到底是皇室哪个人胆子如此滔天。
肖奇试探着道:“大人此来,是要抓了这些人还是……”
“他们既未冲撞金吾卫,又未和谁起争执,为何要抓?”何兴杰按住刀柄抬头看向门上的牌匾:“我等奉命来劝他们散了,那便让大家去劝吧!”
肖奇明白了,劝归劝,是不是劝得住,那就不是他们说了算了。
将事情分派下去,肖奇回到何兴杰身边听用。
“那个戴帷帽的姑娘哪家的?这事里怎么还搅了个姑娘家进来?”
“那是十安公子的未婚妻。”肖奇道:“她旁边那个是齐心先生,是十安公子的恩师。”
“言十安不在,她来代替言十安尽孝?”何兴杰点点头:“倒也有心。”
肖奇不多说话,看着金吾卫上前劝着众人离开。
何兴杰突然轻笑出声:“本官好奇得很,若是他们一直留下,会如何?”
肖奇心下一动,接话道:“可您若是未完成上边的交待……”
“又不让见血,本官能如何?”
“卑职明白了。”肖奇看向人群后方的时姑娘,低声道:“卑职之前留了善缘,应该能过去说上几句。”
何兴杰很是满意,他身边听用之人不少,可能猜到他心思的实在不多。
“别把自己带进去了,若能办好此事,回去后本官去孟将军那给你要好处。”
“是,卑职谢统领大人。”
时不虞眼角余光一直盯着肖奇,见他跟何兴杰说了好一会的话后往这里走来,在前边被学子拦住后低声道:“那位小将之前就颇为友善,可让他过来说话。”
齐心听明白了,就近招呼一个学生过去请那小将过来。
和时姑娘眼神碰了一碰,肖奇看向齐心道:“先生,我家统领大人奉命前来将大家请离此处,为了大家的体面,还是自觉离开为好。”
时不虞接话:“我们要是不自觉走,莫不是还要动用兵器请我们走?”
“那倒不敢。”肖奇朝皇宫的方向行礼:“上峰交待,在场皆是大佑将来的栋梁,不许见血。”
不许见血啊,几人对望一眼,那就好办了。
沉棋道:“我等不愿给金吾卫带来麻烦,也不想在这里和京府衙门过不去,只要李大人把朱凌带过来,当场判了他,平了民怨,我等立刻就走!”
肖奇问:“只这一个要求?”
“只这一个要求!”
肖奇又问:“若是做不到呢?”
沉棋冷哼:“那我便要问一句了,为何做不到?他朱凌到底是怎样的皇亲国戚,不往深里去查也有近两百条性命在身还能安然无恙!便是皇亲国戚,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的身份总不会比皇子更高贵!”
时不虞在心里竖大拇指,这帽子戴得好!
皇帝,你如何接招?
肖奇一脸为难:“一定要如此吗?”
“小老儿我只想替我女儿寻个公道,为近两百条性命寻个公道!他朱凌,凭什么还活着!凭什么!”沉棋激动的抬起上半身:“我没有门路可寻,也没有本事贿赂任何人,只要求能按大佑律判了他朱凌!若是大佑律判他无罪,我!认!”
肖奇行礼:“金吾卫定将先生的话转达。”
看着肖奇走出去,沉棋闭上眼睛平复了下过于晕眩的脑子,低声问:“有用?”
“有用。”时不虞低声解释:“并非所有人都想保朱凌,当朱凌死了才能满足绝大多数人利益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希望他去死。若这样还有人保他……那就该他们去斗法了。所剩时间不多,他们若不想一个晚上过去这里多一地尸体,就得快些了。”

第189章 朱凌要胁
刑部大牢光线昏暗,地下一层没有窗户,全靠墙壁上的火把照明,按理来说要更昏暗才是。
可东面那间监牢里却亮堂得很,且有案有椅有茶水,靠墙的地方还安放着一张床。
朱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五官舒展,姿态从容,看着好似还白了胖了,手里拿着本书不紧不慢的翻着页。
听到前边有了动静,他并不在意,每天都有人来送吃的喝的,打理这小屋子,伺候他洗漱,不奇怪。
可当听到数人的脚步声时,他心下一动,抬头看过去,几个一脸横肉的健壮男子往这里靠近,他瞬间明白了,顿时大笑出声。
“去让章续之来见我。转告他,我今日断了气,他活不过明日。”
几人面面相觑,真就不敢异动,其中一人快步离开。
朱凌低下头来继续看书,神态悠闲,就好像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的不是他。
章续之来得很快。
听着脚步声停下,朱凌抬头看着他笑了:“章相国这是等着我来请?”
章续之身披斗篷,帽子遮住半张脸,不是熟到一定地步都没法一眼认出他来,他挥手示意几人去外边守着。
“外边拖不下去了。”
“哦?”朱凌神情不变,只是这声‘哦’格外的意味深长。
“沉棋今日在京府衙门前撞了柱。”
“死了吗?”
“没死。”
“我还以为他死了,激起了文人那点子不值钱的气节。既然他还活着,靠他一个无权无势的文士能掀起什么风浪?”朱凌笑着看向他:“是拖不下去了,还是……不想拖了?打算解决了我这个明面上的人,结了这案子,除我之外大家都好?”
“你小看沉棋了,自上次南贤北圣雅集之后,他就成了南派名士中的代表,他的号召力之大,超乎想象。”
章续之神情不变,只将现在的情况道出:“他行如此悲壮之事,将平时散沙一盘的读书人凝聚起来,如今京府衙门外边数百人静坐,全在喊着‘杀朱凌,平民愤’。这种滴水成冰的天气,一个晚上不知得留下多少条命在那里,会收不了场。”
“所以,你打算杀了我,平民愤。”
章续之不说话,可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宫里的意思?”问着话,朱凌边往书里夹了书签合上。
“我岂敢越过贵妃娘娘去。”
朱凌笑了,站起身来走上前,背着双手和他隔着铁栅栏两两相望。
“相国大人想除掉我很久了,如今总算让你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想来应该非常开心。”
章续之看他脸上没有半分着急的神情,不由得眉头微皱,莫不是,贵妃娘娘私下给了他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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