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今的情况来看,明显是安殿下得势,不管皇上落个什么结局,只要安殿下要抹平这件事,在这宫殿伺候的人一定活不了。
就算仍有漏网之鱼,他们回去把名字改一改,再过个三五年甚至十年,谁还认得他们?
只要他们自己忘了,这事,好像并非过不去。
这么想着,有人已经泪流满面,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哭得哽咽。
好死不如赖活,能好好活着,谁愿意去死。
饶是这些大人们个个都修炼得百毒不侵,这会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们说那番话的时候未必有多真心,只是郑隆都这么说了,在新君面前他们当然不能差得太远。
可就是这么不够真心的几句话,却让他们如此感动,应该更真心一些的。
计安看差不多了,道:“回吧,大殿还许多人在等着。”
不知道不虞这回又连着熬了几天,他得赶紧把事情办完,好让她回去歇着。
回大殿的路上,气氛更沉闷了些。
沉默许久的永亲王突然开口道:“这事传开后不止伤皇室脸面,可能还会伤了根基,你可知晓?”
“已经发脓发臭的伤口若不及时处理,会烂掉更多地方,直至把性命都赔进去,那才是真正的无可挽回。”
“这么做了,后果会由你来承担。”
“我认。”计安迎向永亲王的视线:“既然要坐那个位置,那么好的坏的,我都会接下来。”
永亲王脸上终于不那么紧绷着了,刚才在那宫殿内,他一步不敢移动,就怕自己一动就会软倒在地。
他想不通,他英明神武的皇兄,怎会生出计辰这样混账的儿子!
他停下脚步,看着身穿斗南,明明和皇兄长得不像,此刻却奇异重叠的年轻皇子,退后一步躬身行礼:“皇室听凭殿下差遣。”
计安知道,直到这一刻,皇室才算彻底的站到他这一方。
不再有摇摆,也不再有斟酌,而是坚定的选择他。
他双手将人托住,笑道:“计安多谢叔祖父。”
郑隆等人知道,一切尘埃落定了。
他们也都齐齐行礼:“臣听凭殿下差遣。”
第530章 在我身边
大殿上,时不虞确定先皇的死因后,就让御医拿着那腿骨去外边研究,这已经不重要了。
想着接下来的事,她让禁卫将章续之、红莲和蒙东以及那个宫女按到一边跪着。
又让宜生等苦主先行离开,接下来的事,他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做完这些,不好让大家干等,她便讲了讲蒙东和红莲如何取而代之了朱凌和古盈盈两人。
在这大殿之上,群臣面前,她语调徐徐,仿佛做的不过是寻常事,泰然自若的镇住了全场。
这两人的事讲完,计安还没回来,她又开始讲曾正查到的种种。
总之,没有一句话是皇上爱听的,无法无天了半辈子,如今一朝崩塌,他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
没有一个臣子为他说话,职责本是保护他的禁卫不听调令,最大的倚仗西州大营,大将军张超就在眼前,却是来质问他的,还想让他率兵勤王?
对了,他连儿子都没有了。
“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向龙椅上仰天长笑的皇上,从来都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此时却显得格外悲凉,听着是在笑,却又好像在哭。
时不虞也在看他,可明明看的是计辰,却不知为何,透过他看到了计安。
皇帝自称寡人是有道理的,一年年过去,朋友不再信任,亲人不再亲密,爱人渐行渐远,一切都变得复杂,到最后真就活成了孤家寡人。
计安,最后会如何?窦元晨,庄南,曾显这些好友,能信任多久?亲人他本就只剩那么几个,和清欢能一直这么和睦吗?他又能一直信任清欢吗?爱人……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回神转头看去,计安正好出现在她视线内。
两人眼神相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给了他笑脸。
计安有些意外,不知发生了什么让不虞在此时情绪外露,但哪有好事送到面前了还不抓住的,他立刻回了个笑。
一个大殿前边站着,一个站在大殿门外,不算遥遥,也情意流转。
一个眼神,对对方笑一笑,就是眼下他们能做的极致。
计安进殿,身后的人随之回到各自的位置。
袁浩从皇帝身边下来入列,就连张超和时烈也站入武将之中。
丽妃站起身来,让人撤了椅子,素绢扶着她站到了一边。
片刻功夫,大殿中央,只剩计安和时不虞两人。
时不虞也想退到一边去,这种时候,所有的风头都该是计安的。
可脚还没迈出去,计安就看了过来,轻声道:“在我身边。”
时不虞看着他略微发白的嘴唇,之前没发现,刚才看着他进殿才察觉到他走路姿势不对,多半是有伤在身。
也只有这个可能,才能解释他怎么回得慢了。
总不能让他摔了都没人扶,时不虞在心里对自己说,把抬起的脚后跟踏实踩了下去。
计安从她的神情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笑了笑,沉下心来走最后这一步。
他抬头看向龙椅上不再如之前挣扎失态,端端正正坐着的人,被旒遮住半边脸看不清神情,颇有威严。
可惜,这强撑出来的威严谁也吓不到。
计安朗声道:“大佑朝第八位帝王计辰,弑兄夺位,残害臣下,于社稷有损,于百姓有愧,于私德有亏。如此无才无德无能,不配为一国之君。”
“朕便是有千错万错,也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来指手划脚。如此忤逆长辈的小子,谈何德行!”皇帝冷声喝斥,将视线落在永亲王身上:“皇叔,朕知道你担心朕膝下空虚,后继无人,朕会从皇室子弟中挑一个过继,若皇叔信不过,可由皇叔来挑,如何?”
这个做法,堪称聪明。
若是他早一点醒悟过来,计安还会担心,毕竟永亲王并不是和他亲厚才选择他,他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大佑。
如果皇帝在之前就做出这个承诺,说不定永亲王真会同意,还会帮着皇帝掩下那些腌臜事,保住皇室的威望体面,再说服他过继到皇帝名下,名正言顺的继位。
杀父之仇重要不过江山安稳,只要结果不变,过程如何不重要。
这就是永亲王。
好在,晚了。
就在不久前,永亲王已经代表整个皇室向他效忠。
果然,永亲王道:“皇室无人比得过计安。”
皇帝气恨到了极致,脑子反倒好使了,立刻想到了个好办法:“那就将计安过继到朕名下!”
计安听笑了,悄悄换了只脚支撑身体。他的好皇叔还挺了解永亲王,知道他看重的是什么。
朝臣的眼神更是复杂,皇上若能一直这般有脑子,哪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皇帝却觉得这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激动的倾身上前,试图说服计安:“你要是过继到我名下,待我百年之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继位,这不比你背个谋朝篡位的名声强?”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绝不会认贼做父。”
计安拒绝得干脆:“至于谋朝篡位,皇叔怕是读书少,用错了词,我这不叫谋朝篡位,叫拨乱反正。大佑朝经启宗再次兴盛,到我父皇手中也欣欣向荣,可自从被皇叔窃到帝位后,大佑江河日下,苛捐杂税越来越多,名目越来越荒唐,百姓的日子越来越苦,再这么下去,祖宗基业都要败在你手里!”
“你放屁!”皇帝口出恶言:“大佑在朕手中比在皇兄手里好一百倍!他那性子说得好听点是稳,其实就是胆小懦弱,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做!也就是我把这皇位抢了过来,不然他才会真正败光祖宗基业!”
大殿上一片死寂,谁都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承认了是抢来的皇位。
虽然这是大家早就知道的事,可知道归知道,却远不如他亲口承认来得震撼。
而计安此时已经不想计较这一点了,在越来越了解朝堂之事后,他想替他的父皇说几句话。
“他稳,是因为启宗之后需要稳!启宗在位时颁布了多少政令,这些政令哪一项不是需要长久的时间才能见成效?边境的稳固,军队换防等等启宗全定了新的章程,这些不需要时间适应?他若一继位就大刀阔斧,如何稳住局面?”
计安越说声音越大:“你以为你继位后四海升平是你的功劳?不是,是我父皇在位那三年稳下来了局面,你捡了现成!他分明如此睿智,看得如此长远,可在你看来却只知道跟着启宗原来的安排行事,无能,没本事。你觉得你能做得比他好,所以你夺了这皇位来坐!可自认有本事的你,这些年做了什么于国于民有利的事吗?你差点把半壁江山送了出去!”
“你……你……”
计安上前一步,时不虞想也不想就跟上了这一步。
“你,只配跪着去给我父皇守陵!”
皇帝被他这气势一冲,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靠,紧贴着龙椅后背,他知道,如果计安继位,这就是他的结局。
“你,你放肆!朕是天子,是你的皇叔!你有什么资格在朕面前大呼小叫!”
“他一个小辈没资格,我可有?”
时不虞浑身一激灵,脚比脑子更快的反应过来转身往门口跑。
刚跑了两步,就看到三阿兄扶着白胡子从右侧走出来进入大殿。
她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扑过去的动作看着用力,落在身上时却轻柔。
这两年多时间所有的担心都在这一个拥抱中消融,无数次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她高兴得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
国师拍着她的背,笑得胡子一颤一颤的,似打趣,又似感慨:“会哭了啊!”
时不虞在他怀里连连点头,把眼泪全擦他衣服上。
国师像以往无数次一样纵容着她的淘气,抬起头看向跟着小十二过来的孩子,神情欣慰:“做得不错。”
计安不知道天下间能得国师一句‘不错’的人不多,活着的更少。
但永亲王知道,见到老家伙本就激动,此时更有一种放下重担的感觉。
老家伙还活着,那就万事大吉了。
计安朝着国师深施一礼,然后又朝扶着国师的人拜了下去:“多年不见,先生安好。”
时不虞听着这话抬头一瞧,见他行礼的人是三阿兄眼睛都瞪大了:“先生?三阿兄你教过计安?”
三阿兄苏溥看着这个让他心疼,也让他骄傲的学生,得意中透着矜持:“在他四岁时,老师让我去做他的启蒙先生,教了他六年。之后依老师的吩咐安排他进入当地书院,让他多和同龄人相处。书院的先生都是大阿兄仔细挑选的,我也每年都会过去一段时间,直至他离开白水县去往京城。”
时不虞有点吃惊,但是又好像没那么意外,白胡子怎么都不可能不管二阿兄的孩子。
哭泣的遗留反应还在,时不虞抽噎了一声,道:“听到没有,计安,你从来都不是独自一个人。”
计安以前从没想过,身边有这么多有心人在护着他。
可当看到先生和国师一起出现时他就知道了,不是他运气好,遇到的启蒙老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种种典故信手拈来。
他也才知道,白水县书院里先生们的水平不比京城书院里的先生差,是有人暗中为他挑了好的先生送到他身边。
他也曾经不解,既然父皇是国师的学生,为什么这么多年却对他不闻不问。
现在他知道了,哪里是不闻不问,分明是事无巨细的在为他打算。
“国师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伪善。”
皇帝语带嘲讽,在看到国师出现的那一瞬他就知道自己到头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既然他不好过,那就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时不虞横了皇帝一眼,眼神落在禁卫的佩刀上,这会把皇帝杀了,算为民除害吧?
国师拍拍小徒儿的背安抚她,往前走了几步,朝神情激动的文武群臣点点头,这个场景,多年不曾有过了,但是感觉上并不陌生。
对上永亲王欢喜的眼神他更是感慨,当年累了疲了就戏弄这小子解乏,现在也快老得没牙咯,张开嘴,说不定比他都稀疏。
勾起唇角,国师心情不错,走到龙椅下方的台阶前,张口就不是皇上爱听的话。
“计辰,你不如计昱远矣!”
计辰一拍扶手:“我从不比他差!”
“无论是心胸,气魄,还是秉性,能力,你都拍马不及。”
国师背手而立,神情不变:“我和启宗一起调教出来的太子,本可让大佑在启宗之后,再延续三十年盛世!三十年,你可知能让大佑辉煌到何种地步?丹巴国也好,扎木国也罢,不想被踏平就只能纳贡称臣!”
满朝文武,只是听这么几句就觉得热血沸腾,若有这样的三十年,大佑将何其强大!
皇帝却大笑不已:“国师不是能掐会算吗?怎么没算出来我那好皇兄短命啊!”
“他本是长寿之相。”国师轻声叹息,他离开京城时计昱紫气护身,完全没有命劫的征兆,等他察觉紫微星旁落时,已经无力回天。
“国师啊国师,你装神弄鬼一辈子,别人信你,我偏不信。”皇帝姿态嚣张:“父皇说你国士无双,皇兄把你捧得神仙一样,可那又如何?这皇位最终不还是落在我手里!你不是会算吗?你不是厉害吗?怎么没算到皇兄会死在我手里!”
皇帝把自己说兴奋了,看着国师哈哈大笑:“你要当时就杀了我为你的弟子报仇,我还敬你两分,可你连面都不敢露!我当时可是做足了准备,你要是露面,我一定让你有来无回!可惜,你夹着尾巴藏起来了。如今再来找我算账,我都做了二十多年皇帝,就算你现在把我杀了我也不亏!”
“当年把你杀了,然后呢?谁来做这个皇帝?”时不虞上前站到白胡子身边,另一边就是禁卫,只要手往旁边一伸就能拔出他的佩刀来。
狗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白胡子口出恶言,再来一次,她可就不忍了!
“你得位不正,你的孩子没有资格继位。计安那时还在丽妃肚子里,是皇子还是公主还未可知。皇位不能空着,肯定要选新君。选谁?皇室子弟谁不想上位,必然是一番你争我夺。他们为了拉拢臣子各显神通,朝堂也会是一团混乱,不知会死多少人。无论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是谁,大佑都会元气大伤,给邻国可乘之机。
“老师知道你是杀害二阿兄的凶手,可那时的你尚有几分头脑,你在那个位置上坐着,能镇着其他人不起心思,大佑才能不生内乱。老师当然会为弟子报仇,但他不会置百姓于水火,置江山社稷于不顾,所以他宁可花几十年时间来部署,谋划,也不要血流成河。计辰,这是你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所以,你就是他的部署。”计辰笑得恶意:“找一个自小聪慧漂亮的小姑娘用心培养,送到计安身边,既能帮他谋反夺位,还能做他的温柔解语花……”
时不虞一把拽住从身边越过去的计安,不让他在最后关头冲动行事落人口舌。
“气什么,又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时不虞勾起唇角:“一个无情无义无德无能无才无貌无儿无女什么都无的人,得多蠢笨才会连这样一个人的话都信。”
计安抿紧唇,看着计辰的眼里全是冰冷杀意。
他错了,这个人不配活着。
第532章 计辰动手
“温柔解语花?”国师捏着小徒儿的脸颊强行转过她的脸来:“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本事?”
时不虞拍开白胡子的手,顿时觉得被小瞧了:“我怎么就不能是温柔解语花了?”
“你先温温柔柔的和为师说几句话试试。”
这么不信她?时不虞嘴一张,声音一夹,就要让白胡子见识见识她的温柔,可那声音,怎么都挤不出来。
时不虞顿时觉得自己在外人面前丢脸了,一把抓住了那一把白胡子,语带威胁:“很久没数了,给你数数?”
白胡子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头救回自己的胡子,看着计辰道:“看到了吗?我家小十二是霸王花。你想挑拨我们师徒的感情,离间她和计安的信任,再挑起朝臣对她的质疑,一箭三雕的招数使得挺好,可惜,脑子不用在正道上。”
皇帝的心思被揭穿了也不恼,还反将一军:“哦?听起来国师不打算将你这小弟子配给计安。”
计安心下一跳,生怕国师真就应下,张口就要拦下。
国师抬手阻止:“我这小弟子将来配给谁,只看她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没有人能勉强她,更没有人能用那些条条框框限制她,她的身不由己只到今天,今日之后,她自由自在。计辰,因你而起的这一切,该了结了。”
国师转身面向众人:“大佑朝第八位帝王计辰,弑兄夺位,残害臣下,于社稷有损,于百姓有愧,于私德有亏。如此无才无德无能,不配为一国之君。”
这是之前计安讨檄计辰的话,一字不差。
众臣听得明白,也看得明白,国师这是在给安殿下背书。
之后听得国师继续又道:“如此罪无可赦,当退位,守陵,苦修,以赎罪。”
永亲王率先出列,躬身行礼:“计辰罪孽深重,当苦修赎罪。”
六部八寺之前就已经向计安效忠,此时立刻跟上:“当苦修赎罪。”
所有人都视皇位上的人为无物,皇室认可,重臣支持,已经大势抵定,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
时不虞看着面前一众低下的脑袋舒心的吐出一口气,才到京城的时候她放下豪言壮语,说两年内一定能助计安成事。
牛皮吹破了,两年没有做到,好在也没有超过太多。
她转头看向计安,却见到计安也正看着她,两人相视一笑,自见面后始终充斥在两人之间的生疏感因着这一笑彻底散去。
就算互相记挂,书信也不曾断过,可确实是分别太久了,乍一见面,两人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计安变了脸色,一把将不虞往后扯的同时往前跨了一大步,朝伸着双手冲下台阶要推国师的计辰用力撞了过去。
计安这段时间吃尽苦头,又有伤在身,其实力气已经不足原来的三成,但计辰的身体早就被掏空了,再加上他穿着盔甲,这一撞,不但将计辰撞倒在地,还在地上滑行了得有三步的距离。
但计安也失了平衡,踉跄着往前一步单膝跪地才支撑住了身体。
反应快的武将和禁卫已经冲上前来,有的守在了计辰身边,有的则去扶计安。
计安顾不上伤口撕裂的疼,忙去看那边两人,见国师没事,而不虞被他扯得摔在了地上。
刚才眼角余光看到计辰朝着国师冲过去,一时太着急了,没控制好力气。
时不虞膝盖和手掌心都疼,只一瞬她就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们背对着计辰,而面对着计辰的一众人刚才都弯着腰在表态,谁都没注意到计辰的动作。
以白胡子的年纪,要是真被推着摔那么一下……
时不虞打了个冷颤,看着好好站在那里的白胡子,光是想象一下就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
见计安走过来,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迎过去扶着他问:“受伤了?还是之前的伤裂开了?”
虽然很疼,但计安还是有点开心,他明明一直表现得像没事人一样,但不虞还是发现他受伤了,这说明不虞很关注他!
“没事,你摔着哪了吗?我没控制好力道。”
“我摔着没什么,白胡子摔不得。”
时不虞一说起就恨极了,左右一瞧,快步过去夺了禁卫的刀就朝着计辰奔去,她要剁了这狗东西!
朝堂上一片混乱,但眼神也都聚集在他们几人身上。
见时不虞这番动作,哪还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和她相识的人忙喊:“别冲动!使不得!”
时烈更是大喊了一声‘不虞’,皇帝就算应该千刀万剐,臣子也是动不得他的!
可时不虞根本听不到别人的话,几步路走得气势千钧,推开挡在计辰身前的人就要砍。
“小十二。”
国师的声音不大,却让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的时不虞慢下了脚步。
“我师父给我批过命,说我无病无灾能活一百一十岁。”
国师由三弟子扶着走到小徒儿身边,握住她拿着刀的手,一根根手指头的掰开,将刀取走。
看着一张小脸冷得都能刮出冰渣子的小十二,国师捏了捏她的脸颊:“把心放回肚子里,我还能陪你好些年。”
时不虞的呼吸这时候才顺畅了,张开双臂紧紧将老头儿抱住,平复自己跳得过快的心。
一百一十岁,还有好多年呢!
计辰躺在地上一身疼得厉害,这会还要挑衅:“真是可惜,没能拉个垫背的,朕还当……”
“你就是个狗屁朕!”时不虞猛的转过身看向计辰:“朕来朕去,你是大佑第一个被赶下皇位的‘朕’,还是历史上第一个被满朝文武抛弃的‘朕’,这样的‘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真有本事!史书上我一定记着给你更多荣誉,比如被人绿了的‘朕’,给别人养孩子的‘朕’,被细作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朕’!让后人牢记住你的丰功伟迹,世世代代耻笑你!”
计辰目眦欲裂:“你敢!”
“我还更敢!”时不虞上前一步,语气冷冽:“我一定,亲自把你的所作所为记上史书,并且大书特书,帮你遗臭万年!”
“我刚才真该动作更快一点,让老东西死在你面前!”
“我会写得更详细一点,一定给你挣一个‘最恶心的皇帝’名头扬名后世。”
“我杀了你!”计辰气得五官都扭曲了,挣扎着要站起来。
计安一直纵容着不虞发泄,这时才道:“皇叔疯了,带下去照顾好。”
立刻有禁卫上前一左一右强制搀住了计辰,他们是计安的属下。
“等等,有件事忘说了。”时不虞突然一笑,计辰下意识觉得她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话。
“先皇的墓并没有留活门,那根腿骨也不是先皇的,毒是我猜的。”看着计辰眼睛越瞪越大,时不虞心情大好,语调上扬:“没错,我并没有证据,全是诈你的,没想到真被我诈出来了呢!”
“噗!”计辰气急攻心,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时不虞冷哼一声,走过去抱着白胡子不说话了。
第533章 明君昏君
国师低头,一脸纵容的看着把人气吐血了还委屈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挨了欺负。
这是他花了十几年一点点养出来的小徒儿,如今已经有了扛起所有责任的担当和本事。
待计辰被人一左一扶着带出去,国师拍拍她的背。
时不虞也知道这里不是她撒娇耍赖的地方,退至白胡子身后。
这时候的她不再是替计安稳住京城各方势力,一环扣一环将皇帝拉下马的时姑娘,只是一个跟在老师身后,万事不必忧心的小弟子。
计安看着她的动作,很想站到她身边去,但也只能想想而已,他此时非但不能退,还得往前顶上去。
“计安。”
计安上前一步行礼:“国师。”
不再哄孩子的国师背着双手,神情淡淡,眼神轻扫,每个人都觉得他在看自己,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
“朝臣是君王的一面镜子。你是明君,那站在这大殿之上的贤臣能臣就多。若是昏君,那自然是奸臣小人当道。跻身于这大殿之上的文武百官,没有人是奔着要做个奸佞小人才来到这里。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
“真正的明君,不止体现在在位时吏治清明,更体现在他颁下的政令,他留下的手段是不是能长久的让王朝受益。启宗就是这样的明君。兵部尚书郑隆,大理寺卿曾正,御史中丞刘延,再加上外放出去执掌一方的几个,都是当年启宗看好他们,亲自调教打磨后留给太子用的人。在东宫待过,之后还能被夺位的计辰重用,并一步步成为重臣,可见启宗并没有看错你们。
正因为有郑隆在兵部镇着,兵马粮草没有出过乱子,接连失城的时候也没有乱了分寸。有曾正掌着大理寺,最大限度的保住了司法公正,稳住了民心。有刘延在纠举百僚的御史台,随时准备抓朝臣的小辫子,让百官心有敬畏。还有一个伏威和章续之打擂台,让朝臣有其他路可走。这些种种加起来才勉力维持住了朝堂上的平衡,让大佑朝在计辰胡作非为二十年的情况下,衰落走的是缓坡,而非陡坡。”
国师转头看向计安:“这就是明君。哪怕已经离开几十年,他留下的福荫仍能庇护大佑这么多年。”
计安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知道了国师的用意,当着群臣的面说这些,看似是在教导他,实则言语间已经将他推上了君王的位置。
此时见国师看过来,他态度更加恭谨:“皇祖父是千古明君。”
国师收回视线,继续道:“计辰觉得你未在宫中长大,不懂怎么为君,我却觉得这是大佑之幸,百姓之福。在民间长大的君王见过百姓的苦,知百姓所求,将百姓放在了心里,便不会视百姓为蝼蚁,在下达政令之时自然而然就会想到百姓。百姓的日子好过了,江山自然繁荣稳固,这当然是大佑之幸,百姓之福。至于会不会不懂为君……”
国师笑了:“孟凡掌金吾卫时,被计辰吓得称病告假,连朝都不敢上,可去了前军,却敢跟着你冲锋陷阵,收复城池。陈威是计辰派去看着时烈的监军,却一腔血性敢领兵攻城,并拿出计辰给他的信,唯你之命是从。游家那老家伙多谨慎的人,却将一千私兵全派去帮你,还东挪西凑把旁支的护卫都要了去,全送到你身边。小十二那些小伙伴心高气傲,也都个个折服于你。邹维这些年帮你不少,你却知道不能过于依赖,早早就自己培植亲信。你那几个书院结下的好友,连战场都敢跟着你去。若是这叫不懂为君,那便不必懂了,你花了二十年学来的本事比皇子学的有用,坐得稳这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