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丹娘,写范参,写那些阿兄们,都是从侧面在写不虞。从他们的视角带出来的那些过往组装起来,就是不虞备受宠爱的过去。
她不是天生天养长成这般的,从一个别人口中的灾星到如今能温暖身边的人,是因为在她成长的过程中被许多人爱着。
只有在爱里长大的小孩,长大后才有爱人的能力。也只有这样的不虞,才能治愈缺失童年,缺失父母相护,缺失爱的计安。
第507章 计安失踪
时不虞一目十行飞快看完信,确定没有她不想看到的字眼后才吐出憋着的那口气,将信重又仔细看了一遍。
“是好消息?”丹娘扶着她坐下,边问。
“计安从猎豹营的包围中脱身了。”时不虞放下信,看向丹娘道:“代价不小,在那里丢下了四百多条性命,这还是没将受伤的人算进去,算是回京这一路损失最惨重的一战。”
丹娘点点头,正要跟着放下心来,一抬头,就见小十二眉头微皱着。
“有不对劲的地方?”
时不虞把路线图拖到面前来:“皇帝派出去了三拨传旨的人,一定有两拨是去了军营,还有一拨我不确定是去了哪里。”
丹娘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路线图,猎豹营离京城只剩一郡的距离,如果这时候还有一拨传旨的人没露面,那就是说,皇帝还藏着杀招。
她指向路线图上另一个方向的空白处:“会不会是去了这里的西州大营?”
西州大营,是离京城最近,护卫京师的驻军。
时不虞轻轻摇头:“西州大营有太祖留下的不得参与皇子之争的遗训,地位特殊,是皇帝留给自己的底牌。先皇虽然在位时间不长,可他做了差不多二十年的太子,启宗留给东宫的人才可不少。他很清楚,一旦计安成功回京,只靠京城这些禁卫不够。但是他可以在计安回京之后,宣旨让西州大营的将士进京勤王,这是皇帝在和皇子交锋的时候最大的底气。”
丹娘理不清这么复杂的事,索性不去想。
时不虞却不行,心里一旦存了疑惑,她就一定要弄明白才行,关系到计安的安全,她半点不敢马虎。
猎豹营和京城之间只隔着一个东兴郡,下辖六个县,赶一赶,骑马一天能到。
时不虞看着路线图上她标注的最后两个地方,之前她觉得最难过的一关是猎豹营,这两处不在话下。
可自从收到计安的信,她就有点不安,尤其是只要想到还有一拨传旨人没有现身,也没有回转,她心跳就加快。
她向来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计安那里不用再去提醒,也来不及了,他一路杀回来,警惕心正是最强的时候,不会大意。
现在她要想的是,她还能做些什么?
只剩四天了。
拖延时间不太现实,立储大典这种大事轻易不会更改章程。
除非……
她让这立储大典没了储,连储君都没有了,大典自然就不必再继续。
时不虞看向悬挂的宣纸,她早就埋下了前因,但她本是想等计安回来之后,经由他之手再去了结那些事,借此让他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可现在,好像有些等不及了。
算了算计安凭借自己的本事抓在手里的筹码,时不虞觉得就算没有京城的这一笔声望,应该也够了。
“姑娘。”言则快步进来将一支簪子递上:“均喻公子派人送来的。”
房信就在门口,顺手拿了簪子从根部拧开,从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送到小师妹手里。
时不虞看着上边的内容,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王觉派人送了消息到浮生集,贵妃向皇上献计,待明日御医来请过脉后,以丽妃的身体为由顺势宣旨,让丽妃入宫养病,并让我一起入宫在丽妃床前侍疾。”
房信道:“若不去就是抗旨,死罪。”
“皇帝要的只有丽妃,没想让我活,我抗旨还是进宫,都是一个死字。”
房信笑:“还这么稳得住,是想好应对的法子了?”
“一二三四五六策,多的是法子应对。”时不虞视线又落在路线图上:“不过现在我要好好想想。”
这事一动就是千钧之势,就算是以时不虞的胆量都需得仔细思量,免得一子落错全盘皆输。
可她没想到,她并没有时间仔细去想了。
“姑娘,传令兵急报!”言则和言德急到直接抬着传令兵来到红梅居,一进院门就扬声喊。
时不虞把住丹娘的手臂起身,神情很镇定,只是步子迈得比平时快了许多。
看着一身狼狈的人,她道:“进屋来说。”
两人立刻把传令兵抬了进去,那人还没落地就立刻疾声禀报:“姑娘,殿下失踪了!”
时不虞坐下,抓着扶手的手用力到指关节发白:“给他一碗水。”
宜生快步倒了水过去喂他喝下,一小半都流了出来,但谁都顾不上了。
传令兵干到冒烟的嗓子稍有缓解,不用人询问,将自己所知的情况详细告知。
“殿下带着我们和猎豹营周旋了两天一夜才终于脱身,之后只稍作休整便继续赶路,可刚进入东兴郡就遭遇了埋伏。我们的人被他们分割成了三段,殿下在最后面。等我们撕开围攻的口子过去时,殿下已经不见了!这是窦公子给您的信!”
刚进入东兴郡就遭埋伏,那就并非她以为的那两处险地。
时不虞不急着看信,让十阿兄把东兴郡的舆图拿过来,让传令兵指给她看遭埋伏的地方。
这里明明并不适合动手,可偏就选择在了这里。
那一拨她一直不确定的传旨人,很可能就是用在了这里。
“对方是什么人?”
“老将军说对方进退有章有法,是军中的人。”
军中的人,难道真是西州大营的人偷偷去了那里?还是说,是猎豹营的人分出去一部分提前在那里埋伏?
时不虞一时也无法确定这一点,索性先按下,又问:“和计安一起失踪的都有谁?”
“有时大公子,十一公子,庄公子以及展公子。”传令兵吞了口口水滋润喉咙,继续道:“小的回来之前已经击退敌人,并分开去寻找殿下了。”
“潘一呢?他有没有受伤?”
传令兵回道:“所有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潘一公子身手灵活,很少正面和人动手,还算好。”
时不虞紧绷着的那口气稍微松了一松,找人这事,潘一能以一抵百,躲耗子洞里他都能找出来。
手抓得太用力,勒得都有些疼了,时不虞松了松劲,看坐都快坐不住的传令兵有问必答,问的人也都一一能对应得上,显然并不是个只知听令的小兵。
正想多问一些,可时不虞脑子里雾蒙蒙一片,人生头一回,张开嘴却不知要说什么,屋子里都有瞬间的寂静。
丹娘反应极快的道:“言则,你先带他下去吃点东西。”
“是。”
时不虞朝丹娘笑笑,起身道:“我去书房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要怎么做。”
几人都体贴的应好,没人跟上去打扰。
正是秋老虎厉害的时候,一走出门,热意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住了两年多的院子已经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花多了,绿植也多了。
时不虞眯起眼睛看向前方的风雨廊,她最喜欢雨后坐在那里,倚着栏杆看这处处生机勃勃的院落。
这些年来,她去过很多地方,可除了三岁前住过的忠勇侯府,以及竹林里的家,这处院子是她停留最久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那里已经从一个寻常的走廊变成了红梅居最独特的一角。
添了桌椅,摆了茶柜,还新增了一个储物柜,上边放着一个白色瓷瓶,里边插着一束花,颜色丰富,非常醒目。
宜生每日都会换新的,平时没有注意,今日时不虞却来了兴致,走上前去辩认。
红色的是南蛇藤,白中泛黄的是芦苇,绿色的叶子却不知是什么。
很秋天,又很热烈。
时不虞看着这束花笑了,宜生的内心,远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般阴暗。
轻抚着南蛇藤那一粒粒红色的果子,时不虞的眼神却落在那两支芦苇上。
芦苇,又名蒹葭。
一个看着,读着,念着,就心生缱绻的词。
她以前坐不住,其实是不爱诗词歌赋的。但三阿兄是个老学究,拿着戒尺往她脑子里强塞了不少他觉得好的诗词。
只是很可惜,她至今也没有如三阿兄所愿的长成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姑娘。
可那些背诵过的,明白其意的,平日里不知藏在身体哪个角落的诗词,这一刻争先恐后的出现在她脑海里。
前人真是伟大,有些难解的心情,几句诗几句词就表达得明明白白。
时不虞转头看向院墙上已经盛放得不那么热烈的三角梅,突然就理解了诗人的心情,情绪到了的时候根本不用多想,那诗,那词,自动就到了嘴边。
红梅将谢,君安否,可归矣。
一阵带着热意的风轻轻吹过,时不虞的眼神跟着一朵又一朵三角梅随风落地,乱了的心随之缓缓恢复如常。
计安不会有事,时不虞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他身上背负着多少人的性命和前程。
回京这一路上,他的行踪全在皇帝掌控之中,这一失踪,就是从皇上视线中消失,反倒是彻底掌握了主动。
以一个皇子有限的人手,却能和掌着天下兵权的皇帝正面交锋到这个地步,不但没被猛虎营困住,还从猎豹营的围攻下脱身,已经足够证明他的本事。
眼下计安失踪,可能是受困,也可能是顺势而为。
将手里始终抓着的信封送到眼皮子底下,皱巴巴的信一如她此刻皱巴巴的心。
再如何开解自己,仍然担心。
两方对战,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不伤,绝无可能。
最后再看了一眼三角梅,时不虞转身进了书房。
明亮的光线变得昏暗,视线内的一应事物变得模糊起来。
在满地的图纸前坐下,闭上眼睛片刻,再睁开时眼前一片明朗,舆图在眼里鲜活起来。
黑暗,从来都只是暂时的,因为天总会亮。
看着那随风轻轻摇曳的宣纸片刻,时不虞拆了信。
三页纸上词句简练的告知眼下的情况,更多笔墨落围绕计安失踪展开。
有了传令兵的口信,再加上这封信,时不虞更加坚信计安很可能是将计就计了,她要更相信他一些。
可是,这并不妨碍她火冒三丈。
了解她的人,谁不知道她护短护得六亲不认!
连着写下数封信,时不虞扬声道:“言则。”
“小的在。”言则等这一声等得都快幻听了,反应都慢了半拍。
时不虞抬头看向他:“最后这两个点上埋伏了多少人?”
“加起来两百人。”
“派人去传话,不必埋伏了,全部去接应计安。”
言则应是。
时不虞手掌按在京城的舆图上,眼里全是狠劲:“派人看住路口,从此刻起,不论是皇帝还是章相国派出去的人,全部就地格杀。”
言则惊讶之余,这一声应得格外响亮。
他们都特别服气时姑娘,但也不无担心,怕她到了关键时刻会心慈手软,那将会成为时姑娘致命的弱点。
可从这一句命令里,他就知道不必担忧了,该杀伐果断的时候,时姑娘并不会优柔寡断。
“把这四封信送出去。另外,你把这张名帖送到永亲王府,带着回帖回来。”
“是。”
时不虞许久未出门了,撩起帘子一角看着外边熙熙攘攘的人流有些出神。
皇室争得头破血流,世家活得战战兢兢,可这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和平日里并无不同,开心占据主导。
从近来的消息来看,计安的名望已经高到小老百姓也人尽皆知的地步。
他们并不在意皇位上坐着谁,也不在意谁得势谁失势,只要日子能过,不会饿着,不会冻着,那对他们来说便是值得高兴的好年景。
计安给了他们这个盼头。
马车直接驶进了王府前院,时不虞穿一身圆领袍直接被领进了主院正堂。
不止永亲王在,计晖也在。
“正好来向皇叔禀事,得知你过来,便留下了。”计晖看着对面的人笑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能听否?”
“少卿大人听一听正好,不然王爷也得寻您前来,让您跑腿办事。”
永亲王看她一眼,越加觉得她行事说话和那老家伙像得很。
“我今日过来,其实就是知会一声。”时不虞迎向永亲王的视线:“我要动手了。”
向谁动手,怎么个动手法,三人都心知肚明。
计晖闭紧了嘴巴,等着皇叔的态度。
而永亲王却想得更多,不说多了解时不虞,但也知道她埋了许多先手未动,分明是在等计安回来,借他之手推动那些事,将他的名望再推高一层。
可她现在却说要动手了。
“出了何事?”
时不虞半句不提计安失踪,只是道:“时间不多,等不到计安回来再动了。”
永亲王深深的看时不虞一眼,最后却也没多问:“需要本王做什么?”
“顺势而为即可。还请王爷继续按住皇室中人,别让他们参与进来,我不想京城见太多血。”
时不虞笑了笑,因穿着圆领袍,也就未行福礼,起身后抱拳倾身全了礼节:“是不想,不是不敢,希望他们明白这其中的区别。踩着尸山血海坐上那个位置对我来说,反倒是最容易的事。”
永亲王看着转身就走的人心下了然,她来一趟的真正目的,恐怕正是为了警告这一句。
等人一走,计晖立刻问:“皇叔,她这是……”
“听她的,把人都看得更紧一些。”永亲王起身走到门口:“如果有人偏要在此时弄什么幺蛾子,杀!”
“是。”
难得出门,时不虞没有急着回去。
她去了东市,去了西市,沾足了人气后又去了京城有名的几家茶楼酒肆,满意的听到他们言谈中不是计安其人,就是与计安有关的事。
皇帝召计安回京是众所皆知的事,至于怎么回的……
消息不知从哪里传出来,反正传得人尽皆知。
不止是皇帝知道计安走到了哪里,京城的人也都知道,并且一路上发生的事也都知道不少。
时不虞起身离开,计安为了堂堂正正回京付出这么大代价,她当然得给他宣扬出去,让满京城的人都看穿皇帝欲杀计安的心有多强烈。
皇帝以为悄悄的事,其实并不那么无声,只是百姓惧于皇权不敢宣之于口罢了。
之后时不虞又去了浮生集,在二楼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了一阵,听了满耳朵的‘安殿下’。
经过七阿兄近两年的经营,‘浮生集’已经是文人雅士默认的聚集地,在这里大家会互相打掩护,互为倚仗。
常来这里的人要么有相当的家底,要么有相当的名望,要么,是官身,他们联合起来,能量巨大得让人无可想象,没人敢冒着得罪天下文士的风险出卖这里。
“事成后,这里得关门了。”
“年初的时候我就有这感觉了。”成均喻把鱼骨推到小师妹面前:“若被不怀好意之人煽动,祸事不会小。”
时不虞近来胃口不是很好,对这些以前爱吃的小零嘴都没那么爱了,只是不想让七阿兄担心,仍拿起一块鱼骨慢慢吃着。
“阿兄舍得?”
成均喻笑了一声:“有些东西留在手里是祸,这浮生集,就算最后交到安殿下手里都不行。”
时不虞看着阿兄脸上的不舍,轻声道:“阿兄,我会为你谋划好去处的。”
“你不用管我。”成均喻轻弹她额头一下,语气温软:“阿兄们都不是你的责任,而且我也并不觉得非要入仕才算对得起老师的多年教导。比起入仕,我更想在老师身边多待几年。更何况我身后还有成家,多的是退路,哪里就用得着你为我操心了。”
这时有人上了高台,自行取了鼓槌用力击鼓,气氛挑动得热血沸腾,之后那人出口成诗,叫好声此起彼伏。
师兄妹二人看着,听着,脸上带着相同的笑意。
“确实舍不得。”成均喻的声音在这喧嚣中稳稳的落入时不虞耳中:“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大才小用了,简直是堕了老师的威名。”
成均喻笑了笑,看向小师妹道:“有一个这么厉害的老师,实在很难不得意,眼睛长在头顶上就是很正常的事了。才回京城那会,我觉得身边那些人个个都蠢得很。没办法,师兄妹个个都太聪明,就以为所有人都有这脑子。后来被父亲点了几回,再之后你来了京城,弄了个浮生集给我打理,我才沉淀下来。所以,你别操心我,我如今进得退得。”
时不虞笑了:“行,不操心你,反正我有好几个嫂嫂了,不差你一个,你就光棍着吧!”
成均喻拍她脑袋一下,把叹息都吞咽进肚子里。
时不虞稍坐了坐就离开了,和七七也只远远的打了个招呼。
成均喻看着桌子上几乎没有动过的吃食,小十二长这么大,以前从来没有吃不下东西的时候。
立储大典在即,皇帝这几日也不得不露面。
一早,贵妃等皇上下朝,伺候着用了早膳,又哄着人去了御书房,才有片刻闲暇去隔壁屋子细看新制的吉服。
她几次暗示皇上,她成了皇后,皇儿的太子之位才是名正言顺。
可皇上却像是瞎了聋了一样听不懂,至今没接她的话,她仍然只能穿贵妃的吉服。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贵妃看着吉服上若隐若现的金线,不以皇后的规格来,只是稍微逾越,谁又能说她不对?
皇上唯一的血脉可是她的儿子,不满又如何?群臣已经没得选择!
想到大事将成,贵妃轻抚吉服,那点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娘娘。”宫女快步进屋,附耳低声道:“七爷来信。”
贵妃有些意外,自从定下立储大典的日子后,七爷就没有往宫里递过消息,以免徒增变数。这眼看着就到日子了,怎么来信了?
赶紧带着人回了内室,接过宫女递来的信,确定这是七爷的笔迹才往下看。
“那人失踪,我的人追踪到了去向,辰正来见。”
辰正,不足一个时辰了。
以七爷的性情,约得这么急,难道计安已经偷偷回到京城来了?
只是这么一想,贵妃就觉得坐立难安。
“去向连华公公打听一下皇上接下来要忙些什么。”
“是。”
等待的时间里,贵妃换了身衣裳,将自己打扮成宫女的模样,又在脸上几涂几抹,一眼看过去,和刚才那个宫女有七分像。
宫女回得很快:“娘娘,今日上午皇上都会在御书房,兵部、户部、礼部都递了牌子,这会还只见了兵部郑尚书。”
很好,老天爷都站在她这边。
贵妃起身:“我出宫一趟,你扮成我留下。”
“是。”
贵妃不是第一次偷偷出宫,路都是走熟了的,可没想到会碰上王觉,她忙低下头去蹲身行礼。
王觉看她一眼,本来已经经过她身边了,却突然开口把她叫住:“贵妃娘娘身边的春杏?”
贵妃头垂得更低:“是。奴婢见过王将军。”
“本将还以为认错了。”王觉转过身来看向她:“这是要出宫去?”
“是,去替娘娘买些东西。”
至于买什么,当然轮不到王觉来问,他点点头,嘱咐道:“早去早回,莫要给娘娘惹祸。”
“是。”
感觉到王觉带着一众禁卫离开,贵妃松了口气,这王觉倒是敏锐得很,竟会察觉到她有些不同。
前边有惊无险,接下来一路上连个巡查的人都没碰上,顺顺利利出了宫。
她这边一动,章相国就收到了消息,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贵妃娘娘这时候冒险出宫去见朱凌。
都不用多想,他就跟了过去。
眼下这个时候容不得半分差池,真有什么意外他也能帮着遮掩一二。
第510章 连环计(2)
候在御书房外等待召见的礼部尚书秦嘉玉和户部尚书钱真一眼观鼻,鼻观心,如入定老僧一般稳若泰山。
听得脚步声传来,两人掀起眼帘看去,见是千牛卫王将军,齐齐拱了拱手。
不论官位高低,没人会上赶着去得罪每日在皇上身边当差的王将军。
王觉回了一礼,朝门口的小公公示意要觐见皇上。
小公公忙往里通传。
皇帝正被郑尚书烦得不行,赶紧让人进来,趁机让郑尚书闭上嘴。
“臣拜见皇上。”
“有事?”
王觉面露犹疑之色,欲言又止。
皇帝正巴不得他多占用些时间,往后一靠取笑道:“这是发生什么事,把朕的王将军都难住了?”
王觉把腰弯得更低:“禀皇上,臣刚才巡视时碰上了贵妃娘娘身边的春杏出宫。”
皇帝自知宫里藏着不少不能见人的事,宫女几乎没有活着放出宫的,各宫的宫女内侍若私自出宫,更是逃不过一死。
可这不包括贵妃宫中的人,她办的许多事,本就是替皇上办的。
所以此刻听到王觉这么说,皇帝还帮着打掩护:“无妨,早上贵妃和朕说过要让春杏出宫置办几样东西。”
王觉的神情越加欲言又止。
皇帝眉头微皱,千牛卫每日在宫中出入,宫里有些异样根本瞒不过他们,所以能入千牛卫的要么是章相国的人,要么是他的人,千牛卫主事的将军更是千挑万选。
之前的贺茂时,现在的王觉,身后的家族都和他忌惮的那些全无关系。
后来见他从不去不该去的地方,不问不该问的话,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慢慢对他多了些信任。
现在他突然提到春杏,又露出这番神色……
“有话就说,不得隐瞒。”
“臣不敢隐瞒皇上。”王觉把头垂得更低:“见到春杏时臣只觉得她和平时有些不同,但她是贵妃宫中的人,臣也不好过多盘问。只是臣肩负宫中安危,心里有疑便回头多看一眼,总觉得春杏跟平时不一样。”
王觉穿着一身盔甲也单膝跪了下去:“皇上恕罪,臣不敢多看贵妃娘娘,但贵妃娘娘在宫中的美名臣也曾听闻过。能在宫中传出如此美名,可见多被认可。可刚才,臣却从春杏身上也看到了贵妃娘娘才有的美名。”
贵妃能长盛不衰的宠冠后宫多年,身段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宫里这么多美人,难有与之匹敌。
尤其是修长的天鹅颈,只要她在场,坐着再多美人,第一眼看到的也是她。
这话不用王觉说透,皇上一听即懂。
他懒散的姿态随着王觉的话逐渐收敛,眉头也皱了起来:“你的意思是,那不是春杏?”
“皇上恕罪,事关皇上安危,臣发现异常不敢大意。”王觉道:“若是臣疑心过重,事后臣定会去向贵妃娘娘请罪。”
“这是你职责所在,倒也怪不得你。”皇上站起身来:“是不是她,去一趟风华殿便知。”
王觉起身跟随,边提醒皇上:“宫里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
“派人看住这里,所有人不得出入。郑卿,你们几个先退下。”
“是。”
大总管连华想到之前春杏来向自己打听过皇上的动向,脸色不敢变,只是额头已经见汗。
一抬头,对上王觉的视线,勉强笑了笑,赶紧跟上去伺候皇上。
皇帝体弱,出门就上了肩舆,直奔风华殿。
如果是春杏出宫,皇帝不会当回事,平日里她也常有出入。
贵妃平时极少出宫,若是出宫,必会提前告诉他去干什么。
可如果是贵妃扮着春杏出宫,那就不对了。
到了风华殿,也不让人通传,皇帝直奔寝殿。
看到床上若隐若现的人影,皇帝心下一松,撩起床幔看着贵妃的背影笑道:“王爱卿你看错了,贵妃不是在这里好好歇着吗?”
王觉躬身行礼:“是臣看错了,请娘娘恕罪。”
皇上的人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皇帝离着近,却分明看到那被子都随着躺那的人在抖动。
他心下一跳,手比脑子更快的用力拽着人面向自己,看着那张隐隐有几分像的面孔面色大变:“春杏!怎么是你!”
春杏面色惨白,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皇帝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一把掐住她的脖子问:“你主子呢?说!”
春杏直接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皇帝用力把人甩回床上,自己也跟着晃了一晃。
王觉就在身后,比连华更快一步扶住他。
皇帝转过身来,面色深沉的盯着王觉:“她去了哪里?”
王觉忙回话:“臣起疑后便立刻派了人跟上去,臣这就去问清楚!”
“让他带路!”皇帝衣袖一甩,转身快步往外走:“朕倒要看看,朕的好贵妃出宫干什么!”
王觉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应对,听了这话立刻应是。
贵妃步行前往,走得不快,到朱凌的住处时已经接近约定的时间。
回头看了一眼,看没有异常才敲开大门。
开门的是熟识的人,她顿时有种回到自己地盘的安心感,闪身进屋,低声嘱咐道:“留意看看有没有尾巴。”
“是。”
贵妃这才脚步轻快的往里走,一想到马上能见到七爷,脚步更轻快了几分,她有些日子没见着人了。
在她身后,开门的人留意着外边的动静片刻,确定没有尾巴后才将门关严实了。
刚转过身,就觉得脖子一疼,然后失去了所有意识。
房信在身后托住人,与他同时动手的人对应前院的人数七人,带走七条性命后飞快换上他们的衣裳,无声无息的接管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