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不想走这趟的,但其他人都不想来,最后只好抓阄,而他倒霉地抓中了,只能硬着头皮过来。
季鱼早有心里准备,倒也没太意外,说道:“可以,给我两天时间。”
秦渡赶紧点头,“可以的,季少主不必急。”他飞快看了一眼江逝秋,又添了一句,“陛下让江大人与季少主一同进京。”
江逝秋冷声道:“本尊自然要进京的。”
秦渡明智地闭上嘴巴,省得招了江大人的恨,要被他折腾。
让人带秦渡下去休息后,季鱼转头看向祖母和贵姨,发现贵姨已经哭了,祖母仍是强撑着,只是从她眼里能看出些许端倪。
她在心里叹气,面上笑道:
“祖母,贵姨,这是我第一次去云京呢,也不知道那里是怎么样的,这次难得能去一趟挺好的。”
其实这已经比想像中要好,至少是请她进京,而非押送过去。
季老太君两人如何听不出她的安慰,可她越是安慰,她们越是难受。
此次一去,前途未卜,她们如何能安心?
可朝廷派了人过来,纵使他们不愿意,亦无法抗旨,否则若是上面怪罪下来,整个季家都要遭殃。
季鱼发现她们好像更难过了,也不知如何安慰,赶紧去扯了扯江逝秋,让他说几句。
江逝秋道:“祖母,贵姨,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人欺负娘子的。”
贵姨拭去眼泪,想到什么,点头道:“对对对,有江大人在呢!江大人是镇妖司的指挥使,有他打点,谁敢欺负咱们家少主?”
越说她越觉得有信心。
历任镇妖司的指挥使都是最强者,想必在皇上那儿能说上话,江大人定能护住少主。
季老夫人没说话,反而更担心。
拥有绝对清醒,她很清楚江逝秋的来历,正是因为清楚,怕他到云京后会不会被人识破身份。
云京不仅有龙脉庇护,还有国师及大禹朝中一些潜修的大能,万一他的身份被拆穿,只怕孙女身上的罪名又要多一条。
包庇妖邪!
原本被妖鬼选为容器,已经让世人忌惮,若是再加上一条与妖邪定下婚契,只怕罪加一等。
季老太君真是越想越担心,看着面前的孙女和孙女婿,都有种捧打鸳鸯的冲动。
季老太君让贵姨去帮忙收拾行李,沉声道:“江大人此次最好别去云京……”
“这怎么行?”江逝秋断然拒绝,“我是不可能和娘子分开的。”
他来到人间的目的,便是来找他的娘子,怎么可能和她分开?
季老太君看他这副不值钱的倒贴模样,有些不忍直视。
虽然他疯狂倒贴的是自己的孙女,但是……只要想到他是个妖邪,就显得极为怪异。
这世间真有妖邪会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吗?
反正她不知道以前和未来有没有,倒是现在是大开眼界。
季老太君委婉地道:“江大人应该是第一次去云京罢?云京和巫还山、青羽城都不同,那里的大能者不少,观星台上的那位国师更非凡人……”
以世人对妖鬼的忌惮,孙女此行只怕凶多吉少。
现在孙女的生机算是系在江逝秋身上,她希望江逝秋继续好好地当着镇妖司的指挥使,千万别被识破身份。
江逝秋不甚在意,“祖母且放心,云京的那些人,我还未放在心上。”
这世间除了季家外,再无人能有“绝对清醒”,这是上天赐予季氏最好的礼物,正是有这份礼物,当年季老太君才能铤而走险,为孙女定下与幽冥尊主的婚约。
这么一想,江逝秋十分庆幸,拉着季鱼的手说:“幸好娘子你们有绝对清醒。”
季鱼有些迷茫地看他,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说。
季老太君目光微闪,倒是有几分明悟。
绝对清醒啊……
这确实是上天赐予季氏最好的礼物,让他们不必被妖邪幻境蒙蔽,能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寻找真相。
两日后,季鱼和江逝秋启程进京。
马车候在季家大宅门前,绯衣陌刀的镇妖使已等候在那里,他们骑着骏马,陌刀在侧,气势悍然,令人不敢靠近。
路过季家大宅的百姓见状,都有些好奇,难不成季家少主又要出门?
等他们看到从季家大门走出来的江逝秋和季鱼,看到那些绯衣陌刀的人纷纷下马行礼,都觉得自己悟了。
大多数百姓看到镇妖使出行时,都是避之不及。
这些人常年与妖魔鬼怪打交道,诛杀的妖物众多,身上的煞气太重,寻常人无法承受。纵使他们从不对普通百姓出手,仍是没有多少百姓敢轻易靠近他们。
不过自从江逝秋横空出世,成为季家的女婿后,巫山城的百姓们对这些绯衣陌刀客开始改观,觉得他们还怪好的。
季老太君亲自将孙女送到门口,见到骑马等候的秦渡等人,神色晦涩。
从秦渡等人的举动可知,目前朝廷对季鱼这妖鬼容器的态度颇为暧昧,只是请人进京,而非押送犯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忌惮江逝秋,或是给他一个面子,等到将人弄到云京后再作打算。
“祖母,我们走了。”季鱼开口,“孙女不在,您要保重好身子。”
季老太君容色端肃,说道:“去罢,不必担心我,我还没老到提不动刀。”
说着,她的目光锐利地扫向那群镇妖使,周身气势不再压制。
秦渡等人只觉得压力极大。
季老太君成名已久,修为高深,秦渡就算从小被人当作天才培养,自持实力不俗,此时在她面前,也不敢轻易造次。
是以这次来季家,就算嚣张如秦渡,也没想过要动粗,反倒好声好气地请人。
哎,他实在太难了。
更难的是……
看到亦步亦趋地黏着季少主的江大人,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的那副不值钱样,秦渡再次叹气。
他有种预感,如若谁想动季少主,只怕他们大人会大开杀戒。
登上马车,季鱼掀开车帘,朝站在门口的季老太君挥手,“祖母,保重!”
季老太君也朝孙女挥了挥手。
该说的、不该说的,这两天已经说完,纵使万般不舍,季老太君也只能将之强压下来。
跟在季老太君身边的贵姨已经在抹泪,季不欢和红绡等季家弟子双眼微红,努力地强忍着。
这次少主进京,他们不能跟随少主左右、护持她周全,如何能安心?
直到马车离开巷子,再也看不到门口的季家人,季鱼终于放下车帘。
她靠着车壁,望着晃动的帘子,心里难得升起几分迷茫。
“娘子。”
季鱼下意识转头,一个五颜六色的花篮怼到面前,花香幽幽浮动,满室盈香。
抱住开得妍丽的花篮,她低头看了看,都是说不出名字的山花,生机勃勃,颇为喜人,面上不由露
出几分笑意,问道:“你几时去摘的?”
“今儿一早。”
江逝秋笑盈盈地说,从花篮里抽出一支花。
季鱼看到他手里那色泽艳丽到糜烂的花,心里了然,果然他极为喜欢这种鲜艳夺目的色泽。有时候她甚至怀疑,他选择成为镇妖司指挥使,不会是因为他们的衣服都是大红色,很契合他的爱好吧?
江逝秋将枝头的花儿折下,别到她的鬓边,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头,“鲜花赠美人,娘子真好看。”
季鱼捧着花篮的手微动,抿嘴笑道:“你怎么不往自己头上别两朵?”
闻言,江逝秋没拒绝,兴致勃勃地说:“那娘子帮我!”
能看得出他是很想这么干的,季鱼沉默了下,在他的注视下,挑了两朵大红色的花,果然他极为高兴。
她将两朵色泽鲜艳的花也别在他发上。
美人簪花,果然极为好看。
马车里的夫妻俩兴致勃勃地玩起簪花,将花篮里的花儿都祸害了。
琉璃瓶里的胖头鱼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怎么就不喂它几朵呢?看到他们随手一丢,真是痛心疾首。
太浪费了。
季鱼见它急得转来转去,好笑地将几朵花投入琉璃瓶里。
胖头鱼高兴地甩着小尾巴,美滋滋地吃起来。
有不少花瓣随着车窗飞出,白的、粉的、黄的、红的……在初夏天空下飞舞,缓缓地飘落到马蹄踏过的青草地。
随行的镇妖司成员见到那飘出来的花瓣,不禁想起陈家老太爷寿辰那晚发生的事。
虽然他们没在场,却听说不少花瓣有关的事。
花瓣为器,逼退大水,花瓣桥飞越天际……
光是想像一下,便觉得那幅画面极美,也极不可思议。
出手之人,是他们那位喜欢当甩手掌柜的指挥使大人。
怪不得连陛下都让他们先将季少主请入京,而不是直接捉拿呢。
秦渡揉了下有些抽疼的额头。
这次的任务可真不好干,季少主既然是被妖鬼选中的容器,只怕不是简单的人物,不管怎么对待都不对。
更不用说还有一个江逝秋……
秦渡想过这趟任务不容易,却没想到这么不容易。
以往镇妖司要请人入京,哪个不是乖乖听从安排,一路疾行赶路,以免耽搁行程。
然而这次入京,因为要照顾季少主的身体,每天固定只能赶路四个时辰,早上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到了时间就要休息。
更过分的是,每天清晨江大人还要进山里摘花,下河捞鱼,讨美人欢心。
当柔嫩缤纷的花瓣从车窗飘出来时,秦渡不觉得它们好看,只觉得这是江大人的警告,让他们别瞎哔哔,否则那些看着柔弱的花瓣能绞杀他们。
几日后,马车行了大半天,季鱼靠在江逝秋怀里,渐渐睡去。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听到外面响起
兵戈之声,她幽幽转醒,问道:“怎么了?”
江逝秋曲着一条长腿,一只手揽着她,随意地道:“没事,他们能应付。”
果然,外面的动静结束得很快,季鱼也没去探究。
直到傍晚歇息,季鱼问了问秦渡。
“不过是一些不长眼的刺客。”他一脸轻蔑,“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当我们这些镇妖使是吃干饭的吗?”
季鱼顿时恍悟。
自从真相暴露后,虽然忌惮江逝秋,没人敢说什么,然则想杀她以绝后患的人不少。
这一个月来,因她在巫山城,巫山城是季家的地盘,刺客混不进来,所以暂时相安无事。如今知道她出城,要前往云京,路上正是出手的好时机。
“娘子,别为这些小事费神。”江逝秋拉着她进房歇息,暗暗看了看她,怕她心里难受。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却因被妖鬼选为容器,被全天下讨伐。
季鱼笑了笑,“我知道。”
难受不至于,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已经有心理准备。
这日,他们错过宿头,在荒山里的一处破庙落脚歇息。
江逝秋非常挑剔,指挥镇妖司的人清扫整个破庙,将之打扫得干干净净,方才屈尊降贵地带着季鱼进去歇息。
接着镇妖使们又被他指使着去升火做饭,要求有四菜一汤,不准敷衍。
众人:“……”
能进镇妖司的都是实力不俗的除妖师,除妖师的特点就是在衣食住行方面都过得极为粗糙,野外露宿时,能直接躺地上睡。
这会儿,让他们在野外搞出四菜一汤,味道还不能敷衍,简直是刁难人。
可是他们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自然只能苦着脸去忙活了。
季鱼坐在清理出来的地方,怀里抱着花篮,腰间系着琉璃瓶,和胖头鱼一起看镇妖使们忙忙碌碌。
胖头鱼兴奋地晃着它的大鱼头,非常喜欢看这些镇妖使被指使得团团转,觉得自己还是挺幸福的。
它只是被送给除妖师当宠物,而这些人却可怜地被迫给尊主当下属奴役。
哎,果然有对比才觉得幸福啊!
直到天黑,镇妖使们终于折腾出四菜一汤。
卖相虽然看着不太好,闻着味道还是可以的,应该能吃。
江逝秋却嫌弃不已,不满地说:“等到了云京,你们记得去找个厨子练一练厨艺,就你们这厨艺,以后怎么娶媳妇?”
众人:“……”
就算脾气再好的人,此时也想以下克上。
他们在心里腹诽,谁说一定要厨艺好才能娶媳妇?他们又不用自己做饭给媳妇吃……
不对,他们是除妖师,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公务,哪里有时间去给媳妇做饭?
江逝秋嫌弃这些人做得不好,没让季鱼吃他们做的垃圾,亲自煮了碗阳春面给她垫肚子。
“娘子,你且忍一忍,明儿到了城里,再给你做好吃的。”
季鱼笑着点头,看了一眼那些镇妖司的成员,见他们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不禁莞尔。
江大人居然还真会做饭!
看这碗面的卖相,简直绝了!再闻那味道,不用吃都觉得一定很好吃。
怪不得他会嫌弃呢。
这一刻,秦渡等人都忍不住自省,难道他们没有媳妇,是因为他们不会做饭吗?
用过晚膳,天色彻底地暗下来。
虽然已是初夏,山里的温度却比较低,夜里起了风,山风猎猎,阴气丛生。
季鱼的身体陷在柔软的被褥间,眼睛闭着,薄薄的眼皮上有细小的青色血管,为那张莹白的面容染上瑰丽之色,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她的眼睑微微轻颤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季鱼又做梦了。
梦里是不见天日的浓雾,浓雾中隐隐传来诡异的动静,危机逼来。
嘶——!
季鱼猛地抬头,看到盘踞在头顶的那条巨大的妖蟒,扁平的蛇首俯视着她,一双冰冷的兽瞳幽暗森冷。
下一刻,那蛇首张开血盆大口,朝她俯冲而来。
季鱼捏住金珠,正要出手,突然那袭来的蛇首顿住,似是被什么东西扼住脖颈,发出嘶吼声,梦境也开始寸寸崩溃。
轰隆一声巨响,季鱼从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人搂在怀里,前面是塌了一半的破庙,破庙前一有条伤痕累累的妖蟒,它的气息奄奄,显然伤得不轻。
这条巨蟒与梦里的妖蟒重叠。
妖蟒微微抬首,目光与季鱼对上。
它嘶嘶地叫着,声音沙哑得像一个老者:“嘶——杀了她——为了尊主……”
下一刻,无数的黑丝从它的身体穿过,妖蟒的身体崩裂,化作一滩肉泥,它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最终消失。
秦渡等人聚拢在江逝秋身后,手里持着陌刀,警惕地看着四周。
看到妖蟒这么死了,他们震惊又兴奋,一双双眼睛崇拜地望着江逝秋,恨不得随他征战。
镇妖司内部纪律严明,强者为尊,唯有最强者方能号令那些镇妖使,是以每一任指挥使都是最强的那个。
见妖蟒死了,江逝秋抱着季鱼进入塌了一半的破庙。
虽然塌了一半,另一半看着还能遮风挡雨,应该是刚才打斗时,特地没有波及到这边。
季鱼被他放下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还捆着被子,可以想像,自己在熟睡之中,被人连人带被子扛起来。
重新躺回柔软的被褥间,季鱼回忆刚才的事,问道:“刚才那条妖蟒说的尊主……应该不是你吧?”
江逝秋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精彩。
他咬牙切齿,忍耐地说:“娘子,为夫看起来这般不入流吗?”
季鱼眨了眨眼睛,很快明白他的逻辑。
刚才那条有近千年道行的妖蟒并未被他放在眼里,甚至就是一条下等的爬虫,他可没有这么弱的下属,这是对他的污蔑。
季鱼很诚恳地道歉,转而问道:“它是要杀我吗?”
说到这里,她觉得挺惊讶的。
原来当她作为妖鬼的容器之事暴露后,不仅有人想杀她,连妖邪也想杀她,挺稀奇的啊。
江逝秋拧起眉,昳丽的面容笼着一层霜色,令人莫名不敢直视。
进来的那些镇妖使们脚步一顿,飞快地收拾周围的残局,顺便加固一遍仅剩大半的破庙,以免它真的塌了,然后迅速地到外面守夜。
此时唯一敢迎视他的,只有季鱼。
她的双眸盈盈如水,倒映天边的月色,有月光的明净,又透着说不出的清冷。
江逝秋为她掖了掖被子,守在她身边,声音很柔和:“阿鱼,别怕!”
她笑了笑,手从被子下伸出来,握住他温暖的大手。
“我没怕。”
不管是被妖物拖入梦里,还是醒来时看到被他杀死的妖物,其实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想弄清楚这些妖物为何要杀她。
江逝秋也躺了下来,将她搂入怀里。
柔软的身躯完全契合在他怀中,他的怀抱就像一个小小的天地,安然无忧,隔绝这世间所有的风霜刀剑。
季鱼的脸有些红,这里还有其他人呢……
“没关系,他们都在外面。”他轻声说,吻了吻她微凉的耳尖。
季鱼到底没有拒绝,将发烫的脸埋到他怀里。
最后,季鱼没能听到江逝秋说什么。
翌日清晨,趁着江逝秋给她做早膳时,她找秦渡问这事。
秦渡擦拭着陌刀,忍不住看她,眼里的神色有些微妙,他慢吞吞地说:“其实这事,我也不太清楚,想必应该与妖物之间的争斗有关。”
季鱼不蠢,略一想就揣测出几分。
她笃定地道:“那些妖物不愿意让妖鬼降世,是吗?”
秦渡将陌刀收起,脸上露出赞许之色,季家少主果然不是什么蠢人,一点就透,怪不得能以孱弱之躯坐上季家少主之位。
“妖邪与人不同,它们的世界更加残酷血腥,等级分明,强者吞噬弱者,弱者吞噬更弱者……形成一个畸形的黑暗世界。”秦渡哼笑一声,“我们能从一些古藉记载中知晓,来自幽冥的妖鬼之强大,不允许其以真身降临人间,只能在人间选择一个容器降临。”
说到这里,他又看季鱼一眼。
眼前的这位,是妖鬼选中的容器,也不知道对她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或者不幸更多一些罢。
“若有一天,妖鬼降临人间,不仅凡人会遭遇毁灭性的劫难,那些妖邪也是如此,甚至妖邪的遭遇比人类更不堪。”
这人间,不仅是凡人的世界,也有不少滞留在人间的妖魔鬼怪。
这些妖魔鬼怪大多不能入幽冥,或者不愿意入幽冥,有自己的地盘,不会乐意见到头顶上有个更强的存在压制着它们。
所以,它们不会愿意让妖鬼降临人间,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妖鬼选中的容器。
秦渡说到这里,以为会从她脸上看到惊惶、害怕、逃避等,却未想她十分平静,甚至透着几分恬静安然。
似乎不管这世间如何,她都是这
般从容淡定,若不是真的无所畏惧,便是她的本性安然豁达。
“你不怕?”秦渡好奇地问她,尔后想到什么,又点头道,“有江大人在,你确实不需要怕什么。”
那些妖物再强,遇到江大人都是送菜的。
从昨晚江大人杀那条千年妖蟒,像砍瓜切菜般,便能看出一二。
季鱼笑了笑,没有反驳他。
确实没什么好怕的,并非是因为有江逝秋在,而是她从小就明白,生死有命,就算没有妖鬼的诅咒,以她的身体之孱弱,迟早有一天也会死。
对于生死,她早已看开。
当一个人连死亡都无所畏惧时,又有什么可惧的?
如果有一天,妖鬼真的借她的身体降临人间,她会选择在其降临之前,自我了绝。
用过早膳,一行人再次出发。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几乎每晚都会遇到妖物袭击,前扑后继,欲要将妖鬼的容器消灭,杜绝妖鬼降世。
妖邪的想法,与很多害怕妖鬼降临的人类不谋而合。
可惜,不管是人类派来的刺客,还是源源不断的妖物,都折在这里。
镇妖使的任务是送季鱼进京,自不会眼睁睁看着刺客伤到她;更不用说还有一个江逝秋,他的雷霆手段令人惊惧,所有撞过来的妖物都死得极其凄惨。
季鱼望着夜色中斩杀妖物的男人,冷酷凶煞,眼尾浮现赤红妖纹,如妖似鬼,凶戾阴森,煞气冲天。
这一刻,来自幽冥的气息再也无法掩盖。
秦渡等人脸色煞白,目露恐惧之色,骇然不已。
不过等第二天,他们会遗忘江逝秋的异常,神色与平时无异,依然尊江逝秋为镇妖司的指挥使,听从他的吩咐。
这一路虽然有源源不断的刺杀和袭击,走了将近一个月,他们仍是顺利抵达云京。
如果不是江逝秋每天规定只肯走四个时辰,或许他们进京的时间会更快。
“江大人,季少主,云京到了。”秦渡的声音响起。
季鱼掀开车帘,一眼便看到前方巍峨高耸的城墙,伫立在天地间,宏伟壮阔。
看着这座巍峨巨大的都城,季鱼的脑海里却浮现一座盘踞在无尽黑暗中,仿佛飘荡在宙宇之处的古城。
那是一座更加神秘、古老的城池。
危险阴森,令人不敢直视。
“娘子,怎么了?”江逝秋摸了摸她的脸,见她神思惝恍,以为她哪里不舒服。
季鱼回过神,摇头道:“没事,只是突然想到另一座城。”
“什么城?”
“幽冥中的一座古城。”
说这话时,她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到他微颤的眼,心中了然。
于是她笑道:“江逝秋,希望有一天,我能在清醒的时候与你进入幽冥。”
江逝秋沉默片刻,然后笑着道:“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
因为有秦渡这些镇妖使在,马车没有被阻拦,顺利地入城。
入城后,马车没有停歇,继续前行。
如此继续行驶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
秦渡等人翻身下马,朝马车里的人道:“江大人,季少主,到了。”
一只手掀开车帘,江逝秋率先下车,他看了一眼周围,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转身将季鱼扶下车。
季鱼刚下车,第一眼便看到前方一栋高大的建筑,瞳孔微颤,“这是……”
“那里是观星台。”秦渡淡淡地解释,“是国师平日修行之地。”
季鱼望着观星台的方向,又看了看周围,心里明悟。
看来这里应该是国师府。
这时,一名穿着道袍的童子过来。
“江大人,秦大人!”
童子朝江逝秋等人行了一礼,然后看向季鱼,行礼后说道:“这位是季少主罢?国师请您去观星台。”
闻言,秦渡等人吃了一惊。
国师居然让季少主去观星台?他想做什么?
季鱼现在的身份太过敏感,他们以为将人带入云京时,应该会先将她关起来,哪知道国师居然让她去观星台。
季鱼目光微闪,没有拒绝,也容不得她拒绝。
她朝那童子点头,说道:“麻烦带路。”
童子应一声,刚走几步,看到与季鱼同行的江逝秋,提醒道:“江大人,国师要见季少主。”
没有要见江大人的意思。
江逝秋漫不经心道:“是吗?正好我也有事要找国师,不如一同去。”
说着,他携着季鱼的手,直接朝观星台而去。
童子瞠目结舌。
他是国师府中伺候的童子,寻常官员来到国师府时,都是恭恭敬敬的,要给他几分面子,没人像江逝秋这般,我行我素。
第一次遇到江逝秋这样的,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都忘记阻止。
“江大人,等……”
童子阻止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人捂住嘴,拉到一边。
他呜呜地叫着,欲要掰开捂着他嘴的那只手,双眼死死瞪着动手的秦渡,满脸控诉之色。
直到江逝秋两人走远,秦渡终于放开他。
“秦大人,你怎能如此放肆?!”童子喝斥道,满脸怒火。
秦渡吊儿郎当地摊手,“我做什么了?只是让你别去打扰江大人,小心被江大人削,届时连国师都救不了你。”
童子都要气哭了,“国师没说要见江大人,他这么过去,是对国师的不敬,国师会生气的……”
“不怕!江大人想去哪里,还没谁能阻止得了他。”秦渡不以为意,“就算是国师也不能。”
这话嚣张之极,嚣张得童子真的被气哭了。
镇妖司的这群牲口果然可恶。
观星台建在国师府的中央,是国师平日的修行之地。
据说一年之中,国师有大半时间都待在观星台,想要见国师一面不容易。
观星台周围有披坚执锐的侍卫守着,两人到来时,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们。
“江大人请留步!”侍卫伸手拦在面前,“国师并未要见您。”
江逝秋唇角噙着笑,看起来格外温柔,一身绯衣为他添了几分艳诡之色,他随手一拨,阻拦的侍卫宛若傀儡般往旁倒。
其他欲阻拦的侍卫也差不多如此下场,都被甩到一旁。
两人顺利进入观星台。
他们拾级而上,一路往上,来到最高处,终于看到国师。
国师盘腿坐在那里,狂风猎猎,星陨石制成的帘子晃动不休,他的头发、衣袂却柔顺地伏贴,岿然不动。
季鱼身上的衣摆随风吹起,鬓边的碎发滑过眼角,朦胧了视线。
下一刻,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那烈风突然消失。
季鱼看清楚国师,他的面容很年轻,看着二十出头,然而满头的发却已经霜白,与身上白色的道袍如出一辙。
国师睁开眼,看到两人时并不意外,平静地望着他们。
只是一眼,似是看到什么让他困惑之事,他微微拧起眉头,视线在两人身上游移不定。
季鱼感觉到他的视线,有种被看穿的错觉,手指微微动了下,垂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