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怪物的祂by雾矢翊
雾矢翊  发于:2024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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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国师开口道:“江大人,你怎么来了?”
江逝秋神色淡然,“国师说笑了,我的妻子被国师请到此,我自然要过来一趟的。”
国师勉强道:“江大人多虑了,我只是请季少主过来问些事。”
“那就赶紧问。”江逝秋不客气地说,“问完我们还要去歇息,我家娘子身子不好,可不能太劳累。”
国师无言以对。
国师转移目光,看向季鱼,朝她微微颔首:“季少主,初次见面。”
季鱼回以礼貌性的微笑。
国师神色清冷淡然,一身白衣,宛若天边的浮云,“此番麻烦季少主走一趟,季少主近日便先在国师府住下罢。”
季鱼客气地说:“那就麻烦国师了。”
两人走出观星台,已有等候在那里的下人,将他们带到国师府的院落。
院子里种了不少桃树,树上挂满青涩的果子,看着十分喜人。
国师府的下人恭敬地道:“季少主,您以后便住在这里,您看看合不合意,若有什么不合意的,奴婢让人过来换。”
季鱼随意地看了一眼,点头道:“可以了。”
接着又有两个丫鬟过来,是国师府派过来伺候季鱼的。
国师府为季鱼准备了丰厚的膳食,还有干净的水洗漱,崭新的衣物和各种珠宝首饰。
季鱼换上一身云京最近流行的夏裳,轻薄飘逸的罗裙,裙摆是湖蓝色的纱,层层叠叠,行走时轻盈飞起,宛若阳光下起飞的蝶翼。
江逝秋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发,夸道:“娘子真好看。”
季鱼抿嘴笑了笑,问道:“江逝秋,你也住在这里吗?”
“当然。”他毫不犹豫地说,“娘子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季鱼垂眸看着面前的妆奁,说道:“我以为他们会将我关起来,或者是给我网罗罪名,却未想是将我送到国师府……”
江逝秋哼一声,不以为意:“定什么罪?娘子你有何罪?”他甚至非常不满,觉得国师府怠慢了她,“娘子,你若是住得不舒服,咱们去江家别院住。”
“江家别院?”季鱼先是惊讶,尔后想起他在人间的身份。
他不仅是镇妖司的指挥使,还是云京江氏的弟子,和上任镇妖司指挥使江朝山都是江氏之人。
她有些好笑,“不用了,先看看他们的目的罢。”
朝廷让她进京,想必不会只是将她困在国师府这般简单。
江逝秋只好作罢,对他来说,这人间没什么他去不得的地方,只要在她身边,在哪里都一样,国师府和江家别院其实没什么不同。
观星台。
夜幕降临,风越发的狂烈。
天边出现的一颗暗淡的星子,光芒微弱,似是下一刻,便会被飘来的乌云将其吞噬。
望着那颗即将湮灭的星子,国师喃喃道:“错了,妖鬼已降世……”

来云京之前,季鱼便对自己的处境作好心理准备。
是以被送到国师府,看似在此作客、实则监禁,倒也不奇怪,既来之则安之,以应万变。
只是没想到,翌日便有客人来国师府要见她。
季鱼正摆弄着江逝秋今早给她摘的花,仍是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一边问道:“不知是哪位客人要见我?”
“是太子殿下。”禀报的丫鬟低声说道。
闻言,季鱼动作一顿,有几分明悟。
国师府的地位特殊,没人敢擅闯国师府,更不用说要见她这个妖鬼的容器。
不过太子是储君,未来的天子,就算是国师也会给几分面子,他要是想见自己的话,旁人无法阻拦,国师府也给几分面子。
季鱼有些好奇,不知太子来见她有什么目的。
将手里的花插在一个花瓶里,季鱼让丫鬟给她更衣。
今儿L一早,镇妖司的人来到国师府找江逝秋。
以江逝秋的身份,住在国师府是越矩的,不过国师没发话,国师府里的人也不敢说什么。
他现在是镇妖司的指挥使,既然来到云京,总不能一直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是以这一大早,镇妖司那边就派人过来将他叫过去。
江逝秋原本不予理会的,只是来找他的镇妖使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哪里有什么铁血镇妖使的模样,看得人怪心酸的。
季鱼便劝了一句,总算让他松口,答应去镇妖司。
前来叫人的镇妖使见她居然真的能劝得动江大人,感动得都要哭了,暗忖秦渡说得对,要是叫不动江大人,只要在季少主面前努力装可怜就行。
季鱼打扮好后,便去见客。
太子在国师府的一处花厅等她。
季鱼到来时,正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说话的是一名内侍,声音尖利:“……这季氏女实在放肆,居然敢让太子殿下在此等候!她一个妖鬼的容器,本应罪该万死,投入诏狱,是陛下宽容,允她入国师府……”
季鱼的脚步微顿,神色未变,抬脚走进花厅。
跟在她身边的两个丫鬟脸色变了变,认出说话的是乾清宫伺候的一名内侍,应当是跟着太子一起来的,代表的是宫里的那位天子。
所以今日来见季鱼,其实不仅是太子的意思,还有天子的意思。
看到季鱼进来,说话的内侍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声音截然而止。
喝茶的太子抬头,看清楚迎着夏日灿灿的骄阳款款而来的女子,眼里露出惊艳之色。
季鱼朝太子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回过神,忙道:“季少主不必多礼,请坐。”
今日太子登门,是微服过来的,穿着一身常服,面容俊雅,气质温和,很是稳重。
季鱼坐下,抬眸看向坐在太子下首位置的内侍。
因他是代表天子过来,是以太子对他也颇为客气,允许他入座。
季鱼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内侍,很快移开,淡淡地问:“不知太子殿下今日前来,可是有何事?”
那内侍见她进来时,有些忐忑,怕她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就算他是天子身边伺候的内侍,以季家少主的身份,亦不是他能当面随意贬低喝斥的。
这轻飘飘的一眼,让他的心狠狠一缩,头皮发麻。
刚才只顾着抱怨,差点忘记了,这位可是被妖鬼选中的容器,若是她想杀自己,十分容易。
这不仅是内侍的想法,很多人也是这么想。
纵使妖鬼尚未降临,然而作为妖鬼选中的容器,这季鱼能是简单的人物吗?只怕以往的废物形象,是为了唬弄世人,掩饰她的身份。
说不定妖鬼早已将力量赐予她,只待时机合适便降临。
这么一想,内侍顿时冷汗涔涔,哪里还敢说什么。
太子暗暗撇了他一眼,心里冷笑,胆子如此小,刚才怎敢说那种话?
也不知道是谁让他来的,难道是为了激怒季少主,好试探她背后的妖鬼?一个妖鬼真的会在意容器如何吗?
太子心思电转,面上一副温雅随和的模样,很有储君的风范,他温声说道:“听说季少主来了云京,父皇让孤来看看,不知季少主在国师府住得可习惯?”
“还好。”季鱼淡淡地说。
太子并未在意她的态度,笑道:“季少主是客,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季少主见谅。”
季鱼突然笑了下,“太子殿下言重了,想必在国师府里,应该没有不长眼睛的人。”
太子神色一顿。
内侍越发的忐忑,坐如针毡,只觉得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这季家少主真是好利的一张嘴,太刁了。
两人客气地交流一番后,太子便起身告辞。
离开前,他对季鱼道:“季少主安心在此住着,若是哪个不长眼冒犯,尽管来找孤。”
似乎他今日特地过来,便是为了看看季鱼在此住得习不习惯
季鱼淡淡地道:“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带着那名内侍离开国师府。
出了国师府大门,太子登上等候在那里的马车,见内侍跟过来,突然一脚朝他踹过去,内侍整个人飞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幸好国师府这一带清净,平时没什么人敢靠近,无人看到这一幕。
内侍只觉得太子这一脚将他的五脏六腑都踹移了位,胸口绞痛,面如金纸,一股腥甜涌到喉咙。
他颤抖地看向太子,不知他是何意。
车帘尚未放下,太子端坐在那里,居然临下看他,那张俊雅的脸庞不复笑意,只剩下一片冰冷漠然。
“方公公,你要记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别自作主张。”
方公公脸色微变,忍着痛爬起身,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太子冷冷地他一眼,随行的侍从将车帘放下,马车缓缓驶离。
季鱼不知后面的事,太子离开后,她回去歇息。
先是扯了几朵花喂鱼,逗了逗琉璃瓶里的胖头鱼,接着从案上拿来一本书翻看。
翻开时,发现是江逝秋带过来的医书,这些日子,他没事就翻医书,因为翻得多了,上面留下一些痕迹。
看了会儿L医书,季鱼忍不住失笑。
一个妖邪,居然想要学凡人的医术,若是传出去,可笑得紧。
想到昨晚他似模似样地给她把脉,说她体虚,气血不足,需要好生补元气之事,忍不住又笑了。
候在一旁的两个丫鬟不解地看她,两人都是识字的,自然认出这是医书,也不知道上面有什么好笑的,让这位姑娘笑成这般。
真是怪人。
虽然是怪人,不过性子却极好。
国师府在云京是最为特殊之地,素来极少有客人敢登门,更不用说在国师府里留宿。
季鱼算是第一个住进国师府的客人。
两个丫鬟对季鱼的身份并不清楚,被派过来伺候时,难免有些忐忑,担心这位客人不好相处。
哪知道会是这般年轻貌美的姑娘,性子随和,也不挑剔,伺候起来很是轻松。
想到先前太子亲自过来拜访,两人心里明悟,看来这位季少主的身份非常尊贵,连太子都巴巴地过来拜见。
天色暗下来时,江逝秋终于回来。
他关心地问:“娘子,今儿过得怎么样?”
季鱼笑了笑,“太子今日来了一趟。”
江逝秋微微皱眉,有几分不愉。
其实很多人都清楚,将季鱼安排在国师府,有让国师监视之意。
除此之外,未尝没有其他的心思,只是因为上面的天子没有发话,是以众人明智地没有做什么。
江逝秋问:“娘子,要不咱们离开这里罢?你想去哪里玩,我带你去。”说到最后,他兴致勃勃地说,“你不是喜欢斩妖除魔吗?这个可以。”
作为一个妖邪,就是这么任性。
季鱼:“……”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就是一个妖邪啊!
怕他真的不管不顾要带她离开,季鱼赶紧道:“其实还好,这里挺清净的,适合养身体。”
“那好吧。”
江逝秋见她好像并不想随自己离开,也不强求,他只是不想让她受委屈。
睡觉时,他将人搂到怀里,满足地叹息一声,和她抱怨今儿L一整天自己做了什么。
今天被叫去镇妖司就是去干活的。
作为镇妖司的指挥使,只有干不完的活儿L,没有清闲的。
“……都是一群饭桶,吃干饭的,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居然还有脸来问我!”江逝秋将镇妖司里所有的人都骂了一遍。
在世人眼里,那群铁血凶煞的镇妖使,在他看来就是一群没用的,干啥啥不行。
“我已经让人去将江朝山叫回来。”江逝
秋哼道,“反正他以前也管着镇妖司,干得挺好的,现在虽然被调离,继续干指挥使的活儿L也没什么。”
季鱼:“……”
一时间不知道江朝山是可怜还是幸运。
原本人家这指挥使当得好好的,却因他占据镇妖司指挥使之位,于是江朝山只能给他腾位置,调离镇妖司。现在调职后,人家在新岗位仍是干得好好的,又要被他叫回来,继续干镇妖司指挥使的活儿L,而且干的还是两份活。
这么一想,突然觉得江朝山好像可怜多一些。
第二天,江逝秋继续出门。
因为江朝山那边还有事,要过几天才能到,是以江逝秋还是无法走开。
送他出门时,季鱼瞅着他阴沉的脸,再看随行的镇妖使们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感觉怪可怜的。
目送他们离开,季鱼悠闲地喂了会儿L鱼,看外头的天气不错,往树下的摇椅一躺,舒舒服服地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
两个丫鬟候在一旁,一个给她准备各种消暑可口的吃食,一个拿着扇子,给她扇凉。
摇椅旁还有降温的冰鉴,冰雾腾升,驱除夏日的躁热。
国师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静静地看了会儿L,然后走过去。
两个丫鬟看到他,有些慌乱,赶紧上前请安,识趣地退下。
季鱼起身,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端庄斯文地朝他行礼:“见过国师。”
国师清冷的面容露出几分笑意,说道:“季少主这两日过得如何?”
“挺好的,多谢国师挂怀。”季鱼如实说。
国师府规矩极严,能在这里伺候的下人都是细心妥贴的,衣食住行都为她安排妥当,和在自家也没什么区别,就像是换了个地方住着。
国师的目光从季鱼身上掠过,说道:“季少主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季鱼挑眉,坦然道:“不是我不担心,而是担心无用。”
“季少主是个豁达之人。”国师赞许道。
季鱼笑了笑,没接这话。
没有人天生是豁达的,只是有些时候,不得不豁达。
幸好国师也没有和她谈心的意思,他今儿L过来,也不是要说这个。
他突然问:“季少主可知,江逝秋是何人?”
天地间似乎陷入一片寂静,季鱼好像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咚跳动的声音,脑海有瞬间的空茫,好半晌道:“不知国师是何意?”
国师的目光从远处收回,再次落到她身上。
他笃定地说:“你知道。”
季鱼的神色淡了几分,她站在光影斑驳的树荫下,姿态端雅,如同这云京世家贵族娇养的贵女,不像一名杀伐果决的除妖师。
与除妖师格格不入。
国师的眼睛像是透过这副皮囊,看到一个真实的季鱼。
他叹息一声,主动开口道:“四个多月前,天边突然出现一颗晦星,昭示人间将有大劫……”
随着他的话落,季鱼眼皮又是一跳。
四个多月前,她正好在偃月山庄,在那里遇到江逝秋。
“……然而不管我如何卜算,却不得其解,不知灾劫从何处来,直到前不久,听闻陈老太爷的寿辰上尚云霄所行之事,总算明白。”
说着,他深深地望着季鱼:“妖鬼降世,人间浩劫,生灵涂炭。”
季鱼眼皮又是一跳。
“我原以为,季少主是被妖鬼选中的容器,只要将你带到云京,避免将来妖鬼借你降世,应该能化解危机。”
国师说到这里,微微一叹。
“直到见到季少主,我发现自己错了,原来妖鬼早已降临人间。”
季鱼脸色大变,瞬间想了很多,抬眸直视他。
“国师,您是何意?”她冷声问。
国师:“季少主,你是妖鬼选中的容器,如此看来,你是特殊的。如果妖鬼已降世,为了可以在人间正常行走,应该会来找你。”
季鱼抿嘴不语。
“季少主。”国师的声线清冷,如天边的云,不可捉摸,“想必以季家的庭训,季少主应该不希望人间陷入浩劫罢?若是可以,希望季少主能配合在下。”

江逝秋回来时,天色已经彻底地暗下来。
昏黄的灯光从窗口泄出,隐约能看到窗边的人影,如一道优美的剪影,等候夜归的人。
季鱼坐在灯下看书,若有所觉地抬头,正好看到一袭红衣的男人进门。
她婉然而笑,将手里的书放下,“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江逝秋走过去,给她一个拥抱,黏黏糊糊地蹭着她。
闻到他身上的脂粉味儿,季鱼目光微闪,问道:“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江逝秋如实道:“先前去了一个叫怡然院的地方,不过我只是坐一会儿就走,那里的脂粉味儿太浓,不小心沾了一些在衣服上,是不是呛到娘子你了?”
他嗅闻她身上的气息,清雅淡然,有淡淡的花香,满足地说:“还是娘子你身上的味道闻着舒服。”
季鱼推了推他,让他去洗澡,“确实比较呛人。”
“娘子和我一起去洗。”江逝秋勾着她的手指头,眼尾微红,一双眼睛流转着妖诡的气息,无不蛊惑着她。
可惜现在的季少主已不是刚与他成亲时的青涩,非常坚定地拒绝他。
江逝秋满脸遗憾,退而求其次,“那你陪我。”
季鱼:“……好吧。”
沐浴都要人陪着,这人其实是个没长大的小鬼吧?那她就罪过了。
“为夫是不是小鬼,娘子不是最清楚吗?”江逝秋理所当然地说,甚至还问她,“娘子要不要看一下证明?”
眼看他要扯腰带,季鱼面无表情地将他推进浴房。
不管白天黑夜,国师府里都很安静,加上季鱼不喜欢不熟悉的人伺候,是以没让丫鬟留下,有些事只好自己亲力亲为。
她给他找了干净的衣服,放到架子上。
等他洗漱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季鱼拿一条柔软干净的巾帕给他擦拭头发。
江逝秋坐在绣墎上,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只好委屈地曲起,说不出的风流洒然。宽大的寝衣襟口微敞,露出线条明晰的锁骨,以及半截结实精壮的胸膛。
灯光下的男人就像乘着夜色而来的妖精,随意地坐在那里,令人口干舌躁。
季鱼只是瞄了一眼,飞快移开目光,问道:“你怎么突然去怡然院?”
虽然第一次听说这名字,只要想到他身上沾到的脂粉气,便明白是什么地方。
“是秦渡带我去的。”江逝秋很不厚道地将人拱出来。
季鱼仍是不依不饶,“他带你去做什么?”
他没说话,沉默得很可疑。
“怎么,不能说?”季鱼心平气和地问,绞着他头发的力道有些重。
不知为何,江逝秋不太敢动,就算头皮被她扯得有些紧,也是小心翼翼的,仿佛在外面做错了事的丈夫,回来面对妻子的三堂会审。
“没有不能说。”他讨好地拉着她的手,含情脉脉地表忠心,“只要娘子想,都没有不能说的。”
季鱼站在他身后给他擦头发,他扭身回来,仰头看她。
乌发披散,朱唇艳艳,瑰丽无双的容色,只怕这世间最貌美的妖精在他面前,都要失色几分。
夜色放大了他身上特有的妖诡艳糜气息,像是某些话本里半夜三更潜入闺阁中的妖物,幻化成绝色美男子,诱拐天真无知的少女,与其共赴巫山云雨。
明知道是妖物,仍是让人心甘情愿沦陷。
季鱼呼吸微滞,很快就恢复正常,似笑非笑地看他,手腕一转,将自己的手抽走。
她将巾帕扔给他,让他自己去擦头发,转身进了内室。
江逝秋也不管头发还没干,赶紧追进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娘子长娘子短地叫着,好生可怜。
明明那般高大貌美的男人,此时却像个做了坏事的小媳妇。
季鱼被他叫得很无奈,说道:“你能不能少叫两句。”
“娘子,为何?”
“因为我听着烦。”
“……”
见他一脸震惊,震惊过后委屈不已,像是被伤透了心,季鱼十分无语,最后还是硬着心肠没理他,上床歇息。
被他这么一闹,时间不早,到了她歇息的时间。
躺下不久,季鱼听到床外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帷帐被人掀开,一具滚烫的身躯钻进被窝里,贴了过来。
“你的头发还没干。”季鱼提醒他。
刚才她只擦了大半,没有完全擦干净。
“干了干了。”江逝秋拉着她的手,“不信娘子你摸一摸。”
季鱼伸手摸了一下,发现确实已经干了,如丝绸般顺滑,略一想就知道他以前是故意的,故意披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让她帮他擦。
“你的头发干得挺快的啊。”她哼笑一声,“怎么以往都要擦那么久?”
江逝秋:“……”那不是想让娘子帮他擦头发嘛。
江逝秋低头认错:“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再累着娘子。”
季鱼不置可否,推了推他,“天气热,你全身都热烘烘的,别靠我太近。”
这话他可不爱听,“娘子,你明明也喜欢的。”
虽然这天气确实闷热,但因她身体不好,体内阴气重,就算是炎热的夏夜,她也会本能地寻找热源,最爱挨着他睡。
江逝秋也特别喜欢这点,娘子不赶他。
季鱼顿了下,“现在不喜欢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江逝秋不免有些慌:“娘子,你在生气吗?”
季鱼轻描淡写,“没有啊,我生什么气?”
还说没生气,都不笑了,也不甜了,她越是轻描淡写,越可怕啊。
江大人犹豫片刻,最后老实交待,“娘子,其实我是被秦渡骗过去的,我不知道那地方是不正经的男人去的,要是知道,我一定不去。”
他可是有媳妇的正经男人,怎么会去?
不正经的男人?
季鱼差点笑出声,不过她忍住了,好奇地问:“他怎么骗你去?”
半晌没听到他的声音,她略略支起上半身看他,发现他面上有心虚之色,便知道有问题。
要不然,秦渡怎么能骗他去那种地方?
她突然问:“江逝秋,云京是不是很热闹?”
江逝秋点头:“是挺热闹的。”他心里琢磨着,难道娘子想出去逛逛?
也对,虽然国师府以客人待之,无人敢委屈她,可是她也是被变相地软禁在国师府,到底不自由。
季鱼皮笑肉不笑,“是不是云京的热闹迷了你的眼?”
江逝秋紧张地反驳:“完全没有的事,我都没怎么注意,哪知道它哪里热闹?我的眼睛也没被迷住,这世间除了娘子你,没人能迷住我的眼。”
他马上表忠心,怕她误会。
季鱼只是瞅着他,不说话。
江逝秋实在受不住,只得如实招来。
其实事情很简单,大概是这两日镇妖司的人被江大人折腾得苦不堪言,都觉得是不是他和季少主闹什么矛盾,否则火气为何那么大?
江逝秋要是知道他们的想法,会明确告诉他们,因为他不能陪着他家娘子,要过来干活,没哪个男人会高兴,火气自然也大。
更让他火气旺的是,这些下属一个两个都干不好活,要他来干。
不将这些没用的下属丢喂妖物都算他脾气好。
担心明天江大人仍是这副狗脾气,于是众人商量后,决定带江大人去见见世面,让他学一学怎么哄女人,赶紧和季少主和好,别再折腾他们。
至于为何带他去怡然院,当然是因为怡然院里有一个貌美如花的花魁非常擅长哄人,甚至能教一些在情爱中失意的男人怎么哄心上人。
是以不少失意男人慕名而来,最后高高兴兴离开。
据说他们回去后,都将家里的妻子或者心上人哄得开开心心的。
江逝秋哪里知道人间的花样那么多,就这么被秦渡骗过去。
当时他也是想学一学人间男人是怎么哄媳妇的,哪晓得地方不对,最后将不靠谱的秦渡几人打了一顿便走了。
说完,他恨不得发誓自证,“娘子,我真没做什么。”
季鱼嗯一声,说道:“下次你再去的话,记得叫我。”
江逝秋呆了呆,迟疑地问:“叫你做甚?你也要去?”
“是啊!”季鱼笑眯眯的,“我也想找个漂亮的姐姐谈谈心,学一学怎么哄人,开心吗?”
江逝秋警铃大作,将人往怀里一揣:“娘子,咱们不学这个,我不需要。”
他很担心,听说那花魁很会哄人,万一娘子被哄走了咋办?
季鱼听得好笑,到底没再纠结这话题,先前难得看他紧张,有些想逗他罢了。
她将脸搁在他怀里,说道:“今天国师来找我了。”
江逝秋搂着怀里香香软
软的姑娘,有些心不在焉,“他找你做什么?”
“他问我,你是谁。”
“他说,几个月前,天边出现一颗晦星,人间将有大灾。”
“妖鬼早已经降临人间。”
…………
等她说完,室内静悄悄的。
季鱼看不到他的脸,不知他现在是什么神色,那拥着她的怀抱仍是那般温暖,像火炉一般,将她冰冷的身体烘得暖乎乎的。
好半晌,江逝秋说:“娘子,别理他。”
他浑然没将国师放在眼里,纵使国师是除了季家人外,是唯一察觉到他身份有异之人。
但这并不足以让国师窥探到他的来历,纵使有所察觉也不能做什么。
其实国师今日过来,更多的是试探。
季鱼明白这点,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她问道:“江逝秋,你会消失吗?”
“不会!”他肯定地道,“我为你而来,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季鱼抿起的唇角微微勾起,将脸又往他怀里蹭了蹭,终于安心几分。
其实国师的话,她也听进一些,正是如此,她无法像以往那般镇定,某些猜测让她难以安心。
只是……
她伸手拥紧了他。
“娘子,别怕。”江逝秋以为她害怕,“国师尚不足以看穿我的身份。”
季鱼没有说话,靠在他怀里,在那似沉香又似香火的气息中,慢慢地睡去。
大概是被季鱼三堂会审过一次,接下来的几日,江逝秋都是早早回来,非常小心地不让外面乱七八糟的味道沾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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