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怪物的祂by雾矢翊
雾矢翊  发于:2024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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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鱼微微闭眼。
这实在是……
好半晌,季鱼又问:“你几时得知他动此念?”
陈老太爷苦笑道:“在他第一次对你动手时。”
在季鱼三岁时,尚云霄叛离季家,很快就转而入赘陈家,与陈幕成亲,成为陈家的女婿。
第二年,陈幕生下陈青辙。
季鱼九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几乎快要熬不过去。
尚云霄得知这事,以父亲的名义接季鱼前往陈家治病,正好当时陈家有一名厉害的巫医,季老太君为了孙女的身体,只好让人送孙女来陈家治病。
也是这次,给了尚云霄可趁之机。
江逝秋再次问:“他对阿鱼做了什么?”
他的一双眼睛紧盯着陈老太爷,黑沉沉的,宛若寒玉,森冷之极,又如同幽冥的阗暗,看不到底。
陈老太爷有种被什么恐怖的凶兽盯着的错觉,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被撕裂,冷汗瞬间就浸透衣服。
以他现在的修为,已经很少有什么能让他如此惊悸。
不知为何,陈老太爷不敢与他对视,勉强移开目光,说道:“……当时他想让妖鬼提前降临到季少主身上,不过失败了。”
瞬间,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息笼罩住这片天地。
陈老太爷和陈家主、陈幕三人惊骇不已,他们的双眼瞠大,眼球凸起,眼里浮现密密麻麻的血丝。
三人僵硬地坐在那里,不敢动弹,也没力气动弹。
季鱼也感觉到那股恐怖的气息,虽然特地绕开了她,仍是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下意识地抓紧江逝秋的手。
这只手仍是温暖的。
幸好,不过须臾,那恐怖的气息就消失了。
季鱼仍是没有放开他的手,感觉到那手上的温度,心情有些复杂。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生气。
陈老太爷三人也松了口气。
此时三人的神色很不好,脸色十分苍白,根本不敢直视对面的江逝秋。
这位镇妖司的指挥使神秘莫测,他的实力如此之强,却又这般年轻,不过二十出头,凭一己之力,击溃尚云霄背后的那恐怖存在。
那只眼睛的主人应该就是来自幽冥的妖鬼。
虽然并不是妖鬼的真身,只是一个化身降临,然而也不是除妖师能轻易对付的。
由此可见,江逝秋的实力有多恐怖。
季鱼对尚云霄的做法并不奇怪。
他既然一直想报仇,肯定是想让妖鬼早点降临人间。
就算她出生就被选为妖鬼的容器,但妖鬼想要降临人间可不容易,小孩子的身体脆弱,哪可能容纳得了妖鬼降临?
失败是必然的。
只是……
有关这事的记忆已经被抹去,直到今日,她仍是没能记起当时发生什么事,只隐约记得,那种撕裂灵魂般的痛楚。
陈老太爷又说:“尚云霄在季家时,应该还不知妖鬼是如何选择容器的,他为此做了不少试验,又查阅了许多古籍手札资料……直到青辙出生,青辙是除你之外,被选中的第二个容器。”
“妖鬼是这世间最恐怖强大的存在,堪比鬼神,一旦让其降临人间,人间必会陷入浩劫,是以妖鬼其实并不能轻易降临人间,必须要在人间寻找一具容器……”
尚云霄当年得知女儿季鱼是妖鬼选中的容器后,便滋生了让妖鬼降世的念头。
不过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对妖鬼和容器所知不多,季老太君又不肯对他明言妖鬼容器之事,尚云霄只好自己查。
那几年,尚云霄行事变得越来越极端,虽然女儿季鱼是妖鬼自己选中的容器,但他又觉得不够,想将主动权掌握在手里,于是儿子陈青辙,便是他亲自为妖鬼选中的,第二个降临的容器。
季鱼听到这里,觉得匪夷所思。
“难不成陈青辙也是阴鬼命?”也身怀诅咒不成?
她体内的诅咒是妖鬼选中她当容器的印记,正因为有这诅咒,所以她从小身体就不好。但陈青辙看起来挺正常的,不像是被诅咒的样子。
陈老太爷沉声道:“青辙并不是阴鬼命,但他确实也成为妖鬼降临人间的容器。”他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尚云霄是如何做到的,我也是昨日才知道这事。”
说到这里,他看向旁边的女儿。
从昨日女儿和尚云霄的对话中可知,女儿原来早就知道这事。
这让他极为不满。
这些年,他对陈青辙十分疼爱,不仅因为陈青辙是他最看重的女儿的孩子,也因他算是师弟的后人。如果知道陈青辙居然也是妖鬼的容器,他定然会想办法救陈青辙。
陈幕的脸色很苍白,她抿着嘴唇,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云霄做了什么,当年我怀青辙时,不慎被妖物所伤,动了胎气,差点就小产,当时流了很多血……是云霄拿了一颗丹药回来让我服下,不久后血止住,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住了……”
直到孩子出生前,她都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问题。
孩子出生后,陈幕很快就发现孩子的情况不对,他不哭不闹,像是个没有灵魂的痴儿,不管怎么逗都没反应。
当时她都快要崩溃了。
也是那时,尚云霄告诉她,她的孩子早在小产时就已经死了,这孩子是妖鬼的容器,他的出生是为了迎妖鬼降临人间,让她将孩子送走,不要亲自抚养他。
尚云霄此举,也是怕她以后会舍不得。
然而陈幕刚成为母亲,如何舍得?更何况,这孩子确实在她肚子里待了九个月,是她的骨肉,让她将孩子送走是万万不可能的。
陈幕伤心过后,仍是决定要亲自抚养这孩子,同时也对丈夫说的话不太相信。
随着孩子渐渐长大,发现孩子的情况开始转好,会哭会笑,像个正常人,陈幕又觉得,尚云霄当时肯定是骗自己的。
这些年,她故意不去想这事,只将陈青辙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大。
听完陈幕的话,陈老太爷又气又怒,最后顿足叹道:“你应该早些将这事告诉我的。”
陈幕捂住脸,伤心欲绝:“爹,青辙真的是我的孩子,不管他是不是什么容器,他都是我生的……”
让她如何去说?她也不敢说啊!
若是说出去,父亲一定会大怒,虽不会杀尚云霄,却会将他关起来,甚至为以除后患,直接杀死陈青辙。
他们一个是她相濡以沫的丈夫,一个是她的孩子,她如何能狠心舍得下他们?

陈老太爷看女儿哭得如此伤心,无法再继续苛责。
其实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当年他不应该答应将尚云霄接到陈家的。
季澜虽然死了,尚云霄作为季澜的丈夫、季家少主的生父,纵使是入赘的,季家也不会赶他,反而会好好地养着他。
然而尚云霄却选择离开,向陈老太爷去信,表示想去陈家。
陈老太爷当时想,既然尚云霄不是罪奴,已是自由身,且妻子季澜又不在了,他想来陈家倒也没什么,想必季家也不会梆着人不放。将来有自己照看着,能让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无人欺辱,也算对得起死去的师弟。
于是陈老太爷便让人将他接到陈家。
尚云霄就这么抛下年幼的亲生女儿,离开了季家。
这在当时所有人看来,尚云霄这是叛出季家,实在令人不耻。
尚云霄来到陈家后不久,遇到陈老太爷最疼爱的女儿陈幕,为她愿意入赘陈家。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相爱的。
连陈幕都这么以为。
所以她羞涩地请示父亲,想与尚云霄结为夫妻。
对此陈老太爷自是乐见其成,一个是他宠爱的女儿,一个是师弟唯一的后人,若他们结为夫妻,自己也能光明正大地庇护他。
婚后,两人的感情很不错,陈幕也很快就怀孕……
陈老太爷想到这些,痛苦又自责。
如果尚云霄还在季家就好了,这样他不会遇到自己女儿,也没有机会做出这种事,不会利用自己的信任,动了陈家的镇宅法器,给陈家带来这样的灾难。
可他又明白,以尚云霄的性格,他不会轻易放弃报仇,就算他没来陈家,只怕也会寻找其他的机会,让妖鬼降临人间。
陈老太爷看向季鱼,面露愧疚:“季少主,确实是我的错,我没想到尚云霄会如此胆大妄为,他居然一直没有放弃这事……”
当年得知尚云霄对季鱼所做的事时,他就应该出手阻止,将他废了的。
只是当时仍顾念着他是师弟唯一剩下的血脉,又有陈幕求情,加上尚云霄保证日后不会再执着于报仇,到底心软了。
“……当时不成功,我以为他应该明白,迎妖鬼降世之事是不可能的,想必他已经放弃这种念头……”
后来尚云霄确实没再做什么,安安分分地待在陈家,更没有提报仇之事,他们都以为他看开了。
陈老太爷说到这里,愧疚又悔恨。
突然,一道磅礴恐怖的力量朝他袭来,陈老太爷毫无反抗之力,整个人往后倒飞,狠狠地摔在地上。
“爹!!!”
陈家主和陈幕吓住了,赶紧过去将他扶起,看到他的模样,又惊又急。
此时陈老太爷一脸灰败之色,嘴唇发紫,显然受伤不轻。
昨日的伤还未好,今日又再一次受伤,纵使是陈老太爷这种级别的修为也撑不住,被两
个儿女扶起时,一口红中带紫的血喷了出来。
陈家主气愤地质问:“江大人,你是何意?”
陈幕也怒视江逝秋,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
江逝秋神色森冷,阴测测地看着他们,“当年尚云霄对我家娘子动手时,你们在何处?后来你们又做了什么?尚云霄如此行事,你们不仅没有杀他,反而帮着隐瞒,还将我家娘子的记忆抹除……”
随着他的质问,陈家主和陈幕脸上的怒意寸寸退去,只剩下哑然。
这事确实是陈家有错在先,陈家一直对不起季鱼。
陈幕不敢看季鱼,陈家主也羞愧地低下头。
陈老太爷吐出一口血,看着越发的萎靡,他倒是没有为江逝秋出手生气,心知若不是对方手下留情,只怕自己已经死了。
江逝秋此举,显然是在为妻子讨个公道。
这个公道也是他们陈家欠她的。
“季少主,是我的错,我没有看好尚云霄,当年让他趁机对你出手。”陈老太爷愧疚地说,“不过你的记忆并非我们抹除的,我们未曾做过这事。”
季鱼一直安静地坐着,就算江逝秋突然动手,也没有说什么。
听到陈老太爷的话,她的眸光微动,“不是你们?”
陈老太爷摇头,坦然地说:“不是我们!等你醒来时,我们才发现你的记忆被人为抹去了,我们一直不知是何人所为,但我可以肯定,不是陈家人。”
说到这里,陈老太爷眉头拧紧。
这事一直悬在他心头,他曾想过是不是尚云霄动手,后来发现尚云霄根本没这能力,他所有的力量,都是献祭了自己的灵魂得来的,不到关键之时,他不会冒然使用。
想到有一个人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潜入陈家,无人察觉,甚至轻易抹去别人的记忆,陈老太爷只觉毛骨悚然。
陈家主见季鱼不语,还有旁边满脸森寒冷戾、宛若妖鬼现世般恐怖的江逝秋,生怕他们不信要继续动手,赶紧道:“若是两位不信,我等可以发誓!”
陈幕闭了闭眼睛,也说道:“我也可以发誓!”
季鱼的目光掠过三人,并未怀疑他们。
有江逝秋镇着,这三人不敢欺骗她,他们承受不起江逝秋的怒气。
陈家主小心翼翼地说:“当年隐瞒这事,确实是陈家不对,陈家……愿意补偿季少主。”
江逝秋极为不悦:“当年你们不补偿,现在才来补偿,不过是看我家娘子那时年纪小,又没有长辈在身边护持,还没了那些记忆,才会如此欺辱她!”
听着这一声声的质问,陈家三人无言以对。
不是不想补偿,一旦做出补偿,就会牵扯出尚云霄做的事,无法保住尚云霄不说,也会连累到陈家。
是以后来他们决定隐瞒这事,当作没有发生。
江逝秋扭头,看向季鱼,问道:“娘子,我可以杀他们吗?”
他以前答应过她不杀人的,可这些陈家人实在
太恶心,他有些忍不住。反正昨天都杀了一个尚云霄,今天再杀三个,也是可以的吧?
江大人跃跃欲试,眼里浮现猩红。
陈家三人脸色大变,丝毫不怀疑江逝秋的话。
他若是想杀他们,完全有这个实力。
至于陈家的报复?在偌大的帝国面前,陈家算什么?江逝秋作为朝廷镇妖司的指挥使,又捏住了陈家的把柄,想要杀他们轻而易举,完全不用担心朝廷会问责,更不用担心陈家的报复。
三人想到这里,脸色越发灰败。
当年他们为了保住尚云霄,选择隐瞒这事时,或许就已经种下恶因,现在不过是承担它的恶果罢了。
季鱼她坐在那里,肤色苍白得几近透明,看起来恹恹的,也不知道是昨晚的战斗导致身体的损耗太大,还是先前一系列的真相让她难以忍受。
她抬眸看向江逝秋,敏锐地察觉到他眼里的些许猩红,在那漆黑的瞳孔边缘蔓延,诡异邪恶,某种恐怖的气息若隐若现。
陈家三人虽无所觉,却本能地绷紧了身体。
“算了。”季鱼开口道,“秦大人不是在查陈家吗?反正这次的事陈家也难逃罪责,何必多此一举?”
等秦渡将查到的证据递到云京,届时无人能保得住陈家。
作为知情人的陈老太爷三人,结果更不会太好。
这事季鱼明白,陈老太爷三人也明白。
三人面露复杂之色,却无法为自己、为陈家辩解什么,等待陈家的结果已经注定,他们无能为力。
这些年,有人嘲笑季家衰落,只怕以后,陈家连季家都不如。
江逝秋虽然很不满,但他家娘子都这么说,只好作罢。
他一脸可惜地看了一眼三人,不耐烦应付他们,直接赶人:“行了,你们走罢,别打扰我家娘子歇息。”
陈老太爷活到这年纪,极少有人敢对他如此不敬。
然而此时,面对江逝秋,他也不好说什么,由着儿女扶着颤巍巍地站起,嘴里闷哼一声,唇边又逸出一丝血渍。
“爹……”陈家主担忧地看着他。
陈老太爷微微摇头,朝江逝秋和季鱼两人行了一礼,让他们扶他离开。
走到门口时,陈幕突然又转过身来。
“季少主。”她看向季鱼,一双美目红肿不堪,眼里布满血丝,她低声说,“不管如何,青辙都是我的孩子,我从未将他当成妖鬼的容器……如果可以,日后你若遇到青辙,能不能直接杀了他,给他一个痛快?”
说到这里,她的眼角浮现泪光。
陈幕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次儿子失踪,只怕已经发生她所不愿意看到的事。
她从来不怀疑尚云霄报仇的决心,连儿女都可以放弃。
当年尚云霄对季鱼出手,想让妖鬼提前降临,结果失败了,所以在没有万全的准备之前,他不会轻易出手,只会退而求其次,这次选中的是陈青辙。
她的孩子啊!
当年怀上这孩子时,她满心期盼,甚至不慎流产时,她痛苦不已,是以明知尚云霄拿回来的丹药有问题,可为了救她的孩子,她仍是选择吞下。
纵使当初他告诉自己真相,想将孩子送走,她也没答应。
当一个女人成为母亲后,能为了自己的孩子拼命。
陈幕是爱尚云霄的,可她更是一个母亲,比起尚云霄的死,让她更痛苦的还是儿子陈青辙的失踪。
尚云霄死了,她没有怨恨杀死他的人,反而怨起尚云霄的狠心,若不是他死了,陈幕几乎想和他拼命。
闻言,不仅季鱼惊讶,连陈老太爷和陈家主都吃惊地看她。
“阿幕……”陈家主欲言又止。
陈幕凄然道:“青辙永远是我的孩子,我又如何忍心他变成妖鬼降临人间的容器?不若在此之前,直接杀了他,给他个痛快。”
季鱼坐在那里,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陈幕见状,神色微黯,歉意地道了一声“对不起”,扶着陈家老太爷出门。
守在门口的季不欢和红绡看到陈家老太爷灰败如死的脸色,暗暗吃惊。
谁伤了陈老太爷?不会是江大人吧?
这么一想,又觉得有可能,也只有江逝秋有这能力伤到陈老太爷,不需要顾忌什么。
目送三人离开,季不欢和红绡没有进屋,重新将门关上。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忧心。
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让江大人如此震怒,居然直接对陈家老太爷出手,只希望和他们家少主无关。
屋子里,在客人离开后,季鱼终于忍不住弯腰,捂着嘴咳嗽。
江逝秋心疼地将人搂到怀里,给她拍背顺气,等她停下来,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
“娘子,喝水。”他满脸心疼地说,“早知道不让他们登门,将娘子气成这样。”
季鱼:“……我不是气的。”
江逝秋更加担心,“是哪里又不舒服吗?我去请大夫……”
说着就要将她抱到床上,转身去请大夫。
季鱼赶紧拉住他,“算了,就当是他们气的,我缓一会儿就行。”
江逝秋震怒,头发无风自飘,形如恶妖,“果然刚才应该杀了他们的!”
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再看他身后张牙舞爪的头发,季鱼伸手帮他那头发压下去,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江逝秋。”她明智地转移话题,“你能帮我恢复记忆吗?”
江逝秋神色一顿,飞扬的头发果然落下来,柔顺地披在身后,泛着光泽,如丝绸般顺滑。
“娘子,你想恢复记忆?”江逝秋打量她,“虽然可以,但是……你会很痛。”
他实在舍不得。
每次看到她受苦,胸腔里那颗不会跳动的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绞住,不是痛,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难受感,难受得他总想毁灭点什么。
可她不喜欢他杀人,也不愿意他毁掉什么。
她是如此爱惜着这个凡人居住的人间,喜欢人间的烟火,甚至愿意以病弱之躯去守护它。

当然,只是暂时不答应。
季鱼也不勉强,她知道这次自己的身体损耗不小,需要先修养,待养好身体后再作打算也不迟。
陈老太爷他们离开后,天色已经暗下来。
季鱼坐在窗边,眺望窗外笼罩在夜幕下的青羽城,城中仍挂着不少灯笼,迤逦锦绣,宛若一座不夜城。
这是为了陈家老太爷生辰而挂起的灯笼。
只是灯火依旧,大街上却寥寥无人,天黑后百姓们都早早闭门休息,不复前些天的热闹。
“娘子。”
江逝秋走过来,见她头发披散,发尾沾着水汽,摸起来润润的,便拿来干净的帕子为她擦拭头发。
他一脸不赞同之色:娘子,夜风大,别坐在这里吹风。”
季鱼抬头看他,双眼清亮明润,宛若一泓清泉,倒映着天边皎白的月。
月光从窗边走过,为她镀上一层清辉,使她看起来格外的柔静美好。
“江逝秋。”她的声音很轻,“当年尚云霄欲让妖鬼提前降世,其失败的原因,不仅是因为我尚且年幼,身体承受不住妖鬼的力量,也因我与你有婚约,受了你的庇护。”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江逝秋为她擦拭头发的动作并未停顿,甚至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季鱼继续道:“如果没有与你定下的婚约,只怕在那时候,我就应该死了。”她的手指动了动,“是也不是?”
当时她只是一个身体孱弱的小孩,纵使没有记忆,也能从那残留在灵魂中挥之不去的痛苦可知其中的凶险,那样的情况下,她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上天保佑。
当然,上天并未保佑她,而是一个来自幽冥的妖邪庇护了她。
月光之下,她的眉眼精致秀气,双眸盈盈若水,执拗地看着他。
江逝秋终于放下手中的帕子,他俯下身,低头吻了吻她仰起的脸,说道:“是的!”
他终于承认这事。
晓是已经有所猜测,听到他的回答时,季鱼心里仍是升起一种空茫感,怔怔地坐在那里发起呆。
江逝秋探臂将她拥入怀,满足地抱住她。
他说:“其实我很高兴。”
很高兴有桩婚约,或许在世人眼里,不容于世,却将他们连系起来,让他们原本不相干的命运得以交汇。
季鱼靠在他怀里不语。
人的命格,在出生时便已注定,无法改变。
她一出生就是阴鬼命,是妖鬼选中的容器,妖鬼在她身上留下诅咒,作为烙印。
祖母为了救她,也为了压制诅咒,不知用了何种办法,为她与幽冥某位强大的存在定下婚契,借其力量庇护她。
这桩婚约对她而言,是一种庇护,也是一种制衡。
将来就算妖鬼降临人间,有这桩婚约在,其将无法顺利降临,定会受到阻拦。
季鱼微微闭上眼睛。
想必当初,祖母也是经过艰难考虑后,才会出此下策。
季老太君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孙女成为妖鬼的容器,最后死于非命。
甚至因为诅咒,季鱼的身体越发虚弱,将来若是被世人发现她是妖鬼的容器时,只怕这世间容不得她,为免妖鬼将来借她的身体降世,给人间带来劫难,杀了她是最好的办法。
季鱼有些明白为何祖母不愿意告诉她这些事。
祖母是疼惜她的,不欲让她背负太多,只想让她过得开心,安安稳稳地走完这一世。
如果江逝秋没有出现在偃月山庄,或许将来直到死,她都不会发现这些残酷的真相。
见她默默不语,江逝秋心坎间又涌起一种极为难受的感觉。
“阿鱼。”他轻抚着她的发,“你是你,不是什么妖鬼的容器,这世间,无人能将你当成容器!”
他的语气格外坚定。
季鱼弯了弯唇,轻轻地嗯一声,像是相信了他的话。
这时,一阵夜风从窗外吹来。
青羽城是一座海边城市,夜里的海风总是比白日要狂烈一些,江逝秋怕她吹多了风生病,将她抱回床上。
“阿鱼。”
躺在床上时,季鱼听到他叫自己,转头看他,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无一丝光泽,如同蛰伏在幽冥深处的妖邪之眼。
她的心脏微微一跳,莫名地不敢与他对视。
江逝秋朝她凑近一些,两人离得极近,像是要说什么悄悄话。
“娘子。”他在被窝里握住她的手,双目灼灼地看着她,“娘子应该没有忘记昨晚在陈家时,答应为夫的事罢?”
季鱼:“……”
“难道娘子忘记了?”他怀疑地看她,“要不要为夫提醒娘子你?”
季鱼艰难地道:“不必,我还记得。”
江逝秋脸上露出笑容,昏暗的帐内,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那娘子打算何时兑现承诺?”
季鱼不动声色地往床里头挪了挪,然后发现这人也像条蛇一般,朝她滑过来。
她沉默了下,伸手挡在他胸前,说道:“以后吧,我现在身体不舒服……”
连身体不舒服这种借口都出来了,可见她现在有多慌。
要是以前,她只会表示“还好”、“没事”,就算真不舒服,也会强撑着,不让人看出来。
江逝秋马上坐起身,说道:“那我让人去请大夫……”
“还是别。”季鱼拉住他,“现在天都黑了,还去打扰别人,多不好啊。”
可惜在江大人这里,是没有什么不能在三更半夜打扰别人这种传统美德,他打扰得理直气壮。
季鱼拉住他的袖摆,不复镇定,无奈又羞窘,喃喃地道:“……我现在感觉好多了,不必看大夫。”
他转头看她,那双妖异的眼睛居然透露了几分狼性,嘴里却说得很漂亮:“娘子,不必逞强的,要是真不舒服,咱们就去叫大夫。”然后想到什么,他继续道,“娘子说得对,三更半夜确实挺打扰人的,也费时间,不如我明儿开始去学岐黄之术,日后娘子身体哪里不舒服,我可以给你看。”
季鱼:“……”
所以,这承诺她今晚是非要兑现不可吗?
翌日醒来,季鱼睁开眼睛,呆呆地望着床帐上方,难得赖床。
一只白晳修长的手掀开帷帐,明亮的光线倾泄而入,同时也让人看清楚床前的男人,墨发朱唇,绯衣如火,灼灼如华,真真是个绝世无双的妖孽美男子。
此时美男子容色温柔,那双黑得没有光泽的眼隐约流转着教人心惊的贪欲,似乎一夜之间,某种欲念被释放出来。
季鱼不敢与他对视,撇开了脸,含糊地问:“什么时辰了?”
“巳时,还早呢。”
江逝秋说着,探臂将床上的人抱了起来。
她的身子柔软,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实在是没什么力气。
季鱼看了看天色,发现真的到了巳时,忍不住叹气。
都巳时了,哪里早?她平时就算生病也不会起这么迟。
“怎么不早?”江逝秋理直气壮地说,“娘子昨儿辛苦半宿,今儿应该多睡会儿。”
季鱼嘴角微抽,她辛苦半宿是谁害的啊?明明说好不可太过的。
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这人居然还认为时间太短,一点也不过分。
“我还有好多姿势想和娘子一起玩。”他低头贴了贴她软软的脸蛋,满脸遗憾,“可惜娘子的身子实在太娇弱,为夫只好缩短时间……”
季鱼木着脸,已经不知道怎么反应才恰当。
这副今夜再战的表情算什么?
幸好,很快就有客人上门拜访,让她不用再去纠结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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