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陵的眸子终于?动了?,偏过头,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我知道,我没事?。”
片刻后,艰难地站了?起来,伸手扶起了?白明霁,脚步虽还漂浮,但总算踩在了?实地上。
所有人都在往老夫人院子里赶。
出了?长?廊,晏长?陵的脚步才慢慢地稳了?下?来,转头看向沈康,脸色冰凉,沉沉地道:“让他消停点,在我进宫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他想死,没人想陪他一起死。”
沈康早就被他适才的反应,吓得腿软了?,“主子放心。”
等晏长?陵和白明霁赶到老夫人那,侯爷已经被下?人从轮椅上抬了?下?来,放在了?一旁的白布榻上。
老夫人哀痛过度,早晕了?过去?。
二爷还在朝堂上,府上的一切都在等着晏长?陵料理。
那一场悲痛过后,彷佛把晏长?陵心中的悲痛耗尽了?,此时平静地走到了?晏侯爷身旁,跪在他跟前,静静地看了?一阵后,磕了?三个响头,没让人抬,起身亲自将晏侯爷抱了?起来,送回了?晏侯爷的院子。
白明霁则忙着布置灵堂。
前后几?场丧事?,白明霁早就有了?经验,半个时辰内,便把灵堂布置了?出来,晏侯爷也?换好了?衣裳,装了?棺。
吊丧的宾客,很快来了?。
白日晏长?陵带着白明霁,跪在灵前答谢,看似已经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可到了?夜里,便一头栽了?下?去?。
他就倒在自己的身旁,白明霁吓了?一跳,“晏长?陵!”
众人手忙脚乱,把人抬回了?院子,白明霁一直守在了?他床边。
半夜,晏长?陵才醒。
白明霁已趴在他身旁睡了?过去?,晏长?陵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见她睁开了?眼睛,冲她一笑?,“辛苦你了?。”
白明霁没应,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晏长?陵点头,“嗯。”
“不许骗我,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她也?刚经历过一场。
上辈子没能保护好自己的亲人,这辈子回来了?,费了?那么大的劲,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最后却还是没能把人留住。
晏长?陵轻声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你也?歇会儿。”
送晏长?陵回来之前,听?说老夫人已经醒了?,悲痛得很,白明霁还没去?看,且葬礼上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安排。
白明霁替他掖了?掖被角,“醒了?就好了?,你先躺会儿,外面的人都在担心你,我出去?打声招呼就回来。”
晏长?陵确实是骗她的,人虽醒了?,双腿却发软。
此时就算起来,怕也?是站不稳,见她要出去?,突然拉住了?她的手,低头在她的手腕上,印下?了?一吻,“多谢。”
他低着头,白明霁看不见他的脸,半刻后却感?觉到了?滴在她手腕上的水渍,心口?蓦然一刺,“谢什么?我既然嫁给了?你,便是你晏长?陵的夫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侯爷走了?,我也?难受,做这些是我应该的,也?是我自愿的。”
每次都是他来摸她的头,这次白明霁抱住了?他,抚摸着他的头,轻声道:“早些好起来,还有好多事?在等着我们去?做。”
“好。”
等他平复了?,白明霁才走了?出去?。
人走后,屋内半点声音都听?不见,安静之中,晏长?陵再一次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父亲的面孔,不断地浮现在眼前。
他昨日才去?看了?他,许是害怕,他说了?自己的那一场梦。
“什么,你梦到我被人害死了??”
“笑?话!你老子在战场上杀敌之时,你还在吃奶尿裤子呢,用得着你来保护我?即便有朝一日老子走了?,那也?是因为?思?念你娘,想去?地底下?看她了?,这世上能把我害死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不去?边沙便不去?了?,你就留在家里。”
“待边沙的战事?结束,你便去?大启,看看你姐姐,父亲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了?,你帮我去?看看,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回来再告诉我。”
“还有你祖母,她是不想耽搁你们的事?情,才说了?喜欢清净。老了?的人,没有人不喜欢热闹,既然你以后在家了?,每日就过去?陪她说说话。”
“父亲这是在干什么?”他问。
晏侯爷一笑?,眸子里却没了?玩笑?,目光慈爱又认真?地看着他,“别怕,云横,人早晚会有一死,况且父亲还壮实着呢。”
“你和你姐姐一直都是父亲的骄傲,比起万户侯的头衔,你们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
那股字钝痛又蔓延到了?心口?。
他分明看出了?父亲的反常,可他还是存了?侥幸,认为?自己改变了?侯府的命运,也?能救下?父亲。
自己把他当作了?一座大山,但忘了?大山也?会倒。
外面的哀乐声传进来,晏长?陵掀开了?被褥,没去?惊动外面的人,自己下?了?床。
晕厥后的人手脚都没那么灵活,才走了?两步,脚下?便一个踉跄,扑到了?一株盆景前,手掌压下?去?,不慎折断了?盆景里那株松柏的一个枝丫。
晏长?陵知道,这一珠松柏是两人成亲时,白明槿送给白明霁的新婚贺礼,之后被她当作了?宝贝,养在了?内室。
如今枝丫被折断,晏长?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交差。
他没养过花草,亡羊补牢,找来了?一条衣带剪开,把折断的枝丫重新黏上,再用衣带绑好,想着过几?日,指不定就能长?好了?。
怕自己这番再出去?,又惹出祸,返回床上,半夜半醒,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夜。
再睁开眼睛,已经天亮。
四肢的力气总算恢复了?,见白明霁还没回来,正要出去?找,余嬷嬷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看他已经起来了?,忙道:“少夫人昨夜歇在了?老夫人那,今早过来吩咐奴婢,世子爷若是醒了?,就把这碗粥给喝了?。”
老祖宗伤心过度,昨夜她过去?,八成没睡。
晏长?陵看了?一眼那碗粥,便没着急,先去?洗漱,转过身,余光看到了?那株松柏,神色霎时一僵。
余嬷嬷见他要洗漱,忙把粥碗搁下?,正要出去?替他拿换洗的丧服,便听?晏长?陵突然问:“这株松柏,谁动过?”
余嬷嬷回头,顺着他目光望去?,愣了?愣,“怎么了??”
晏长?陵盯着那支昨夜被自己折断了?枝丫,此时却完好无损地镶嵌在树干上,一瞬间,懵然愚痴了?一般,喃声道:“它不是断了?枝丫?”
余嬷嬷闻言,也?有些纳闷,“奴婢今早进来,这松柏便是好好的,没见断过枝丫。”
晏长?陵却摇头,笃定地道:“断过的,我还拿了?衣带去?绑。”回头一望,果然看到了?昨夜被自己剪烂的半条衣带。
晏长?陵快步走到了?松柏前,可无论他怎么看,那枝丫都是完好无损。
怎么可能……
余嬷嬷见他这般,道他是伤心过度,生了?幻觉,便道:“这松柏啊,自古通阴阳,奴婢听?说是白家二娘子送给少夫人的,能替人挡下?灾难,少夫人宝贝得紧,搁在里屋,谁也?不许碰,唯有素商那丫头在照顾,可昨夜少夫人和素商都没回来,没人动过。”
通阴阳……
“一枕黄粱,几?时梦醒,愿施主能早日领悟,回到原处。”
那日妙观道长?的那句话,冷不防地窜出了?脑子,晏长?陵面上的血色再一次褪去?,脑子里无数道声音响了?起来,凌乱如麻。
余嬷嬷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可还没等她出声询问,便见晏长?陵突然冲了?出去?,一路疾步,去?了?马厩,牵了?一匹马,快速地奔去?了?妙观。
晏玉衡与陆隐见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晏侯府,便只见到了?一个马屁股。
“晏兄,等等!”两人追了?一段,彻底看不到晏长?陵身影了?,才停下?来,晏玉衡人瘫在地上,喘着粗气,“这是要去?哪儿啊,跑这么快……”
府上还在办丧呢。
陆隐见也?累得够呛。
昨日两人一直在宫中,与皇帝关起门来,替他出谋划策,傍晚才出来,从李高那得知了?侯爷去?世的消息后,两人马不停蹄地赶了?出来。
皇帝也?来了?。
三人到了?侯府吊丧,接应的人,却是晏家二爷,得知晏长?陵悲痛过去?,晕了?过去?,三人也?没再打扰。
今日早上两人再来,却只见到了?一个背影。
人没追到,也?没见到周清光,不知道他要去?哪儿。
晏玉衡一脸苦瓜相,“能在这节骨眼上出去?,只怕是进宫,怎么办,咱们还没来得及同他说……”
陆隐见听?不得他这话,没了?好气,“前儿夜里,我便与你说,此事?并非能凭你我摆平,说来要府上,把事?情告诉晏兄,你非得拦着我,如今可好了?,侯爷去?世,晏兄连守灵都守不安稳……”
晏玉衡被他一骂,也?很是懊恼。
啪一巴掌拍在了?脑袋上,自己骂上自己了?,“都怪我这猪脑子。”
没等到晏长?陵,两人只好先回去?。
明日便是陆隐见的新婚。
晏玉衡没回王府,跟着陆隐见一道去?了?陆家,前去?帮忙。
两人刚到家陆家门口?,还没从马背上下?来,钱家的小厮便追了?上来,“陆公子!”
到了?跟前,那小厮几?乎是从马背上摔下?来的,跪在地上,痛声禀报道:“陆公子,三娘子怕是不行了?。”
等他再抬起头来,陆隐见已调转了?马头,风一般奔去?了?钱家。
明日就是钱三娘子的大婚了?,钱家的牌匾上再次挂起了?红绸。
婚前新娘子本不该见到郎子。
可院子里的人,看到陆隐见来了?,并没有拦着,反而露出了?同情和悲痛。
钱家大房倒台后,只剩下?二房撑着。
这些日子,幸得有陆隐见的保全,府上还能勉强维持住原本的生活,是以,钱三娘子与陆家公子的这门亲事?,于?钱家而言,不仅是将来的依仗,也?是真?心想祝福两人,希望有情人能成眷属。
钱二夫人已经守了?一夜,本不想派人给信,可眼见钱云归晕过去?几?回,怕误了?事?,这才不得已找人去?叫了?陆隐见来。
人出去?也?有一阵了?,钱云归正好醒了?过来,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钱二夫人咽哽地同她道:“他来了?。”
钱云归闻言,忙伸手,“母亲,把我扶起来。”
钱二夫人便起身扶她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一个枕头。
坐起来后,钱云归又慌张地问:“母亲,我脸色是不是不好看,你帮我再涂点胭脂……”
“儿好看。”钱二夫人淌着眼泪,“我儿即便不抹胭脂,也?好看。”
钱云归笑?了?笑?,“母亲还是帮我抹点口?脂吧,我怕吓着了?他。”
“好。”钱二夫人边哭边替她涂上了?口?脂,看着她逐渐艳红起来的唇色,钱二夫人终于?没有憋住,起身匆匆走去?了?外屋,抱着胳膊,嚎啕大哭。
呜咽声传了?进来,钱云归低下?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轻声劝道:“母亲,别哭了?……”
“云归。”话音刚落,外面的脚步声便到了?门前。
钱云归闻声望去?。
陆隐见一身匆忙,发丝都被吹乱了?,呆呆地站在珠帘下?。
一路疾驰赶过来,见到人了?,他却走得极为?缓慢,甚至不敢去?看她,心里的恐惧再也?隐藏不住,从那双疲惫的眼睛里彻底地暴露了?出来。
他迟迟不说话,也?不看自己,钱云归便问他:“我是不是很难看?”
陆隐见摇头,“云归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姑娘。”
“那你为?何不看我?”
陆隐见抬头,便撞上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还是如同初见时的温柔。
心口?一悸,陆隐见眸子一瞬间通红,忍不住伸手摸向了?她的脸,嗓音沙哑地问道:“云归,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能治好你。”
他从小就被抛弃,遇到过各种困难,但他总有办法化?险为?夷,可这一回,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谁能告诉他,怎么才能救她。
钱云归看着他眸子里落下?来的一滴泪,心口?如同刀割,也?落了?泪,轻声唤他,“风帆,我做了?一场梦。”
“什么梦?”陆隐见用指腹去?擦她的泪。
“梦里你死了?。”
陆隐见愣了?愣,“我好得很,怎么会死呢?”
钱云归又道:“我嫁了?人,但不是你。”
看着陆隐见面上的茫然,钱云归眼泪再也?止不住,滴下?来,打湿了?他的指缝,“可我,除了?你,又怎能嫁给别人。”
“那场梦里,只有晏世子能救你,我用嫁妆雇人去?边沙,想去?找晏世子回来救你,但我还没有等到结果,梦便醒了?。”
说的太多,钱云归有些喘,“于?是我又许愿,愿这辈子你能平安康健,能逢凶化?吉,能长?命百岁……”
嘴里一阵发腥,钱云归想咽,没能咽下?去?,鲜血涌出来,把那张擦了?口?脂的唇染得愈发艳丽。
陆隐见忙去?抹,越抹越多,手开始发抖,声音也?发颤,“云归,云归……”
钱云归看着他满手的鲜血,苦涩一笑?,“可能是我许下?的愿望太多,如今要去?偿还了?。”
“我不要你的愿望!”陆隐见捧着她的脸,“钱云归,我不要你的许愿,你给我活着,好好活着,听?见没有……”
这回钱云归鼻子里也?流出了?血,她顾不得去?擦,只看着陆隐见,艰难地道:“你不用伤心,除了?我,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事?值得你去?做,你将来会入内阁,成为?首辅,你还要去?完成你的抱负,时间一久,你便会忘了?我。”
“不要,钱云归,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呢,你别说了?。”陆隐见不断地替她抹着鲜血,可太多了?,嘴,鼻子,眼睛,全是血,陆隐见吓得哭出了?声,“大夫,大夫!快来人啊,救救她,求求你们了?,救救她……”
那声音透着绝望。
晏玉衡听?到了?,急得跺脚,“快啊,快去?找大夫。”一回头,却见晏长?陵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他的身后,
那脸色如同从土里刚刨出来的一般,惨白得不成样。
“晏兄?你怎么来了?。”晏玉衡此时也?顾不着同他说其他事?了?,焦头烂额,“三娘子怕是不行了?。”
晏长?陵没说话,脚步往前,走向了?钱云归的屋前。
屋内陆隐见哭得声音都哑了?,钱云归却捏住了?他的手,还在安抚,“风帆,别怕,我不过是先走一步。”
“云归,求求你了?,别丢下?我……”
在大夫冲进来之前,钱云归轻轻地拉住了?他的头,在他耳边道:“记住,晏长?陵可信,晏,玉……”
最后一口?气梗在了?这当口?。
大夫齐齐地涌入,晏长?陵也?跟着进去?了?,目光只盯着两人腰间的那对生死符。
生符便是生,死符便是死。
有生才有死。
晏长陵麻木地看着眼前一幕。
陆隐见抱着钱云归,目光扫向跪在地上的大夫,急切地求救,“你们跪我干什么啊!都过来啊,快救救她……”
但没有一个人上前帮他。
陆隐见眼里满是绝望,人已然崩溃,不?断地去摇怀里的人,“云归,你醒醒,只要你醒了,这辈子,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不?,下一辈,下辈子也是,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他同?她说着好话,想把人哄回来,抬手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擦干了她脸上的血迹,“云归,求求你了,你再看我一眼。”
昔日的陆家家长,雷厉风行,生意场上人称陆算盘,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此时?却那么的无能?为力。
悲痛的情绪触及到了每个人的心。
屋内哭声一片,二夫人到底是不?忍看下去了,走到了陆隐见的跟前,痛声提醒道:“陆公子,放手吧,云归已经走了。”
陆隐见的神智似乎被这一声唤了回来,终于没?有再动了,盯着钱云归苍白的脸色,安静了片刻后,把她轻轻地放在了床上,突然起身往外冲去,口中喃喃地道:“我这就去求菩萨,一命换一命,求他们把人还回来……”
他身边的小厮怕他出事,拦住了他的路,晏玉衡也劝说道:“陆兄,你先?冷静。”
陆隐见眼中焦灼,很?不?耐烦,“让开!”
晏玉衡转身求救地看向了晏长陵,“晏兄。”
晏长陵摇头,“让他去吧。”
“施主既已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可有想过,眼下一切,实则早已发生过?”
“世间之物,唯有过去不?可变,活着之物不?会因外界的干预而死?,逝去之物,也不?会因施主的到来而复活,无论过程如何,所定?命数,无法更改。”
“生死?符也改变不?了。”
“生符以?吸取他人今生的气运,命数,而改变来世的命运;死?符相?反,献符之人以?今生的气运、命数,换对?方来世一命。”
所以?,在自己所谓的上辈子里,死?的人才?是他陆隐见?
白明霁昨夜在老夫人屋里陪了她半夜。
老夫人醒来后便一语不?发,目光呆滞,死?死?地抱住了那罐子核桃,一直到天亮。
白明霁让春枝去备了粥,亲手喂她,“祖母,吃点?东西。”
老夫人依旧一动不?动。
白明霁从未在一个老人身上看到过绝望,无声无息的疼痛,才?最让人难受,放下粥碗,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祖母,父亲走了,可二爷还在,您还有您的孙子孙女?呢,我们都还在,会陪着您。”
老夫人眸子颤了颤,缓缓转头看向她,许久未说话的嗓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疑惑地问道:“我这把老骨头,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上天就不?把我收走呢?”
白明霁心口乏酸,下意识地抱住了她,低声道:“祖母好得很?,还得长命百岁,谁敢来收?”
老夫人又落了一阵泪。
白明霁拿出绢帕替她擦干净,安抚道:“祖母,父亲已去,还请祖母定?要保重身子,郎君自幼没?了母亲,如今又失去了父亲,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只剩下老祖宗您了。”白明霁从不?是一个善言之人,也不?知道如何去劝人,可此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就像是从心底自个儿蹦到了她的嘴边,哑声道:“昨儿夜里他已怄晕了过去,老祖宗要再有个三长两短,您让他怎么活?”
老夫人愣了愣,握住白明霁的手,紧紧地捏了一阵后,便也不?再发呆,松开了怀里的核桃罐子,终于开始了进食。
伺候完老夫人早食,白明霁刚出去,便听余嬷嬷禀报,晏长陵醒来后像疯了一样,突然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儿,至今都还没?有回来,“少夫人,要不?要派人手去找找?”
“不?用。”他去透透气也好。
有周清光,他不?会有事。
灵堂内不?能?没?有晚辈守着,白明霁虽一夜没?睡,还是坚持去了灵堂。
很?奇怪。
孟挽的事,一度成了她的心魔,按理来说应该刻不?容缓,可此时?,她却想替晏长陵守住这一方后宅,想让他的遗憾更少一些。
午后晏长陵才?回来,白明霁还跪在灵堂,跪得太久,膝盖都麻了,看到晏长陵后,想起身,却动不?了。
晏长陵眉头微拧,走过去蹲在她身前,把人背了起来,径直往院子里走,路上还抚了抚他的膝盖,“疼吗?”
“有点?麻。”
“傻。”疼了不?知道去歇息?
白明霁趴在他背上,见他似乎已从悲痛中走了出来,便问道:“宫里的情况怎么样?”
“我没?进宫。”
白明霁一愣,“那你去哪儿了。”
沉默了好一阵,晏长陵才?低声道:“钱家三娘子,走了。”
白明霁脊背一僵。
还是走了……
可上辈子她并没?有死?啊。
晏长陵察觉到了她的僵硬和疑惑,将她往上搂了搂,柔声道:“别胡思乱想,其他事,等休息好了再说。”
白明霁确实太累了。
回去后,便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到了天黑才?醒。
翌日一早,晏侯爷便要下葬,府上所有人都守了一个通夜,天一亮便出了殡。
立夏以?来,连着晴了一个多月,侯爷下葬那日,天上却落起了雨点?。
一代万户侯,护过边疆,卫过家国,出殡的队伍从街上经过时?,路过行人,无不?肃穆。
白明霁跟在晏长陵身后,走在队伍的前面,待裴潺的马匹经过时?,只看到了队伍的尾巴。
刚从青州回来,裴潺并不?知道城内发生的事,看这队伍的阵势,应当是个大户人家,倒是好奇,转头问广白,“这是哪家的贵人过世了?”
广白也是刚接到人,还没?来得及禀报,忙道:“晏侯府的晏侯爷,前日早上走的。”
裴潺一愣,晏侯爷?
想起那日在晏家军营,朱光耀一枪砸下,晏侯爷用一只伤腿撑起了身子,反败为胜,心头由?衷地佩服。
在刑部见惯了人性的丑陋,晏侯爷这般铮铮铁骨,已是少之又少。
裴潺翻身下马,与众人立在一旁,肃穆送了一程,直到瞧不?见队伍了,才?转过身,匆匆走向马背。
他查到了一个大案子。
至关重要。
必须立马进宫。
可就在要上马背的一刹那,却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
白明霁当年能?被刑部尚书看中,雇她留在了刑部担任画师,并非是看上了她与太后的关系,而是她当真?有那个本事胜任。
跟前的这张脸,与白明霁那日作?的画像一模一样。
对?面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目光望了过来,对?他额首轻轻一笑,那笑容倒是像极了白二娘子那只鹌鹑。
裴潺愣了愣,下一瞬,瞳孔突然缩紧,一把推开身旁的广白,自己也顺势藏在了马匹后,“躲开!”
话音刚落,几只冷箭,便射在了马肚子上。
马匹一声痛嘶,扬起了蹄子,疯了一般狂奔,没?跑几步,便倒在了地上。
“有刺客!”广白被裴潺推到在地,立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神色一肃,翻身爬起来,往放冷箭的方向追去。
裴潺也站了起来。
再往人群里望去,四处全是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哪里还有适才?那人的踪影。
裴潺推开人群,往前去寻。
今日晏侯爷出殡,白明槿也来了。
适才?在队伍前,白明槿见到了白明霁,脸色苍白又疲惫,不?免有些担心,“这半年内,姐姐接连办了好几回丧事,操劳了不?说,还费心神。”
冬夏安抚道:“二娘子安心,大娘子有大姑爷看着呢。”
白明槿还是不?放心,“等明日,我去看看姐姐吧。”
冬夏听她愿意出门了,面上一喜,“大娘子不?知邀请了娘子多少回了,娘子总算想明白了,恕奴婢多一句嘴,这再亲的姐妹,也得随时?走动,走动多了,会更亲热……”
白明槿含笑点?头。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身侧突然有人唤了一声,“阿槿?”
白明槿应声回头。
孟挽立在她五六步的地方,冲她一笑,柔声道:“还记得我吗?”
白明槿看着来人,愣了愣。
两年前母亲的葬礼上,她见过孟挽,因长相?与母亲和自己极为相?似,白明槿记得清楚,很?快认了出来,惊喜地道:“姨母?”
“嗯。”孟挽上前,打探了她一番,打趣道:“两年不?见,阿槿也长大了,越来越像姨母了。”
白明槿羞涩一笑,不?知道她是何时?来的京城,关心地问道:“姨母一人来的京城?何时?到的?”
孟挽一顿,问道:“你阿姐没?告诉你?”
自从那日白明霁半夜上门后,白明槿便没?再见过她。前几日她突然把素商送了过来,非得在她跟前守着。
今日出来,人还跟着呢。
这会子去牵马了。
见她不?知情的模样,孟挽也没?为难她,“几日前就到了,你舅舅也来了,在宫中谋了一份差事,忙着打点?,一时?顾不?得上门。”
孟家的人白明槿也只见过孟挽一个,但听母亲生前提起过自己有位舅舅,意外地道:“舅舅也来了京城?”
“对?啊。”孟挽点?头,伸手去牵她。
手还没?碰到,突然两道惊呼声从身前和身后同?时?传来。
“二娘子!”
“白明槿!”
素商的声音都发抖了。
裴潺的嗓音则偏低沉,又冷又厉,入耳让人心头发寒。
白明槿一怔,看着跟前一脸紧张的裴潺,诧异他怎么也在这儿,为何这般反应。
裴潺没?那么多功夫与她解释,人一紧张,言语倒是简单多了,伸手递给她,道:“过来。”
白明槿看出了异常,但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又回头看向身后的素商,素商同?样一脸紧张,面色都白了,哑声道:“二娘子,离开她。”
离开谁?
她跟前只有丫鬟冬夏和姨母……
白明槿茫然地看着孟挽。
气氛突然诡异了起来。
孟挽“噗嗤”笑出了声,轻松地与白明槿打趣,“瞧瞧,姨母这还成洪水猛兽了。”
白明槿道是有什么误会,笑了笑,“姨母莫怪,我鲜少出门,没?怎么见过生人……”
“姨母不?怪。”孟挽又要去牵她的手。
裴潺声音陡然一冷,“孟挽!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孟挽伸出去的手再次顿住,无奈叹了一声,看向裴潺,“裴侍郎这是怎么了?阿槿是我外甥女?,我与她说说贴心话,有何不?妥吗?”
又问白明霁,“听说阿槿与裴侍郎许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