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点库存,少说?也要半日。
白明霁没再继续呆着。
走之?前,把那位妇人也带走了,只同二?夫人打了一声招呼,“我已同老夫人禀过,此人以后调配到我的院子里。”
浩荡的来,威风地走。
人走了,二?夫人方才觉得腿软,后退两步扶额,脑门?心一阵一阵地跳。
也顾不得去安抚张嬷嬷挨的那一巴掌了,把人叫起来,“赶紧的,先把那些暗铺子关了,还有账目上的空缺,你同掌柜的先交代,各人头上都摊一些,若是不听,便用些手段,总之?不能让她查出来。”
这?死丫头,真是个不好惹的。
许是被白明霁那一巴掌扇得失了魂儿,张嬷嬷这?会子也有些懵,点头答应,赶紧下?去办事。
办的却先不是二?夫人的差事,匆匆回了屋子,从床底下?拉出来了一口小木匣子,打开锁,里面?有十来个玉镯,金锭子无数,那枚白玉簪子也在里面?,全是这?段日子从二?夫人那里顺来的。
二?夫人娘家的父亲,只是个举人出身。
一家子心比天高。
二?夫人是又蠢又势利。
但有一点,她记忆差。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想起来的那枚簪子,现下?被那位铁砂掌少夫人揪住了,万万不能再留在屋里了,一股脑儿地塞进袖筒内,拿着二?夫人的令牌,从后门?出去,径直走到了一家卖梳柄的摊贩前,借着挑梳柄的功夫,把袖筒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一面?低声交代道?:“府上情况有变,你同他说?,这?些个东西拿出去藏好,千万别拿去当了。”
“姑母放心。”
门?内白明霁盯着那道?背影,看得清楚,同素商交代道?:“跟着张嬷嬷。”
她今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势必要盘查铺子,二?夫人的那些假账也就无处隐藏,此时?定会急着派亲信前去铺子销赃。
而张嬷嬷的赃物,也要急着脱手了。
金秋姑姑染了风寒,人手不够用,库房有周清光在,白明霁倒是放心,素商跟上了张嬷嬷,自己便上了那位卖梳柄的人。
裴潺盯着地上被一刀割喉的鸣冤人,抿着唇,一言不发。
身旁的狱卒大?气都不敢出,这?是头一回遇上诉讼者到了刑部,还没来得及呈报案情,便先被人弄死的例子。
且此人还是鼎鼎大?名?的京县令王詹。
大?理寺、刑部、锦衣卫,三大?监察机构,无人不认识他王詹,以贪生怕死,踢皮球出了名?。
平日里处事如同老狐狸的京县令,今日却死在了刑部的大?厅。
今日接待他的那名?侍卫,早就吓得脸色发白,跪在地上回忆今日的经过,“王大?人今日过来,一见到属下?,便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与主子禀报,属下?见他满头是汗,脸色也不好看,知道?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敢耽搁,让他先去前厅等着,属下?则去后院找了主子。”
但裴潺不在。
“属下?记得清楚,王大?人进来时?,外面?的滴漏正好是午时?,前后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属下?再过去,便看到他躺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后,刑部的主事已经问完了所有值班的人,倒是有人见到了一张生面?孔,可据见过此人的侍卫一番描述下?来,不外乎也是长着两只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嘴。
画出来的人像更没有任何辨识度。
主事问道?:“要不还是去请晏家少奶奶画一副画像?”
裴潺终于开了口,“她如今缺这?份差事?”
那倒是,晏家少奶奶,这?等抛头露面?的事,自然不屑于来做,“那怎么办?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裴潺起身问那位接待过王詹的人,“京县令进来时?,手里可有拿卷宗。”
侍卫一愣,想了想摇头,“没有。”
他似乎很热走了一路,都在用宽袖抹汗,确定没有卷宗。
没有新卷宗,那便是最近踢皮球踢过来的案子了,裴潺吩咐主事,“把衙门?近一个月内,送来的案子,全都列出来,彻查。”
这?头才查到了一半,一名?狱卒匆匆跑了过来,慌忙地禀报道?:“头儿,衙门?前几日送来的那位囚犯,死了。”
裴潺一顿。
突然嗤笑一声,“这?么快就死了,有意思。”
“什?么来路?”
说?起这?个,就更让人难以启齿了,“半月前,京县令负责押送了一批官粮进城,在离自己的地盘不到百里的地方,居然被一群山贼打劫,粮食丢了,就抓了这?么个人回来,死活撬不动嘴,久闻头儿的威名?,便送到了刑部,想等着头儿来审。”
谁知还没排上号,打劫的和被打劫的都死了。
主事的道?:“人属下?已经查过,乃民间?的一位刀客,平日干的也都是刀尖上添血的活,但此人应该在城中?住过一些日子。”
主事的让侍卫去他屋里取来了一把木梳,交给了裴潺,“这?是属下?那日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唯一物件。”
看梳子的痕迹,用的年岁不短。
上面?雕刻的字迹虽有磨损,仔细看,还是能认出来。
四个大?字。
——天工匠造。
单凭着四个字很难断定就是京城内的东西,但是梳子的角落初还刻着两个小字:江宁
裴潺把梳子递给了主事,“去找,找到了人先别打草惊蛇,跟着就是。”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裴潺也打算出门?。
人还没走出去,家里的小厮便来了,手里捧着一把折扇,递到了裴潺跟前,“这?是白家二?公子送来的,说?天气热了,都快立夏了,备了一份薄礼给主子,让小的务必交给主子过目。”
白二?公子,白星南?
提起他的名?字,裴潺不用想,也知道?他的目的,八成是来催他做他的姐夫。
可他有什?么办法?
本想等到二?娘子出门?时?,亲自去问问,她到底哪里不同意,奈何白家那位二?娘子是个乖姑娘,半个月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裴潺接过折扇,展开。
扇面?上赫然提了几个字。
——晚来天欲雪,饮一杯无?
小厮也好奇探头来看,瞧了一阵,疑惑地道?:“咦,怎么少了一个字?”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少了一个能的。
裴潺又想起了那位兔崽子吃他人参时?的嘴脸,嘴角一抽,转身拿起桌上的笔,写了一张纸条递给小厮,“拿去给二?娘子,别提名?讳,署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小厮瞧完了那一行字,两只眼睛都快瞪出眶子了,“主子这?样,会不会不,不太厚道?,晏指挥要是知道?了……”
裴潺打断,“那就不让他知道?。”
白明槿正在院子里浇花,便见白家的房门?从对面?的廊下?走了过来,她一向不与外男接触,即便是仆人,也会回避。
门?房到了半路,便被她的丫鬟拦住。
远远看到门?房递给了丫鬟一个封信,待人走过来了,便问:“谁的?”
丫鬟摇头,把门?房传来的原话?,告诉了她,“那人没报名?讳,就说?这?信是给二?娘子的,若二?娘子真要问名?字,那便当他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白明槿一愣。
放下?花壶,转身进屋净了手,拿布巾擦干了,才从丫鬟手里接过了信函。
抽出信纸,展开,一行苍劲有力的字迹,立马浮现在眼前。
——你姐夫在万花楼。
白明槿脸色一变。
丫鬟冬夏瞧出了异常,忙道?:“娘子怎么了?”
正要往她手里看,白明槿“啪——”一下?和上了信纸,心头乱成了一团,颇有些六神无主。
姐夫,她还能有几个姐夫。
晏世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不知送信的人是谁,为何会送到她这?里来,但一想,若是这?等东西弄在阿姐手里,照阿姐的性子,还得了。
抬头吩咐冬夏:“去替我备身方便的衣裳。”
冬夏一听愣了愣,诧异问道:“二娘子要出门?”
自上回二公子来姑娘屋里把那箱子书籍搬出去后?,冬夏便没再见她抄写过,不抄写便不用出门买笔墨,半个?月了,一直呆在屋里,哪里也不去,大娘子邀请她去晏家做客,都没能请动她,今日突然听她提出要出门,只?觉意外。
白明槿神色焦急,点了下?头,自己走去衣橱前,选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外罩一件夏季的薄披风,出门时,拉上了帽檐。
上了马车,冬夏问她去哪儿,她才道:“去长街万花楼附近的花市,我买些花草回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去了能不能帮上忙,但无论?如何,得先证实事?情是?不是?真的。
若是?真的,她定不会欺瞒姐姐。
马车离开?白府巷子,往长街上赶。
约莫行驶了三刻,穿过一片湖边垂柳林子,前方等待已久的两人转过头。
广白伸长脖子,再三确认,那马夫就是?白家?的人,紧张地道:“主子,人来了。”
裴潺也看到了,靠在树干上的腿收直,偏头同他示意。
广白转过身,掐着时辰和距离,一脚踢在了前面的马屁股上,马匹冲出去,拦截住了后?方的马车。
好好的大道上,斜刺里突然闯出来一匹马,白府的马夫手忙脚乱,猛拽住缰绳,“吁——”
车内的白明槿被甩得东倒西歪,不知出了何事?,手抓住马车窗岩,刚稳住身子,听到了外面一道声音传来,“刑部搜查。”
“大人且慢……”
丫鬟冬夏的声音急切:“大人不能过去……”
白明槿一怔,下?意识拔下?了头上的金簪,对准了车门,座下?的马车忽地一沉,有人上来了,门扇被推开?,帘子也被掀了起来。
白明槿心提到了嗓门眼上,“谁?”
裴潺弯腰钻了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小娘子雪白的一张脸,和她双手握住的那根簪子,冲她点头打了一声招呼,“裴某冒昧,打扰了。”
说着冒昧,人却没有退出去,不请自入,兀自上了车,掀了掀袍摆,坐在了白明槿对面。
见对面的姑娘还在呆愣中?,裴潺有些怀疑,问道:“不认识了?”
白明槿不知道该如何去答,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意识到手里还攥着簪子,慌忙放下?来,轻点了下?头。
如此,是?记得了。
那就好办,见她双手紧紧捏住簪子,埋着头,怕把她吓着了,裴潺嗓音放得很低,问道:“为何不同意?”
白明槿一愣,抬了眼。
裴潺对她一笑?,使出了这辈子所有的温柔,去逗一个?姑娘欢心,“如果不是?嫌弃我年纪比你大,名声臭,其他的,你不喜欢的地方,我都能考虑,试着去改。”
恩还难,便体现在此处。
话说出来,裴潺自己都觉得牙酸。
“没有!”对面的姑娘却猛一摇头,“裴公?子,很,很好。”
裴潺看着她,纳闷了,“那为何你不喜欢?”
白明槿愣了愣,反应过来,定是?上回自己回绝祖母的话,传到了他耳里。
心头一慌,她不是?这个?意思。
生怕他生了误会,忙去解释,“我并非不喜欢……”
她喜欢,但她配不上。
“裴公?子才貌双全,乃逸群之?才,我……”越解释越乱。
裴潺看她红透的耳尖,猜不透她的心思,也懒得猜,“我会再去提亲,你不能再拦着。”
真正的原因,白明槿无法说出口,心头着急,手指都快捏断了,“裴公?子,还是?另寻个?好姑娘。”
裴潺一笑?,摊牌道:“今日我为了约姑娘出来,使了一些手段,恐怕还会得罪未来的姐夫,姑娘总不能让我无功而回,嗯?”
看着她眼里慢慢浮现出惊愕,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眼角仿佛洒了一层桃花粉末,粉嫩中?染了殷红,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裴潺突然生出了逗她的心思,身子往前一倾,凑近她逼着她的目光道:“况且,以我裴潺的性子,若想要强娶了姑娘,姑娘只?怕也是?无能为力,对吗?”
见她更呆了,裴潺又怕把她吓坏了,退回来坐好,“但裴某并非强取豪夺之?人,今日来,便是?来知会姑娘,裴某娶定了你。”
裴潺看着她的手,她再捏下?去,非得被簪子划伤不可,探下?身,握住了她手。
白明槿身子一僵。
全身虽处于紧绷,紧张得厉害,眸子里却没有半分防备。
裴潺慢慢地掰开?她的手指,把那簪子取出来,在她头上打探一阵,找了个?位置,替她簪上后?,道:“我走了。”
同来时一样,来得突然走得也快,座下?的马车又是?一沉,脚步声越去越远,彻底听不到了,白明槿才听到了冬夏的声音,“娘子……娘子?”
“啊?”白明槿醒过神来,这才看着对面一脸急切的冬夏。
冬夏忙问:“他,他有没有对娘子……”
白明槿摇头,替他澄清道:“没有,他没有。”
冬夏察觉出她脸上的红晕,自也知道她心头喜欢裴潺,且两家?正在说亲的当口,裴大人媒婆都请上门了,料定是?娘子不松口,今日裴大人才找上门来,当面与她交涉,便也没再问下?去,“那娘子,咱们?还要去花市吗?”
手指被他碰过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地烧着,白明槿如坠入了梦中?一般,轻摇头,“不去了。”
裴潺隐在暗处,看着白府的马车调头往回走,才转过身。
广白瞅了一眼他面上的神气?,多半是?妥了,“主子,二?娘子答应了?”
裴潺没应,只?交代道:“明日一早让媒婆把活雁送过去。”又把袖筒内的那把折扇,抛给了他,“让那兔崽子,把缺失的字添上。”
广白明白,这是?成了,跟上脚步拍了个?响当当的马屁,“主子亲自出马,果然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过是?告诉了她自己的决心,再带了些吓唬,把小姑娘唬住了,不答应他不行。
还有正事?要干。
裴潺往长街内走,沿街挨个?去找卖梳子的铺子。
正立在一个?摊位前翻着梳柄,身后?街头突然撞来了一人,广白及时回头,一位蓬头垢面连脸都看不出来的乞丐,手里提着酒壶,脚步东歪西扭,一路跌跌撞撞,眼见要往这边倒过来了,广白眸子一凝,脸上的乖巧瞬间不见,抬脚便将其踢开?,“哪里来的酒疯子,没长眼睛,滚远点!”
‘乞丐’倒在地上,似乎知道碰上了一个?不好惹的,爬起来,不敢再耍酒疯,脚步端正了许多。
这样的疯子,见怪不怪,裴潺也翻完了梳柄,款式字样都不一样,“走吧。”
两人离去的方向,在街旁的一处墙角内,适才的那位‘乞丐’紧紧地盯着裴潺的身影,脸上的头发已被佛开?,露出了一张脸。
正是?钱四公?子。
钱家?大房被抄家?,大夫人金氏先经历了丧子,再遭受了抄家?之?祸,夫君还在牢里关?着,整个?人疯了一般,性情大变,把身上所有的气?都出在了钱四身上。
每日都要让人拖到屋里,鞭打一回,打到她手软为止,全身都是?藤条的痕迹。
谁能想到昔日在外横行霸道的钱四,也有被打到爬在地上求饶的一日,“夫人饶过我吧,饶了我吧……”
大夫人倒是?给了他一条活路,“想要我饶过你,也可以,你去把刑部侍郎裴潺给我杀了,我就饶了你,否则,我迟早会打死你。”
钱四抱住一对青紫的胳膊,恐惧与绝望爬满了那张脸,扭曲又狰狞。
他只?有这么一条活路了。
裴潺继续搜查。
搜了五六个?卖梳柄的摊位,两个?大铺子也搜了,毫无结果,正打算回去再查查其他线索,身后?广白一拽他衣袖,“主子,主子!那是?不是?大姨子?”
什么大姨子?
裴潺转过头,便见到了一道匆忙而去的背影,素色白衣,发髻简单,身姿高挑,同为刑部做事?,也算是?打过了不少照面。
单凭背影,裴潺便认了出来。
不是?白家?大娘子又是?谁?
白明霁上辈子只?知道张嬷嬷卷走了二?夫人周济她娘家?的大半钱财,但并不知道是?如何卷走的,张嬷嬷的家?人,她查过,公?婆已故,家?中?只?有一个?丈夫和一个?女儿。
卖梳柄的人,多半也是?张嬷嬷的哪个?亲戚,若只?是?个?同伙,她不可能放心把那些赃物?交给她。
昨日金秋姑姑为了救人,把自己折腾病了,那些东西她必须得讨回来。
白明霁从巷口跟到了闹市,再从闹市跟到一处僻静的巷子,到了一处矮墙院子前,那位卖梳柄的人把车子放在了门口,从梳柄底下?掏出来一个?包袱,抱在怀里,左右环顾了一阵后?,推门而入。
径直走到了一间房门前,敲了三下?,“姑父,是?我。”
过了一阵,房门从里打开?,走出来了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见到他怀里的包袱,伸手便去拿。
买梳柄的人递给了他,交代道:“姑母说府中?起了变化,这些东西姑父先拿着,不急着变卖。”
中?年男子问:“她人呢?”
买梳柄的照着张嬷嬷的原话,传达道:“晏家?的少夫人今日说要查账,不仅是?铺子,还有良田都得查,二?夫人担心手里的烂账被发现,正着急派姑母去处理,姑母怕二?夫人怀疑,只?得先去,已出发去往铺子了,让姑父赶紧想个?办法,知会上头的人一声,该怎么办……”
中?年男子脸色突然一变,回头警惕地看向门口,猛地推了一把卖梳柄的人,吼出一声,“走!”
没来得及。
院子的门扇被人一脚踹开?,白明霁动作极快,手里的一条长竹竿,势如破竹般掷出去,对准了正要翻墙而逃的‘梳子摊贩’。
那摊贩被稿子打在后?背上,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半天没有爬起来。
中?年男子嘴角一抽,骂了一句“蠢货。”自己先往门口跑去。
怕打草惊蛇,白明霁今日过来没带多余的人手,只?有她一人。
如今遇上了两人,她不太好制服。
又一杆子砸在那位想要起来的‘摊贩’身上,再回头,那中?年男子已经到了门口,白明霁看到他怀里的包袱,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追到门口,却突然见那中?年男子从门外退了回来,脚步踉跄,双腿抖得厉害。
又进?来了几步,白明霁才看到了他脖子上架着的一把弯刀。
身前的一人还在逼着他往后?退,一面架着刀,一面弯腰从他怀里夺过了那个?包袱,朝对面的白明霁一扬手,问道:“大娘子是?要这个??”
白明霁愣了愣。
他怎么在这儿。
顾不上问,那位‘摊贩’不知何时又站了起来,开?始往外跑,白明霁没了耐心,转身一竹竿扫过去,竹竿尖端,插|进?了那人的小腿,听到耳边的惨叫,白明霁淡然地道:“警告过你,别?跑。”
同时裴潺也踢了一脚中?年男子的膝盖,将其压在了地上,扫了一眼跟前的院子,同广白吩咐道:“放信号叫人。”
晏长陵今日刚到锦衣卫,便被皇帝叫进?了宫。
替太子祝贺生辰。
太子一场病初愈,得知皇帝要把他送去太后?那里,哀求过皇帝,要继续留在东宫,并再三保证以后?不会不乱吃东西。
往日他说什么,皇帝都依他。
这回皇帝没有,铁了心要把他送到太后?的宫殿,“你放心,太后?性子好,你过去跟着她,她会好好看顾你。”
太子见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往后?拖,“儿臣能否过完自己的生辰,再搬去皇祖母那?”
如此小小的要求,皇帝没理由不答应。
庆生宴设在了东宫,太子的生母朱氏不在。
皇帝懒得再看她,只?怕人请过来又是?她一个?人的一场大戏,太子还过什么生辰?
皇帝没请她,来的都是?东宫的臣子,还有晏长陵。
岳梁也在。
并非提前受邀,而是?他运气?好,进?宫时碰恰遇上了,被皇帝拉了过来,蹭了一场宴席。
孩童的生辰,不能照着大人的来办,没有歌舞,皇帝请来了宫外的戏班子,替他安排了一场皮影。
皮影戏过半,到了中?场歇息之?时,李高便低下?头去,轻声提醒太子,“殿下?,该答谢诸位大人了。”
身为太子,自生下?来一言一行便受到了专门的训练。
如今太子已到了七岁,这样的礼仪不在话下?,年岁尚小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起身后?对着一众臣子一一答谢。
李高怕他认不全人,贴心地立在他身后?,随时准备提醒他。
先从东宫的几个?近臣开?始,太子极为聪慧,每个?人都记得清楚,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对方的称呼与职位,并表达了感谢。
轮到晏长陵时,太子却突然不动。
李高一愣,及时提醒他道:“殿下?,晏世子。”
太子彷佛没听见,七岁的孩童,喜欢和厌恶都表现在了脸上,一咬牙,直接略过了晏长陵,将茶杯举向了岳梁,“孤谢过岳大人。”
席间气?氛瞬间起了变化。
众人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如惊涛骇浪。
岳梁起身接受了太子的答谢,回了礼,走下?放下?酒盏事?,眸光也不自觉微微一转,瞟了一眼身侧的晏长陵。
晏长陵像是?无事?人一般,端正地跪坐在那,脸色如常,并没有半丝尴尬。
皇帝的眉头早就皱了起来,没出声去提醒,怕一旦太子的脾气?撅起来,场面只?会更糟,隐忍着一直到太子答谢完了,才抬眼去看他。
太子却埋着头,故意不往他脸上看。
纵然李高急得满头大汗,唤了好几声,“殿下?。”太子充耳不闻。
台上的皮影又开?始了。
众人的目光便回到了荧幕上,气?氛却明显发生了变化,哪里还有看戏的心情,个?个?都提心吊胆。
皇帝的靠山是?晏家?。
太子的后?盾则是?朱家?。
今日太子当着众人的面,扫了皇帝的靠山晏家?一记耳光,也相当于打了皇帝。
这该怎么收场?
好不容易熬到了皮影戏结束,接下?来是?一场舞剑。
皇帝看了一阵,把太子叫到了身边,指着那名舞剑者,问太子,“如何,是?不是?没有你晏叔叔的剑法好?”
太子紧抿着唇,不答。
皇帝一笑?,耐着性子同他道:“你三岁起,你晏叔叔便手把手地教你剑法,你如今的功夫,大半都是?他教的,朕问你好不好,你答不上来?”
太子垂下?了头。
皇帝看他这副样子,脑门心突突跳了起来,深吸一口气?,神色肃然地道:“朕问你话。”
太子也有些害怕了,胸口一阵起伏,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抬头冲着皇帝哭道:“这天下?又不只?是?他一人会功夫,儿臣不愿意让他教!”
太子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传入了在座每个?人的耳朵。
话里虽没有说出名字,但人人都知道那个?‘他’是?谁,个?个?精神百倍,绷紧了脊梁骨,生怕殃及到自己身上。
没有料到太子会如此忤逆他,皇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太子似乎气?急了,也似是?憋了太久,一句更比一句震撼,哭嚷着道:“孤一点都不喜欢他,就因为他,父皇把我的母后?贬为了母妃,如今连养育儿臣的资格都没了,今日是?儿臣的生辰,可儿臣的母妃却不在这里,父皇请先生教会了儿臣何为孝,为何又不让儿臣去履行‘孝’。”
皇帝眼前阵阵发黑,怒意使他下?意识扬起了手。
巴掌还未落下?去,李高先扑在地上苦苦求情:“陛下?,陛下?息怒啊……”
第62章
太子?一脸倔强,拳头捏得死死的,皇帝扬手的瞬间?,他也不躲,甚至还抬了抬下巴,只闭上了一双眼睛。
皇帝看着跟前这张脸,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七岁孩子?面上的稚嫩还未褪去,却多了一股大人才有的狠劲儿。
想起自己在他这个年岁……
趴在地上替蚂蚁搭桥,燕子?从屋檐下飞走了,都能伤怀几日?。
家里来了客人,热情招待,生怕怠慢,被人背地里骂他不懂礼仪。
他当?真一点都不像自己。
朱氏,对!他像极了朱氏,把朱家那一套毛病,全都学?在?了身上,皇帝气得胸痛。
李高继续劝道:“陛下,今日?是殿下的生辰,他思念母亲心切,一时?失了言,心中?必然已知错了,陛下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他那样子?,可像半点要改过的意思?
不过今日?确实是他生辰,不宜在?他往后的生辰里都留下一道忘不掉的阴影,皇帝良久才忍住气,把手放下来,再看向晏长陵。
晏长陵从位子?上起?身,笑了笑对他行了一礼,“陛下。”又对着太子?拱手,“太子?殿下,锦衣卫还有些公务要处理,臣就?先?告辞了,微臣祝太子?殿下平安顺遂,生辰吉祥。”不顾皇帝挽留的神色,说完晏长陵后退两步,转身走出了宴席。
闹了这么一出,皇帝和太子?都没了心情,余下的人也是坐如针扎。
宴席再进行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皇帝一扬手,“都散了吧。”
众人走后,只剩下了皇帝和太子?。
太子?似乎看出了皇帝对他的失望,知道自己搞砸了一切,虽不后悔,但见皇帝头一回有了想要打他的冲动,加之李高在?一旁不断地同他使眼色,那股倔劲儿终于软了下来,跪在?皇帝面前,“父皇。”
太子?内心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可以?跪皇帝,但要他对晏长陵说出道歉话?,犹如喉咙里吞了一只苍蝇,怎么也吐不出来。
“殿下。”李高又催了他一声。
皇帝对他失望透顶,火气眼见又要腾升起?来了,余光却瞟见一名太监被拦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