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各位主子的美梦,终究还是被这惊天的动静声吵醒了,陆陆续续地提着灯笼赶了过来。
白明霁不想解释,让素商看着张嬷嬷,自己?则跟着沈康走了出?去。
到了屋外,沈康才低声同白明霁道:“主子让少夫人不必忧心,他心里有数,少夫人只?管在?家?好好修养身子。”
白明霁:……
她像是娇花吗?
白明霁要?沈康把今夜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详细地说?了一遍。
“今夜太子在?生辰宴上答谢了众臣,故意打脸主子,独独没敬他的酒,主子提前离席,走后不久朱嫔便中了毒,太子怀疑乃主子所为?,半个?时辰前,出?动禁军,在?酒楼围堵住了主子,在?场的还有大理寺少卿岳梁,两人一道被朱副统领带进了宫,属下一直守在?外,一刻前,收到消息,太子检举侯府私造兵器,陛下为?证侯府的清白,宣了刑部侍郎裴潺进宫,彻查此?事……”
白明霁松了一口气?。
这案子由裴潺来办最好不过,侯府是否当真在?私造兵器,他手里捏着证人证词,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她如?今也多少摸清了他的脾气?,他要?么不接案子,接了案子,便不会判成冤案。
这一折腾,白明霁回到院子,天都?亮了。
得知金秋姑姑还在?床上躺着,又过去看了一回。
府医开的药,金秋姑姑已经服下了好几碗,高热还是不退,反反复复,白明霁到时,金秋姑姑刚灌下一大碗药躺下。
病来如?山倒,昔日那般精神的人,得了病,一双眼睛都?陷了下去。
白明霁看到榻上的人时,心口猛然往下一坠。
前世金秋姑姑便死得早,是因她与父亲吵架,父亲生气?砸了个?砚台,不曾想那砚台撞到了门槛上弹了起来,金秋姑姑替她挡了一下,砚台结结实实地砸在?她的后背上,之后便落下了喘咳之症,慢慢地一病不起,直到撒手人寰。
这一世父亲早死,不会再有砚台的事发生,按理说?金秋姑姑也不会有任何灾难。
床上的金秋姑姑咳了几声,睁开眼睛,便见白明霁呆呆地立在?那,面色不太好,忙挪了挪身子,又抬手抿了抿头发,笑着道:“奴婢吓到娘子了?”
白明霁收回了神,摇了摇头,上前拿手背探了一下她额头,烫得惊人,替她拧了榻边盆里的帕子,盖在?她额头上事,手有些?抖,手指头紧紧地压在?上面,轻声道:“姑姑好生养病,一定要?好起来。”
金秋姑姑点头,“让娘子操心了,娘子赶紧回吧,这儿有人照顾我,免得奴才把病气?度给了您。”
“我身子强壮,不怕这些?。”
金秋姑姑一笑,吃力地道:“娘子身子骨好,多半是小时候练枪练出?来的,主母生前还曾问过奴婢,说?自己?是不是错了,不该让你碰那些?刀刀枪枪,本意是想着让你学?会了耍枪,能多些?自信,将来还能自保,不要?像她一样,性子软弱身子也软弱,可她后来又说?,一个?人一旦强了起来,保的就不只?是自己?了,而是一群人,怕你太苦太累。”
母亲身边的人,也就只?剩下金秋姑姑了。
白明霁鼻子一酸,没吱声。
金秋姑姑又问她:“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姑姑安心养病。”
金秋姑姑没再问,目光柔和?地看着白明霁,轻呼出?一口气?,叹道:“往日奴婢总放心不下娘子,担心娘子往后要?走的路太累,如?今世子爷回来了,有了个?比娘子更厉害的人罩着,天塌下来,那就有他替娘子顶着了,奴婢也能放心了。”
“姑姑说?这些?作甚,我的天,我自己?会顶。”白明霁把帕子翻了一面,又搭在?了她额头上,“姑姑的天,也得要?姑姑来顶,早些?好起来,我屋里离不得姑姑,旁人在?我不习惯。”
金秋姑姑应了一声好,“奴婢听娘子的,赶紧好起来。”
等金秋姑姑睡着了,白明霁才离开,离开前吩咐了照看她的丫鬟,“这一贴药下去,要?是还不管用,立马来同我说?。”
“是。”
看完金秋姑姑后,天彻底亮开了,一夜未眠,白明霁回屋匆匆洗漱完,换了一身衣裳,便躺在?外间的软塌上闭目养神,等着刑部的人上门。
约莫睡了一个?时辰,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声。
余嬷嬷快步走了进来,禀报道:“少奶奶,刑部的人来了。”
白明霁很平静。
这算什么,上辈子比这厉害多了。
尤记得抄家?那日主子们的惨叫,奴才们的叫嚷,与东西打砸的声音混在?一起,恍如?世界末日……
侯府需要?这样一场洗礼,长点记忆,别以为?自己?姓晏,是皇室宗族了,便可以高枕无忧。
朱国?公到了后,皇帝人早就已经不在?长春宫了,下半夜回到了正殿安置,也就歇了一个?多时辰,便被吵醒了。
天色大亮,人也到齐了。
看到朱国?公,皇帝没有好气?。
他手伸到了太子跟前,自己?也没必要?给他脸了,当着众人的面下他的面子,“瞧来国?公爷家?里的事务,处理得得心应手,如?今还管起朕的太子了,想要?让他一个?七岁的孩子,替你报私仇,你说?,这是朕的太子,还是你国?公府的太子?”
这话可就重了。
进宫的路上,朱国?公已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一切,知道太子在?皇帝面前提起了自己?后,朱国?公便有了心理准备,挨这一顿骂。
皇帝心中惦记着晏侯府的收容之情,扶持之恩,可晏家?的作用,在?他登上皇位之后,便已经用尽了。
如?今的晏家?,于皇室,于太子而言,就是个?威胁。
他不怕被骂,等到晏家?被查出?私造兵器,皇帝就会知道自己?错了。
朱国?公额头触地,“微臣惶恐,为?了陛下的江山与安危,微臣万死不辞。”
皇帝一声冷笑,“好一个?万死不辞,你说?晏侯府私造兵器,要?朕查办,朕就得查,合着朕的朝堂,是为?了你一人开的,你国?公爷指哪儿,朕打哪儿是吧?”
朱国?公又是一个?响头磕下去,“微臣惶恐啊……”
“你恐什么?我看你威风得很,就因为?朕的太子唤你一声外公,你便能呼风唤雨了,但朕还没死,太子还未登基,由不得你胡来,你要?查晏侯府,查堂堂一国?万户侯,你总得先付出?一点代价,否则这满朝文?武,今日我看你不顺眼,便来朕跟前要?求查办对方,明日那个?看你不顺眼,也来朕跟前弹劾,那朕什么事都?不用做了,专门当你们的刀。”
朱国?公汗流浃背,头埋在?地上,沉默一阵后,咬牙道:“若臣冤枉了晏侯府,不等陛下惩罚,臣会自裁于午门,以示效尤。”
皇帝似乎就等着他这话,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如?此?重誓,倒不失你国?公爷的威风。”
抬头看向刑部侍郎裴潺,“此?案就交给裴爱卿来办,望爱卿能秉公执法,莫要?辜负了他人的一片赤子之心。”最后一句,是看着朱国?公说?的,言语里满是讽刺,说?完便打发了一众人散去,亲自去东宫问禁军副统领要?人。
朱国?公退出?去后,背心都?湿了。
皇帝俨然已不是当初那个?带着一身谦卑,来向自己?提亲的年轻少年,坐在?龙椅上养了几年,养出?了一身的威严。
一句话都?能让他心惊肉跳了。
但无论如?何,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要?彻底砍掉晏侯府,为?太子的将来的路清除一大隐患。
想起太子,朱国?公匆匆忙忙去了一趟长春宫,看朱贵妃。
见到朱贵妃时,朱国?公才知那位太监所说?的保住了性命,是当真只?保住了一条性命,人已经不成样,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神采全无。
朱国?公承受不住打击,跌坐在?她跟前的高登上,颤声问她:“阿柔,你怎么成了这样……”
她可是太子的生母,一国?之后啊。
怎么就成了这样。
朱贵妃似乎也认出?了他,突然挣扎了起来,张着嘴“啊啊啊——”地叫着,喉咙里却是吐不出?来半个?字。
药已经把嗓子毒哑了。
朱国?公死死咬住牙,前两日刚送走了自己?的夫人,府上的白绸都?还没有撤干净,如?今又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心头愈发肯定,定要?置侯府于死地。
起身正打算出?去,床榻上的朱贵妃突然伸出?手,去牵他的衣袖。
朱国?公看着她脸,从中辨别出?了几分焦灼的神色,疑惑地问道:“阿柔有话要?说??”
朱贵妃吃力地点头。
嗓子是说?不出?来话了,此?处乃寝宫,没有笔墨,朱贵妃便用手指头蘸着药碗里的汤汁,让朱国?公摊开手,在?他的手内心,写起了字。
太医昨夜灌了半夜的药汁,不知道洗了多少次胃,才把人救出?来,朱贵妃去掉了大半条命,此?时能醒着,已经是奇迹,动一下都?要?耗费好大的力气?,几个?子写得格外吃力。
朱国?公认真地看着她一笔一划地瞄着。
——‘太、子、不、是、我……’
‘我’字后,朱贵妃似乎又写了一撇,外面突然进来了一位太监,立在?帘子外打断了两人,“娘娘,刚喝药了。”
朱国?公大抵猜到了她要?写什么,说?太子不是她教唆的。
这些?不用说?他也知道。
她没有那么蠢。
但如?今说?这些?没什么意义,只?要?晏侯府一倒,皇帝自然会知道他国?公府的好,他还有大事要?做,没再耽搁,同朱贵妃道:“娘娘放心,我没有怪他,你好好养病,待养好了,我再来看你。”
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朱贵妃想要?再去抓,可惜那几个?字已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胳膊无力地搭在?榻上,再也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公爷离去,嘴里不甘心地叫着,“啊……”
太监走了进去,看了她一眼,轻笑道:“娘娘啊什么呢?是想告诉国?公爷什么秘密吗?”
朱贵妃转过头,眼珠子盯着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又是一阵激动,要?去抓他,“啊,啊啊……”
“娘娘是要?见主子?”太监扫了一眼她抬了半天也没能提起来的手,不慌不忙地道:“可主子不想再见娘娘了,娘娘太自私,也太蠢,一心只?想着自己?,图着眼前这点利益,不仅没教好太子,还威胁主子要?同归于尽,主子没办法,只?能先堵住娘娘的嘴了。”
朱贵妃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睛,使劲地往外瞪。
“娘娘猜,这回是晏家?赢,还是国?公府赢?”
“没关系,娘娘随便猜,横竖娘娘最后的命运都?一样,都?得死。”
“若国?公府赢了,娘娘就不能只?是个?哑巴了,你说?不出?话,但能写字,一双手也不能留了,与其这样,娘娘还不如?来个?痛快。”
“要?是晏家?赢了,别说?娘娘,国?公府满门都?别想活了。”
朱贵妃眼珠子都?瞪红了。
那太监却又笑着问她:“你想知道太子是谁吗?”
朱贵妃一愣。
像是僵住了一般。
太监缓缓地道:“当初你见安嫔有孕,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主子提了那么个?荒唐的理由,你竟然也能答应,太子抱回来后,主子说?是从一家?农户那抢来的,你也就真相信了,这么多年,你怎就不去查查真相?查查他,到底是谁?”
“啊啊……”朱贵妃猛叫了起来。
“这时候你‘啊’也没用,太子被你们朱家?教的一无是处,主子说?了,是时候让太子长大了,你们朱家?有本事就活,没本事就去死。”
负责到侯府搜查的是刑部姜主事,名为搜查,实则皇帝要的只是一个过?场,没有谁敢真正地去?搜。
进?门前,姜主事先让人通报。
侯爷不在,姜主事先去了晏老夫人的院子,见到老夫人?,姜主事有些为难,“老夫人?,多?有得?罪了?,姜某来贵府走完这一趟,也能回去?交差了?,老夫人?不必移步。”
晏老夫人?却主动从屋内出来,含着笑道:“没有什么得?不得?罪的,我晏侯府一门的清白还得靠大人?查证,大人?请吧。”
姜主事见此,只好让人?进?去?搜。
搜查的人?也小心翼翼,东西?轻拿轻放,很?快搜完出来,姜主事再次同老夫人?赔礼,“晚辈今日打扰到老夫人?了?,还请老夫人?见谅。”
最初听说刑部的人?来了?府上后?,各个院子都慌了?神,急急忙忙收拾紧要的东西?,生怕被人?砸坏了?,几?个姑娘则早早地躲了?起来。
后?来见老夫人?的院子都让人?搜了?,并没有发生打砸,这才?慢慢镇定下来。
姜主事每到一个院子,都会先禀报,客客气气地把各屋的主子请出来,再客客气气地进?屋去?查。
很?快轮到了?白明霁的竹院。
都是老熟人?了?,不待姜主事开口,白明霁便把里面的丫鬟唤了?出来,站在院子里,供他们搜查,“姜主事,请吧。”
姜主事笑了?笑,“旁人?不知,少夫人?还不清楚?不过?是形式而已。”
白明霁揶揄道:“你们裴侍郎不是说不接此案吗,怎么又接了??”
姜主事摸了?一下鼻尖,“他不接也得?接啊,锦衣卫指挥使,大理寺少卿一道把自己送进?了?宫,这烫手的山芋,也只能甩给刑部,不过?……”
白明霁转头看?他,不过?什么。
“主子说,之前欠大娘子的人?情今日都还上了?,送去?白府的聘礼,还请大娘子笑纳,不能再退回去?。”
白明霁倒是对裴潺有恩必报的作?风,生出了?佩服。
知道他是答应了?白星南,才?会迎娶阿槿。
但他裴潺怕是还不知道,真正帮他的人?,并非白星南,而是白明槿。
也不可能知道,这一切皆是因为当年?他自己的一个善举,救下了?一位姑娘,那位姑娘铭记于?心,多?年?后?报了?恩。
什么捡来的册子,白明槿压根儿?就没有。
那些个证据全是她白明槿,一点一点地收集起来,再一笔一笔地亲自抄写成?册,这期间她共花费了?四年?。
一个姑娘的四年?,几?乎占据了?她的半个青春,要她嫁给裴潺以外的人?,她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喜欢上。
她要嫁,裴潺是最好的选择。
白明霁对裴潺已没了?上辈子的厌恶,道:“他有本事让二娘子点头,我无话?可说。”
姜主事高深莫测地一笑,“这个大娘子就不必担忧了?,二娘子已经点了?头。”
没去?看?白明霁诧异的神色,姜主事对里面的人?招了?一下手,人?手撤出来后?,便同白明霁抱歉地道:“大娘子也知道,主子昨日抓了?两个人?,知道了?你们侯府的账目有问题,不查清楚,只怕是对不起朝廷给咱们的那份俸禄。”不敢去?看?白明霁的脸,姜主事目光偏向一边,轻咳一声道:“大娘子放心,只要知道那笔钱流去?了?哪儿?,咱们都能松一口气。”
白明霁嘴角一抽。
屁个人?情。
那两人?还是靠她抓到的,如今竟要死咬住不放了?。
二夫人?从未觉得?日子如此难熬过?,经历了?漫长的一夜,已从噩耗中醒过?神来,心里只剩下了?滔天的恐惧。
比起她贪墨的那些个银钱,私造兵器才?是掉脑袋的大事。
她一人?也是算了?,整个侯府都被她牵连了?进?去?,老夫人?,二爷,她的一双女儿?,全要毁了?……
昨夜她便被自己的女儿?骂了?一通,哭着问她,到底要图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她儿?时连一顿饱饭都吃不饱,日子过?得?太艰苦了?,总觉得?手里攥着大把的银钱,才?会安心。
可自从嫁入侯府,府上从来没有短缺过?她东西?,过?的日子实际已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好日子了?。
人?心就是这样,有了?好的,想更好的。
她心中一直没忘,侯夫人?活着时的那副雍容华贵,东施效颦,也想把自己拾掇出来,可衣裳首饰金钱能买得?到,里子里的东西?却改变不了?。
她想着只有把王家?拉扯起来,娘家?好了?,她才?是真正的贵妇人?。
加之自己的儿?子不争气,不喜读书,娘家?兄长的儿?子却是个读书的人?才?,便把希望寄托在了?娘家?的兄长身上,大把银子往下砸,替他找最好的先生单独授课,想着将来他能考上一份功名,她在晏家?,甚至在整个贵妇圈子里,都能有脸面,再也不会有人?背地里说她是野鸡成?凤凰,走了?大运。
谁知道……
事情没办成?,竟把自己的家?给毁了?。
她是千古罪人?啊。
早上二爷望她的那一眼,都谈不上失望了?,眼中一片麻木,哪里还有一点感情,讽刺地对她说,“满意了??所有人?都为你陪葬。”
之后?便把人?软禁了?起来。
从昨夜到现在,二夫人?滴水未进?,却一点儿?都没感觉,听下人?禀报刑部的人?已经到了?府上搜府,二夫人?吓得?腿脚都软了?,陷在圈椅内,怎么也站不起来。
几?个院子都搜完了?,最后?才?轮到她。
本以为也是走个过?场,这回刑部的人?却没有草草收场,而是召见了?二爷,直接问道:“侯爷今日虽不在府上,但姜某听说近两年?来侯府的产业乃二夫人?在打理,姜某便不用再跑一趟去?请侯爷回来,若二爷能把侯府所有的账目拿出来,最好不过?。”
二爷赶紧去?了?老夫人?那里一趟,问该怎么应付,老夫人?反问他,“你真私造兵器了??”
二爷一愣,“儿?子怎会……”
“那不就得?了?,他要什么就给他。”
二爷回去?后?,便把二夫人?带到了?刑部面前,二夫人?脑子一团乱,尤其是看?到刑部的人?,语无伦次,又生怕说错,成?了?一问三不知了?。
二爷深吸一口气,“把账本拿出来。”
整个侯府的性命都捏在她的手上,二夫人?哪里还敢藏着捏着,赶紧进?去?屋内,把所有的账本都拿了?出来,也没敢看?白明霁的脸色。
姜主事说了?一句,“那我就公事公办了?。”回头同底下的人?示意。
白明霁先前还好奇,前来搜府为何还有人?背着箱箧,此时看?到那两人?从箱箧内掏出了?一把把的算盘的纸笔,一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真不愧是他裴潺,这是有备而来啊。
搜府为假,查账为真。
五六个人?,算了?一个上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把账目算清了?,姜主事有模有样地问二夫人?:“照侯爷万户侯的食邑,还差三成?,不知道这些账目流向了?哪儿??”
二夫人?又开始紧张了?。
姜主事宽慰道:“二夫人?不必害怕,姜某问什么您答什么,保证句句属实便是。”
到了?这时候,二夫人?也只能说出实情。
很?快牵扯到了?张嬷嬷。
昨夜素商看?守了?张嬷嬷半夜,后?半夜周清光过?去?替换。
收到传唤,周清光把人?拖到了?跟前,张嬷嬷倒是认得?干脆,“大人?明查,庄子的分成?奴才?是有多?少交多?少,奴才?拿到手的,也就只有从二夫人?那里顺来的首饰,旁的,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点姜主事知道,牢里的两个人?口供一致,又问:“对方是什么人?,你没见过??”
张嬷嬷摇头,“我只负责从铺子庄子里抽成?,抽来的钱财都是我家?那口子去?碰头交接,且每个月结账之日对方才?会出面,奴才?是真没见过?……”
没等姜主事发话?,一旁的周清光突然问了?她一句,“你们是如何被对方讹上的?”
张嬷嬷脱口而出,“我家?那口子好赌……”
白明霁眸子微微一顿,看?向周清光。
周清光神色自若,丝毫不慌。
姜主事道:“说下去?。”
“奴才?记得?那日我家?那口子一夜之间输了?个精光,最后?只得?掏出还未来得?及挡掉的一枚簪花,殊不知就是这枚簪花惹了?祸,对方当夜便找上了?咱们,说认识那簪花,是晏侯府的东西?,以此为要挟,要奴才?继续盯着晏侯府,且顺出来的东西?,五五分成?,否则就拉咱们去?报官……”
说完,张嬷嬷又道:“奴才?突然想起来了?,对方似乎是赌坊里的常客,我家?那口子说他虽蒙着面,但声音有几?分熟悉。”
姜主事问:“是男子?”
张嬷嬷点头,“是,对方有两人?,一男一女,女的每月负责到福天茶楼收钱,男的倒是很?少露面,除非有很?紧要的事,都是约我家?那口去?赌坊。”
“哪家?赌坊?”
张嬷嬷答:“财源滚滚。”
昨夜熬了?一个通宵,天亮了?朱世子朱锦城才?从赌坊出来。
母亲过?世那夜,他被国公府的人?抓回去?,国公爷劈头盖脸一顿骂,骂他不成?器,骂他不成?才?。还打了?他一巴掌,问他为何就不能像晏世子那样稳沉,有脑袋有城府。
旁人?便罢了?,朱世子最讨厌别人?拿他与晏长陵相比。
碍于?母亲刚过?世,朱世子忍着那口气,等戴了?三天的孝,替母亲送完了?葬,实在忍不住,当夜便偷偷摸摸地去?了?赌坊发泄。
本以为会输个精光,谁知运气极好。
把把赢。
接连三日,就没输过?。
赢来的不只是金银,还有各种首饰,加起来得?有十万两了?。
朱世子摸了?摸怀中赢来的那些钱财,笑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谁说我没本事?这才?叫本事!他国公爷能三日赚回来十万两?”
不可能。
这个时候回去?,铁定又要挨他国公爷的骂。
骂他一无是处,挑不起大梁。
朱世子索性不回去?了?,在路边的酒铺子买了?一壶酒,上了?马车,饮了?一大口,才?同马夫道:“去?庄子找美人?儿?。”
侯府不准他在外面沾花惹草,不准他逛青楼,他便藏起来养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外室。
人?到了?庄子,已经醉得?不成?人?样,见到美人?儿?出来,一把搂住她的腰,“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醉醺醺地问道:“想我了?没?”
“公子说呢?”美人?儿?在他怀里扭了?扭,笑骂道:“公子就是个没良心的,还问奴才?想没想,奴家?想得?快要死了?,公子可算记得?来了?……”
还是这儿?让人?放松。
朱世子很?是受用,心里高兴,出手也阔绰,从袖筒内掏出来了?一堆的珠钗项链,一股脑儿?地塞到了?美人?儿?怀里,“看?看?,喜不喜欢?”
美人?儿?一愣,欣喜若狂,回头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多?谢公子,这些都是公子买给奴家?的?”
朱世子一笑,“怎么,除了?我还有哪个野男人?送你?”
美人?儿?得?了?东西?,喜笑颜开,也不恼,撒着娇把人?扶进?了?屋内,一进?屋,两人?便滚到了?榻上。
这处庄子离闹市虽近,但环境不太好,四面都是房屋,凉风挡住了?,一到夏天,热得?闷人?。
两人?抱着滚了?一阵,还未进?入正题,身上便是一层薄汗,身下的美人?儿?喘着粗气,嘟嘟囔囔,“改明儿?,公子还是给奴家?换个屋子吧……”
“美人?儿?说换,咱就换。”他现在手头有的是钱,买一个像样的院子不在话?下。
正说着,外面的奴才?到了?门口,禀报道:“主子,送冰的来了?。”
来了?太及时了?。
朱世子转头便道:“叫他们赶紧运进?来。”又捏了?一把美人?儿?的脸蛋,“可别把我心肝给热坏了?……”
晏家?军军营。
晏侯爷同底下的兵将早早就等着了?。
从昨晚开始,国公府的兵马便围在了?军营外,扬言晏家?军有谋逆之心,要替陛下捉拿逆贼。
堵到了?天亮,日头都出来了?,终于?来了?人?。
来人?晏侯爷倒是认识,刑部侍郎裴潺,身后?还跟着一人?,国公爷朱光耀。
裴潺的马匹停放在了?军营外,下马同晏侯爷行礼,“晚辈参见侯爷,今日奉命行事前来打扰,多?有得?罪。”
朱国公一想起朱贵妃的惨状,恨不得?立马提刀屠晏侯府满门,对于?裴潺的惺惺作?态极为不耻,人?骑在马匹上,盯着对面晏侯爷的那只瘸腿,讽刺一笑,也没打算下来,不屑地道:“裴大人?同一个逆贼客气什么?”
侯府和国公府积怨已久,彼此都看?不惯,蒋副将一抽腰间的佩刀,“口说无凭,谁敢进?……”
晏侯爷抬手压住他的刀柄,“裴大人?请吧。”
晏家军乃大酆皇室的征战军,戒备森严,若无皇帝的令牌,无关人员不得进入。
今日却?任由死对头,把军营上下翻了一个遍。
半年前晏长?陵把晏家军大半都带去了边沙,至今未归,此时留在军营的不过百余人,可就算是百人,以晏家?军的实力,也能以一当十,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的铁血汉子,忍不了被人踩在头上的感觉,见朱国公的人长?驱直入,推到了兵器架,脚踩着他们?的长?矛,兵将几度想要上前,都被晏侯爷拦了下来。
裴潺没动,等着朱国公搜。
很快朱国公搜到了那批春茶,探手摸下去,当指尖触碰到冷冰冰的东西后,眼底的仇恨化作了兴奋,起身让底下的人抬到了晏侯爷面?前,拨开茶叶,露出?了里面?一把把崭新的利剑。
“晏侯爷,可还?有话说?”朱国公抬头问他。
晏侯爷一笑,“国公爷要本侯说什么??”
朱国公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年轻时曾与他同?过战场,那是一段最为糟糕的经?历,处处压自己一头不说,自己提出?来的所有意见,都会被他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