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弥胸腔憋着一口气,慢慢呼出来,眼眶都有些发红,“你凶我。”
她一直扭头盯着墙,死活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硬是不和他对视。
陆鹤野叹了口气,把啤酒搁在茶几上,走至她面前,蹲下身子,两只手臂自然地搭在单人沙发的两侧,像是把她围住一样。
这次,他落于低处,仰头看她,“夏弥,讲讲道理,我凶你了?”
夏弥垂眼快速扫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鼻腔里发出一道闷闷的声音,“嗯,你凶我了,好凶。”
委屈得不行。
陆鹤野抬手,掌心贴在她侧脸边,刚才啤酒的凉气还附着在手上,此刻温凉都转移到夏弥脸上。
让她冻得瑟缩了一下。
陆鹤野看到她发颤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了。
夏弥咬紧唇瓣,听到这声带了嘲笑意味的声音,终于舍得把目光放回他身上。
她继续控诉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你欺负我,我讨厌你。”
陆鹤野轻哼两声,逗她玩,“成,现在又讨厌我了?”
夏弥点头,不吭声。
“这就算欺负你了?不是说今天不是生理期吗?”
后面那句话的暗示很明显了,夏弥能听懂。
她脸颊迅速升上一抹红,“你不是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说什么了?”
垂眼看,这混蛋嘴角勾着笑,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浑得不行。
偏偏夏弥还很喜欢他这个样子,心口猛地一缩。
空气中的电流声此刻加了几分名为暧昧的佐料,受益人正是客厅内的二人。
地暖和陆鹤野那句话的作用下,让夏弥觉得喉咙干痒,体温也在升高。
夏弥眼中的水光闪烁,她忍不住抬脚踢了他一下,“你耍我。”
陆鹤野笑了,顺势起身,同时又把她捞进怀里,坐回了单人沙发里。
和刚刚夏弥自己坐着不同,这次夏弥是坐在他腿。上,而陆鹤野坐在沙发上。
男人一手搭在女孩的细腰上,另外一手扶住她,以免她失去平衡掉落在地。
而他顶着那张浑蛋又帅得勾人的脸,笑了下:“怎么,我们弥弥着急了?”
话里话外的戏谑明显得很。
夏弥斗不过他,恼羞成怒地拍了他胸膛一下,用的力道不小,声音都震出来了。
“你又玩我!”
陆鹤野顺势倒在沙发椅背上,喉咙里发出闷哼声,摆出一副讹人模样。
“我们弥弥手劲儿不小啊,打得我肋骨断了几根。”
夏弥被他逗笑,忍不住趴在上面,和他严丝密合地贴在一起,“你手劲儿才大,肋骨真的断了?”
“逗你玩儿呢。”陆鹤野笑笑。
夏弥冷哼,也忘了方才在电梯口的不愉快,食指戳了戳他胸膛,“我要喝酒。”
“还记着这一茬呢?”陆鹤野垂眼。
夏弥重重点头,嗓音里多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娇侬:“我要喝。”
女朋友都发话了,哪儿有拒绝的道理。
但陆鹤野没让她多喝,起身拿了个玻璃杯,给她倒了半杯,才递给她。
装了半杯啤酒的玻璃杯被夏弥双手捧着,她瞥了陆鹤野一眼,没吭声,安静喝酒。
那一眼仿佛在说他小气。
陆鹤野也不生气,坐在她身边,利落地单手开了瓶啤酒,举到她面前。
夏弥还以为他是发了善心要给自己倒,所以傻乎乎地把杯子递过去。
“咔哒”一声清脆的响声,易拉罐的瓶身和玻璃杯轻碰发出声响。
原来他是要和自己碰杯,她还以为……
想到这,她面上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绯红。
陆鹤野注意到她那小表情,一下便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调侃道:“我们弥弥还以为我要给你倒点?”
夏弥故作掩饰地喝了口啤酒,咽下之后才嘴硬开口:“没有,你想多了。”
“我真想多了?”
“嗯!”
陆鹤野轻笑,“成,我想多了。”
“我们弥弥聪明着呢。”
话里的语气和逗小孩一样。
夏弥忍不住小声嘟囔:“当我是五岁小孩吗……”
哪承想陆鹤野还真就点头了,啧了声:“不是五岁小孩,是二十岁的小孩。”
模样看着正经,只有夏弥知道他骨子里的坏。
夏弥没再理他,安静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玻璃杯中的酒。
这酒她以前没喝过,后劲儿挺大的,所以半杯下肚之后,她头有些晕乎乎的了,但还是比较清醒,知道现在她在哪,也知道她是谁。
一抬眼,面前早没了陆鹤野的身影。
而不远处的立式音响却不知在何时开始播放音乐,是她没听过的英文歌。
“Just save room for us
请你在心里留下我俩的一席之地吧
Just save room for us, somewhere
就在你心底某处留下
Just save room for us, I just
留下我俩的一席之地
You'll come back to us someday (Oh)
坚信你还会与我重归于好。”
音响自带歌词弹幕,屏幕上显示着这首歌的名字:《Save Room For Us》。
她偏头看了眼桌上的啤酒,大脑根本没转弯,想也没想地就拿起那瓶还剩一半的酒。
等陆鹤野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这姑娘已经趴在桌上了。
陆鹤野蹙眉,走过去,弯腰把她捞进怀里。
却不曾想被这姑娘奋力推开,她泪眼朦胧地盯着他,喉咙哽咽,“陆鹤野……”
陆鹤野蹙眉,看了眼桌上的残局,才明白夏弥是把剩下的酒都喝了。
这酒后劲不是一般的大,他喝了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夏弥这种极少喝酒的人喝了次日会头晕。
他把她扶在沙发上,让她坐稳。
但夏弥却觉得头很重很晕,像是注满铅一样,一个劲儿地往下坠。
“陆鹤野……”夏弥小声嘟囔着,“我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可是她却不和我玩了。”
小姑娘的话带了鼻音,又哽咽,让人听了无端地被揪住心,只会心疼她。
陆鹤野给她倒了杯柠檬水,哄着喂了她几口,就听到这姑娘继续说。
“她叫周苏叶,我高中的时候和她关系很好,她对我很好很好,可是她那样的人却没落得好下场。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她在高中的人缘很好,女生都喜欢和她玩,她遇到事情了也从来不怕,帮我赶跑了很多欺负我的男生。”
陆鹤野蹙眉,哄着问:“她什么下场。”
“她死了。”
夏弥忽然睁开眼,任由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声音似哀嚎:“她去世了,在高二那年暑假。”
她委屈地讲话都连不成句子,磕磕绊绊地讲话:“陆鹤野,我好难受,总是会想起她,想忘掉却不敢忘掉她,也不能忘掉她,因为如果我忘记了她,那就没人记得她了,那样的话,她才是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陆鹤野抬手为她轻柔地拭去泪珠,盯着她的眼睛,安抚道:“你记得她,她就存在,弥弥,人的记忆是有重量的。”
夏弥泪眼婆娑,哽咽地问:“是吗?”
陆鹤野叹了口气,“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彻底把夏弥哄睡着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陆鹤野盯着睡梦中的女孩,看了一小会儿,才走出卧室。
客厅中的音响已经关机,加湿器倒是还开着,不停地运作着。
陆鹤野走到落地窗前,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冯泰出国了?”
那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陆鹤野继续说:“帮我查查冯泰高中发生的事情。”“冯泰高中不是去伯恩了吗?高一那年他就去了伯恩。”
陆鹤野蹙眉,“什么?”
“你不知道?冯老爷子高一就把他送到了伯恩,为得就是和你读同一所学校。”
陆鹤野嗯了声,脑子里忽然闪过几根线。
他又说:“那查查京城和沪城有没有一个叫周苏叶的人。”
圣诞清晨。
避光窗帘把外面刺眼的白光都隔绝掉, 主卧内没有一丁点光亮透进来,和黑夜没什么区别。
夏弥醒的时候,头是万般的疼, 晕乎乎的疼, 难受至极。
不仅头疼,喉咙也干得发痒。
她踩着拖鞋,揉了揉眼周,慢吞吞地走出卧室。
客厅空无一人, 茶几上的酒瓶早就被收拾好,加湿器也关闭,立型音响也处于关机状态。
整个房间给了夏弥一种昨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错觉。
虽然是宿醉,但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说漏嘴了, 把周苏叶的名字说了出来, 可陆鹤野好像并不知道周苏叶。
也对, 陆鹤野到伯恩的时候,周苏叶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不知道也正常。
正当夏弥还在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的时候, 身侧的卧室门忽然被里面的人打开。
回头看,是陆鹤野从侧卧房里走了出来。
陆鹤野估计有起床气, 蹙眉眯着眼,眉眼间的戾气很重。
直到看见夏弥才缓解掉。
“醒了?头疼吗?”陆鹤野盯了她一眼, 转身去餐厅, 摁下保温箱的开关, 拿出盒温牛奶,撕开包装递给夏弥。
一系列动作格外熟练,即便是在他还没完全睡醒的状态下。
夏弥眸光闪烁, 接过之后嘬了一小口,试探性地问道:“我昨晚说什么了吗?”
陆鹤野倚靠在墙边, 斜斜地盯着她,眯着眼,挑眉:“你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夏弥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还说别的了吗?
应该没有吧。
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她的胡乱猜想,“你说——你喜欢我,坐在我身上,一直想亲我。”
吊儿郎当的声音出现,夏弥猛地抬头看过去,一眼发现陆鹤野嘴角噙着的坏笑。
她很明显地松了口气,“怎么可能!你胡说。”
陆鹤野故意摆出一副很失望的模样,逗她玩:“我该录下来的。”
夏弥把牛奶搁在一旁,走近他,“你无耻!”
陆鹤野依旧是那个姿势,但女朋友的主动投怀送抱,他肯定得收住。
他双手自然地垂搭在夏弥细腰两侧,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笑着用气音讲:“我无耻?我无耻还会让你自己睡主卧?”
落地窗外的阳光似湖水般泼洒到客厅,铺满整个房间,天光大亮。
吊顶高度不是一般房间的尺度,所以衬得客厅空间极大。
这话一出,夏弥清楚地从他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心跳砰砰砰,勇气一上头,双手顺势搭在他肩膀上,踮脚凑近他。
“可我不想自己睡主卧。”
小姑娘的声音很轻,轻到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陆鹤野清楚地听到了。
她的暗示,此刻很明显了。
陆鹤野没搭腔她这话,反而问:“今晚还在这儿?”
“明天周末,我不想回宿舍,不可以吗?”夏弥不甘示弱地回应。
只见陆鹤野浑身没个正行,吊儿郎当地点了两下头,“可以,女朋友都发话了,当然可以。”
夏弥心口一缩,得到想要的回答后,勇气抽身而出。
她垂着眼皮,不再同他对视,以为只要这样就会隐藏自己的不安,但殊不知,那胡乱打颤的睫毛出卖了她此刻的紧张和忐忑。
“所以——”陆鹤野故意拉长语调,“今晚睡一间?”
话语缱绻缠绵,声调很低,像是附着在耳边讲话般。
夏弥慢慢撩起眼皮,刚要点头,就看到他嘴角的坏笑,才明白这人是在逗弄自己。
她知道这人极其恶劣,也知道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但陆鹤野表现地太明显了。
越往下想,夏弥忍不住抬脚重重地踩上他的,娇羞道:“你好烦人!”
说完这话,她也不管陆鹤野什么反应,转身就回了卧室,砰得一声关紧房门。
半小时后,主卧外传来几道响声,随后便是房门被敲响。
夏弥从被子里起身,朝着房门喊:“怎么了!”
声音里还带着娇侬。
门外是陆鹤野的闷笑声:“我错了,弥弥,出来吃早饭。”
“我不想吃!没胃口。”她又钻回被子里。
外面停顿了三秒钟,随后是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结果没拧动,因为门锁了。
陆鹤野的声音带了几分低沉:“弥弥,开门。”
夏弥愣了下,以为他生气了,软了音调,“我真的没胃口,不想吃饭。”
再然后,门外没声音了。
陆鹤野是真的生气了吗?这里毕竟是他家,自己在他家还锁门有些说不过去了。
想到这,夏弥准备起身去开门,可还没等她下床,房门便被备用钥匙打开了。
陆鹤野食指上挂着串钥匙,走进主卧,一把拽过棉被,“弥弥。”
声音带着几分警告。
夏弥被吓到了,她头发都乱了,坐在床上,怀里抱着枕头,瞪着陆鹤野,“谁让你进来的?”
陆鹤野亮了亮钥匙,没吭声,不言而喻。
夏弥猛地把枕头扔给他,“我不出去。”
“不出去也行,那在卧室吃。”陆鹤野言简意赅。
“……”
最后,夏弥是被陆鹤野抱出去的。
早饭结束后,陆鹤野把夏弥送回学校。
两人是在门口分开的。
“晚上我来接你。”陆鹤野偏头看了眼副驾驶的夏弥。
夏弥目光一顿,慢吞吞地点头,“好。”
等她进了宿舍楼,坐回到宿舍的椅子上,才有了一股真实感受。
她昨晚和陆鹤野正式在一起了,不是之前互相利用的那种,而是相互喜欢真心在一起的。
今天虽然是周六,但她这几周都不用去冯家做家教,因为冯灵智前不久去国外研学了。
像她们那种一出生就在终点线上的小孩,冬天偶尔会参加冬令营,不需要在国内小学。
就连陆鹤野的弟弟也在读美小,几乎从没回过国内。
清晨的校园内很安静,宿舍楼也不例外。
夏弥回宿舍的时候是蹑手蹑脚的,生怕吵到许倾倾,但许倾倾是根本没睡,通宵了。
“弥弥,昨晚庆功宴结束后,你就没回来,如实招来,你去哪儿了?”
许倾倾吃瓜的心思起来了,谁都挡不住,她快速跳下床,搬了个椅子坐在夏弥身边,开始对她进行严刑逼供。
夏弥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她了。
结果许倾倾没忍不住,直接尖叫出声,吓得夏弥急忙捂住她的嘴,“你喊什么!”
“所以,你是和陆鹤野和好了对吗?你知道昨晚学校论坛都在发帖子吗?”
夏弥昨天都没看过手机,所以自然不知道。
她摇头,“发什么帖子。”
“艺乐酒店对面的广场上燃了一场蓝色烟花盛宴啊,有人说是陆鹤野放的,那可是蓝色烟花。昨晚那时候,你俩是不是在一起?”
许倾倾吃瓜吃得格外起劲,毕竟面前坐着的可是当事人,那自然感觉不一样了。
“不仅是烟花宴,论坛上还说昨晚的庆功宴上,陆鹤野对你格外殷勤,啧啧啧,看得我都脑补了一百万字的言情小说。”
夏弥:“……”
许倾倾害怕她不信,干脆拿出手机,找出那些两人被偷拍到的照片。
张张都格外有氛围感,虽然是偷拍角度,但根本没有那种像娱记拍照的猥琐感,而是多了几分言情小说独有的浪漫。
那几张基本上都能看出来陆鹤野给夏弥布盘,夹菜,伺候她吃饭,活脱脱让人代入了霸总和小娇妻的感觉。
许倾倾那段时间刚好在写小说,来回对着这几张照片左右滑动,“啧啧,谁说你和陆鹤野不般配的,明明配我一脸好吗!”
夏弥受不了许倾倾这激动劲儿,关了她的手机屏,”行了,你不补觉了?不补觉的话和我去画室。”
一提画室这两个字,许倾倾瞬间蔫了,“算了,我一晚没睡,头晕的厉害,去睡了。”
夏弥:“……”
平安夜的一场大雪下的时间蛮久的,地面上的积雪很厚,整个世界银白一片。
出门之前,夏弥特地换了雪地靴,裹上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围巾才出门。
那一整天,她一直在画室待着,除了中午饭是和许倾倾一起在外面小店吃的,别的时候几乎都没出过画室的门。
画室没几个人,直到最后一笔画成,看了眼时间,已经傍晚六点了,天都黑了。
到这会儿,夏弥才想起来陆鹤野晚上来接她。
看了眼手机,空空荡荡的,陆鹤野并没有给她打电话,消息也没进来一条。
他回国之后似乎很忙,所以今晚是不去了吗?
正胡乱想着,手机里忽然收到周寅的消息。
周寅:【小夏,我刚到了几册孤品,觉得你会感兴趣,我刚好在京大,要不要给你送过去?你在宿舍吗?】
周寅喜欢收藏画,他以前经常送夏弥一些画作,但市值过高,夏弥从没收过。
这次也是一样,她回复道:【我没在宿舍,您不用给我送的。】
周寅似乎知道她会这样回,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我刚问了倾倾,她说你在画室,刚好我到画室楼下了,这次的画不值钱,是你喜欢的风格。”
他还说了几个小众画家的名字,都是夏弥经常会临摹的那些画家。
话都说到这儿了,再不下楼就显得她不懂事了。
所以夏弥也收拾了东西,整理好画架后下楼了。
刚下楼,便看到画室门口的周寅,他怀里捧着两本册子,站在那儿等着她,见到她来,还挥手示意。
夏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没觉出哪里不对劲。
她走过去,同他问好。
周寅把画递给她,“前几天我在国外,刚好这几位画家有画展,我想起你喜欢,就入了。”
夏弥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刚准备开口,兜里的手机便响了,只好先对他说了声抱歉。
周寅摆摆手,示意她先接电话。
瞧了眼来电显示,电话是陆鹤野打来的。
夏弥心里一咯噔,一不小心摁了挂断键。
电话再次急匆匆地进来,像他这个人一样。
夏弥这次不敢挂了,点了接通键。
结果听筒传来陆鹤野的声音,略微低沉:“成啊,夏弥,长本事了,见别的男人,还挂我电话?”
画室门口来来往往的根本没多少人, 漫天雪地里,也没有陆鹤野的踪影。
她听到电话里的声音后,先是愣了下, 随后四处张望着, 并没有看到陆鹤野。
便下意识问:“你在美院?”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轻笑声:“你说呢?”
“夏弥,胆子不小啊,都敢挂我电话了?”
夏弥顿了顿,小声反驳:“我刚刚摁错了。”
“信你这一次。”陆鹤野哼了声。
“所以你在哪儿?”夏弥问。
面前站着周寅, 听筒声音不大,周寅完全没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倒是越过夏弥在画室大厅内看到了另外一个身影,一个同样举着手机打电话的身影。
而好巧不巧的, 电话听筒里传来那个人的声音:“回头。”
指令发出后, 夏弥下意识照做, 一回头,便看到不远处那个人。
画室大厅面积不大, 但还算敞亮,顶层的天窗透进来的月光和阳台上的灯光交相呼应, 照得很是清楚。
陆鹤野就站在那儿,冲着她遥遥地晃了下手机, 随后快步走了过来。
他站定在夏弥身侧, 瞧了对面的周寅一眼, 当着他的面揽住夏弥的肩膀,“这么巧?”
自从陆鹤野出现后,夏弥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动过一分一毫, 仿佛只要是陆鹤野在,夏弥的目光就是始终地追随着他。
周寅是个人精, 也发现这一点,他扯了个笑,只是笑容带了几分勉强,“确实挺巧,我找小夏有事儿。”
夏弥这才想起来周寅还在这儿,她抱歉地对着面前的人笑了笑,也没有要把陆鹤野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下来的意思。
她瞥了眼陆鹤野,才对周寅说道:“小舅舅,这几本画册我真的不能拿,您喜欢的话自己留着收藏就好了,没必要给我,我现在很少临摹了。”
陆鹤野垂眸扫过周寅怀中的画册,瞥到上面几个画家的名字,没作声。
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上,周寅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只是多看了两眼陆鹤野放在夏弥肩侧的手,语气听着有些不稳:“你们感情挺好。”
这话不该在他嘴里说出来。
陆鹤野也没生气,笑了笑,手上微微用了些力道,把夏弥带进了怀中。
身上还是那一如既往的嚣张模样,他扯了没什么温度的笑,“还成吧。”
话是谦虚的话,但落在人耳中却多了几分炫耀的意味。
没等周寅再次开口,陆鹤野便揽着夏弥回到离画室不远处的停车场。
停车场稀稀疏疏地停了几辆车,但没多少人,路灯下安静非常,而身边的男生则是处于一股低气压的状态。
上车后,夏弥坐在副驾驶,瞥了他一眼,刚准备自己拉安全带,鼻腔内忽然钻进一抹好闻的苦橙味。
她的手还没碰上安全带,就被人抢先了。
陆鹤野也没给她半个眼神,给她系上安全带之后,坐回驾驶座,但没发动汽车。
车内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调调,夏弥有些无所适从,手不由自主地抓住安全带,时不时地看一眼驾驶座上的陆鹤野。
她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陆鹤野的气,但周寅只是普通朋友,况且他还是许倾倾的小舅舅,自己和他不可能有什么的。
这样想着,她试探性开口:“周寅是许倾倾小舅舅,喜欢钻研艺术,特别是画画,他给我发了好几条消息,说他刚得了几册孤品,所以才给我送来的,只不过市值太高,我不能收。”
边说着,边小心翼翼察看陆鹤野的表情,“你……生气了吗?”
陆鹤野扯了个无声的笑容,没搭腔,随手摁下中控台上的车载音响。
随后立体环绕的前奏铺满整个车内,音量不高不低,刚刚好,是一首夏弥没听过的歌,很有节奏感。
她不明白陆鹤野这是什么意思,他拿起自己手机,在上面也不知道按了几个键,随后抛给她。
手机稳稳落在怀里,夏弥有点懵,“怎么了?”
陆鹤野下巴朝着手机点了点,“密码你生日,不查查我的?”
事情演变到现在这个地步出乎了夏弥的意料,她根本就没想过查陆鹤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空间,这点道理她懂,也很好地没有越过那条线,去干涉陆鹤野的交友情况。
车载音乐很好的将两人没说话的那点空白给堵住了,夏弥垂眸盯着他的手机,始终没有伸手去碰它,也没有要查看的意思。
他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食指戴着一枚素戒,衬得手指修长分明,指甲修甲得齐整。
空气中流淌的不知名分子在此刻燃烧,霹雳啪哒的火光旁人都看不到,是抽象的,但夏弥能感觉到。
陆鹤野也能感觉到。
“Leave me, defeat me, till you complete me
离开我,打败我,直到你使我完整
Indeed, I'll put you on well make it two three
真的,我让你接电话我们就到两三点
One more, for the road
再来一杯,上路吧
Know you control me
我知道你控制着我
Don't go oh oh
别走。”
女歌手的嗓音清透抓人,点点鼓声敲击在心脏最深处,一个八拍刚刚唱完,音乐声截然而止。
车载音乐被啪的一声关闭,是夏弥关掉的。
“不查我?”陆鹤野偏头瞧她,“夏弥,你到底对我上没上心?”
也是,在一起是他主动求来的。
质问的语气带了些挫败,夏弥抿抿唇,垂着眼,“你有你的交友习惯,我有我的圈子,没必要——”
“没必要什么?没必要了解我的友圈对吗?”
陆鹤野冷笑一声,“成,那给我你手机,我查你,我有了解你友圈的兴趣。”
夏弥虽然没表明态度,但还是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放在他那儿了。
她给得很痛快,坦坦荡荡。
陆鹤野盯着她,仿佛想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
女朋友查岗这件事在他的友圈很正常,其中占有欲最强的非汤葵莫属,但那是她和周哲予的情。趣。每次看到那种查岗,或者是因为查岗而闹别扭的场面时,他都会觉得谈恋爱就为这的话那就没意思了。
但现在,轮到他了。
他却觉不出其中的乐趣。
夏弥不懂这些弯弯绕绕,钝感力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脸上的懵懂像个没开窍的小孩。
有时候,陆鹤野就在想,这姑娘是不是没有情丝,脑子里少了根谈恋爱的弦。
“夏弥。”陆鹤野喊了下。
夏弥应声。
应声倒是很快。
陆鹤野扯了扯嘴角,“查岗不是把两个人的界限消除了,这是种情。趣,你懂不懂?”
夏弥后知后觉地抬头,又慢半拍地摇头,“不太懂。”
“……”成,这姑娘没谈过恋爱,傻得可爱。
夏弥不知道在陆鹤野心中自己是什么模样,只是执拗地觉得不该影响对方的交友情况。
但现在,她好像做错了,惹陆鹤野不高兴了。
“你生气了吗?”她呼出一口气,认真的目光能把陆鹤野刺到。
陆鹤野呵了声,又回到那个吊儿郎当的模样,看起来对世间万物都一副不上心的模样,“没,我哪儿敢生你气。”
“可是你刚刚的样子好吓人。”夏弥说。
陆鹤野顿了顿,把自己手机点开,在社交平台上滑动着,破罐子破摔,“成,我刚刚生气了,我生你为什么不查我岗的气,我气的是自己女朋友对自己不上心,成了吗?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