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弥在心里小声嘟囔,流氓,色痞,混蛋,人渣。
能说得上来的骂人称呼都在他头上扣了个遍。
窗帘随着加湿器的吹动胡乱飘着,主卧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苦橙香,床头柜上的计生用品大剌剌地摆着。
或许是夏弥的目光太过热烈,陆鹤野忽然撩起眼皮,目光从她涂药的地方转移,饶有兴致地盯着她:“怎么?”
夏弥摇头,目光刚好垂放在床头柜上的盒子里。
“想再用一个?”陆鹤野开口,声音寡淡地说出这种邀约。
夏弥先是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啊了一声,小嘴微微张着。
陆鹤野笑了,起身捞起那个小方盒,甩出来一片薄荷味的,递到夏弥面前,“再用一片?”
夏弥看清后,连忙摇头,“不要。”
“拒绝得这么快?”陆鹤野把东西放回原位,继续逗她:“不再想想?”
夏弥咬紧唇瓣,瞪了他一眼,想也没想地抱起身后的枕头砸向他,声音嘶哑地厉害:“你个流氓!”
枕头直冲命门,陆鹤野被砸了也不气,低笑两声,随后起身出了卧室,也没说去干嘛。
他……是生气了吗?不会吧,她刚刚也没用力吧。
夏弥思索着,涂药的动作也放轻放慢了不少。
主卧的门没关,客厅传来饮水机的滴滴声,之后是水流到杯子里的声音。
最后,陆鹤野端了杯水走进来。
夏弥一抬头,下意识开口:“你生气了——”
还没讲完,目光便接触到他手中的水杯。
陆鹤野坐回原位,床垫塌陷一小块儿,把杯子递上前,贴心地放了根吸管,“我一大老爷们哪有那么娇气,我有那么容易生气?夏弥,合着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这么小心眼的人呗?”
夏弥连忙摇头,笑容带了些讨好的意味,主动凑过去咬住吸管,大口喝着。
“慢点喝,待会儿早饭想吃什么?在家吃还是出去吃?”陆鹤野随口问。
夏弥听到在家吃那三个字后,瞬间愣住了,咬着吸管也忘了喝水。
自从母亲夏敏进去陆家的别墅里做保姆之后,她好像就没有家这一个概念了,老家湘恩也很少回去,回去也没有她们的容身之所。
在沪城,她高中都是住在陆家的别墅里,现在大学寒暑假,她也只有寒假会回沪城陪夏敏过农历新年,但两人也是在沪城的那户公寓中。
只不过那户公寓在夏弥心中根本算不得上是家,而是一个普普通通没什么人情味的房子而已。毕竟只有自己住,连最基本的烟火气都缺乏,算什么家。
但现在,陆鹤野问她是在家吃早饭还是出去吃。
“想什么呢?”一道声音打断了夏弥矫情的胡乱思想。
她回神,盯着陆鹤野,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没什么,在家吃吧。”
陆鹤野点头,“上次那家早餐店怎么样?想吃那家的吗?”
几周前,陆鹤野曾带她去过朝阳的一家早餐店,是陆鹤野外公的下属开的店,是很普通的早餐店,饭菜很合她的口味。
但也正是因为在那儿吃早饭,就被夏敏看到了她和陆鹤野纠缠不清的模样,从而动了胎气,去医院抢救。
也是在那之后,她和母亲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往两人几乎每晚或者每隔一天就会打电话聊天,但从那天之后,夏敏回沪城之后,就再没和自己通过电话,她发出去的消息,母亲也从没回过一条。
就好像是和自己陷入了很长的冷战期。
想到这,夏弥下意识对那家店产生了抵触心理,她摇头,“可以换一家店吗?”
只是一家早餐店,陆鹤野没往深处想,点头,把手机不设防地递给她,“想吃什么,你选就好,这家店我也经常吃。”
他毫无保留把手机递给她,完全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夏弥心里翻腾着,面上却不显山水,故作镇定地接过手机。
那天早饭过后,陆鹤野送她回了学校。
地面上的积雪化得七七八八,陆鹤野没在校门口停车,反而是驱车大剌剌地驶进校园内,停在了在职师工的停车场上。
夏弥倒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车进学校了,没表现出多大的惊讶。
毕竟陆鹤野也确实有那个能力,除开岳家和陆家对学校做出的贡献,他本人为学校夺得的金奖和冠军也不计其数。
他之所以在京大这么吃得开,不仅是因为他家里,更多的是他本人的碾压性。
大一那年参加过的国际商赛多到数不胜数,奖杯都没拿回家,放在学校的名人台上摆着。他也是唯一一位年龄最小的进入名人台的在校学生。
“午饭一起吃?”陆鹤野没给车开锁,偏头瞧她。
夏弥想起中午有事要找导师,摇头,“我要找导师。”
陆鹤野点额,表情看不出什么,“成。”
他姑娘要努力,他也不能拖后腿不是。
但夏弥却误会了陆鹤野,以为他生气了。
她鼓足勇气,试探性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衣袖传来拽动,陆鹤野看过去,眉梢微抬。
夏弥撩起眼皮,同他对视,“我晚上补偿你。”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细如蚊声,语速也很快,让陆鹤野没听清说得是什么。
“什么?”陆鹤野说。
夏弥又快速说了一遍,但这次陆鹤野隐隐约约能借着她那表情猜出来这姑娘说的是什么,可心里起了捉弄她的心思。
又问:“什么?宝宝,你讲话清楚点。”
夏弥忍无可忍,语速放慢,音量抬高:“我说我晚上补偿你,行了吗?这次听清楚了吗?”
说完之后,车厢内无人回应。
慢慢睁开眼,才看到,驾驶座上那个人渣嘴角噙着坏笑,胸腔笑得直抖,一副坏到极点的模样。
这个人渣!
夏弥气不过,解了安全带,作势要下车,手刚碰上车把手,另一只手的手腕便被人扯住。
“怎么还生气了,这次听清了。”陆鹤野坏死了,“宝宝你刚刚是不是说晚上要补偿我?”
这个混蛋,还故意重复一遍,得了便宜还卖乖。
夏弥扭头瞪了他一眼,“你听错了,我没那样说。”
陆鹤野笑容放大,“你误会我了,宝宝,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弥不吭声。
紧接着这人开口了,“我是好奇,宝宝,你怎么补偿我?”
说这话的时候,夏弥的手腕被他掌心完完全全地包裹住,男人掌中的粗粝摩挲着女孩细腻的皮肤。
夏弥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那只手忽然挣脱出来,朝着他裤链的方向走,偏巧脸上带着挑衅,“这样,可以吗?”
她在拉开他的ku链。
陆鹤野只觉得一股火往下走。
最后, 夏弥也没管陆鹤野什么表情,手拿回来,转身下了车。
根本都不带管驾驶座上那个被自己惹了一身火的陆鹤野。
陆鹤野偏头, 盯着渐行渐远的那个身影, 直到她彻底消失在楼前,才驱车离开。
今天是周一,和陆鹤野在一起之后仅仅过了两天时间,可夏弥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毕竟以往的周末她不是在家教中就是在图书馆度过的, 从没像现在这样放肆过。
因为没什么天赋,所以更要拿出比常人多十倍的努力学习美术,练习基本功。
她的课程分大小周,这周基本上都是满课, 没什么时间出去。
到了画室之后, 是专业课, 任课老师临时有事,这节课也算是自习课, 画室里只剩下笔尖摩挲在画纸上的沙沙声。
许倾倾也不知道昨晚散场后去哪儿了,估计不是去泡吧就是找人喝酒了, 早上迟到了,此刻刚偷偷从教室后门溜进来, 带着一身的酒气。
所到之处惹来一阵阵眼刀, 她一路双手合十地小跑过来, 最后精准定位,坐在夏弥身边的空位上。
“老师没来吗?”许倾倾喘着粗气问她。
夏弥递给她一瓶水,“来了, 只不过又被叫走了。”
许倾倾猛猛灌了两口水,“早知道我该翘了这节课。”
夏弥看她一眼, “你昨晚吃完饭没回宿舍?”
她只不过是随口一问,却刚好问到许倾倾心坎里了。
昨晚饭局结束后,她觉得陈栩长得很对她的口味,要了联系方式,大半夜的给人家发消息问要不要一起去喝酒,陈栩答应了,叫了车来接她。
两人喝酒的地方不是别的地儿,就是俞彭烈开的那家酒吧。但也不知怎地,一觉醒来,两人躺在一张床上。
许倾倾趁陈栩还没醒,直接开溜,回学校的路上脑子里复盘了一遍。复盘的结果就是,昨晚她喝大了,主动拉着人家去开房,之后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毕竟都是成年男女。
夏弥没听到她的回话,瞥了她一眼,就看到许倾倾表情不对劲,问道:“想什么呢?”
许倾倾回神,“啊?”
“问你呢,昨晚没回宿舍?”
许倾倾舔舔唇,下意识撒了个小谎,“没,昨晚回家睡的。”
夏弥点点头,没再多问,注意力都回了画板上。
许倾倾见状,松了口气。
许倾倾见夏弥的注意力转移,不再放在自己身上,她心里又是一股说不出来的别扭,扭捏地开口:“弥弥。”
夏弥当时眼睛盯着画板,“怎么了?”
许倾倾抿抿唇,“我……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夏弥对此没做出多大的惊讶,“又换了个?”
许倾倾这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又。”
“你昨天不是哭着喊着说受不了男神找到女朋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从情伤中走出来了?”她戏谑道。
许倾倾眼神飘忽:“这次不一样,这次是认真的。”
“嗯,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许倾倾:“……”
画室里氛围不算很安静,但也有种意外的和谐,直到一道声音打破这一切。
“——我天,冯泰这是被冯家驱出家门了吗?”
说这话的是班里一位同样喜欢聊八卦的学生,她估计正在刷论坛,然后看到了什么东西。
有人接话:“啥意思?”
那人解答:“冯泰好像是休学了,还是退学了,我也搞不清楚,总之他那个专业的人都说冯泰已经半个月不来学校了。”
许倾倾支棱着耳朵认真听,听到这,忍不住凑到夏弥身边,小声嘟囔:“当初冯泰和陆鹤野的那场比赛不是下了赌注吗?谁输了就永远消失在你面前,现在估计冯泰那舆论战。术没搞好,反而丢了冯家的脸,被冯老爷子赶到国外去了呗。”
她继续科普:“虽然冯老爷子平常很宠这个冯泰,但冯泰这次对上的可是陆鹤野,不管他想不想把冯泰送走,都必须得让冯泰消失在京城里。”
夏弥听到这,画笔顿了顿,两秒过后,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天中午,她去办公室找了导师。
最近有场比赛很适合夏弥,导师推荐夏弥参加,拿奖倒是其次,主要是打开一下画界知名度。
但夏弥来这个大学为得不是这些,冯灵智最近要回国了,她没时间准备比赛了,周末要继续给冯灵智补习。
导师自然知道夏弥在进行课外兼职,她语重心长地劝道:“夏弥,你要搞清楚主次,是家里很困难吗?学校可以申请助学金——”
还未等导师讲完,夏弥便接上:“老师,谢谢您,我是真的志不在此,这场比赛的含金量或许对我很有帮助,但我最近真的重心不在这个方面,所以您还是推荐其他学生吧。”
导师见状,只得点头答应,毕竟也不能强迫人家参加不喜欢的比赛。
从办公室里出来之后,夏弥刚巧收到了冯灵智的大姐冯书禾发来的消息:【灵智回国了,这周五开始恢复补习。】
她顿了顿,好半天才回复道:【好。】
那天开始的一整周,夏弥每晚住在学校,她那五天基本上是断了社交,独来独往。许倾倾忙着和人发展感情,倒是给了她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陆鹤野约她出去,或者晚上去他那儿住,她也是找了各种理由拒绝了。
终于,到了周五那天。
周末两天是休息日是京大无法打破的平衡,即便是专业课平常安排得再满当,到了周末,都会给出学生自己生活学习或者娱乐的时间。
一整天的课结束后,夏弥从教学楼出来直奔校外最近的地铁站,乘地铁到朝阳冯灵智家。
刚过安检,陆鹤野的电话便进来了。
周围环境嘈杂,来来往往的除了工薪阶层还有游客,夏弥看了眼站点,去了洗手间接电话。
“下课了吗?”陆鹤野问,“我在你画室楼下。”
夏弥一愣,顿时忘了昨晚她因为拒绝陆鹤野很多次而被对方控诉,最后答应赴约的事情了。
她试探性地开口:“我临时有事儿,要不——”
“你在哪儿?”他打断她的话,因为听到了她那边的报站广播声。
夏弥呆愣两秒,“地铁站。”
“要去哪儿?”他问,语气逐渐冷淡。
夏弥抿抿唇,最后说:“冯灵智家,约了今晚的家教。”
那头沉默两秒,继续问:“什么时候约的?”
“周一。”
这个时间一说出来,陆鹤野没吭声,估计是想听夏弥的解释,但夏弥和他一样沉默。
两人僵持了大概五分钟,最后是陆鹤野打破僵局:“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夏弥眼皮低垂着,“十点。”
挂断电话后,她一路上心不在焉的,中途换乘的时候方向还搞混了,耽误了半小时,等到冯灵智家的时候,也就迟到了半小时。
冯书禾也在,她瞥了眼夏弥,语气不冷不淡:“迟到了半小时,扣一半工资。”
夏弥没反驳,也没辩解,只是点点头,便进了冯灵智的房间。
冯书禾盯着她的背影,目光闪烁。
几天前,她刚刚得知陆鹤野为了夏弥竟然和冯泰开始了一场跑车比赛,也正是因为这场比赛,所以冯泰被冯老爷子驱除到国外。
夏弥看着不声不响的,倒是挺有手段让陆鹤野那样的人物为她俯首称臣。
她纵横商界几年,倒是第一次对夏弥看茬眼。还记得夏弥第一次到冯家的时候,表现的完全像个好学生,那时候她对夏弥的态度自然温和不少。
直到那天,陆鹤野来接她的那天开始,她便知道了这个女孩根本没有面上那么的人畜无害。而正好是这样的女孩,身上的那种反差感,才更能吸引陆鹤野这样的人。
冯灵智的卧室内。
冯灵智前段时间去北欧玩了一圈,好久不见夏弥,正兴高采烈地拉着她讲自己研学旅行遇到的趣事。
“小夏老师,你去过哥本哈根吗?”她的语气懵懂,从小被保护得很好,大脑中没有阶层差距这个认知,也不明白自己生下来就站在金字塔顶端。
夏弥摇头,把她的课本拿出来瘫在桌上,“老师假期很少出去玩,一般都是在家学习。”
冯灵智啊了声,还没等她继续讲,夏弥便指了指课本,“好了,先上课,等课程结束了,你再讲给老师听,好不好?”
冯灵智重重点头,学习的兴致也被夏弥的三言两语带动起来了。
两小时后。
夏弥最后检查完冯灵智的作业后,便结束了今晚的补习。冯灵智已经累得脑子转不动了,根本想不到继续给她的小夏老师分享旅途趣事。
夏弥给她布置了明晚的作业后,便拎包走出房间。
冯灵智的卧室搬到了二楼的角落,走过一个拐角才到达楼梯和电梯。冯家别墅的装修是标准的老钱风,一砖一木都透露着奢华。
她走楼梯到一楼后,听到了熟悉的对话声,聊天的话题是关于金融投资方面的。
走出楼梯间,镜头被拉远,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三个人,主位上的正是冯老爷子,另外两侧分别是陆鹤野和冯书禾。
夏弥安安静静地走过来,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小野最近势头很猛啊,听说在学校拿了不少奖项?”冯老爷子毫不吝啬地夸赞他,眼神和看未来女婿的眼神一样,“书禾经常提起你呢。”
陆鹤野并不搭腔,“是吗。”
“冯泰那小子前段时间冒失得很,我把他送出国也是锻炼锻炼他。”
陆鹤野不吭声。
冯书禾多看了冯老爷子几眼,冯老爷子这才把话题朝着那个方向引,“小野交女朋友了吗?你和书禾年龄相仿——”
话音未完,便被远处的电梯声打断。
是冯灵智到了一楼。
“爸爸,你回来啦!我好想你!”
冯灵智一路小跑着扑到冯老爷子怀里。
也是此刻,陆鹤野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夏弥。
他起身,朝她走过去,毫不避讳地牵住她的手,自然地同她十指相扣,笑容温和:“冯叔,我有女朋友了。”
他言语间的坦荡令在场几个人都说不出话, 特别是夏弥。
和他在一起之后,夏弥没想过要公开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毕竟自己融合不到这种富豪圈, 也不是富二代, 家境普通,资源平平。
冯灵智年龄最小,但也明白女朋友什么意思,听到这话后最开始的反应是惊喜, 过余则是担忧,表情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因为她知道大姐也喜欢陆鹤野,也知道冯家有让大姐和陆鹤野联姻的想法。
陆鹤野太坦然了,让冯书禾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她嘴角一抽, 脸色像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精彩又难看。
冯老爷子倒是看着没什么变化, 依旧镇定地坐在那儿,仿佛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般。
夏弥心里也七上八下, 沉默又快速地瞧了一眼屋内人的面色。
也能或多或少地觉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把她看在眼里, 根本不拿他当回事儿。
唯独陆鹤野五指收紧,笑了笑, 语气稀松平常, “晚上还有事儿, 先走了,冯叔。”
撂下这话,算是给他打了声招呼, 之后便牵着夏弥出了冯家。
夜晚的霓虹灯早已亮起,冬天的风凉得很, 吹在人脸上活像刀子刮伤。
两人径直去了地下停车场,上了车,没着急发动车子,车窗紧闭,发动机熄着火,冷得要命。
倏地,传到一道打火石被摩擦的簌簌声,紧随其后的便是烟雾,慢慢蒸腾而上,在封闭环境中呛鼻又窒息。
夏弥偏头看了他一眼,率先打破安静:“我也要抽。”
陆鹤野把烟嘴挪了个位置,递到她嘴边,无声地看着她,目光里有几分她看不出的复杂,和刚刚在冯家完全是两个模样。
她心沉了几分,接了那根烟,连续地抽了两口,烟雾随着叹气一同吐出。
陆鹤野的烟一般都是粗支烟,和她往常抽过的细支薄荷香烟不同,烟雾过肺的那一瞬间格外难受,像是小刀的刀片划过喉咙,留下片片刀伤。
同时后劲儿很大,抽完一口就会头晕,更别提夏弥这种连续地抽完两口的了。
她大脑晕沉沉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倔劲儿,把那最后半根直接快速抽完了,最后把还剩半指长的烟头还给陆鹤野。
陆鹤野下了车,找了个垃圾桶扔了烟头,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瓶冰镇柠檬水。
“头晕?”
车门打开的时候,一股凉风一同进来,把夏弥吹得清醒了不少,但大脑的晕沉劲儿还在。
夏弥不讲话,眯着眼,右手搭在额前,盯着他,眼神迷离。
陆鹤野也没指望她好好回答,拧开瓶盖,递到她嘴边。
夏弥不张嘴,就这样和他耗着。
“张嘴。”语气冷淡。
夏弥不动弹。
“夏弥。”这道声音带了几分冷硬。
空气中突然多了几道吸鼻子声,陆鹤野撩起眼皮,目光从女孩的红唇转移到眼睛上。
“委屈了?”他笑了下。
夏弥小幅度地点头,把头偏向另一方,“你凶我了。”
“我有吗?”他说。
夏弥这次重重点头,“你有。”
“哪凶你了?”他问。
夏弥委屈得不行,慢慢控诉道:“之前在地铁站,你在电话里语气冷淡,刚刚我说我想抽烟,你居然给我了,你不关心我了。还有,你喂我喝水的时候,态度不好,很恶劣。”
小姑娘越想越觉得委屈,声音都带了些哽咽。
陆鹤野嗯了下,故意问:“我有这么凶啊?”
完全哄小孩的语气。
夏弥闭着眼,重点头,“有,很凶。”
陆鹤野啧了声,“我错了,宝宝别气了呗。”
“你道歉的态度不诚恳。”她开始找事。
陆鹤野认了这个罪名,“那你提条件。”
夏弥睁眼,满脸不可置信,“你道歉就是这个态度吗?”
那瓶柠檬水被他收走了,陆鹤野看了她一眼,给车子点了火,驱车离开地下停车场。
车子发动后,夏弥看了陆鹤野一眼,“去哪儿?”
“让你没力气生气的地方。”
这话说得很浑蛋,但夏弥偏偏不气了,嘴角偷偷上扬。
被陆鹤野注意到,他扯了个笑,“不气了?”
夏弥拿腔拿调:“看你表现。”
陆鹤野点额,舌尖抵了下右腮,模样帅得不行,“成。”
前方是个红绿灯,亮着红灯,车子停下,红灯还有100秒。
陆鹤野别过头,轻轻嗓:“那该我了。”
夏弥:?
陆鹤野说:“家教有那么重要?冯家离学校太远了,如果你想兼职的话,我给你介绍个别的工作。”
“之前汤葵对你讲得那个工作还在招人,作得数。你不喜欢的话,我给你联系几家画室,它们刚好在收藏小众画家的画,你获奖作品刚好有了去处。”
“你都不喜欢,我再找别的。”
今天这辆车的隔音效果极好,外界的鸣笛和喧嚣都被隔绝掉,仿佛与世隔绝一般,车内的音乐也没有播放,周围很安静。
这也让夏弥清楚地听到了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格外清晰。
说实话,她在眼下这一刻,真的有些动摇了。
红灯转成绿灯,车子重新启动。
夏弥想了很久,最后摇头,“现在还不行,再等等。”
陆鹤野偏头看了她两眼,最终妥协。
次日刚好是跨年夜,跨年夜前一晚她和陆鹤野在京郊的公寓住下,但一早就回了学校。
虽然没有接下那场比赛,但往日的基础功练习也不能落下。
画室内,稀稀疏疏坐着几个学生,夏弥坐在靠窗的最角落。
一上午的时间,她画好两幅速写,累了就停笔起身在画室里来回走动。
窗户紧闭着,北方城市的地暖向来很干,夏弥去楼下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瓶矿泉水。
“咣当”一声,矿泉水掉落在底部。刚要弯腰去拿,身边便传来几道交杂在一起的脚步声,还带着聊天声。
很平常的一眼,夏弥拿完矿泉水之后却愣在了原地。
不为别的,只为走过来的这个人她认识。
叫井士铭。
看到这个人,夏弥眼前就好像浮出一幕幕场景,每一幕的场景主角都是面前的人,也是井士铭在自己高中三年的学生时代了充当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因为他就是她遭受校园霸凌的主要施暴方。
食用带有激素的药物使得自己变胖的那两年,是他一直带人嘲笑自己,把自己关在体育器材室,冬天打雪仗让自己充当被打的耙子,夏天白色短袖被他用水管恶意浇筑,弄得白色校服变成了透明色,内衣都堪堪显露出来。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桩桩件件,多到数不清。
还有五米距离,井士铭马上经过自己,夏弥条件反射地扭过头去,手下意识扶在下巴位置处,挡住自己的脸。
这是时隔几年后,受害者猝不及防见到施暴者的第一反应。
别人不知道,总之她夏弥是这个样子的。
井士铭注意到自动售货机旁边站的那个女孩,隐隐觉出几分熟悉,但又说不上是哪里眼熟。
他身旁的人扫了他一眼,戏谑道:“怎么?你们学校没这么漂亮的女孩?”
井士铭笑笑,“没,只是觉得这女生挺眼熟的。”
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别想了,人姑娘有男朋友了,而且男朋友还是贼有钱的那种富二代。”
井士铭没放心上,“京城一块砖砸下去,叫唤的都是富二代。”
他朋友一听这话,“怎么,你对人姑娘有意思?”
井士铭又盯了两眼,同他一起出了楼,没正面回答:“那姑娘挺纯的,不知道床上功夫怎么样。”
友人一听,笑着摇摇头,他自然清楚井士铭骨子里是个怎样的货色,顶着一张周正斯文的脸,干得全是龌龊事儿。
两人到了京大东门,临上车前,井士铭对他使了个眼色,“刚刚那女孩男朋友哪儿的人?京城当地的?还是外地的?”
友人震惊,“你真要搞?”
井士铭啧了声,“第一次见这样勾人的女孩,你就直说得了。”
友人面色隐晦:“你悠着点,人男朋友是京城当地人,背景挺牛的,硬得不行,能罩住事儿的。”
可井士铭向来是个喜欢追求刺激的人物,听到这儿,他更兴奋了,“那不是更带劲儿?”
友人一听,慌了,“你差不多得了。”
井士铭面露不屑,“行了,要不要打赌?”
“赌什么?”
井士铭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赌我寒假前就能把那女孩搞到手。”
与此同时,另一旁的夏弥还不知道就这么短短几分钟,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她拿着那瓶回了画室,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那天中午和许倾倾在校外小馆随便吃了顿饭,下午便继续回画室了。
凳子还没坐热,陆鹤野的消息便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