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话音落下,钟晚的心又悬起来。
果然,还是要?算账的吗。
她在原地静了几秒,缓步跟着上楼。
这栋别?墅的佣人跟太平山那些是一个风格,哑巴机器人似的,存在感极低。
钟晚离开餐厅,厨房就冒出一个人,轻声轻脚去?收拾餐桌。
二楼,梁序之进了卧室,钟晚就也进去?,回身把门关上。
她看着他,先开口问:“做什么?”
梁序之未作声,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走过来,打开盒子,动作很?慢地从里边取出一条链子。
在微弱的灯光下,上面的钻石闪着璀璨的光芒。
钟晚垂眼,也看见了。
跟上次那条蓝钻项链不同的,另一条项链,坠子上的碎钻是透明的,相同点时,也组成?了Keelan这几个字母,比先前那条低调,但设计却更精致。
梁序之绕到她身后,将她披垂在身后的长发拨到肩膀前,将项链替她戴上,锁扣扣在颈后。
他低沉磁性?的声音也从耳边传来,距离过近,还能?感受到他若有若无的气息,像耳朵被羽毛尖轻挠一般,“上次那条你不喜欢,让人设计了条新的,既然不拍戏了,以后出门也都能?戴着。”
而后,梁序之又在她面前,拿出盒子里另外两条链子,分?别?捞起她两只手腕,帮她戴好。
双层设计的钻石手链,中间有个极具设计感的“L”形装饰。
梁序之把盒子搁一边,抬手,将她垂在肩前一侧的头发撩回去?,动作轻柔。
钟晚静静看着两只手腕上新添的链子。
她嘲讽般笑?了下。
倒算是应景,一模一样,闪着银色的光,像是钻石做成?的一副手铐,提醒她现?在的身份和处境。
钟晚抬头,对上男人冷清英俊的面容。
就这样吧,她想,也许只能?这样了。
这也许是命运还给?她的报应,她出卖过两年的时间,换来她想求得的一切,代价是往后数年,或是一生的不定期刑。
她用自由跟他交换过利益,现?在被他用利益牢牢锁住,拖入永劫不复的深渊。
这天晚上?, 钟晚很反常的配合,用他们熟悉喜欢的方式。
中?途她总有错觉,觉得他们的投入都像是在演一场放纵的戏, 一场不知?何?时会散场的戏,只?剩下身体的感受是真实的。
关了房间中所有的灯,漆黑的环境中?,其?余感?官也愈加清晰。
梁序之把她抵在窗边的金属栏杆上?,更猛烈的心跳、炙热的皮.肤突然接触那片冰凉, 让她浑身的毛孔似乎都?缩了起来,身后是?比她的体温更热的坚硬胸膛。
手上?那两条手链还真有特殊的用途, 装饰物扣在一起, 就真的像一副精致的手铐。
但专门为这种事制作的道具不同,链子太细了, 手腕稍一挣扎, 就会勒出细细的两条红痕。
梁序之似乎也清楚这个问题,且从来没在这种“游戏”中?让她受过任何?的伤, 这次将两条手链扣在一起时, 他的手也握着她两只?纤细的手腕,反缚在她背后, 或是?按过头顶。
许是?太久没有过,刚搬来这栋别墅那次双方又都?未尽兴。
反反复复的,折腾到后半夜才算完全结束。
最后那次,清幽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 洒落在卧室的床上?。
梁序之垂眼, 看着她沉溺其?中?却又如死寂般的眼神, 无端觉得有些熟悉。
他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缸名?贵金鱼,被圈在四方的玻璃匣中?, 濒死前那几日?的样子,了无生?气。
钟晚在浴室洗完澡,已经精疲力竭,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更分不出精力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譬如他们的关系、她的感?情?、她往后漫长的人生?。
推开门,蒸腾的雾气散出去,带着清爽的沐浴液香味,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朦胧。
梁序之身上?松松披了件浴袍,正背对她,站在窗前抽烟。
钟晚没同他说话,走去床边,掀起被角躺进去。
在空调房里冰了一整天的被子床单,此刻依稀还残留着他们刚才的温度。
虽然困得厉害,钟晚躺在床上?,闭上?眼,脑子里却如一团乱麻,闪过各种各样碎片式的思绪和?画面。
过了没多久,听到渐近的脚步声,身旁的床垫陷下去一些,闻到跟她身上?一样的沐浴液味,和?淡淡的烟草味。
梁序之并?没有躺下,似乎就坐在床边的位置。
钟晚没睁眼,但也能感?觉到,有道目光好像正久久注视着她。
许久,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钟晚。”
钟晚还是?阖着眼,只?当自己睡着了,翻个身背对他侧躺。
空气就这样安静着,只?有屋顶上?中?央空调的风声,以及两人清浅的呼吸。
梁序之没再出声,又过了须臾,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额头,拨过几缕凌乱的发丝。
不知?怎么的,钟晚鼻子有些发酸。
这时听到关灯的声音,他躺上?来,呼吸久久未到睡着时平稳的频率。
这一夜,似乎依旧无人好眠。
后几天去剧团排练,连搭戏的年轻男演员都?注意到钟晚情?绪的不对劲。
以往她虽然话就不算多,但在涉及台词、排演等与演戏相关的问题时,都?是?会主动提出自己意见与大家讨论的。
钟晚比他们大两三岁,虽然不是?表演专业出身,但这行更看重经验,她在这草台班子剧团里算是?资历最深的,大学时就拍过剧,前两年在港岛也拍了不少电影、电视剧,其?中?甚至不乏大制作,而且不像张老师那样,基本都?是?理论上?的经验。
但这几天,钟晚过于沉默了,无论对戏还是?对人,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张老师和?新到位的话剧导演说怎么演她就怎么演,有时不符合她的表演习惯和?风格,她也不反驳。
多人的聚餐更是?懒得参与,每次的理由都?是?相同的:家里有事。
剧团里绝大部分演职人员都?对钟晚印象很不错——有艺术追求的新人影星、颜值巨高、性格随和?。
许多人纷纷去问跟她关系最好的吴邈邈:“钟晚姐最近家里出的事,严重吗?有他们能帮得上?忙的吗?”
吴邈邈当然也没告知?事情?,这天上?午的排练结束,拉着她去附近一家新开的网红餐厅打卡吃饭。
杭市最不缺的就是?网红餐厅,关了一茬又新开一茬,菜品味道不一定好,但装修大多是?真费了功夫的。
这家试营业期间?就找了不少博主推广,正式开张后先饥饿营销,每天只?接待固定桌数,要提前很久预定。
进餐厅,钟晚坐在餐桌前等菜,也是?没怎么吭声,一言不发在那刷没营养的视频。
吴邈邈问:“你不拍照吗?”
钟晚摇头:“也没什么好拍的。”
吴邈邈眼神疑惑地看着她。
钟晚从上?大学开始,走到哪都?喜欢拍照,拍得也并?不专业,只?是?单纯很爱记录生?活。她们会开视频号发vlog,也是?这个原因。
吴邈邈叹了声气,压低声音关切地问:“你还心情?不好啊?因为梁先生??”
钟晚手指划着视频,淡然的语气:“倒也没有心情?不好。我好像就是?…突然悟了。”
吴邈邈挑了下眉,“悟什么?”
她半开玩笑道:“你不会是?看破红尘准备出家了吧,那可?别啊。”
钟晚抬头看她,“出家也不至于。就是?突然觉得,日?子怎么过都?是?活着,其?实生?活也就那样。”
“就比如演戏,认真演也是?演,随便演也是?演,反正现在剧团背后有人,一场演砸了都?有人兜着,这种店不也都?是?这样。再比如,自己生?活也是?生?活,跟梁序之在一起,平时做得也是?那些事,都?没差的。”
吴邈邈笑着评价:“你这不是?悟了,你这叫摆了。不过,也差不多吧。”
钟晚继续低头看手机,等菜上?桌,尝了一遍,发现其?实都?挺难吃的。
不知?道以前在新鲜个什么劲,尤其?大学的时候,还喜欢攒下来钱到各家这种店打卡。
这顿饭很快就吃完,剧团排练的午休时间?还没结束,吴邈邈征询她的意见:“去哪?逛逛附近的商场,还是?找家咖啡店坐会儿?”
钟晚掩面打了个哈欠:“听你的吧。”
“那就咖啡店吧。”吴邈邈偏头,看她对什么都?没兴趣的样子,打趣道:“现在明白那些有钱人成天喊无聊,可?能真不是?在凡尔赛了。是?因为生?活没追求了。”
钟晚表示:“很有可?能。”
吴邈邈发动车子,笑说:“不过你还是?积极点好,别成天这么丧,容易抑郁。生?活的乐趣是?要自己去发现的,不管外界阻力再大,条件再艰难。这话还是?大学的时候你给我灌的鸡汤呢。”
钟晚转头,看着两边道路上?又黄了一个度的秋叶,思绪已然飘得很远。
片刻后,她淡笑了下:“也是?。”
吴邈邈开车在路上?行驶,安静一会儿,又突然出声:“虽然我就见过那个梁先生?一次哈,但那天他就坐在观众席正中?间?,我看得还挺清楚的。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钟晚看她一眼,无语道:“…我不信我说不当讲,你就真忍得住不讲。”
吴邈邈笑着道:“好吧。我就是?想说,最近你跟他的感?觉好像越来越相似了,尤其?是?眼神。”
钟晚愣了一会儿,随即有点反应过来。
什么感?觉?无聊到麻木吗?
她无声笑了笑。那倒是?有可?能。
又过了一周,剧团的新戏排好了,头三场的票也卖得很好,得益于他们在戏剧节收获的那点不足为道的名?气,更得益于背后专业人员的营销。
新场地的首场演出定在周六晚上?,原本一切都?准备就绪了,这天晚上?梁序之回来,让她这周五跟他回港岛,集团有其?他工作。
林叔也来了别墅取几份文件,他在场,就顺着梁序之的话继续跟钟晚说了往后半个月的行程。
一周在港岛,后一周分别去京市、沪市两地出差考察项目。
钟晚默了默,语气中?没什么情?绪地说:“周六我们剧团首场演出,我演女主角。”
梁序之看向?她,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你们新的主理人排戏的时候,每个相同角色都?会安排2-3个演员演。除你之外,这场戏排过跟你同样角色的还有两个人。”
这确实是?大点的商业剧团的基本操作,为了重合的场次,也是?为了防止有演员临时无法到场演出。
就这场《暗恋桃花源》而言,吴邈邈排的也是?跟她同样的角色。
钟晚没其?他理由再拒绝,就算有,梁序之先前也跟她讲过规矩,跟在他身边,随叫随到。
剧团这点利润或损失他完全不会放在眼里。
于是?钟晚无甚所谓的态度:“好。那就让他们演吧,我跟你去港岛。”
梁序之缓步过来,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像是?奖赏她的懂事一般。
“你也有段时间?没回去了。”
“嗯。”
钟晚默默在心里道,不能叫‘回去’,最多算是?‘过去’而已。
到港岛又是?夜晚,外面下着丝般的小雨,灰蒙蒙的天色。
也不知?梁序之是?故意的,还是?单纯为次日?一早去集团开会方便考虑,初到的这天,他们没去太平山,而是?住在维港旁边那栋酒店,甚至是?她以前住的那间?,而不是?顶层他的套房。
里面都?是?酒店原有的陈设,简约的装修和?摆件,钟晚跟身边的男人一起踏进去,立刻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但现在明明物是?人也是?,只?有心态跟几个月前不同而已。
梁序之在她离开后,也是?第一次迈进这间?房,往里扫了一眼,微蹙起眉,只?觉得到处都?空荡荡的,空得刺目。
记得她当时住在这,到处都?重新归置一番,收拾得很温馨,东西摆得满满当当,空气里也有她惯用的那款香水味,清甜的玫瑰香。
而现在,只?剩酒店统一的熏香味。
梁序之往浴室走,只?淡道:“明天要早起,收拾了早点睡。”
钟晚压下心头那丝复杂的情?绪,听到外头雨打玻璃的响声,走去另一间?浴室,“好。”
不知?怎么的,他们越来越像亲密无间?的陌生?人。
周六开始,剧团每场演出都?很顺利,梁序之这几天忙着,白天都?只?有钟晚一个人在。
除了第一晚住在酒店,后来都?在太平山的别墅。
那些佣人见了她,还是?先前那样恭敬但寡言的态度,好像她从未离开过。
当时二楼的主卧有许多梁序之让人买给她的衣服、洗护用品,钟晚当时走得匆忙,再者也没打算收这边的。
这次回来,看到她的东西都?在。
有某一瞬间?,钟晚恍惚也在想,她的离开是?否真的只?是?插曲般的闹剧,梁序之压根没把这当一回事。
往后几天跟在杭市时一样,梁序之很忙,但晚上?总是?会回来,偶尔他们会说几句话,大多时候,都?是?各做各的事,只?是?存在于同一空间?。
钟晚闲着无事,每天打开朋友圈,都?能看见剧团“同事”发的那种照片,剧照、谢幕合影、庆功宴碰杯……
当时剧团险些无法继续运营,现在没了她,一切都?进行顺利。
后来大概梁序之也看出她太无聊,需要出席的商业酒会或应酬也都?叫她一起。
钟晚不懂他们复杂的利益关系,也无心留意他们谈的那些生?意,跟在梁序之身边,被一群人簇拥着,当个纹了半永久笑脸的精美挂件。
一周后再到京市、到沪市,也都?是?如此。
仿佛她现在生?活的意义就是?陪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在沪市的最后一天,钟晚跟他坐在车上?,去晚上?的饭局。
梁序之阖着眼,倏地出声,“是?不是?觉得很没意思?”
钟晚被他揽着腰,头靠在他肩上?,几乎没犹豫,坦言:“嗯,很没意思。”
“那你想做什么?”梁序之平声问:“拍戏,还是?回去演话剧?”
钟晚静了下,“也没那么想演,就现在这样吧。”
梁序之睁开眼,低头看她,抬手轻碰她的脸颊,语速很慢地说:“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忘了是?什么时候,似乎是?刚认识不久,问她这种问题,总是?会得到一段长篇大论,听着新鲜。
钟晚抬头,看着男人冷峻的面容,不加掩饰地说:“因为以前有所求。”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但她此刻不愿深想,更不想同他说。
“现在好像也有,毕竟剧团还有那么多人。”
钟晚看着他,似是?真诚提问:“梁先生?喜欢我以前那样吗?如果需要,我也可?以。我还算是?个演员。”
话毕,她朝他笑了下,唇角弯成看似轻松愉悦的弧度。
梁序之盯她几秒,松开手,眼神也冷下来,转头不再看她,对驾驶位上?的林叔冷声吩咐:“掉头。”
这?一个月, 钟晚说的得罪他的话不少,煞风景的话就更多。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也没什么“风景”需要维系, 梁序之?也没跟她计较过,但今晚不知?是怎么的,就把他惹恼了。
钟晚惴惴不安的,又?不想纠正,他松了手, 她就往旁边挪一段位置,转过脸看着?窗外。
以为?梁序之?要跟她发火, 没想到他只是沉着声音跟林叔交代, 今晚的饭局取消,跟沪市分公司的负责人说他临时有事, 接着?, 让林叔先送她回公寓。
梁序之?在沪市也有几处房产,这?几日来出差, 他们就住在北外滩一间平层。
他们一路无话, 车子停在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梁序之?没有要跟她一起下车回的意思, 钟晚也没问,拉开车门去了电梯间。
上楼之?后,屋里玄关处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整面的落地窗外是霓虹闪烁的楼宇夜景。
钟晚背靠在门上, 把手包扔到柜子上, 仰起头, 沉沉呼出一口气。
另一边,楼下停车场, 林叔问:“梁先生,现在去哪?”
梁序之?把手中快燃尽的烟熄灭,车窗升上来,静了片刻后,淡声道:“出去随便转转。”
林叔应了声“好”,安静地发动车子。
梁序之?阖上眼,脑中再次闪过钟晚刚才那些话。
对他有所求,所以愿意演。
他们之?间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但从两年前相?遇到她离开港岛,再到现在重新跟着?她,又?确确实实只是这?样的关系。
他似乎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无解的题,表面像是填上了答案,却隐隐感觉是错的,又?看不出错在何处,正解为?何。
车内开了空调,空气还是不流通,梁序之?胸口很?闷,又?将车窗降下一半,带着?湿气的夜风钻进来,但仍压不下他烦闷的心绪。
也许这?时候找个地方跟好友喝几杯酒,就算不谈与?钟晚相?关的事,应也能?纾解几分。
但活了三十年,梁序之?身边也没任何能?说上话的朋友,亦或亲人?。跟他有过交集的所有人?,不论?亲疏远近,都是一样的利益关系,为?利而聚,为?利而散,跟她也是同样。
梁序之?自嘲般笑了声,靠在座椅上,只听到窗外晚风川流的声音。
他平声吩咐:“开个新闻台的广播。”
“好。”林叔答应完,却迟迟没有放出广播,半晌后,他轻叹了声气,“不然还是找个地方歇会儿??前面路段在堵车,今天周五,不知?道得堵到什么时候。”
梁序之?轻“嗯”了声,说了个地名。
半小?时后,两人?到了另一栋公寓楼。
小?区门口有家进口超市,林叔开进去前,贴心地买了两瓶威士忌和杯装的冰块。
超市里没见着?梁序之?常喝的牌子,林叔上车后,拿起酒瓶,笑问:“这?个行吗?”
梁序之?睁开眼,眉梢微抬了下:“你能?喝?”
林叔笑:“这?不是在沪市吗,没人?管着?,刚好我也馋了。”
梁序之?没再说话。
这?间公寓也是定期有人?打扫,各种厨具设施都是配齐了的,林叔去厨房把多余的两杯冰冻起来,取两只杯子倒了酒,端去沙发。
梁序之?看了眼酒瓶,淡淡说:“你还是少喝,这?个年纪了。”
林叔笑道:“放心,我有数的。”
许久后,聊了些梁家和集团里有的没的,林叔试探着?提:“我问句不该问的,钟小?姐那边…您是怎么打算的。”
梁序之?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默了下说:“就现在这?样。”
林叔:“那以后呢?”
梁序之?冷眼看他。
林叔也喝了口酒,叹声道:“钟小?姐的性?格,不会想一直像现在这?样。当然,您总有办法让她妥协,但…对两边都不好。”
梁序之?毫无温度地笑了下:“你的意思,放她回去,跟她桥归桥路归路?林叔,如果?我没记错,你之?前还说过,她跟我很?合适。”
“是合适的。”林叔斟酌着?说:“但现在情况不同。想走的人?留不住,强扭的瓜不甜。”
梁序之?将杯中剔透的酒液一饮而尽,又?添了冰和酒,片刻后道:“现在这?不是留住了。”
“强扭的瓜也是瓜。”林叔顺着?他的话说道,“但您吃着?也是苦的,何必呢。”
梁序之?未作声,端起杯子,想起他和钟晚曾经聊过的话。
那天她翻着?一本书,是他大学时读过的,那一页写着?“Pain is permanent, fuzzy, dark, and also has the character of the eternal”,痛苦是永久的、模糊的、黑暗的,并且还具有永恒的品性?。
但她当时,好像是不认可的。
钟晚到时间就自己睡了,这?段时间入睡总是很?难,而且浅眠。
后半夜忽然醒来,睁开眼,看见门缝外头有光。
她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半。
本以为?梁序之?是这?个点才回来,公寓不仅一间卧室,虽然定期有人?打扫,但毕竟梁序之?一年也不一定过来住一次,当时家政上门收拾得匆忙,其他卧室的床单被子都没让铺。
想着?他要进来,到时还会被吵醒,钟晚就把手机搁一边,闭目等着?。
许久,也没听到任何动静。
她开始怀疑是自己睡前忘了关外头客厅的灯。
钟晚犹豫几秒,还是翻身下床。
轻声推门出去,就看见梁序之?躺在沙发上,只穿了件衬衫,外套搁在一边。
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但此时空气中都有淡淡的酒气。
钟晚站在原地静了一会儿?,梁序之?没动过,也没睁眼,大概早就睡着?了。
她没准备叫醒他,转身要回卧室继续睡时,又?顿住脚步。
钟晚轻叹一声气,缓步走过去,把一旁的绒毯扯过来,悄无声息盖在他身上,垂眼看着?他。
男人?鼻梁英挺,肤色很?白?,平躺时下颌线依然清晰,薄唇的弧度也恰到好处,衬衫的扣子松了三颗,露出喉结和锁骨处的皮肤。
钟晚很?少这?么长时间在灯光下盯着?他看,以往这?样看着?他,都是那种场合,她也没心思仔细去观察他的长相?。
也是这?次才发现,他睫毛其实很?长,落在眼睑下,形成一片青色的阴影。
大概是闭眼睡着?的缘故,平时凌厉的气场也淡了下来,竟显得有几分温和。
钟晚视线向?下,看到他身上那条绒毯,又?想到明日起来,他也同样会看见。
她抿抿唇,又?把刚盖好的毯子掀了,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瞎操什么心”,放回原先的位置,客厅的灯也没关,转身快步往卧室方向?走去。
门合上的瞬间,客厅,梁序之?缓慢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看向?卧室的门,又?扫了眼旁边不远处那条毯子。
沪市离杭市很?近,隔天,梁序之?直接带她飞回港岛,没提让她回杭市演话剧的事。
那场《暗恋桃花源》的演出已经结束,钟晚算是白?跟着?排练。
包括张老?师在内,剧团许多人?都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钟晚还是统一回:家里有事,暂时不回。
到后来,连回复也懒得回复了。
这?天梁序之?回梁家有事,钟晚一个人?在太平山的别墅,靠在窗边的沙发上看书。
傍晚听到外头院子里有动静,本以为?是梁序之?提前回来了,抬头,才看见来人?是庄伊禾。
钟晚愣了下,站起身:“伊禾,你回来了?欸,现在应该不是假期。”
庄伊禾身后有佣人?帮她拎着?行李箱,她快步笑着?过来:“对,但我学分也修够了,这?学期主要就是准备毕业展,时间比较自由。”
两人?去坐在沙发上,刚在厨房忙活的佣人?端来了水果?和饮料。
钟晚点点头,又?问:“你回来看梁先生的吗?”
庄伊禾笑道:“这?么久了,你对他怎么还是这?个称呼,也太生疏了吧。”
“我回来是看你的。我哥说你最近一个人?待着?无聊,正好我这?学期也闲,就让我回来陪你一段时间。”
钟晚沉默一会儿?,不知?说些什么,挤出一句评价:“…那他还挺‘贴心’,谢谢他。”
庄伊禾全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也没多问,拉着?她又?站起身,往楼上走:“他们动作真快,行李箱这?么快就帮我搬上去了,我给你带了好多好玩的,先过来看。”
钟晚扯扯唇,跟着?往楼上走去,看到庄伊禾对她的亲切态度,心情莫名复杂。
两人?在庄伊禾的卧室摆弄那些小?东西,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学校里发生的事。
庄伊禾带回来的东西里有个手绘的画册,钟晚翻了几页说很?好看,庄伊禾凑过来瞧一眼:“这?画得像是东南亚那边。钟晚姐,你最近是不是都不用去拍戏啊?”
不仅最近,应该是永远都不用拍了。
钟晚含糊地应了声:“对。”
庄伊禾兴致勃勃道:“那不然我们去泰国玩一圈吧?那边的东西也很?好吃,酸酸辣辣的,正好我也没去过。”
钟晚无奈地笑笑:“我是没问题,出去散散心也好。但…主要得梁先生同意吧。”
庄伊禾笑道:“那直接跟他说不就好了,出去旅游而已,今年把梁家那两个爱惹事的送进去,我哥对我的安全问题也放心多了。”
到晚上十一点多,两个女孩在一楼的客厅拼积木。
也是庄伊禾这?次带回来的,积木很?精致,完成版的造型应该是三层的咖啡厅,diy的空间很?大,按照图纸的提示,基本可以实现自由布置。
客厅地毯上全都是积木零件,“咖啡厅”也完成了两层。
梁序之?回来时,就看见这?样一幕。
——两个女孩有说有笑,电视上放着?一部?美剧,盘腿坐在地上研究积木,小?孩子似的。
庄伊禾的角度正对门,先看到梁序之?,扬声笑道:“哥,你回来了啊,梁家的事还好吗?”
钟晚拼积木的动作也下意识停住,转过头。
梁序之?目光从她脸上划过,最后停在庄伊禾身上,淡道:“嗯,不是什么要紧事。”
“那就好。”庄伊禾想起另一件事,索性?就直接问了:“过几天我跟钟晚姐一起去泰国玩几天可以吗?秋天了,那边天气应该也还不错,不会太热。”
梁序之?穿了件薄款的黑色风衣,身形笔挺,往楼梯口方向?走,扫了钟晚一眼,没什么情绪地回答:“可以,让林叔去帮你们安排。但保镖必须多带,那边治安不算好。”
庄伊禾笑起来,比了个“OK”的手势:“那我明早跟林叔说。”
“哥,你有空跟我们一起去吗?”
梁序之?:“我抽不出空。你们去玩吧。”
庄伊禾耸耸肩:“就知?道。那我们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纪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