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晚此时听到他如此温柔的声线,只觉得?是海绵里藏着的刀刃,心中控制不?住地战栗,下意识抱着双臂。
刚入秋,杭市的温度完全没降下来,她今天只穿了件青绿色的吊带裙,外面披了层轻薄的防晒衫。
车内的空调开得?极低,没多久的功夫,她手脚都是冰凉的,但不?知是真的因为气温,还是因为身边这个人。
钟晚又?将那件半透明的防晒衫往里拢了拢。
梁序之拿起身侧那件西装外套,倾身过来,动作慢条斯理地从身后?替她披上,十足的绅士姿态。
那件衣服大概也从他身上脱下来搁得?久了,在这低温的空间里放着,布料同?样是冰凉的。
钟晚闻到西装外套上混杂的木质香和淡淡的烟草味,只想再脱下来给他丢回去。
刚抬起手,她还是停滞一瞬,放下去。
她人都坐在这了,再跟一件衣服较劲,未免太矫情。
沉默片刻后?,钟晚说:“是没教过,我也没学?过。”
她顿了下,重复问:“所以你到底想怎样?”
梁序之侧眸,看见她瘦削的身子裹在那件黑色的外套里,眉梢微微蹙着。
他伸了下手,手掌微弯曲,掌心朝上。
钟晚看见,内心倒没经历多激烈的挣扎,阖了下眼,认命般地把手覆过去。
梁序之笑了下,将手抽开,替她把过长的衣袖卷上去一截。
“我这的要求现在都只有那一条。”他卷好衣袖,收回手,淡声说:“听话就好。”
看到钟晚眼中的茫然,梁序之转回头,简短告诉她:“协议签了,赞助的钱会按年?付,场地租金和补偿款也会当天到账。”
钟晚松下一口?气,看着车窗外道路两旁泛红的秋叶,很小的声音:“十五年?吗。”
梁序之眼中闪过几分寒意。
到了这地步,她还在执着于这个期限。
他声线很凉:“看心情。等?我腻了,你就可以走人。”
钟晚转回脸,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如果?没有,那十五年?后?呢?”
梁序之:“那就继续。”
钟晚手掌紧紧攥着衣角,听到这四个字,心中一片凄凉。
她是不?是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犯,也许这辈子都要待在他造的笼子里。
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酒店,而是杭市高档小区中的一栋两层别墅。
别墅跟钟晚租住的公寓在同?个区,但她没来过这,也是车子进了小区,看到停车场沿途的提示牌,才知道这小区的开发商也是万泰地产。
钟晚也没心情问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了,等?车子停稳,林叔下车替他们开门,她跟着梁序之出去。
地下停车场的电梯直通别墅一层,电梯门一开,她看到灰色调意式装修的大厅,家具陈设并不?多,只有些基础的配置,显得?整栋房子都空空荡荡。
挂在墙上的电视连膜都没揭,所有桌椅、沙发、柜子一看都是全新的。
钟晚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梁序之平声道:“不?是喜欢杭市吗,以后?就住这。”
“房子一早就在装修,原本是打算当今年?的圣诞礼物送你,现在就当提前送了。家具都是底下的人临时配的,你要换什么?添什么?就再买。过户手续让…”
钟晚打断他:“我不?要。”
梁序之饶有兴味看她一眼,抬手将她一揽,往楼梯方向走去,“随你。”
钟晚被他带去二楼。
梁序之打开一扇门,大概就是主卧,空间很大,里面同?样只有一张床、桌椅、沙发、茶几,床单都是最简约的深灰色款式。
看来准备得?确实匆忙。
钟晚环视一周,倒有些纳闷了,“我在杭市,你在港岛,那这样有必要吗?”
梁序之淡道:“我需要回去的时候,会带着你一起。”
也是后?来钟晚才知道,这次万泰在杭市的项目不?止那栋商场一个,梁序之今年?确实在这边有很多工作,并不?是单为她选择了这里。
钟晚看着他:“如果?我有演出安排呢?”
梁序之:“时间冲突,就取消演出。”
钟晚胸中闷着的那一口?气现在更堵了。
她的一切都被安排好,原以为是乌托邦的剧团也被他收入麾下,让她能完全听他差遣。
曾经的两年?,梁序之对她再有掌控欲,最终也还是没干涉过她拍戏的事。
现在完全不?同?了。
她真的成了他的所有物。
钟晚站在原地,思绪混乱地捋着这两年?多发生?的一切。
梁序之抬手解衬衫扣子,扫她一眼,往浴室方向走。
“去洗澡。”
钟晚有点破罐破摔,也像从前一样,进了淋浴间。
可莫名还是有种慷慨就义?的感觉。
花洒冰凉的水淋在头顶,过了一会儿才变热。
崭新光洁的玻璃门被蒙上一层水雾,冷热相冲,空气里也很快弥漫起淡白的雾气,朦胧了钟晚的视线。
她看到,梁序之好像比一个月前见面时更清瘦了些,身上的肌肉线条更加清晰,宛如雕刻出来的精致塑像。
两人都没说话,浴室的沐浴液备的是他常用的那款,不?多时,钟晚被熟悉的味道包裹。
身上滑腻的泡沫都洗净,花洒的水依然未关?。
梁序之抬起手,抚上她的头,力道稍轻地向下。
温柔绵密的水流落在她发顶,顺着脸颊一道道自脖颈滑下去。
后?来被他裹了条浴巾,横抱着去到床上。
中途,梁序之拥着她,让她睁眼,让她看着他。
钟晚看到了他幽沉如万丈深渊的眼眸,漆黑一片,里面只有她小小的倒影。
这种时候的对视,像是要把他的样子用那通红的铁刻在心里,留下永恒的烙印。
即使别处的感官极强烈,钟晚还是不?由分神在想,上一次他们像这样拥抱,是梁序之出差去英国之前,她以为要结束时。
在他上车前,钟晚主动跑过去,抱住他。
而此刻的境况,她对他的那些感情,并不?是安慰物,反而是嵌在头骨中的一枚钉子,无法?拔除,又?刺得?她钝钝的疼。
这次钟晚全程并不?算配合,而她也清楚,梁序之只是在这种事情上将控制当做一种情.趣,而并非真的喜欢强迫。
所以仅一次就结束,梁序之也兴致并不?高的样子,去衣柜里取了件睡衣,去浴室冲澡。
才刚刚傍晚,钟晚洗完澡出来,他已?经不?在卧室。
晚餐也是佣人给她送到房间里的,梁序之没有叫她一起。
卧室的书桌上摞着几本未拆封的书,想来是书架还没购置,书也是刚刚买来的。
钟晚拖着沉重的步伐过去,随手拿起来扫了遍,都是她不?爱看的书。
也许是办事的人被催得?紧,随意买来几本先滥竽充数的。
时间还早,钟晚挑来挑去,拿了一本《血疫——埃博拉的故事》,靠在床头的靠枕上心不?在焉地翻着,看了半小时,一段话都没能进脑子。
她又?拿起手机,看到张老师发来的消息,时间是一小时之前。
[晚晚,别勉强,就算有关?系,你找了也得?欠人情,没事,我来处理就行。]
钟晚盯了两秒,打字给他回复:[老师,我想好了,那份赞助协议也签了吧。]
怕张老师再多思,她补充:[商贸中心租金的事也解决了,等?签完协议,万泰那边的人说这两笔钱会一起到账。]
[我其实早也想好了,影视行业太累,干了两年?我都吃不?消,一直演话剧也挺好的,而且现在有这根橄榄枝,说不?定我在这行里也能做出点名堂。您不?是也说过,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偷笑:/]
张老师很快就回复信息:[真的想好了?]
钟晚:[这么?长时间,早就想好了。如果?没想好,我也不?会从港岛回来呀~]
两人私聊几句,张老师再三让她谨慎考虑,最后?终于把协议的事敲定下来。
张老师在群里一说,整个剧团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炸锅了,群消息蹭蹭蹭地往上刷,发到后?来就全是表情包,放鞭炮的、放烟花的、各种搞怪的,对金主爸爸感恩戴德。
钟晚靠在床头,扯了扯唇角。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样也不?错,牺牲她一个人,成全这么?多人。
而且像吴邈邈说的一样,也算不?上什么?牺牲,梁序之这条件放到全世?界都是顶好的,也没对她做什么?太过分的事。
也许她想离开他,也就是一种矫情罢了。
可一想到往后?都要这样度过,受制于人,自由也不?是全然的自由,钟晚又?总是不?甘心就这样认命。
她的一辈子还长,她就要这样做个提线木偶吗。
如果?梁序之腻了,讨厌她了,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就能彻底宣告结束?
钟晚将手机一丢,冷笑了声。
那本《血疫》翻着翻着,天色也黑下来。
手机还在一刻不?停地响着消息提示音,吴邈邈在问她现在的情况,群里的消息到现在也没停过。
钟晚烦躁地把手机调成勿扰模式。
洗漱后?,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毫无悬念地失眠了。
钟晚索性不?再挣扎,睁眼看着天花板,这座无形捆住她的牢笼。
她翻身下床,开门出了卧室。
顺着二楼的围栏向下,就看见客厅的灯开着,梁序之面前放着笔记本电脑,他指间夹了支烟,正坐在沙发前看。
钟晚噔噔噔走下楼,故意制造出响动。
梁序之闻声抬了下眼,朝她招招手。
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像从前在太平山的别墅一样,他声音低沉:“怎么?不?睡。”
说着,熄灭了那小半截烟。
钟晚闷闷地说:“睡不?着。”
梁序之笑了下,将她揽进怀里,抱她坐在腿上,视线越过她,继续看电脑屏幕上的资料。
钟晚也看过去,只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表格。
“你在看什么??”
梁序之还真告诉她,“上个月杭市几个公司的报表。”
钟晚知道他喜欢懂事的,也许留她在身边,就是看中她这一点。
她大着胆子伸手,把他的电脑屏幕直接合上。
梁序之眼中没什么?情绪地看向她。
钟晚压根不?是喜欢找事的人,这会儿就更加心虚,但还是开口?:“明天再看,陪我上楼睡觉。”
梁序之:“别闹。明早我有会要开。”
钟晚:“…那你明早起来再看,我一个人睡不?着。”
梁序之依然没恼,似是饶有兴味般地反问她:“那你之前的一个月怎么?睡的?”
钟晚顿了一下,“就那么?睡的。”
说着,又?去扯他的胳膊:“快上楼吧,我想早点睡,明天还约了人吃饭。”
“嗯。”梁序之已?经是了然的神情,就顺着她的话问:“约的谁。”
钟晚装作自然的样子,“就之前大学?演网剧的时候合作过的男演员,他来杭市了,我要去机场接他,请他吃顿饭,我跟他关?系很好。”
许褚然确实来了杭市,还给她发过消息,她还没回复而已?。
梁序之笑了。
前些天他就让人查过那个男演员,跟钟晚没任何暧昧的过往。
梁序之搂了下她的腰,在她耳边说:“这一套对我没用,别想着故意讨我烦,不?然最后?折腾的只有你自己。”
“……”
钟晚没想到她的计划开始不?足半小时就被识破。
也不?知是她太拙劣,还是梁序之洞察力太强,还是太过了解她。
钟晚沉出一口?气,跟他隔开一段距离,“你真的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梁序之俯身将电脑又?打开,也不?看她,“怎么?没有?”
钟晚再次试图跟他讲道理,“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原本我在你面前的样子就是装出来的,所以你想要的也根本不?是我这样的人。”
梁序之继续看屏幕上的报表,漫不?经心道:“那以后?别装了,是什么?样就怎么?样,也好让我看看清楚。”
钟晚被噎了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
夜已?经很深了,客厅还是只亮着沙发旁一盏落地灯,光线幽微,显得?这栋房子更加冷清寂静。
梁序之打开下一份文件的空荡,偏头,就看见身边的女孩满脸气鼓鼓地瞪着他,眉头皱得?苦大仇深。
钟晚拿起桌上一瓶矿泉水拧开,“两年?前我就不?应该打那通电话给你。”
都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她此刻只觉得?,还不?如从未见过。
梁序之看向她,眼神陡然有几分阴沉,声线冰冷,语速缓慢地说:“做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你既然找上我,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一整个星期, 梁序之都没有离开杭市。
按照约定,钟晚去?剧团跟张老师和其他演员们一起,把那份名为赞助的十五年“卖身契”签了。
协约是在万泰的楼里, 梁序之自然是不会亲自到场,接待他们的只是公司一个部门的负责人,不知是不是对梁序之和她的关系有所知晓,作为出钱出力出人的甲方,全?程态度都毕恭毕敬的, 多余的话更是一句没有,只谈工作。
签约是在早上, 剧团的人跟万泰接洽他们这项业务的小组在会议室开了一上午会, 还真是认真负责地在讨论剧团未来发展规划,让他们以团体的名义去?参加什么比赛、怎么宣传剧团以扩大知名度。
下午, 赞助的款项和退还的租金、补偿款全?部到位, 打进了剧团的对公账户里,效率之高, 让看到到账提醒的张老师都惊讶了好一会儿。
钟晚也想装成?积极的态度, 像其他众人一样,把这笔巨款和合作当成?天上掉下的馅饼, 可她就是开心不起来,后来也不勉强自己,大家叽叽喳喳讨论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一言不发当透明人。
梁序之在杭市的这周也并不清闲, 每天都是很?早就出门, 入夜才回来, 回那栋刚购置不久的二层别?墅。
起先,钟晚还是不死心, 凡事都想跟他对着干。
虽然协议都签了,约等于剧团所有演员十五年的事业前程栓在她这根绳上,她再做什么似乎都于事无补。
但也许是为那不足为道的报复心理,她不想看到始作俑者梁序之还安然自得的,想给?他找些气受。
譬如这天晚上,钟晚没参与剧团的聚餐,也没去?找吴邈邈,躺在别?墅客厅的贵妃榻上,打开电视。
知道梁序之喜欢暗一些的环境,喜欢安静,她就专挑了部热闹的喜剧片,把音量开到最大,别?墅所有的灯也全?部打开。
小孩子闹别?扭般幼稚的行为,钟晚也知道,但就是这样做了。
快到零点,外头院子里传来车子引擎的声音。
钟晚目不斜视,余光看见梁序之进门,那支黑金手杖往架子上一搁,脱下西装外套挽在臂弯,另一手抬起,松了松领带,面容微有疲态。
大概是不适应屋子里如此强烈的灯光,蹙了下眉。
钟晚只当没看见,三心二意盯着电视屏幕上那部喜剧片。
梁序之扫了她一眼,也没说话,往二楼走去?。
待他到了楼上,钟晚小幅度抬头,见他进了书房。
她犹豫几秒,也站起身,去?冰箱里给?自己拿了瓶饮料,上楼,打开书房门。
梁序之穿着衬衫,身形笔挺站在柜子前,翻找一叠文?件夹。
“砰”一声,钟晚把书房的灯也全?打开。
梁序之朝她看过来。
钟晚清清嗓子,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跟书桌隔着一段的位置,“就我一个人在楼下没意思。”
梁序之也没计较那几盏灯,从柜子里取了本带着塑封的书,给?她丢过去?,落在沙发她身侧的地方,淡声:“那就待这儿吧。”
钟晚低头一看,是本狄更斯小说译本,还真是她喜欢看的。
等梁序之找到文?件,去?桌前把电脑屏幕也打开。
顶上的灯在屏幕上反光,桌子旁边也有控制灯的按键,他伸手灭了那盏。
钟晚也伸手,又打开。
这几天类似的事常有发生,梁序之像是习惯一样,又关上。
屋里的光就这样时明时暗闪烁,索性?梁序之今晚剩的工作也没什么紧急的,无意义的开关灯活动再重?复一次之后,他看向钟晚:“不看就下楼,或者去?睡觉。”
钟晚把书的塑封拆开,没理会他,又“倔强”得把灯打开,冠冕堂皇地说:“看。但太暗了看书对眼睛不好。”
连续好几天,她都在明目张胆地没事找事。
然而梁序之对她的忍耐度真的比她想象中要?高出许多,又或是,对她这点小情绪很?纵容。
梁序之目光划过沙发上方专门配的一架落地阅读灯,正?准备说什么,两人同时听到很?轻地一声响,书房瞬间陷入完全?的漆黑。
这次钟晚再按开关也打不开灯了。
只有窗外幽微的月光透进来,映在梁序之的脸上,让他的面容显得更加冷清,鼻梁和棱角的弧度依然清晰,像是夜色下一抹凌厉的剪影。
钟晚看向他的方向:“你干什么?”
梁序之去?桌上拿手机,安静黑暗的房间中,只有他的脚步声。
他没什么情绪地说:“可能?停电了。”
话毕,给?楼下的佣人通电话,佣人汇报说应该是跳闸,正?在检查。
钟晚沉出一口气,往沙发上一靠。
虽然光线暗,但她能?感觉到,梁序之好像正?看着她。
等了许久,房间的灯还是没有重?新亮起,一道冰凉的目光还落在她脸上。
钟晚被看得不太自在,站起身,就听到梁序之低沉的声音问:“钟晚,你打算跟我闹到什么时候。”
钟晚:“我没闹啊。”
一阵渐近的脚步后,她被一道高大的阴影笼住,闻到梁序之身上熟悉的淡香味。
钟晚:“…我回卧室睡觉。”
她准备绕开梁序之出门,刚走出一步,手腕被拉住。
梁序之低头睨着她,音质偏凉:“之前不是都好好的,现?在这又是何?必呢。”
经历使然,他很?少会刻意去?想过去?的事,可最近回忆了他们先前那两年。
她跟他在一起时,尤其后来,那些感情都并不是装出来的。
钟晚明白他的意思,默了默,在黑暗中小声说:“但我们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卢文?茵如此,他母亲庄敏怡也是如此。
或许梁序之此时也想到了这两个人,因此不会给?她什么关于未来的承诺。
他还是那句话,冷淡的语气:“那就有多久算多久。”
闻言,钟晚身子僵了一瞬。
她这时才意识到,可怕的并不是“永远”,而是不定期,结束或是继续,全?由另一个人说了算。
那天就是最后一次他们针对这段关系的交谈,后来钟晚也觉得说什么都无用。
梁序之比她想象中要?固执,既然他都认定了他们应该这样,就不会因为她几句话被改变、被说服。
钟晚凡事跟他对着干,一段时间后也累了。
因为能?跟他作对的,也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不止梁序之无所谓,她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而梁序之真正?在意的,她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来几样。
对梁家,他必然是没什么感情。对集团的事倒是上心,但他好像仅是把这当成?消磨漫长人生的一项任务。因为工作的本质是赚钱,亦或是成?就感,但梁序之对钱的态度没多在意。
钟晚也没见他因为哪个项目顺利完成?、万泰股价上升这种事开心庆祝过。
他唯一的软肋,似乎是庄敏怡和庄伊禾。
连卢文?卓都跟她说过,梁序之这人护短。
可这两个女?人跟钟晚无怨无愁的,庄伊禾对她甚至还很?好。
退一步说,就算她有这个能?力,又全?然失了良心,也没胆子用这两人做把柄跟梁序之讨价还价。
其实事到如今,钟晚还是有几分?怕他的。
最近偶尔闹得过分?了,梁序之一个警告的眼神扫过来,她本能?就感到危险,不敢再继续惹他。
最后一次试探梁序之对她的底线,是在半个月之后。
有了钱,又有万泰在背后撑腰,做什么事都变得容易。
只半个月,张老师和新到任的主理人就找到了剧团的新场地,在市中心另一家商场顶层,地理位置绝佳,人流量也比先前的商贸大楼大出好几倍。
一切准备就绪,新场地正?在布置期间,演员和工作人员们也开始着手筹备新戏。
张老师选了一部耳熟能?详的《暗恋桃花源》,钟晚大学?话剧团训练时就演过这部,版权问题也谈妥后,张老师把女?主角云之凡交给?了钟晚演。
这天排练完,钟晚跟吴邈邈回了之前租住的公寓,点了烧烤一起剪辑视频。
当天晚上,梁序之打了通电话过来,钟晚跟他说,今晚先不回。
她在公寓住了三天,后两天晚上,都是林叔给?她打电话。
到第四天,钟晚照例给?林叔说不回,这次,林叔叹了声气:“钟小姐,您这样也肯定不是个办法啊。有什么事,您跟梁先生好好商量不就是。”
钟晚也直言:“我也知道不是办法,但他也没给?我任何?商量的余地。”
林叔语气听着也有点发愁:“梁先生吩咐了,让我今天把您接回去?,不然…他的脾气您也知道。您别?为难我这个老家伙…”
挂断电话前,林叔说,他已经在她小区门口等。
钟晚沉默须臾,拨了下头发:“行,我大概十五分?钟后下楼。”
吴邈邈就在她身边,听到他们刚才对话的内容,问:“你们这是在搞什么?而且你不是都决定好签那个协议,现?在后悔了吗?”
“后悔倒没有。”钟晚静了会儿,“就是挺不甘心的。”
吴邈邈又问:“你之前不是对他也挺有感觉的?”
钟晚挤出两个字:“…那是之前。”
吴邈邈:“现?在真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钟晚不想深思这个问题,只看着她道:“你也看到,我这都算是被限制人生自由了吧,之前在港岛那两年也差不多。都这样了,我还怎么有感觉。”
吴邈邈挑了下眉:“这帽子扣得有点大。你不是说,那位白天都不在家,你最近排练什么的也都是照旧。难道是晚上他对你很?…”粗暴?
最后半句,她没说完,但意有所指地拖长音。
钟晚:“…当然没有。”
除去?第一天住进那栋别?墅的晚上,后来这半个月,他们都没做过那些事,她自然不会主动,但梁序之也没提过。
“那就好。”吴邈邈递给?她一袋今天刚买的点心,安慰道:“住哪不是住呢,既然已经这样,你得让自己开心点。”
别?墅里什么都不缺,钟晚就也没收拾,把刚才剪好的视频保存,关机,换衣服下了楼。
林叔站在车旁边等她,远远见到人过来,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给?她拉车门。
钟晚坐进去?,一路上一言不发,凝神看着窗外的路灯。
林叔从车内后视镜看到她的表情,轻叹一声气,还是忍不住劝道:“梁先生就是这样…其实他吃软不吃硬。”
钟晚也不避讳在梁序之的人面前说他坏话了,揭穿道:“在这件事上,他分?别?是软硬都不吃。”
林叔没法反驳。
感情的是本来就是当局者迷,在他看来,这两人都走进了死胡同。梁序之按照他惯常的处理方式,用了手段把人留住,钟晚也是个性?子倔的,现?在人是不得不留下了,但却更拼命想逃离。
半晌后,林叔叹声说:“其实您跟梁先生,除了家世,各方面都很?合适的,在一起没什么不好。”
钟晚也没留情面,用话呛回去?:“现?在我只能?这么想了,他也没给?我选择的余地。”
林叔苦笑?了声,“梁先生这么多年很?不容易,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他是习惯了,越在意的东西,就想抓得越牢。虽然这十多年大事小事经历不少,但跟男女?感情有关的事,他也是第一次遇到。”
钟晚听出他是想暗示梁序之太在意她,只是不懂得方式方法,因为没有经验。
她有一肚子可以反驳的话,但抬头看看车内后视镜中那张苍老的面容,还是没再吭气。
林叔就是个办事的,而且这么多年跟着梁序之,为他考虑,帮他说话,她也没必要?把怨气往林叔身上泼。
钟晚紧抿了下唇,把视线又挪向窗外。
回别?墅时,钟晚不免还是有些紧张。
虽然是她自己要?折腾,可还是担心梁序之发火。
仔细回忆,梁序之似乎很?少有较为强烈的情绪表露,跟她生气最过分?的一次,好像也就是她挂他电话去?参加卢文?卓的饭局。
钟晚进门,客厅的光线昏暗,往里走了一段,就看到梁序之气定神闲坐在餐厅,脸色不算阴沉,正?在吃夜宵。
桌上的食物很?简单,一盘牛排,一小碟蔬菜沙拉,再就是他手边那杯加了冰的威士忌。
钟晚瞄他一眼,梁序之也在此时掀起眼皮,盯她两秒,淡然的语气:“回来了。”
“嗯…”钟晚也学?他的语气淡淡说:“不是你让我回来的吗。”
梁序之拿起佣人准备好的湿毛巾,缓慢擦干净手,把杯中余下不多的酒液一饮而尽,站起身,往楼梯口走去?。
三天没回来,梁序之没跟她生气,这会儿她人在这了,他也没什么要?理她的意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钟晚真不知道这人图什么。
从认识到现?在,她好像都没太摸清楚梁序之的心思。
现?在似乎只要?求她人在他视线范围内,平时听他的安排就行。
梁序之上楼梯到一半,微转了下身,平静地说:“跟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