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这?里冬天算不上冷,但她每次出?门,他都?会用手试探她衣服的厚薄,判断她是否需要添衣。
新奥尔良气候湿润,临近沼泽,虫灾泛滥,有许多小爬虫。
有一天早上,薄莉甚至从靴子里抖出?了一条死透的蜈蚣——她胆子不小,但还是吓了一大跳。
然而,那也是她最后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
从那以后,她每天穿鞋,鞋子里都?是洁净而干燥的。
仿佛已经有人替她试过鞋子里是否潮湿,是否有虫。
薄莉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已变得极为暧昧,仅剩一纸之隔。
然而,不管她如何暗示,他都?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他甚至没有再吻她。
薄莉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她已经看过了他的脸庞,甚至亲过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原著里,他曾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对女主说:“如果一个女人看见了我的真面目,那她就是我的人了,必须永远爱我。”
是他还不够愤怒吗?
不知为什么,薄莉对原著的印象越来越淡了。
可?能?因为眼前的埃里克,并?不像原著那么疯狂且歇斯底里,也不像恐怖片那样?冷血无情。
他既是一个虚构人物,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在她眼中的形象越立体,记忆里原著的描述就越模糊。
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在美国的新奥尔良,而不是法国巴黎。
他们相爱的地点,也不是巴黎歌剧院。
薄莉有时候会想?,她真的穿进了恐怖片版《歌剧魅影》吗?埃里克真的是魅影吗?
他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埃里克捕捉到了薄莉看他的眼神。
她不时就会用这?种令人不适的眼神看他——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陌生人。
他可?以控制她的视线,却无法控制她视线最终的落点。
这?种感觉,令他感到说不出?的焦躁。
每当她这?样?看他时,他都?想?逼问她,你到底在看谁。
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尽管他已揭下?面具,却还没有彻底暴露真面目。
她只知道,他似乎是一个危险人物,但并?不知道他具体做过什么。
他对她的过去,也不尽了解。
遇到薄莉之前,他从不会感到恐惧,简直像天生缺乏恐惧的情绪。
然而只要一想?到,他那些?肮脏血腥的秘密,会在她的面前暴露无遗,她不再视他为天才,而是一个冷血残忍的凶手。
……他就感到难以遏制的恐惧。
转眼间,又一个星期过去。
格雷夫斯的“怪景屋”终于布置完毕,在报纸上宣布即将正式营业。
薄莉早就准备好了稿子,立刻联系报社刊登出?来:
——“究竟谁的演出?更吓人?克莱蒙小姐不日将亲自?挑战‘怪景屋’!”
与此同时,鲍勃——报社的记者,给?薄莉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通讯社选中了他们的新闻,准备分发到全国各地的报社去。
薄莉听见这?话,愣了一下?:“他们选中了哪篇报道?”
鲍勃说:“三绅士被吓得呕吐不止的那一篇。他们还听说了你和格雷夫斯的赌约,如果你赢了的话,《纽约时报》那边,可?能?会有记者过来找我们做一次专访。”
他激动?极了,忍不住握住薄莉戴着手套的手:“克莱蒙小姐,你说得没错,我们会出?名的!”
薄莉眨了下?眼睛,刚要抽出?手,鲍勃已经猛地松开了她。
他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看向?她的身后,声音颤抖地问道:“……克莱蒙小姐,这?是……”
薄莉还没回头,埃里克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笼罩了她。
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的“员工”面前。
她和鲍勃虽然没有签劳务合同,但几乎所有人都?默认,鲍勃是马戏团的一员,只是工作地点跟他们不同而已。
薄莉跟自?己的员工接触,一直不怎么讲究社交距离,埃里克也从未表现出?异样?,甚至很少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谁知这?次,鲍勃只是握了一下?她的手,他就直接现身了。
这?是个好兆头吗?
薄莉心念电转,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这?是我的朋友,马戏团的机关都?是他亲手设计的。他也会陪我去格雷夫斯的‘怪景屋’。”
鲍勃后背的冷汗越来越多,几乎浸湿衬衫。
他被埃里克盯得遍体生寒,胃部像塞了一块石头似的又冷又沉。
有那么一刻,他差点脱口而出?——克莱蒙小姐,你这?位朋友的眼神,简直像杀过人一样?吓人。
最诡异的是,这?人还戴着白色面具。
除了通缉犯和抢劫犯,鲍勃从来没有见过谁在马戏团之外的地方戴面具。
“是朋友我就放心了,”鲍勃不敢看薄莉,也不敢看埃里克,“我先走?了,克莱蒙小姐。等通讯社那边有消息了,我再来找你。”
薄莉问道:“不留下?来吃饭吗?”
“不,不了!”鲍勃连连摆手,飞也似地逃走?了。
薄莉抬头看向?埃里克,感觉他的眼神也没有多吓人,居然把鲍勃吓成这?样?。
埃里克低下?头,对上她的视线:“怎么。”
“你要留下?来吃饭吗?”薄莉故意问道。
原以为他会拒绝,或像之前很多次一样?直接离开。
谁知,他居然毫无停顿地说:“好。”
这?下?,薄莉傻了。
他不可?能?在人前揭下?面具。
那他要怎么吃饭?
半小时后,薄莉得到了答案。
别墅的餐厅里,餐桌呈长方形,可?以容纳八个人同时进餐。
在此之前,薄莉一直坐在餐厅首端,其?他人则零零散散坐在餐桌两侧。
今天,马戏团众人走?进餐厅后,却发现餐桌末端多了一个陌生的高大身影。
只见他一身考究的黑色大衣,露出?一截铂金表链,衣领、袖子和衣摆均显示出?价值不菲的精细做工,似乎是一位出?身高贵的绅士。
然而,他的脸上却戴着白色面具,皮带上挂着枪套和绳索,靴子侧面甚至插着一把匕首。
薄莉没有主动?介绍,周围人也不敢主动?询问男人的身份。
只有索恩脸色惨白——男人是他的老师,埃里克。
事?实上,马戏团的人都?算得上他的老师,西奥多教?他识字,艾米莉教?他唱歌,里弗斯教?他算术。
玛尔贝和弗洛拉则教?他怎么跟人斗嘴——他性?格胆小怯懦,这?两个女孩怕有一天薄莉遇到麻烦,他在旁边帮不上忙,于是狠狠训练他出?口成“脏”。
而这?当中,最可?怕的一位,毫无疑问是埃里克。
时至今日,索恩都?忘不了那种肉体和灵魂都?被操纵的感觉。
如果仅仅是被催眠,索恩不会那么害怕埃里克。
问题是,他清楚地记得,催眠过程中,埃里克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对波莉·克莱蒙是什么感情。”
当时,索恩头脑清醒,却感到内心深处的想?法在膨胀,在向?外延伸,从口中钻了出?去:
“……敬仰之情。”
埃里克用一种恐怖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很久,才放过他。
事?后,索恩无数次回想?起这?一场景,总感觉只要他对薄莉抱有非分之想?,对方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那种在鬼门关走?过一趟的感觉,始终压迫在索恩的胸口,以致他一看到埃里克,就直冒冷汗,双腿打颤。
薄莉没有注意到索恩惊恐不安的表情。
她在琢磨埃里克想?干什么。
只见他坐在餐桌末端,往后一靠,一只手搭在桌子上,用面具上的眼洞盯着他们用餐。
马戏团众人坐在餐桌两侧,在他的注视下?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拼命干饭。
薄莉:“……”
算了,这?场面虽然有点诡异,但也怪温馨的。
晚餐过后,众人收拾完餐桌上的残羹剩菜,就迅速作鸟兽散。
埃里克也站了起来,似乎想?离开别墅。
薄莉叫住了他。
他站住脚,微微回头。
薄莉:“你来我家那么多次了,却一次也没有带我去你家……”
“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还不明显吗?”薄莉走?到他的面前,歪头看向?他的眼睛,“我想?去你家看看。”
埃里克垂眼对上她的目光。
一瞬间,数不清的画面从他的脑中一闪而过——笔迹凌乱的乐谱,琴弦断裂的钢琴,书房里意义不明的画作。
尤其?是画作。
一眼望去,那些?画作各不相同,有栩栩如生的人物肖像,有层次分明的山川河流,也有对光影、纹理和材质刻画入微的静物绘画。
然而,无一例外,那些?画作上都?有薄莉的影子。
即使画布上,只有一个平平无奇的深棕陶罐,也能?从微微凸起的颜料笔触上,看出?薄莉五官的微妙纹路。
仿佛从一开始,他想?画的就是薄莉,只是被强行涂改成了其?他画作。
那不是他的家。
而是一幢充斥着“薄莉”的房子。
在那里,薄莉无处不在。
连空气都?是他想?到薄莉时呼出?的气息。
于是,埃里克移开视线,冷静出?声:“以后再说。”
很快, 薄莉就没空琢磨埃里克住哪儿了——格雷夫斯的邀请函送到了她?的手上。
让她于明日下午去参加挑战。
说实?话,即使格雷夫斯没有公开挑衅、贬低她?,薄莉也有些好奇, 格雷夫斯会如何设计鬼屋。
薄莉从来?没有轻视过十九世纪的人的智慧。
毕竟,工业革命时期, 比她?聪明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
不说以?前,也不说未来?。
就是?现在?,就有一个尼古拉·特斯拉。
但即使是?特斯拉,也花了近五年的时间?,才让民众相信交流电是?安全的。
期间?, 无?数利益集团试图阻挠交流电取代直流电。
每个时代真正?缺乏的,从来?不是?超前的智慧与才华,而是?如何突破利益集团的限制,如何宣传自己的发明成果, 如何取信于?底层民众。
爱迪生就是?因为深知后者的重要性,才会比特斯拉更?为出名, 也更?加富有。
第二天上午,薄莉特地穿上一条轻薄的裙子——没有裙撑,也没有层层叠叠的衬裙, 以?便行走自如。
埃里克的扮相则出乎她?意?料。
他?像往常一样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大衣, 脸上戴着面具,却不再是?那种蜡一样空洞的面具,而是?一副银白色的金属面具。
更?让薄莉震惊的是?, 他?居然把完好无?损的那半边脸露了出来?。
之前, 不管他?的衣着多么讲究, 只要戴着那副白色面具,就像恐怖片里冷血无?情的变态杀人狂。
换上新面具以?后, 那种瘆人的非人感确实?少了一些。
给人的感觉,却从一个冷血无?情的变态,变成了一个善于?伪装的变态。
薄莉:“……”
还好她?就好这一口。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他?最近似乎越来?越注重外观。
要知道,一开始连让他?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她?都得小心翼翼地劝他?。
现在?,他?却主动在?衣领上洒香水,甚至换了一副新面具。
薄莉眨了下眼睛,仔细打量他?的穿着。
也就是?这时,她?才发现,他?的手腕上还佩戴着一支机械腕表。
不管是?十九世纪还是?现代,机械腕表都是?装饰性大于?实?用性。
……他?是?真的开始打扮自己了。
埃里克的确是?为了薄莉而打扮自己。
但他?没想?到,薄莉看向他?的视线是?那么直白,带着隐晦的热量,从他?的脸庞抚摩到领口,最后在?他?的手腕上打转。
凡是?他?用心打扮过的地方,她?都精准地捕捉到了,反复用视线勾勒描摹。
空气似乎变得黏滞起来?。
他?被她?盯得耳根发热,体内的耻意?控制不住地翻涌起来?。
仿佛本能,某种令人不齿的反应迅速升起。
然而这一回,即使他?浑身不适,也不希望她?移开视线。
她?专注打量他?完好无?损的那半边脸时,他?甚至有一种阴暗的冲动——以?前的他?,绝不会有的冲动。
想?逼近她?,强迫她?感受轮廓分明的某处,问她?,为什么不看残缺的那半边脸庞。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原因盯着他?看,都不该这样厚此薄彼。
薄莉发现,他?的耳根和脖颈都红透了。
她?忍不住想?,如果这时过去亲一下他?裸露在?外的脸庞,他?的脸会不会也跟着变红?
她?还没来?得及将这一想?法付诸行动,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费里曼大娘告诉他?们,马车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薄莉只好悻悻收回目光。
她?戴上宽檐草帽,在?下巴系上缎带,本想?直接出门,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眼巴巴地望着他?:
“我可以?挽你的手吗?”
埃里克没有说话,整理了一下大衣,走到她?的面前,似乎在?示意?她?直接挽上来?。
薄莉却不再纵容他?不说话的习惯,假装没看到他?的肢体动作,一脸遗憾地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她?转身朝门外走去。
下一刻,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拽了回去。
薄莉心脏漏跳一拍。
他?仍然一言不发,但把她?的手臂紧紧夹在?了臂弯里。
薄莉有些哭笑不得,哪有这样让人挽手的?
他?低头,视线朝她?扫来?:“还不走?”
“走走走。”
这是?薄莉第一次带男伴出行,再加上,埃里克露出的那半边脸庞实?在?冷峻迷人,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埃里克是?她?的神秘情人。
他?们甚至替埃里克戴面具的行为找好了理由——薄莉的身份太具有争议性,这位绅士为了保护她?,也为了保护自己,才用面具遮住自己一半的脸庞。
薄莉总算明白,埃里克昨天为什么要跟马戏团众人一起用餐,今天又为什么要露出半边脸庞。
即使他?不喜欢暴露在?人们的视线里,也要向周围人宣示他?们的关系。
可是?,他?好像忘了,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
他?从来?没有向她?表达过爱意?,也没有亲口说过喜欢她?,就想?这样不清不楚地跟她?在?一起?
薄莉很喜欢他?这些千转百回的小心思?,但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让他?如愿。
于?是?,坐上马车后,她?就挣开了他?的手臂,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埃里克似乎看了她?一眼,但没有强行把她?的手拽回去。
薄莉有点失望,所以?决定下车后也不挽他?的手臂了。
她?说到做到,马车在?“怪景屋”停下时,薄莉看也没看埃里克一眼,提着裙摆,跳了下去。
然后,她?把埃里克晾在?身后,跟西奥多说说笑笑,朝前面的别墅走去。
中?途,她?不经意?般回头,瞥了埃里克一眼。
他?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和西奥多,神色分外平静。
薄莉却感到,他?的视线几乎要在?她?的背上灼烧出两个窟窿。
格雷夫斯早已在?别墅门口等候多时。
在?他?的想?象里,薄莉是?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处女,一脸尖酸刻薄相,才会在?报纸上那么咄咄逼人,谁知本人那么年轻漂亮,不由得愣了一下。
不过,格雷夫斯在?百老汇见?过不少貌美的女子,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格雷夫斯走上前,刚要对薄莉行吻手礼,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突然伸出来?,擒住他?的手腕。
格雷夫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礼的举动,正?要发作,抬头却撞进一双金色眼睛。
埃里克冷漠回视。
薄莉对他?的态度又冷了下来?,还跟西奥多相谈甚欢。
西奥多是?薄莉的手下,他?不能杀。但格雷夫斯是?什么东西,也想?吻薄莉的手背?
他?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这么浓烈的戾气,手上的力道逐渐加重。
几乎是?立刻,格雷夫斯的冷汗就流了下来?,惊恐地听见?自己的腕骨发出一声?可怕的骨骼脆响。
仿佛下一秒钟,他?的手腕就会被倏地折断,血淋淋地刺破皮肤。
千钧一发之际,薄莉伸手覆在?埃里克的手上。
不到一秒钟,那种钢浇铁铸般不可撼动的力量就消失了。
薄莉毫不费力地拿下了埃里克的手。
像是?怕埃里克再度出手一般,她?慢慢跟他?十指相扣,牢牢牵住他?的手。
“不好意?思?,格雷夫斯先生,”她?一脸真诚,“我朋友不知道你要对我行吻手礼,还以?为你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格雷夫斯一身冷汗,手腕还隐隐作痛。
薄莉的朋友简直是?个疯子,要不是?早就放话出去,他?恨不得这两人现在?就滚。
但亲吻未婚女子的手背,确实?算不上一个体面的行为,格雷夫斯只能草草揭过,咬牙说道:“……没关系。”
薄莉又说了一句抱歉。
围观人群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劲儿地询问挑战怎么还不开始。
薄莉扫了一眼人群,在?里面发现了记者的身影。
看来?格雷夫斯也学了她?的营销手法,决定拍下她?受到惊吓的窘态,刊登在?报纸上。
格雷夫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虚伪地笑了笑,说:“克莱蒙小姐,忘了提前告诉您,我打算拍下您通关的照片,用于?宣传‘怪景屋’。当然,一切以?您的意?愿为主,您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这很明显是?在?给她?下套。
要是?她?回答“不愿意?”,人们就会想?起,她?是?如何拍下那三位绅士的窘态,刊登在?报纸上,大肆宣扬自己的马戏团,然后批判她?的双重标准。
薄莉眨了眨眼,显出一副惊喜的表情:“当然愿意?,请记得把我拍得好看一些。”
格雷夫斯说:“一定,一定。”
一阵寒暄后,薄莉准备进入怪景屋。
不得不说,格雷夫斯的别墅看上去比她?的小酒馆要高级太多。
要不是?她?现在?是?个名人,一举一动都受报社?记者关注,薄莉很想?像以?前对待特里基一样,把这块儿地给抢过来?。
算了,先薅点羊毛吧。
进去前,薄莉当着众人的面,最后问了一遍格雷夫斯:“格雷夫斯先生,您还记得我们的赌约是?什么吗?”
格雷夫斯说:“这怎么可能不记得。如果您在?八分钟内通关,我要给您一千美元。反之,您则要永远离开新奥尔良。”
薄莉沉吟了一下:“那您知道,我的演出是?可以?反复观看的吗?”
格雷夫斯停顿了一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薄莉的语气天真极了:“我有几位客人,是?我演出的忠实?观众。他?们每天都会过来?玩上好几遍,如果他?们每次都是?八分钟内通关,不管他?们通关多少次,我都会按照通关次数,给他?们相应的奖金……我想?知道您的‘怪景屋’,发放奖金的规则是?否也是?这样?”
众目睽睽之下,格雷夫斯不可能说自己和薄莉不一样。
如果这么说,那就是?公开承认,他?的“怪景屋”不如薄莉的马戏团。
所以?,尽管他?心存疑虑,还是?说道:“……当然。”
薄莉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她?转头看向围观人群:“格雷夫斯刚刚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格雷夫斯见?状,有些惊疑不定。
……他?刚刚说错什么了吗?
鲍勃早已埋伏在?人群中?,听见?薄莉的话,连忙举起笔记本:“已经记下来?了!”
格雷夫斯说:“克莱蒙小姐,这是?……”
“别担心,”薄莉温和地说,“那也是?一位记者先生。他?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在?记录您说过的话而已。”
格雷夫斯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不断安慰自己,他?的团队是?专业的。
不管是?编剧还是?演员,都曾在?百老汇大放异彩——虽然很快就过气了,但百老汇就是?这样,没有人能一直当红。
邀请薄莉过来?之前,格雷夫斯先请了几位朋友进去体验一番。
朋友们都被吓得面无?血色,花了半小时才从里面逃出来?,高声?称赞这是?他?们看过的最有意?思?的演出。
格雷夫斯不知道薄莉演出的具体场景,只是?在?报纸上看过相关报道,大致总结出了她?的经营套路。
他?觉得,人们之所以?认为薄莉的马戏团吓人,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演出模式。
调查过薄莉的马戏团后,格雷夫斯更?加坚定了这一想?法——她?那个马戏团,说是?草台班子,都有点侮辱草台班子。
除了一个在?纽约混不下去的职业律师,剩下的全是?畸形人。
畸形人能有什么演技?
在?格雷夫斯的印象里,畸形人都是?站在?舞台上,像雕塑或标本一样供观众欣赏。
他?布置怪景屋的时候,发现想?要达到吓人的效果,演员的演技必须过关,仅靠机关或道具,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于?是?,格雷夫斯坚定地认为,只要他?复制薄莉的演出模式,再加上专业的幕后团队,就一定能大获成功。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突兀的掌声?——薄莉那几个丑陋的畸形演员,正?在?为薄莉欢呼鼓掌。
薄莉微笑着,朝他?们挥挥手,转身走进了别墅里。
她?丝毫不在?乎人们的眼光,手始终覆在?那个男人的手上。
格雷夫斯轻蔑地想?,一个未婚女子,却跟一个男人如此亲近……这女人果真像传闻一样不守妇道。
他?掏出一支雪茄,叼在?口中?,用火柴点燃,转头对后面的记者说:
“等着看好戏吧,今天我就要让她?永远离开新奥尔良!”
薄莉刚走进?别墅, 身后?的大门就“砰”的一声合拢了。
别墅外,人群中传来一片低低的惊呼声。
薄莉也扬了一下眉毛——别的不说,在没有自动门?的情况下, 这机关还挺厉害的。
“这是最基础的轮滑装置。”埃里克突然开口。
薄莉抬头看向他。
他目不斜视,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仿佛只是随口解释。
薄莉却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对他来说,这是一个相当简陋的机关。
如果是以前,她说不定会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夸他两句。
可惜,现在的她早已不再纵容他这样的行为。
薄莉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松开他的手,往前走去。
埃里克站在后?面,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跟上去。
三番两次被冷落, 他眼中的戾气更加浓烈,整个人已烦躁到极点, 但又有些困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
薄莉搜寻线索时?,状似无意?地回头, 看了埃里克一眼。
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视线阴冷,带着强烈的侵犯性,朝她扑去。
薄莉的胸口顿时?像被蚂蚁爬过似的发痒。
她立即低下头, 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上扬的嘴角压下去, 继续寻找线索。
妈呀, 差点没把?持住。
埃里克却以为她不想看他,情绪几乎有些失控, 看向她的眼神,像是要将她拆吞入腹。
薄莉更加心痒,只能强行忍住,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第一个惊吓点出现了——只听滑轮声响起,一个鬼影从天而降,表情邪恶而怨毒,似乎随时?会扑向薄莉。
薄莉心跳漏了一拍。
她很?快镇定下来,正要仔细观察“鬼影”的妆容,下一秒钟,“鬼影”却发出了惊恐不安的惨叫。
薄莉立即回头。
埃里克与她对视,目光仍有几分躁戾之气。
——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控制绳索的机关,把?“鬼影”送了回去。
“鬼影”还以为机关失灵,吓得大?声尖叫起来,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回荡不止,显得格外瘆人。
薄莉:“……”
幸好这里不是现代的鬼屋,不然他们这样玩,这位鬼屋演员很?可能会报警。
她不敢再让他一个人走在后?面,连忙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并肩跟他走在一起。
被她握住手以后?,他明显冷静不少,那种躁动不安的戾气也平息了下去。
像是怕她再度冷落他,他一直盯着她的脸庞,似乎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微变化?。
薄莉被他看得心口发涨发麻,差点没心思搜集线索。
她大?致看懂了“怪景屋”的剧情。
这是一幢灵异现象频发的房子,游客只有搜集到足够的线索,才能找到逃出去的钥匙。
简而言之,这剧情是抄她的。
薄莉猜测,格雷夫斯可能没有进?过她的鬼屋,不然不会把?恐怖元素设置得如此低级——基本上都是“jump scare”。
比如,走进?一间房子,衣柜突然打开,或是灯光忽然熄灭。
各种灵异现象发生?之前,也完全?没有铺垫。
打个比方?,最开始那个猛地掉下来的鬼影,乍一看挺吓人的,但一瞬间的惊吓并不等于“恐惧”。
要是在鬼影掉下之前,先让游客听见一些诡异的响动,接着,黏稠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游客的面前——游客循着血迹抬头望去,却发现一个鬼影正挂在天花板直直地盯着他,效果会好很?多?。
未知感也会变强——没人知道鬼影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恐惧源于未知。
基本上从这时?候开始,游客就会自乱阵脚,失去理性思考的能力,只想马上逃离有鬼影的地方?。
薄莉遗憾地摇摇头。
平心而论,格雷夫斯在没有进?过她鬼屋的情况下,“抄”出来的效果还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