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相见by北倾
北倾  发于:2024年08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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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她有点事就全写脸上的直白,裴河宴像是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坦然自若。
了了收回视线,看了看杯子里还剩一浅底的醒酒汤。她不敢当着裴河宴的面浪费,囫囵喝完后,去厨房洗杯子。
要不说童年阴影很致命,裴河宴严肃告诫她不许浪费的这一幕让她接下来的十年都时刻谨记着,不敢忘却。
她心不在焉地洗完出来,路过客厅时,转头往落地窗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仍站在那讲电话,只不过现在更加沉默,他几乎是一直望着窗外安静听着。只偶尔,才回应一两个气音,表示他还在听。
她看着他的背影时,完全没注意到裴河宴正透过落地窗在看光影里的她。
她从亮堂的客厅里走过,每一帧都像是特写的留影,让他目不转睛。
直到了了走出他的视野,随着门扉一声轻阖,他也失去了讲电话的耐心:“明天见面再说吧。”
喝醉酒可能会好睡一些,了了一夜无梦,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上午十点。
屋外没有任何动静,无论是走动声,还是说话声。
可按理说,这个时间点小院里应该是有人的。
一个无业游民,一个待业青年,还有一个周末放假的挂牌和尚。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竖耳听了听。
不知道是她的房间离他们很远,还是因为她在睡懒觉没人靠近这里,一切静悄悄的,让她如置大梦初醒中一般,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了了情绪莫名低落,在她察觉这股低潮即将淹没她时,她先一步将自己丢进了一个忙碌的环境里。
她难得勤快地将房间收拾了一遍。
小院的公共区域是不用她管的,了无和了拙会轮流值扫,将公共区域整理得一尘不染。
了了未发现之前还以为小院一直有钟点工固定清扫,发现后出于自己毫无贡献的羞愧,主动申请过要加入轮值,但不出意外的被全员驳回。
理由是:了了辈分高,不用干活。
虽然世人一直以为寺庙最是清净,可这清净之地却最是讲究凡尘伦理。即便是修行之人,也难逃俗世间的规律法则。
不过了了也知道,“辈分高不用干活”只是一句托辞,归根结底是她和了无了拙不同。她只是一个沾亲带故的客人,算不上是他们自己人,是不能真的一视同仁的。
了了倒没因为这一点计较埋怨,她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不能因此得到好处,还要怨怼了无和了拙不将自己看作同类。
他们本来就是不同的,无论是性别、社会名片、还是从小到大的经历。
没必要因为彼此的亲近和喜欢,就想抹去个体之间的不同寻求类似,以达成“我们最亲密”的目的。
人生的第一课,就是要正视自己与别人的不同,并接受这份特别。否则,惘惘人生间,一味地想要融入群体只会不断地迷失自己。
了了整理完房间,已经过了饭点。
平时午饭,了了都是和了拙在法界的食堂里随意打发了,或点外卖改善下伙食。所以她也没觉得今天大家各吃各的有什么不对劲,见小院里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她纳闷之下,拿起手机去老城区找吃的,正好还能顺路去把她的旗袍给取回来。
结果半路上,她就遇到了正接了觉悟回来的裴河宴几人。
裴河宴在路口等红绿灯时看见的她,路口不能下车,他便耐心等着红灯变绿,车一通过路口,他便让司机靠着绿化带停下。
他独自下了车,返身追上了了。
觉悟从敞开的车窗里看到自家师弟如此不争气的一幕,连连摇头。他转过身,对着坐在后座的两个弟子, 语重心长道:“你们师叔别的都挺好, 就是容易想不开。你们是智者,跟为师一样的智者。”
只有智者,才不入爱河!
了了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名字,还以为是昨晚的酒没醒,耳边出现了幻觉。
直到手臂被裴河宴从身后拉住,她错愕地回头,才发现她不是酒没醒,而是耳朵不太好使。
裴河宴追了了追了近半条街,好不容易追上先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屈指轻弹了一记她的耳朵,低声斥问:“你这是摆设?”
他可能是真的有点生气,这一下没收力,疼得了了捂着耳朵敢怒不敢言。
“去哪?”裴河宴问。
“吃午饭,拿旗袍。”她回答的很简单,压根没给他留接话茬的端口。
“那我陪你。”
了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看了裴河宴片刻,重新跟着导航去往老城区。
老城区离小院不远,就在花鸟市场隔壁,她虽然外出的次数不多,可这些地方只要她摸索两趟,再结合着几个区域互相覆盖的共同地标就能推算出大概的位置,否则她也不会选择步行。
“厨房给你留了早饭,餐厅上了无也写了便签,告诉你我们去接觉悟了。”裴河宴不用猜也知道她不止没吃早饭,也没去过餐厅,否则不会独自外出去吃午餐。
“嗯?”了了抬头看他:“觉悟住持来了?”
她这疑问句里,疑惑的不是觉悟来了,而是疑惑他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壁画还有一周才能交工,觉悟就算要来,也是三天后的事。
“他的事晚点说。”裴河宴显然不太想谈到觉悟,转了话题:“你对昨晚的事还记得多少?”
了了被问了个猝不及防,瞬间想起昨晚那些昏聩的一幕幕。有多少是她借题发挥,又有多少是情难自禁,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她还没有做好和他聊起这些的准备,在短暂的自乱阵脚后,她定了定神,回视他:“都记得。”
她从不做逃兵,即便曾有过回避,也从未真的逃避过现实。
他轻嗯了一声,松了口气:“幸好记得,否则我还得帮你把昨晚的事先回忆一遍。”
裴河宴说这话时夹杂了淡淡的打趣,不明显,但熟悉他的人一听就能听出来。
了了没喝到断片,自然全都记得。甚至因为事情发展的方向出乎她的意料,令她弥足深刻,想忘也不敢忘。
只是他这么说,她难免代入。一回想起那些亲密到毫无距离的接触以及他过分炙热的体温,她只觉得耳臊面热,别说再与他对视了,就是余光她都没法分过去一点。
了了一直记得昨晚,他握着她的手腕,打开她的手掌,将她的五指扣入他掌心内的触感。无论是画面还是十指交扣的感觉,都清晰得像是无限回放的影片,在她的脑子里不停地回转。
这样很慢很慢的触碰,和颇费力气的打开,像是一场异常激烈的攻城战,以他打开城门为胜。而她在当时,连一丝反抗都没有,任由他挥毫进攻。
对他,了了就没有态度模糊的时候。只要他强势一些,坚定一点,她就只有举白旗的份。
为了不让自己溃堤得太明显,她清了清嗓子,先发制人:“你要还俗的事,怎么说?”
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
可他不在意,了了也不在意。
“佛堂那天之后,我想了很久。我不想以后会失去你的消息,也不想看见你和别人走到一起。动心这种事,一旦开始就很难遏制。我很清楚的知道,我想拥有你,这个念头强烈到超过了我的信仰。”他低头看了眼脚尖,似笑非笑:“所以我背弃了佛祖,选择了遵从自己。”

他一开口,先把了了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有了昨晚做铺垫,她对裴河宴打算还俗的选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现在重新提起也没了刚听见时的那么诧异和无法接受。
她自然是欣喜的,可从小接受的教育和她曾经的切身体会令她很快便将这份欢悦压到了心底:“我爸也是放弃了他的事业他的追求选择了我,除了劳累和操心,我不知道我给他带去了什么。甚至在他去世前,我都不敢问他,离开南啻他有没有后悔过。”
连吟枝无法忍耐这段婚姻,就算不是那个夏天,也会在下一个冬天,或者隔年的春天再次提出要离婚的事。
到了这种破罐子破摔的程度,双方自然是要争取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而在他两所有的共同财产里,了了是最拖后腿的筹码。但凡她已经十八岁,能算一个劳动力了,也不至于让连吟枝和了致生如此互相拉扯,踌躇难断。
在当时的情境下,了致生如果选择了放弃她,撒泼打滚地不要她,光从这个事来讲,了了其实能理解。论感情,连吟枝与她朝夕相处,感情明显会比了致生和她的要更深一些。
有爱的时候,一切都是满的。月亮缺了,你也会觉得这是一种别致的浪漫。
如果她喜欢的这个人不是裴河宴,换做任何一个别的男人,她都不会如此纠结反复。
谁能保证自己可以爱多久?可以抵抗多少的风雨,又是否会在中途突然离场。
只要今天是喜欢的,那就在一起。不喜欢了,就各走各的。这个时代,爱和自由都一样的珍贵,谁也浪费不起。
可这个人是裴河宴,她十三岁时就见证了他的修行。他恪守戒律,无人监督也从不懈怠。
她甚至不知道他只是俗家弟子,看他清守着浮屠王塔,看他在石窟修补佛像,看他对经书如数家珍,他的一言一行完全当得起小师父这三个字。
她不想因一时之快,余生都背负着他作出这个选择后可能有的遗憾和后悔,哪怕只有一丝。
裴河宴听她说完顾虑,没急着反驳她,也没着急自证。他的了了思想成熟,考虑周全,眼界之宽并不局限于眼前的这一点利益盈亏。
她要和他说起了致生,那便好好聊聊她父亲。
“你说你能接受了先生当年选择南啻而不是你,那是因为你被选择了。”裴河宴直言不讳:“他如果真的没选择你,即便你真有如此大度,可父亲角色的缺失在你此后的成长、工作以及人生中都是会被反复提及的。一次两次你可以坦然面对,那上百次上千次后呢,你还能这么客观地去看待他对你的放弃吗?”
裴河宴相信,了致生一定不止一次告诉过了了,他从没后悔过。
可她宁愿捂住耳朵也不愿意相信她值得了致生这么做。
了了想了想,好像确实不能。
因为她也无法预料她此后的人生会遇到什么,也许突如其来了一场变故,将她更改得面目全非。
她从没得到过了致生的疼爱和爱护, 也许就无法和现在一样感同身受他对南啻文化的喜欢。那她就会和连吟枝一样, 永远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宁愿要蜗居在那一片无垠的荒漠中风吹日晒也不愿意回到都市里,人模人样的做他的大学教授。
正因为拥有过,她才能慷慨地去喜爱老了深爱的东西,去体会他的世界和他的品味,也才因此替他觉得可惜。
他一段话说完,给了了留了些思考和消化的时间。
等她消解得差不多了,他才接下去继续说道:“至于你刚才说的,你父亲完全可以撒泼打滚和你的母亲耍赖不管你。这件事,其实得从了先生的个人品性说起。他也许在和你母亲的婚姻中做了逃兵,可他本身是个富有责任感的人。了先生应该没告诉你,在你们离开南啻前,他有和我闲聊过一次。”
了了轻“嗯”了一声,尾音七拐八绕的带满了疑惑。
她还真的一无所知。
“他当时有些困惑,便开玩笑似的问我佛祖有没有留下什么解决问题的万金油公式,可以借他用一用。”裴河宴至今想起当时的画面,仍是觉得好笑。
了致生当时四十旬有余,却跟才一十的他讨教处理家事的办法。这样的事,也就了致生能干得出来。
“然后呢?”了了追问。
“当然是没有的,所有的佛经典故能开解人心,解人困惑,都是因为在当下正好合了当局者的心境。比如,有些人觉得‘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彰显的就是佛家淡然洒脱的心境,也希望自己能修行出这样的品性和境界。着迷痴狂些的,甚至会把这句话当作自己的社交名片。类似的,还有‘一切因缘而起,因念而生’、‘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等等。”
自古到今,累累经书,累世名言。只要读的书够多,总能找到一句适合自己的人生格言。
佛经是这样,人生也是。
“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但你父亲也只是太烦闷,想找个与此事无关的人消解消解愁闷。放眼看去,南啻也就我这个半出家的人比较合适。”
他说到一半,了了忍不住打断:“为什么你最合适?老了适龄的同事这么多,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想解决问题不更应该找有处理经验的人吗?”
“我是在红尘里修行的人,我不理俗事不代表我就不懂。况且,出家人有戒律,他找我说的这些话,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裴河宴说到这,垂眸看了了了一眼,补充:“你不一样,你无论是哪一方的,都是自己人。”
了了压根没打算挑他的错,他这么冷不丁地补了一句,反倒提醒了她。
步行导航已经被了了关了,她不想破坏这难得的气氛,也不想太快走到终点。两人沿着步道,行桥走巷,走哪算哪。
“你说的那些可能性,了先生也不是没想到。”
夫妻两那会拼得就是谁狠心,谁先示弱谁就输了。了了作为博弈的筹码,自然是被摆在桌面上的牺牲品。
“具体我记不清了,但你父亲不仅不愿意牺牲你,也不愿意为了逃脱他本该承担的责任而拖累你的母亲。他当然可以选择不同意离婚,再拖一年、两年,可你母亲的事业正在关键期,他不想用这么肮脏的手段将你和你的母亲重新拖入泥沼。”
可以说,选择了了,除了了致生对她的愧疚、疼爱以外,真正的决定性因素源于他的本性以及了致生作为一个父亲该有的天性。
“人心是很肮脏的,有嫉恨,有妒羡,有仇怨,还有很多甚至无法归结出一个形容词的恶。想达成目的,有无数种方式。他没有这么做,我也不会这么对你。” 他绕了一个大圈,终于说到了自己想说的话:“我选择的初衷肯定是因为你,但决定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无论是接受我还是拒绝我,都不影响我的选择。所以……也不必考虑我以后会不会后悔。”
裴河宴比她年长一些,他习惯性替她解决问题。就连两个人的事,他都考虑周全,将她的顾虑一一打消。
了了说不出一个不字,也知道他现在有多轻描淡写,之前就有多左右为艰。就连她这个半路与了无了拙相识的人,也会因为这短暂的温情而心生眷意,更何况他呢?
他自小就在佛寺长大,师兄弟相处得如同亲人一般。虽不是死别,可选择她等于入了俗世,归了红尘,自此便是两个世界,各归一方。
她光是想想,就替他难受。
可了了不会再问他值不值得,后不后悔,他把话说的这么明白,解了她的后顾之忧,等于是把诚意双手奉至她的面前,还不求回报。
她要是再问,反而是对他这份心意的践踏。
她心痒痒的,看着他时,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谢谢你。”
怕忽然道谢令他摸不着头脑,她还特意解释:“我有好多想说的,全都挤在一起了。现在理不出头绪来,等以后再慢慢跟你说。你做了这么多,我只想感谢你。”
感谢一直以来的陪伴也好,感谢他的珍视和在乎也好,没有谁的感情是应该的,她失去太多,如今得到什么都像是被恩赐一般,只剩满腔的谢忱。
裴河宴很懂她,自然听明白了她想说什么。其实不用说,他什么都知道。
他伸手牵住她,低笑了一声:“见外了。”
和上次的牵手不一样,他攥得很紧,像是要把她捏入自己的掌心里融为一体。
小巷里空荡荡的,只有隔着墙飘出来的电视广告声和了了童年时的记忆相与为一。她满心雀跃,像是有人拧开了她的瓶口,呼噜呼噜地往里倒着糖水。
牵手似乎不够,她还有点想亲他。
她刚这么想着,他握着她的手微微一松,在路过一个光线昏暗,建筑体已经残破陈旧的楼道时,他不容她抗拒的将她揽进了楼道里。
了了眼前的视野忽然暗下,他俯身拥下来,一手按住她的后颈,一手轻抬起她的下巴,低下头。
了了的后颈滚烫,他似拼命压抑着什么,烦躁极了,按住她后颈的手不停地摩挲着她颈后的那寸皮肤。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是吗?了了。”他幽暗的眼神始终落在她的唇上,蓄势待发。
可了了却被他叫自己名字时的低哑深沉迷得神魂颠倒,她看着他,还未发生什么就已经开始举手投降:“愿意啊。”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她声音又轻又软,像在和他撒娇。
意外的,他没如她所料的那般抬起她的下巴亲吻她。而是埋在她的颈侧,轻咬了一口总让他走神的耳垂。
他咬完,自己先笑了起来。那低低沉沉的笑声漾在她耳边,勾得了了耳根那一片彻底酥麻。她下意识想躲,刚躲开又被他抱了回来。
“我还得禁欲半个月,了了。”他遗憾道。

他一说起这个,了了立刻从暧昧迷离的状态中清醒了一些。
她认识不少“玩”艺术的,借口灵感是从荷尔蒙中激发的,理直气壮地随意更换着灵感缪斯。
太孤单的时候,她也尝试着去交了一些新朋友。她旁观着饮食男女对爱情的需求和对本欲的失控,在数次接纳与理解中确定自己想要的并非这样的朋友,也并非这样快速来去的爱情。
可这事一沾上裴河宴,她就有些不确定了。
她似乎可以很快的接受和他进入正题,到哪一步都可以。他是值得她依赖和信任的,甚至,初尝爱情得偿所愿的滋味,让她跃跃欲试的想把这二十多年空缺的一角给快速补满。
“半个月?”了了意味不明地嘟囔了一声。
她只是单纯重复期限,可语气听上去像是对此有些不满。
裴河宴听着有些想笑,虽然他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但此刻难免心生一种“我无能”的挫败感。
他将了了被蹭落至肩线之下的衬衣重新拉回肩上,他垂眸看着她,眼神里的光像是燃烧的炽焰,莫名滚烫:“半个月很快。”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了了听的,还是他自己。
了了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把衬衣的领口往回拉了拉,小声辩驳:“我又不急。”
关系确不确立,不急;能不能接吻,也不急;至于做不做,爱不爱的,就更不着急了。
话是随口聊的,即便裴河宴不用持戒,支配自由,他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立刻去做一些明明可以再等一等的事。
他牵着了了走出楼道。
阳光透过菱形的窗格落在斑驳的墙壁上,了了抬眼时,被碎光洒满了一身。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正午的阳光从他背后的窗棂中透出,将他白色的轻裟穿透得如同振翅的薄翼,让她只看到了一团模糊的光影。
她从没想过,那一眼竟注定了他们还有以后。
从小巷子里拐出来后,裴河宴带着了了去了她之前导航想去的老城区。
老城区里有条存在了很久的美食街,白天时尚有些冷清,但该有的摊子也都已经铺开,任君挑选。
了了早就饿了,看见什么都想吃。可她旁边跟着的人吃不了荤腥,她也不知道他的喜好和忌口,无法和他分享,只能克制着选了最想吃的串串香,端到了树下的石桌上。
这么多天搭伙吃饭,裴河宴对了了的饭量几乎一清二楚。即便刚才她看上去像是什么都得来一份的饕餮,可等最后她也只端回来一碗,他看了看分量,没问她为什么只挑了这一份。
两人认识太久,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很多事都不必宣之于口,就能了然于心。
等了了吃完,他去食摊上问老板要了些纸巾拿给她擦嘴。他简单收拾了石桌,将余下的垃圾丢入指定的倾倒桶里。
做完这些,他去水槽下洗了手,领着她去定制店拿旗袍。
就好像从她说愿意在一起的那刻开始,他就很自然的进入了另一种角色。
定制服装店内,女孩扎了个低马尾正半蹲在地上清算库存。
了了推门进来时,她头也没回,很程序化地先招呼了一声:“欢迎光临,吉祥如意。”
前半句欢迎词没什么新鲜的,倒是后半句还挺喜庆。就跟在西藏时一样,人均打招呼都是一句“扎西德勒”。
了了让裴河宴去待客区坐下稍等,两人小声的说话声被女孩听见,她飞快抬头看了两人一眼。
出于对了了的印象深刻,女孩见到她就立马去定制间取改好的旗袍:“稍坐啊,我去给你拿衣服。”
她速去速回,回来时还抽空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等了了的裴河宴。
他闲坐在沙发上,既不东张西望也没坐立难安,很难得的沉稳从容。
她见过不少陪着女朋友或太太来店里试衣服的男人,他们不是局促不安不耐催促,就是往那一坐毫无坐相地玩着手机,甚至还有不少罔顾旁人,将手机音量调得巨大的油腻男人。像他一样等待就只是等待的少之又少。
她笑了笑,冲了了挤眉弄眼:“男朋友啊?”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可裴河宴似乎仍是听见了,侧目看了过来。
被他牵着手走在街上,了了都没有这种耳根发热的感觉。
女孩这么一问,她反而有些害羞,含糊着什么也没回答。
她没再打趣,把旗袍铺在裁剪台上,将三围尺寸现量了一遍给了了过眼。
“尺寸应该合适了,你去试试。”她把旗袍递给了了,抬起下巴指了指试衣间。
试穿尺寸贴合的成衣还是挺快的,只要再检查一下有无瑕疵便可以把衣服取走。
了了平时穿戴宽松,以舒适为主,压根看不出她的身材如此适合旗袍。
裴河宴上一次隔着橱窗,远不如这次看得真切。
她的腰很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跟着他们吃素的,除了脸上还有点胶原蛋白,其余部分几乎没怎么长肉。即便如此,她腰线往下延生的臀围因骨架的原因,曲线流畅,形状饱满,很完美的支撑了旗袍在腰臀处的过渡。
旗袍开叉处,她纤长的双腿在织着金线的丝绸缎面下因走动若隐若现,那瓷白的皮肤,在色彩饱和的视觉效果下形成了极具□□的碰撞。
他眸色深了一瞬,很快移开视线,看向其它。
了了在试衣镜前转了转身体,她很喜欢这种滑不溜手的布料,穿上便有贴合皮肤的柔软感,丝丝滑滑的,跟另一层皮肤一样。可同时,她也有些羞于展示自己的身材。
她看完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女孩:“穿着好看吗?”
“废话。”女孩都懒得回答她的这个问题,“换下来带走吧,反正钱早就付过了。”
话落,她余光瞥到裴河宴,机关枪似的突突一顿扫:“你没事多夸夸她,鼓励鼓励,我们老祖宗的审美, 她这得天独厚的身材条件不展示可太可惜了。搁千百年前, 她绝对是王爵贵族才能养出来的。”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了了刚想替裴河宴申辩两句,他倒也不恼自己被无端迁怒,很认真地回答了一句:“我会的。”
女孩这才满意,这还差不多。
她直爽惯了,也不觉得自己的语气和态度有什么问题。这个话题揭过,马上没事人似的推销起了下一单生意:“我这也做定制婚服啊,看你们小两口的审美都挺高级的,结婚前可得来我这,我不仅打最低折,还会使出浑身解数给你们把婚服裁好了。保准你俩的婚礼上,婚服无人超越。”
她说这话时,铿锵有力,半点不带心虚,显然是对自己的专业能力十分自信。
了了笑了笑,透过镜子与坐在身后沙发上的裴河宴对视了一眼。
这句话他倒没贸然接,思忖了几秒,才回答:“婚礼得随她,如果有需要肯定优先来找你。”
“行。”女孩笑了两声,也不纠结这话有几分真实。
等从服装店出来,身后玻璃门关上的刹那,了了顿时松了一口长气。她估计再待下去,老板得开始问裴河宴婚戒准备用宝石还是翡翠了……
“你不用什么都回答的这么认真的。”了了回头看了眼,确认老板娘听不见,才继续说道:“她们做生意的都喜欢和顾客联络感情,好促成长久生意。”
“跟认不认真没关系。”裴河宴用手机给司机发了条短信,让他在巷子外等,他一心二用,回答她道:“这就是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没考虑到婚礼这么远,毕竟前十几年前他习惯了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压根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了了是他人生里的意外,可选择她却是他人生里的必然。
所以该考虑的,该规划的都要提上议程,总不能让她退让与妥协。但这些话,现在不适合说,不然像是给她施加压力一样,让她不得不被迫屈从。
这一趟来,觉悟终于被允许留宿在禅居小院。
在一堆小辈面前,他得端持着做师父做住持的架子,所以憋着什么也没说。
等了无了拙一回屋做晚课,他立刻当着了了的面,大吐苦水:“我上回来,不就监督他受罚嘛,他都不让我住小院,非让我挤在佛堂那个小木床上。就我这体格,这床板睡了这么久没塌,都是我积德了。”
他忿忿不平:“他这么对我,我还给他端茶倒水,送饭送到嘴边的,够意思了吧?”
了了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觉悟的木板床上,而是转头问裴河宴:“那你睡哪啊?”
裴河宴把她的茶杯烫了一遍,甄了七分满,用小托盘端到她面前:“晾会再喝。”
见他避而不答,觉悟替他回答道:“他从小就会跪着睡觉,我说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说到八卦,觉悟兴致勃勃,压根不在乎裴河宴递来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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