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雪指着旁边篮子里的一堆物件:“安姨,你的荷包都在那里!”
安春风赶紧将篮子端走。
屋里,玉嬷嬷正让厨娘端来熬好的姜汤:“大冬天汗湿衣衫,就是泡过澡,还是要喝姜汤驱驱寒气才行!”
安春风笑道:“还是嬷嬷细心!”
“哎!你现在是身体好,要是等上了年纪,就知道这一日不如一日。”玉嬷嬷将汤碗放桌上,眼睛也看到篮子的几样东西。
里面有女式荷包,还有一个男式的,她想起小林子和牧哥儿回来说的话,问道:“牧哥儿说你要报仇,怎么是将人家的荷包弄回来了?”
大年节,明明是带着孩子出门看耍狮,结果是跑去开业坊,还去了正午大街。
宁阿婆的二儿媳苗氏上午过来拜年,说出金大人今天也在正午大街,玉嬷嬷就让小林子去找到金湛。
要是正午大街的酒楼出了什么事,金大人也好出手帮忙。
这话安春风回来就知道了,玉嬷嬷也不复述,只问那男式荷包是几个意思。
从拿到唐大郎的荷包,安春风一直没有打开过,里面究竟有什么她也不知道。
此时打开一看,除去男人常带的耳勺银剪,几两碎银,一张银票,另外就是一个小小印章。
安春风把印章随意放在一边,只拿起银票看。
一百两!
勉强够贴补上自己损失的那些衣服首饰。
因为牧哥儿荣雪那三孩子,不仅烧了衣服,连她的珠花首饰也一并烧了。
玉嬷嬷捏过那枚印章,却看得出神!
见玉嬷嬷面色有异,安春风两口喝了姜汤问道:“嬷嬷可是见过这印章?”
玉嬷嬷沉声道:“安娘子,你能不能把今天所见之人说一下?姓什么叫什么,家住何处?”
安春风有些诧异。
因为昨天晚上母女认亲哭闹,自己借着酒气将玉嬷嬷怒斥一番,还没有说经过一天的相处,她们母女关系怎么了。
或者是踩踏事件,毕竟是大年节上死人的事。
没想到会先提唐大郎。
安春风想了想:“唐大郎是西城顺安坊唐品山的儿子,年前返京,以前一直在外放任着县令,具体位置我就不知。”
“现在回京也是在找门路想谋一个京官,投靠的就是广安伯府!”
玉嬷嬷听罢,微微点头:“你说他二十七八年纪,身量中等,面宽,那就是了!”
什么是了?安春风不明白!
玉嬷嬷抬眼看过来,没有说什么是了,反而感慨道:“安娘子,一直以来你都说自己总会遇到好人,是别人在帮你!”
安春风:“这是事实吧!玉嬷嬷对我帮助良多!”
玉嬷嬷皱眉:“安娘子,你什么都好,就是不容易接受别人的感谢!你是大家的贵人……”
安春风微蹙眉头:“……嬷嬷,还是说正事吧!老是煽情不好!”
跟玉嬷嬷等人走近,是彼此交换,她不想被感情牵绊着!
玉嬷嬷哀叹一声:“好吧!恐怕要感谢你的人又得添一个了!”
“谁?”
“你还记得在回春堂,你帮忙求药的月娥吗?”
这事安春风当然记得,自己跟玉嬷嬷结缘,还是一副药引来的。
其中就是因为月娥高热不退,现在也没有再听玉嬷嬷说起过。
玉嬷嬷沉下脸,冷哼道:“这个唐大郎,就是害月娥缠绵病榻的罪魁祸首。”
安春风愣住,唐家还真是结怨不少啊!
自己跟唐大郎无仇无怨,今日突发奇想要找麻烦,只因为他是刘氏的儿子。
大年初一当众被人打一巴掌、拿了钱袋、羞辱一番,会很难受的。
他跟月娥又是怎么回事,唐大郎才回来两月,怎么跟月娥又牵连到了。
“十年前,月娥刚入教坊司,因为会一手好丹青,就经常去各个场子替人画画,也不知道怎么就跟一个学子好上。
那学子明明是京城人士,家里不缺吃穿,却骗月娥家境贫寒。
月娥就将自己攒下来的钱送给他用,这种情况持续几年,直到教坊司免罪放人。”
“那时候月娥正是二十岁,她是走不了的,想让情郎替自己赎身,担心情郎没钱,还将自己的贴己钱全部拿出来,没想到……”
玉嬷嬷说到这,恨恨咬牙:“那唐大郎将她的银子全部拿走,却是跟人去了赌场,赌博输光,还一走了之,再不露面。
月娥眼见脱身无望,喝药自残,人没死,也熬得只剩下半条命,教坊司不再收她,要卖进楼里接客。我心疼她可怜,就跟其他姐妹一起将她留下,可她到现在也是郁郁寡欢。”
安春风沉下脸:“玉嬷嬷确定就是唐大郎,时间过去这样久,不会有错?”
玉嬷嬷指着小印章:“月娥现在也要作画售卖。每画一张图,就会盖一枚小印,跟这个印章是一对!绝不会错。”
七八年前,唐大郎就害了月娥一辈子。
“嬷嬷打算怎么做?”
是要唐大郎娶了月娥,还是要唐大郎连本带利还银子再跪地求饶?
玉嬷嬷想了想:“月娥从来都不许人提起以前,要是冒然说出,恐怕会让她犯病,我先等月娥身体好些再试探一下。”
安春风点头:“好,唐大郎已经靠上广安伯府,以后有的是时间。”
院里,孩子们已经烧完衣服,秦牧噔噔噔跑进屋来。
荣雪也跟在后面一步一步慢慢走着。
安春风跟玉嬷嬷收住话头。
秦牧走过来,一把拉住安春风的胳膊:“娘,你是怎么想到用那法子救人的?”
他已经听黑豆和小豆子说过当时场面,惊吓之后,又是激动新奇。
这时候还想再听一遍,能将死人救活,好神奇!
旁边,荣雪也不害怕,两眼亮晶晶的望着她的安姨。
看得玉嬷嬷一阵发酸。
女儿虽然不跟自己再闹,可还是有些别扭,还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以前的融洽。
另一边,安春风也没有保留的讲给秦牧和荣雪听。
自己既然教了孩子们认穴位,一些基本的医学知识还是要教授才行。
像今天这样的事,谁遇上就是缘分。
从玉嬷嬷口中得知,像今天的踩踏几乎隔上几年就会发生,比如灯会,庙会,还有各种福法会,人群聚集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有,只是伤亡不一。
这一次救援及时,死亡两人,伤十几人,又都是街上平民,只能算小事故,没安春风想象中那么严重。
安春风听罢,不知道是该为各城兵马司感觉高兴,还是为普通人的性命感到惋惜。
果然,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官方上门来调查,连上次梨花巷掳人都不如。
金湛那边也没有消息,安宅关门又开始过年。
因为除夕夜的爆雷让大家都没有吃好饭,初一晚上,玉嬷嬷让厨娘再准备了一桌饭菜,重新过团年夜。
依然是母子母女四人团聚,玉嬷嬷又要给安春风敬酒:“昨天安娘子虽然醉酒,可话语铮铮,比平时更真诚,以后安娘子还是可以多饮。”
安春风尬笑,自己昨天是借酒把玉嬷嬷训了一通。
换成平时,她可不会这样放肆,再怎样玉嬷嬷都比自己年长近二十岁,那就是长辈。
好在今天有荣雪和秦牧插嘴,饭桌上气氛温馨和谐。
安春风都以为第一个春节就这样平和过去,荣雪又开始炸雷了!
好在,这雷比较温和,除了让人感觉刺激之外,没有杀伤力。
“娘亲,雪娘以后不想背诗经了!”荣雪破天荒喊了一声娘,把玉嬷嬷喜得还没有笑出来,就听到荣雪说不想再念书识字。
玉嬷嬷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喜该愁,想起安娘子说自己该多问问孩子的想法。
她压着激动道:“雪娘为什么不想背诗经,只有多背诗文,才懂诗词歌赋。”
荣雪歪头迟疑一下,她看向旁边正对自己一脸鼓励的安姨,朗声道:“我要学医,当郎中!”
噗!安春风又喷了一口茶。
唐大郎丢了荷包,虽然报官,也知道追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事发突然,他就连是不是那妇人偷的也只是推测。
唐大郎的媳妇严氏心里也很是不满,在外任官虽然是在偏僻的地方,她也是县令夫人。
城里那些富户每月总能送来一些肉菜粮食,住房也是宽敞明亮。
可回到京城,就要跟那两个妾室通房挤在一处小跨院。
墙不隔音,每当夜里夫君跟贱人们翻云覆雨癫得床榻吱呀,再听到那些咦咦呜呜、啊啊哦哦,她心中就难受。
现在听到唐大郎说被妇人偷了钱包,她就冷声道:“是心痒送人,还是手痒送赌,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唐大郎要赌,这还是她嫁过来才知道。
只不过唐大郎到底是能管住自己的,只是小玩,不是上瘾。
有官身拘着,还不至于赌得家破人亡。
唐大郎丢了荷包,自知理亏,本来还想找娘子先借银子垫着,只等自己上任有了俸禄就还。
可听到娘子说自己是赌博,顿时气道:“我爱赌又怎样,不过是小打小闹,又没用你的银子!”
严氏的娘家不在京城,她是唐大郎同窗的表妹,家中父亲也是县丞。
女儿远嫁京中官员子弟,夫君还是进士,娘家县丞丈人感觉自己是高攀,备着丰厚嫁妆钱过来 。
严氏手紧心眼小,她的嫁妆钱是一文都不肯贴补夫家。
成亲以来,唐大郎是一文也没有从她那里支取过银子。
听到不用自己的银子,严氏鄙视道:“你没有用,可昨天你娘要我拿出十两银子支付家里水钱,这些还不是大家用了!你的弟弟就没用!”
一想起自己拿出十两银子交到公中交了水钱,严氏就心疼得夜里难以入睡,现在是绝不可能拿钱补贴唐大郎。
为防止自己的银钱被借,严氏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唐大郎丢荷包的事说了。
刘氏知道大儿丢了荷包,里面还有一百两的银票,顿时心疼得捶胸:“这些该天收的杀才,偷去我百两银子!这可怎么得了!”
如今唐品山在家辞官守孝,没了每月十几两的月银,再加上唐大郎一家回来,人情往来,家里开销如流水。
幸好前不久唐老夫人过世,各家亲眷送的孝金,孙家也封上一个大礼,才贴补上家用里的窟窿。
现在唐大郎一丢就是百多两银子,让刘氏如何不难受。
一夜盘算着睡不着,刘氏第二天还昏昏沉沉,就听下人来报旁边三奶奶来了。
三奶奶孙如意就有孕在身,轻易不出门走动,但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每天必到刘氏这里来坐一坐,再跟唐月熙拉拢一下关系。
只是刚回去的大嫂子不好相处,看人都是仰着鼻孔,不屑跟她交际。
但那两个天天在刘氏跟前尽孝的妾室,对孙如意是竭力讨好,见到她来,赶忙打帘端凳。
刘氏看着孙如意还未见变化的肚子,故作关怀道:“三郎如今对你可好?若是他有对不起你,你就给伯母说,伯母自去说他几句!”
年前孙如意查出有孕时,秦氏口无遮拦的说出“野种”,惹得孙家找上门大吵一场,还是秦氏认错,唐玉书回家好好陪了几天才过去。
现在年节上,国子监闭馆休课,唐玉书天天都在家里。
孙如意听到问唐玉书对自己好不好,她摸着肚子羞涩点头:“自从有了孩子,三郎对我越发温柔体贴,就连夜里我时常要喝水,他也不厌烦。”
刚刚成亲时,唐玉书对孙如意还有迁怒。
可时间过去这样久,又有孙如意温存讨好,现在两人表现出来新婚夫妻该有的卿卿我我。
唐大郎的一个妾室笑着道:“三奶奶怀着嫡子,是得好生照应着,虽然是有下人伺候,总比不得自己夫君贴心。”
刘氏听到这些儿女情长,只感觉牙酸。
唐品山已经几个月没有进她的房了,天天只呆在萍姨娘那个贱人那里,就连自己故意克扣他零用银子都无用。
现在小贱人有着铺子,唐品山要用钱就从那里支取。
也不怕花小妾的钱丢人。
压下心里的酸意,刘氏感慨道:“只要有孩子,自然就能栓住男人的心,你以后可就有依靠了!”
孙如意点头道:“伯母说的是,广安伯府老夫人也是这样说的,夫君为了孩子,总会回心转意的。”
听到广安伯府,刘氏心中又是一阵不痛快,要是初一那日广安伯府能留大郎用饭,也不会在酒楼丢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啊!在酒楼吃什么,哪怕把那些同科带回家里来,也能剩下不少银子吧!
接下来大郎出门应酬该怎么办?
刘氏看着孙如意,突然心里一动:“三郎媳妇,现在你铺子上的生意可好?你如今有孕在身,看账本可别累着。”
为让唐玉书服帖听话,孙家除去打压,银钱上并没有亏待。
孙如意虽然是婢女出身,除去一座宅子和嫁妆银子,还有两个嫁妆铺子,一个是粮店,一个是药铺,都是孙家派人打理着,她只管每月收银。
现在唐玉书不管铺子,银钱都在孙如意手上。
提起铺子,孙如意有些得意道:“有孙嬷嬷和各房管事,倒也不用我操心。”
刘氏又一阵牙酸,自己想帮忙管账的话也说不出。
正午大街的踩踏没有影响到京城里过年的热闹,依然是花车巡游,龙灯舞狮表演。
只有等到初五衙门开印,才会处理这些事。
初三时,在金家当差的苗氏又到梨花巷来了。
她还带来自己做的酥饼。
一看见安春风,立即惊呼着:“安娘子,你在街上救人的事,可是传得人人都知道了!”
将死人给按活了,这消息比踩死人还要稀奇。
老人们都听说过哪哪踩着人了,可没有听说谁死了又活过来。
安春风却只淡笑道:“苗嫂子,你应该听到的是兵马司在街上救活死人的话,是金大人的功劳,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没有出门也听说了,那两个窒息的是兵马司按活的,而她跟黑豆无名无姓,提也没人提。
自己不想要荣誉,跟被人夺走荣誉是两回事。
自己可以主动放弃,但被别人冒名顶替她也不愿意了。
安春风不相信,金湛是这样一个为了功名利禄不择手段的人!
第150章 秦牧户籍
听到安娘子冤枉金湛,苗氏急了:“金大人可没有这样说过,街上传言也不是金大人传出去的。
听叶青说那一段路本不是金大人该管的。
而且金大人因为擅离职守,恐怕等着开印还要被处罚!”
要被罚?
安春风瞪大眼睛,脑中也明白了什么事。
金湛是被抽调回去的,正午大街本该是东城兵马司管辖,所有的功劳自然是要被东城接收。
一时间安春风心里气愤。
不公平的事哪里都有,自己救人无功,金湛反而因为过来寻自己要被罚,受委屈自己还无处说理去。
宁阿婆已经从白霞山回来了,带了一头宰杀好的羊肉,见自己儿媳过来,就喊她收拾一个羊腿带回去给金大人。
安春风心情复杂回到自己的东院,她没有回房间,而是进了旁边东厢房。
这是秦牧的书房。
人跑出去了,几本启蒙用的书还摊开在书桌上。
安春风没有去看书,而是看向墙上挂的那条横幅,这就是金湛年前送的。
字体刚劲有力,写的是:“不降其志不辱其身”。
安春风原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不懂可以问啊!
拿回礼物她就请教过玉嬷嬷。
玉嬷嬷也知道安娘子只识几个字,没有读过四书五经,就把内容细细讲过一遍。
人要志向高洁,不放弃不妥协。
安春风从知道含义后,就经常过来看几眼,这是鼓励秦牧念书的,她有时候感觉也是在鼓励自己。
自从到这大梁朝后,安春风都无惧无畏。
秦牧回到自己身边,也觉得再无烦恼,只需要按自己的计划慢慢去给唐家人添堵。
比如说得到一个荷包,再打唐大郎一巴掌,安春风能开心三天。
可现在自己功劳轻易被人夺去,金湛也受牵连,她才觉得自己无能得可笑。
秦牧这几天都在念书,说什么“匹夫之怒,血溅五步,天子之怒,伏尸万里。”
自己的怒,也就是给别人一巴掌。
身处现实,为了过太平日子,杀人放火都做不得。
最方便最直接的,大概就是蒙上麻袋打一顿,然后就要面临牢狱追捕。
别说夺回自己的救命术,就连对唐家诸人的报复,都显得太过幼稚。
唐家都是官身,官场的事,自己能做的不多。
也不能事事都让二品官的崔御史帮忙,安春风不想这些芝麻大的事也去麻烦人。
更何况是自己报复“前夫”家,这在崔御史这样的男人心里,肯定会留下不好印象,影响到以后,自己可就亏大了。
就在这时,不知道出去干啥的秦牧回书房,突然看见里面坐着人,他愣了一下,走过来喊了一声:“娘!”
安春风回神:“牧哥儿去哪里了?娘来问你饿不饿!”
秦牧摇头:“不饿!”
他抬头看着安春风的脸色,缓了缓道:“娘,那些人怎么能抢救人的名声,金大人也是……”
在外跑的小豆子早就将外面传言带回来,最气的就是秦牧。
荣雪也差点气哭了。
安春风心中再气恼也不能给秦牧灌输暗黑思想,况且金大人还是无辜的。
“抢名的是东城兵马司,不是金大人。牧哥儿不用操心这些,娘本来也不想要这些虚名。
只要别人学会救活人,神灵自然知道功德是我们的。”
没办法,安春风不想给小孩子讲道理,秦牧已经够懂事听话了。
天天念着进学堂要念书,过年都只有初一玩了半天,就又开始练字背文。
自己再给他将报复唐家的难处和官场暗黑,小孩子会受不了。
果然,秦牧不再说话,只看着安春风:“娘,我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也不尽是好事。
去弄唐大郎时,娘愿意带小豆子也不带自己。
现在遇到被人欺压也无法反抗。
要是自己已经二十岁,很多事就能帮娘出力了。
转眼初五,衙门开印,学堂开学,春节假已经过去。
一大早,安宅大门口来了一个穿着鸦青棉袍的中年人,说是崔府来的,要带小郎君去学丰书院。
这是玉嬷嬷提前说过的。
因为学丰书院是官办,里面也多是官员子弟和官员的亲戚,不许衣食攀比,最多只能带一个小书童。
进书院需要官员引荐,秦牧就挂上崔御史亲戚的名头。
今天进学堂,自然需要崔府来人。
安春风将崔管事恭恭敬敬迎进门,又送上一个荷包,这才让穿着素布棉袄的秦牧和小豆子跟他离开。
玉嬷嬷等人走后才出来,看着在门边张望的安春风,不禁笑起来:“安娘子若是不放心孩子,等晚上可以让小林子去探望。”
安春风也笑:“到时候再说吧!
不知怎么的,以前孩子不在身边也过得好好的,现在才刚离开,心里就牵挂了,不知道牧哥儿会不会被人欺负,小豆子会不会惹事!”
学丰书院是寄宿制封闭管理,每十天休沐一天,但家里平时可以送换洗衣服。
听到安娘子担心牧哥儿和小豆子被人欺负,玉嬷嬷啧了一声:“那两个小猴子不欺负别人就是好事……”
说到这,她就敛起笑:“小林子他们已经入了奴籍,只有牧哥儿的户籍还没有定下来,安娘子,你可要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从崔御史认下荣雪,自然也把几个孩子入籍的事认下了。
荣雪是用临时户籍跟房契捆绑一起办下来的,父母兄弟无,独立成户。
黑豆,小林子和小豆子也跟着成为奴籍。
虽然是奴,但有主的奴仆比无主的黑户,已经是一个好的出身。
他们以后不仅可以婚配,在内可以给主家打理家事,在外可以帮着主家做生意,甚至可以买自己的房子。
安春风的户籍也跟房契一起换成京城籍,以后做事开店不再受管制。
只有秦牧的户籍有难处。
原本安春风要让秦牧跟自己上一个户籍,改母姓,可玉嬷嬷阻拦了。
“安娘子,若是牧哥儿是小娘子,跟着娘亲一个户本也没什么。可他是男孩子,改母姓就要丢了父籍。”
安春风对这些姓氏没有什么感想。
跟父姓还是母姓,对自己如今的生活都没有影响,毫无意义。
玉嬷嬷却道:“若是普通人家,父家无财无能,对孩子前途毫无用处,跟母姓自然无所谓。
可牧哥儿是想考取科举的,你以后还有可能再嫁,到时候牧哥儿继子身份总是瑕疵。”
“要是直接在入户上籍时就改成继父的姓氏,以后旁人从户籍上看不出差异,父子关系也更融洽。”
第151章 私心与大义
玉嬷嬷还有话没有细说,对仕族大户和高门来说,真正要走进那层圈子,姓氏户籍对孩子的影响很大。
现在孩子还小户籍暂时还不急,只是从第一次参加童生试开始,所有学子要做学籍,以后每次科考都需要查最原始的户籍,那就无法更改了。
也就是留给安春风是否再嫁的时间,也就最多五年。
对安娘子说不嫁的话,玉嬷嬷是不赞同的。
她自己这世无缘婚嫁,不能给女儿一个堂堂正正的家庭,甚至以后女儿出嫁,都不能当众接受跪拜礼,这是一辈子难以弥补的痛苦。
安娘子为人善良,年纪轻轻,怎么能为以前的错误,被那个错误的人再误上一生。
只是安娘子太过有主意,自己也劝服不了,玉嬷嬷决定先暗中替她挑选好夫婿再说。
安春风想起以前秋水取笑自己的话,那时候说自己再嫁,就可以给牧哥儿找一个好的出身。
此时再听玉嬷嬷的安排,她只感觉哭笑不得。
自己不再嫁,难道牧哥儿的户籍一直没有?
只是秋水和玉嬷嬷都是大梁人,尤其是玉嬷嬷深知这个时代官场大族的生存规则。
要想在大梁朝立足,对她的话,安春风还是需要认真考虑,现在就先答应。
只是现在玉嬷嬷还是认女的热血上头,安春风打算等一两年风平浪静后,若无意外,再把秦牧记在自己名下。
到中午,安宅开始接待客人。
是崔御史要过来跟女儿共餐过年。
其实也没有安春风什么事,有玉嬷嬷在,自是他们一家三口关门沟通感情。
宁阿婆让厨娘将自己带来的羊肉全部熬了汤,再准备一些清淡可口的菜品,这些都是崔御史喜欢吃的。
没想到来人除了崔御史,还有金湛叶青。
玉嬷嬷跟金湛已经认识,见他来自然就亲热,以主母身份接待,又让厨房热酒加菜。
崔御史却道:“不用热酒,辰哲不能饮酒,你让安娘子过来!”
玉嬷嬷诧异。
因为崔御史和金湛要过来,安娘子就避嫌留在东院,此时要她过来,难道还有其他事?
崔御史道:“是有事要说,想必你也知道,就是正午大街踩踏之事,安娘子救人之功被东城兵马司冒领,辰哲被皇上责罚了。”
啊!难道这事还真成这样了!
玉嬷嬷赶快让宁阿婆去找安春风来,却被金湛拦住:“崔御史,玉嬷嬷,此事与我有关,还是让我亲自跟她说吧!”
冒领救命之功已经在街上流传五天,安娘子想来已经知道。
若是让崔御史将人喊来说道一番,安娘子就是不再追究,心中也会存下不悦。
安娘子说过,她救人不为什么道义大义,不为人命关天,甚至都不需要别人感谢,只因为不想看见自己被罚!
这思想觉悟若是被寻常人听到,肯定会觉得她心胸狭窄,小肚鸡肠,不知道关怀芸芸众生。
若安娘子说她是为黎民百姓的性命,自己固然会为这份大义凛然而心悦诚服。
可是就是那随意又自私的话,如同重锤将他的心敲成软泥,再也收不回来了。
再是光明磊落的人都有私欲。
更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抗泼天大义只为自私,特别是这私心还就是自己。
很多年后,只要听到京城里兵马司军士用这活人术又挽救人命时,金湛都心里悸动不已。
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是属于自己的私荣。
金湛要自己去给安娘子解释,玉嬷嬷自然是答应,先让黑豆前去通报,再让小林子带金湛过去。
崔御史看了玉嬷嬷一眼,没有多说。
等人走后,崔御史才道:“玉娘,你对安娘子太好了。
辰哲是五品官员,安娘子再是对荣雪有恩,我们已经贴补上房子,不用再送这人情。”
他是水晶剔透的人,哪里还看不出玉娘的心思,她是要把金湛当人情送给安氏。
金湛尚未婚配不假,可这俩个人明显的门不当户不对。
一个是带着孩子的庶民弃妇,一个既将成为朝中新贵的年轻官员,怎么看都不搭!
玉嬷嬷替他斟茶:“大人今日来是为荣雪,还是叫女儿过来跟你见面,不说其他人。”
崔御史不看好,玉嬷嬷却不这样想,也不打算跟他掰扯。
姻缘天注定!
金大人家世单纯,年纪相当,以后前途无量。
实在是不行,安娘子哪怕不能为正妻,就是当妾也能给孩子一条出路。
只是想到安娘子不想再嫁,自己跟崔御史这番心也是多余。
两人正说着话,特意打扮过的荣雪在宁阿婆的陪同下姗姗而来。
上一次崔御史看见荣雪时,还是重阳节被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