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衙门都有各方势力塞进去的人,怎么可能全部都瞒得过去?
但这些探听到消息的人,也是无动于衷,没有向皇帝上报此事。
为什么?
因为党争。
如果刁成业在中途被阻拦,事情没有闹大,倒霉的也就是他一个人。
现在皇后死去的前未婚夫都被翻了出来,这件事情已经不小了。
潘皇后必定会为此饱受非议,连累太子的名声。
“皇后娘娘的旧事,你如何得知?”李弗又追问。
刁成业愣了一下,渐渐冷静下来。
对啊,他一开始只想算计太子来着,他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如何得知潘皇后几十年前的旧事。
这件事情他知道的太过顺遂,也太巧合。
刁成业恍然,他以为自己黄雀在后,结果并不是,他也是被算计进去的人。
要是说不清楚,不止他要完,范秀也得跟着倒霉。
刁成业趁着范秀生病出来搞事,就是不想连累范秀,万一不成,还能保住他们这一派的根基。
“陛下,皇后娘娘,请明察,臣并不知宫中的事情,更不知是谁要谋害皇后娘娘。”刁成业大声说道。
不能让他们这一派把罪名全部都担了,这不行,一定要把对手拖水,大家一起死,不然范秀就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刁成业迅速地思索起来:“谋害皇后娘娘的人,一定是想坐上皇后之位的女子,后妃要谋害皇后娘娘,臣只是被他们利用了。”
有女眷在宫里的朝臣立刻反驳:“刁成业,你休要胡言乱语!”
刁成业扭头,看向这些眼睁睁看着自己踏进火坑里的人,干脆彻底胡扯起来:“我谋害太子,你们也是推波助澜之人,我就说我哪里这样大的本事,原来是有诸位在背后借力。”
“你们这些世家大族,才是最可恶的,你们祖上便是靠着皇子们争斗起家的,若是我能令太子失势,你们便可以同从前一般,再次从皇子们之中挑拣,日后搏一个从龙之功!”
一团和气,对朝廷有利,对天下有利,却对想要争权夺利的没有益处。
太子的心腹都是西北回来的,也就是李家,不知道走的什么运,眼看着是要起来了。
他们如何能够不着急。
可皇帝明显是不在意其他皇子的,他们挑拨离间,让太子和皇帝父子失和,才能想方设法插手其他皇子的事情。
刁成业以为自己有谋算,但他不过是那只出头鸟、探路石罢了。
现在那些人知道皇帝对太子和皇后的态度,便会及时地将手缩回去了,他们不会被追究到底的。
但刁成业是死路一条。
沉默的尴尬和惊恐在大殿之中蔓延。
眼下的情况,已经很分明了。
刁成业担心自己这一派落败,在有心之人的推动下,开始了对太子的算计。
他方才说其他人想争一个从龙之功,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同时有人想将皇后手里管理慈幼局的权力夺走,让皇帝厌弃皇后,也给皇帝的其他儿子争取地位,两下里混在了一起,便有了这一桩案子。
总而言之,就是争权夺利惹下的祸端,是刁成业一派和京城本土权贵对西北一派的围剿。
可惜他们没有如愿,太子依旧是皇帝看重的儿子,皇后有个前未婚夫,似乎也不是多要紧的事情。
剩下的事情,就看皇帝打算怎么处理了。
潘皇后这时候站起来,对皇帝说:“陛下,臣妾累了,事情已经分明,臣妾先回去。”
皇帝应下,潘皇后便带着在场的女眷离开了。
张珠珠看着李弗:“小心些。”
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李弗颔首:“去吧。”
夫妻二人低声交谈几句,这才分开。
潘皇后出了宫殿,对小潘氏说:“秦盛这个名字,如今也是天下皆知了。”
小潘氏道:“姐姐,秦大哥自然是好的,可传出去,你也不怕陛下真的生气。”
皇帝到底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人都是会变的,何况他现在是皇帝。
潘皇后笑笑:“他不会生气。”
小潘氏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扭头跟张珠珠说:“我现在算是知道了,这京城里头的,没一个盼着我儿子好的。”
张珠珠说道:“君强臣弱,陛下和太子都是有志气的人,不会被他们拿捏,他们自然惦记起陛下其他的子嗣了。”
最好能挑一个软弱好欺的,先帝走到那一步,叫这些人分走了京中大权,他们尝到了甜头,想是又怀念起从前来了。
小潘氏:“我都打算多挑些女子,让她们去东宫陪着大郎了,这还不够吗?”
小潘氏到处给儿子挑媳妇,这何尝不是一种拉拢人的手段,结果她儿子一离开京城,这些人就动起别的心思来了,真是可恶!
小潘氏越想越生气,潘皇后说道:“战况不明,大郎生死难测,你还不许人家另谋生路?”
小潘氏:“呸呸呸,姐姐,你不要这么说,大郎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她说罢,上前伏在潘皇后怀里,哭泣起来。
她幼年时候,也是这样等待着父母兄长的,然后她就等来了他们的死讯。
小潘氏说道:“若这次能赢,大郎日后是不是再也不用出京了。”
潘皇后:“对。”
若是有这样的功绩,再能够得到南边将领和官员的支持,周毅这个太子之位,便能够坐的更稳更踏实。
这也是京城两派着急算计太子的原因,一旦太子得胜归来,那他们就再没有机会动摇太子的位置了。
他们更希望太子能够死在外头,这样皇帝的下一任继承人,他们就能够干预了。
小潘氏:“大郎一定能赢的,他有潘家先祖庇佑,他是陛下的长子。”
潘皇后想,最好的结果,是得胜后平安归来,最坏的结果,是平安归来,跟皇帝的其他儿子争夺。
不过如此罢了,他们还是能赢的。
张珠珠在皇后宫里待了一会儿,前面便传来消息,刁成业自裁,参与的一干官员全部被夺去官职,依照律法审问。
荣阳侯府等几个勋贵被夺了爵位,受连累的不再少数。
都是在背后推动的人。
荣阳侯被推出去的时候,大声朝皇帝喊:“历来太子为皇位谋反,弑父杀弟的,不在少数,陛下今日这样维护太子,不知来日太子和潘氏姊妹会不会记得陛下的好处!”
死到临头,他还要继续挑拨太子和皇帝的关系。
他相信,皇帝现在不动摇,日后也会动摇。
天家无父子,今日他败了不要紧,他在九泉之下也会看见父子相残一幕的。
皇帝坐在龙椅上,稳稳当当的:“有那一日,也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与诸位无关。”
他只怕太子不成器,辜负了他和皇后贵妃的期望。
这个孩子,他身上必须要长着周、潘两家的骨。
张珠珠正惦记着李弗,皇后将宫妃们召了过来。
才做了窦妃不久,风光不已的窦氏,称病不肯过来,被两个宫女强行带了过来。
潘皇后和小潘氏没有理会她,正看着给皇帝生了儿子的三个嫔妃。
有女儿的暂且不算在里头。
淑妃生了二皇子,今年六岁,平日爱读书。
三皇子五岁,生母难产死了,由嬷嬷养着,皇后时常关照,就是个寻常小孩,这会儿还到处瞄呢。
四皇子今年才三岁,生母是静嫔,原是个出家的女道人来着,道观在战火里被烧毁,便跟了皇帝,现在还惦记着出家呢,宫里不放她走。
自回京后进来的女子,尚且还没有生育的。
小潘氏喝了口茶:“若是我的大郎没了,想来陛下就得多瞧瞧这几个小的了。”
众妃嫔赶紧说不会,不可能,她们回去就给太子烧香抄经祈福。
静嫔冷不丁说:“要给三清烧香才更管用。”
众妃嫔纷纷无语,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小潘氏也差点接不下去,干脆不理会,笑着对二皇子说:“最近跟宋老先生学了些什么?”
二皇子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立刻就要回答,淑妃忙捂着儿子的嘴,说:“娘娘,您知道的,二郎并不聪明的,不如他几个兄弟,学不到什么有用的,日后也不必再学。”
淑妃只觉得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真的,真的太傻,她明明知道皇帝敬重潘氏姊妹,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窦氏也终于从乱局中摸到了一点线头。
她惊呼:“是你,是你身边的宫人暗示我,说皇后娘娘有个见不得光的牌位,淑妃,你明知道那是谁,你居然这样坑害我!”
是她撺掇那个宫人告发皇后的,她还能活吗。
淑妃反驳:“窦妹妹不要胡言乱语,我既然知道那是谁的灵位,便知道那没法儿害了皇后娘娘,我为什么要做无用的事情!”
有理有据。
窦嫔:“是你,就是你,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我膝下没有子嗣的,我害人也没用啊。”
双方各执一词,小潘氏欣赏了这场面一会儿,笑着说:“都是姐妹,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小潘氏这样说,她们哪里敢信。
小潘氏说:“我的儿子,是陛下任何一个儿子都不及的,你们想做什么,只管去,我们母子不怕。”
淑妃手里的帕子都汗湿了。
但小潘氏没有再说别的,又把宫妃给打发走了。
等她们离开,小潘氏对张珠珠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追究吗?”
张珠珠真不知道,李弗要是有别的女人生的儿子,那他们就完了。
小潘氏笑着说:“这些人能生下陛下的孩子,我对她们有数,便是给她们一条登天路,她们都爬不上去。”
张珠珠确实是不能理解,只能说了句娘娘英明。
小潘氏没了人捧场,顿时无趣起来。
在宫里待了大半日,前朝后宫的事情都平息了,李弗和张珠珠便出宫回家。
“算是完了吧。”张珠珠说。
李弗颔首:“完了。”
张珠珠靠在李弗怀里:“这一次我们能够及时觉察这样的阴谋,而且陛下也是站在这边的,要是下回反过来了,可怎么办,我总觉得这京城里头,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李弗搂着她:“害怕了。”
张珠珠想了想:“有点。”
万一日后遇上他们不能够对抗的算计,那就太可怕了。
李弗劝慰道:“只要有陛下和太子任何一位在,我便不会丧命,便是有大事,我们也会全身而退的,我保证。”
“真的吗?”张珠珠说。
“真的,我保证。”李弗再次说。
夫妻俩靠在一起,张珠珠说:“我可以和你同生共死的,但是我们的儿子,还有父母兄嫂,我父母和姐姐弟弟,我不想他们被连累的,刁家人肯定没有好下场的。”
李弗知道她应该是受惊了。
刁成业死在大殿中,就算张珠珠没有亲眼看见,可她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不到两刻钟,就是个死人了,张珠珠受惊也是难免。
张珠珠倒也不是受惊,她就是想的有点多了。
“明日带红豆去慈幼局玩耍,把河阳郡主和姚姑娘,还有你那些妹妹,都叫过去陪你,你也跟她们说说话,免得人家为你担忧。”李弗提议。
张珠珠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李弗捏捏她脸,他知道张珠珠的性子,生了孩子以后越发地细腻起来了,他的陪伴确实有用,只是李弗还有事要办,并不能时刻陪伴。
张珠珠有朋友作伴安慰,也是好的。
第二天上午,张珠珠便带上红豆出门了。
她这一回可是险些大难临头的,她的朋友们,妹妹们,颇为忧心。
这会儿见了她,纷纷问好。
周兰书说:“你现在是见到京城的人心叵测了吧,怎么样,怕不怕?”
红豆已经被姚玉馨给抱走了,张珠珠说道:“怕,怎么不怕,就怕靠山真的倒了,我也跟着遭灾啊。”
周兰书说:“别说你了,我听着都害怕,你说皇后娘娘那事儿,现在都传遍了,陛下也是真的大度。”
张珠珠最这件事情的态度倒是比较平和,说:“说的简单些,这不就是寡妇二嫁,二嫁的男人能容得下她前头的事情吗,这有什么可说的。”
周兰书瞪大了眼睛:“那可是皇后,不是寻常人啊。”
张珠珠心想,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她都有再婚的权力。
许多女子并不是心甘情愿守着亡故的丈夫过日子的,她们只是不知道自己还有第二个选择。
这件事情,索性是不能遮掩了,倒不如去跟皇后娘娘商量,看能不能把这件事情宣扬一番,这对想二婚的女子来说,也是很好的先例。
周兰书还在说:“陛下真的谁家心胸宽广,我们周家头一次有陛下这样的男子,实在是令我侧目。”
张珠珠:“你去陛下面前说,他一定高兴。”
皇帝就喜欢人夸他,周兰书把皇帝说成周家第一人,皇帝肯定得意。
周兰书:“那我可不敢。”
她那皇帝叔叔还挺吓人的。
“瞧你胆小的。”张珠珠嘲笑。
周兰书双手叉腰:“你等着,我要把我家姑娘教的厉害,把她嫁给红豆,让她去祸害你家!”
张珠珠:“有本事自己上,有你这么当娘的吗,祸害自己亲女儿,等小姑娘长大了,我要把这话说给她。”
这些话自然是说笑了。
周兰书上前,把红豆从个漂亮姑娘,也就是陈蛟怀里抱走,说:“我如今做了母亲,又生的是个女儿,想着她以后要受我的苦楚,便想着要是给你做儿媳妇的话,一定比我好过。”
张珠珠性子好,她这样的人,做了婆婆也不会为难儿媳妇的。
周兰书全然是一颗慈母心肠。
张珠珠笑了起来:“儿女的事情,等他们长大之后自己做主,咱们能做的,就是要教好孩子,你说呢。”
周兰书想了想:“唉,我不会教导,我觉得我就挺好的,给我娘教导她吧。”
张珠珠翻了个白眼:“你闭嘴吧。”
周兰书得意地笑起来:“红豆,给姨姨做女婿吧,姨姨给你多准备点聘礼,诶不对,嫁妆,算了,多给你钱,好不好。”
红豆跟着咯咯地笑。
陈蛟小声对张珠珠说:“姐姐,这真的是河阳郡主吗?”
“是啊,就是她。”张珠珠道。
陈蛟:“我以前见过郡主,郡主都不笑的,大家都说她傲气呢。”
张珠珠笑:“你习惯一下,她就这样。”
陈蛟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张珠珠在外头玩了半日,李家的名声在这一日迅速地回温,事情的真相也传遍了京城。
皇帝下旨,严禁党争,不允许京中的朝臣以地域、出身和学识再分派,抱团,一旦发现,立刻就会被夺官。
当然,正常的交往不会被禁止,但不能以此谋求相同的利益。
也算是一件好事。
这时候南边也传回来了消息,战事告捷,太子声名大震。
皇帝又下旨把自己儿子夸了一遍。
唯独皇后有过未婚夫这件事情,被不少人说闲话,朝臣们觉得潘皇后以遗孀身份给秦盛立灵位,太过分了。
皇帝听的心烦,对皇后说道:“朕都不在意此事,他们倒是比朕还操心。”
潘皇后说:“有些人尚且希望民间女子为死去的丈夫守贞殉节,何况我这个皇后呢。”
皇帝想着也是:“朕让三郎媳妇去想办法。”
潘皇后笑道:“陛下真是,三郎才去审案,你又让他媳妇想法子。”
皇帝:“自家晚辈,用着方便。”
潘皇后也无语。
半晌,皇帝突然说:“姐姐你说永远不会忘了秦大哥,那朕呢。”
潘皇后的神色有些温柔,又有无奈:“若有来世……”
皇帝打断她:“罢了,朕是个朝秦暮楚的人,倒不值得姐姐惦记。”
“陛下妄自菲薄了。”潘皇后说。
若有来世,也许他们真能做一对好夫妻,但今生不行了,他是皇帝,她有心上人。
错过了。
第305章 我不能白干
张珠珠心想,没有这么使唤人的,才招了那样大的祸事,她还掉马了,居然又有事情交代她。
张珠珠很是不满:“朝廷又不是没人了,这样的事情,哪里用得着我来管,这是见不得我得闲吧。”
李弗将儿子从她怀里抱出来,说:“朝廷能用的人,确实不多。”
这次的事实也说明了一个道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话不假,但大伙儿心里还有另一个志向,那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可是连皇帝一家子都干算计的人呢。
他们敢谋夺帝王手里的权力,想方设法地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这样的胆量实在不小。
不过这也不奇怪,君臣嘛,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强弱都是相互的。
张珠珠喝了口茶,说:“不会吧,那么多人都掺和进去了,不至于吧。”
李弗说:“作壁上观,珠珠应该明白的,大家都想试探一下。”
皇帝太过强势,搞得做臣子的都没有好处,譬如说圈地一事,这件事就触及了太多人的利益。
若是皇帝能在这个时候栽个大跟头,那朝臣们就有喘息的时机了。
这一次不止是对太子和皇后和算计,也是对皇帝的试探手段。
张珠珠说:“那他们这回是摸到底线了,打算怎么收场?”
李弗笑说:“他们可不会想怎么收场,他们会装成什么都不知道,让这件事情过去。”
京城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装模作样,粉饰太平,这也是一种保命的手段。
张珠珠:“那皇后娘娘的事情过不去?”
李弗:“过去了日后也要翻出来。”
皇帝对潘皇后是十分尊重的,潘皇后自己其实并不在意这件事情,周毅这个太子不是她亲生的,是小潘氏生的。
她名声不好,对太子和妹妹的影响并不十分大。
不过皇帝是要这件事情平息下去的,他实在不能容忍有人辱没潘皇后的名声。
是皇帝要让这件事情由不好变成好。
张珠珠捏捏儿子的小手,说:“行吧,二嫁皇后嘛,这说明皇后娘娘有本事,乃是女子中的楷模。”
张珠珠之前就有这个想法来着,不过她自己有想法,跟人家交代她做事,那是两码事。
李弗颔首:“要我帮忙吗?”
“我先写个计划书,到时候和你商量,再进宫去说。”张珠珠说。
既然要做,那事情就得做的好看些,张珠珠可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李弗知道她能够办好这事,说:“西郊山上有几座大庄子,其中两座是原来荣阳侯府的,如今已经被抄没归了朝堂的,回头向皇后娘娘要过来,夏天去避暑很好。”
张珠珠闻言,也觉得很不错:“这个好,我不能白干活。”
李弗是朝廷编制里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她连个命妇都不是,怎么能白白干活呢,她要收取好处的。
张珠珠把红豆从李弗抱出来,说:“我也不说这庄子给咱们用,就说给咱们家红豆,怎么样。”
李弗颔首:“嗯,很好,陛下和娘娘是长辈,我们红豆是小辈,送些东西也未尝不可。”
小红豆的目光在爹娘之间来回移动,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爹娘积攒家业的好手段。
张珠珠亲亲红豆的小脸,生孩子的好处在这里就提现出来了。
红豆被最喜欢的娘亲亲脸,高兴地快要从他娘怀里蹦出去了。
张珠珠忙把他抱紧,李弗也赶紧挡着:“这孩子力气真是越来越大了,你小心些。”
一来小孩子怕磕碰,二来磕碰到了红豆,伤心的还是张珠珠,到时候李弗得连着母子两个一起哄,他也心疼啊。
红豆又被抱到了他爹怀里,继续玩耍起来。
这天夜里,书房的灯点的亮堂堂的,夫妻俩哄睡了孩子,伏案直到深夜。
第二天起来,李弗去审案,张珠珠进宫去见皇后。
潘皇后倒没想她动作这么快,拿过她写的东西看了起来。
“这事在我,你写的,都在陛下。”潘皇后说道。
张珠珠当然知道。
但是大环境就是这样,不把女人当完整的人看的,这件事情不平息,伤害潘皇后的体面是小,让皇帝没面子才是大。
所以要彻底解决,还是要给皇帝脸上增光添彩。
张珠珠解释了一番,说:“若是全部提起娘娘和陛下,也太刻意了,从西北回来的,想来女子二嫁的事情也常见,我打算多找这般情况的夫妻问一问。”
兄长死了,弟弟娶嫂子的事情颇常见。
皇帝和秦盛更盛亲生兄弟,秦盛死了,皇帝当时也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那他娶潘氏也说得过去。
要将这件事情塑造成合理的、常见的、正确的。
就连当朝皇后都死过未婚夫,人家还二嫁给了皇帝,作为女子,你难道不想二嫁得到一个更好的夫婿吗。
还得夸皇帝,说他深明大义,心存仁善,是如同本朝开国皇帝一样的开明君主,会名垂青史云云。
张珠珠也一定会夹带私货,坚决反对让女子殉死的思想。
本朝开国多年,文化和经济发展已经接近顶峰,是要走下坡路的时候了,女人在这个时候,很容易成为牺牲品的。
之前就已经出现过不许女子二嫁甚至提倡为亡夫殉节的思想了,不控制一下,容易出问题的。
张珠珠并不想看到那样的局面,她一定尽她所能,争取更多选择的机会。
潘皇后想了想,说:“从前王府的郭校尉,如今禁军的副统领,那会儿跟你们一起回京的,你想必还记得,他是兄长死后,娶了嫂子的,你找他们夫妻正好。”
潘皇后倒也支持张珠珠的行为,主要是皇帝有这个想法,能平息了也好。
张珠珠听了答应下来,又有些好奇,说:“娘娘真的不怕吗?”
潘皇后说:“不相干的人说闲话,我自然不怕,身边的人若是换了心肠我却不知道,那才可怕。”
如果皇帝要因为这件事情追究她,那潘皇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张珠珠想,当皇帝的坏处就在这里了,不仅当皇帝的人变的多疑起来,皇帝身边的人也会改变心态的。
高处不胜寒,这话颇有道理。
潘皇后知道她明白,笑着说:“好孩子,辛苦你。”
张珠珠忙要说自己想要什么。
然后宫女来报,说是窦妃求见。
窦氏栽了个大跟头,虽然帝后和贵妃都没有追究她的意思。
可窦给心里害怕啊,她一想到自己这个嫔妃的位置是怎么得来的,她就夜不能寐寝食难安,才短短几天,人就瘦了一圈。
她今天来,是要请皇后给自己降位分的。
潘皇后悠悠喝了口茶,说:“想成大事,怎么能一点胆量都没有,这会儿找我有什么用,自然是该去找陛下,使尽浑身解数,这么漂亮的女人,哪个男人舍得她去死。”
张珠珠说:“娘娘真不处置她。”
这心态真的够稳,窦妃虽然是被利用的那个,可她的野心这样的明显,居然真的不要追究吗。
潘皇后笑:“年纪轻轻的,活着比死了强,我这辈子见过的死人够多的。”
窦氏这般,罪不至死罢了。
张珠珠点头,憔悴的窦妃走了进来。
她一见张珠珠,更要晕倒过去,那天她跟人家说什么来着。
她可把人给得罪惨了。
窦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凄凄惨惨地说:“皇后娘娘,妾身思来想去,思前想后,自觉愚钝不堪,轻易被人利用,不堪为妃,还请娘娘下旨,让臣妾做回嫔位,否则妾身真是日夜不安。”
她说着,眼泪下来了。
窦妃确实美貌,憔悴成这样,她的容色依旧能够抓住人的目光,更显得楚楚动人。
潘皇后叫宫人把她扶起来,说:“你是陛下亲口封的,是宠妃,我倒不好处置你。”
窦妃:“您可以处置的,您才是后宫的主人,妾身由您处置。”
她只求皇后给她一个痛快,她受不了这个折磨了。
潘皇后说:“行了,哭哭啼啼的不像话,陛下既封了你为妃,你只管守好本分就是,没人会把你怎么样的。”
窦妃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皇后娘娘,不追究妾身的罪过。”
她真的不敢相信,她连遗书都写好了,求陛下放过她的家人,现在皇后说不追究她?
窦妃知道她们这位皇后娘娘好性情,但连坑害她的人都不追究,这也太大度了。
潘皇后:“皇帝的儿子们,个个都是惦记着皇位的,你是皇帝的女人,惦记我的位置也不稀奇。”
人嘛,总是有点野望的,有些人需要处置,但有些人,就没有处置的必要。
窦妃愣在原地,半晌她流泪,说:“多谢娘娘不杀之恩,妾身日后再不敢这样糊涂了。”
潘皇后没说话。
窦妃扭头看着张珠珠,哽咽说:“实在抱歉,我德行不好,那日说了不该说的话,万望谅解。”
张珠珠微笑:“娘娘说的什么话,那天的事情我早就忘记了。”
窦妃说道:“你是顶聪明的女子,替娘娘管着慈幼局的事情,不像我,我白白生了这样一副容貌。”
她现在终于意识到,在这里,她的聪明根本不值一提,在这里比她聪明的人多的是,日后她绝不会如此被人利用。
张珠珠说:“娘娘貌美,不知让多少人羡慕。”
窦妃心想,也就只有这副容貌值得羡慕了,背地里旁人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她。
她知道皇后和张氏肯定有话要说,便没有久留。
窦妃走后,潘皇后沉默了半晌,她是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