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需要有人回答他的话,他只需要说服自己,要狠得下心。
战场上的不只有他的儿子,还有旁人的儿子,大家的命都只有一条。
皇帝的儿子也是一样,如此,太子才不会生出骄横之心,忘了他的重任。
张珠珠回到家中,林文婴先把孙儿抱过来瞧了瞧。
周如意的儿子薰哥儿已经快八个月了,正是活泼讨喜的时候,见了弟弟就要上来凑热闹。
林文婴看看两个孙儿,说:“贵妃娘娘太挑剔了些,若是去年就商议起太子的婚事,如今说不定她都能抱上孙子了。”
周如意直摇头:“谁知道这突然就起了战事呢。”
这样说防不胜防啊。
张珠珠心想,小潘氏确实是在挑剔的,她作为贵妃,想挑一个聪明有本事的儿媳妇;作为母亲,又想让儿子娶了喜欢的女人。
甘蔗哪有两头甜的,这也想要,那也想要,自然就耽误了。
林文婴说:“说句不好听的,亏了三郎这回不用去。”
林文婴也是个母亲,李弗在出生入死的时候,她也提心吊胆地睡不着觉呢。
好在这回李弗是在京中办事,不必深入险境了。
林文婴觉得李家到这个地步,也该差不多了,她希望她的孩子们平安。
“我家那个堂妹,算是暂时逃过了一劫。”周如意感叹道。
林文婴蹙眉:“还是劝劝你家里,不必争的,咱们不争。”
周家没必要吧女儿送去皇家。
周如意:“我母亲早就劝过了,可惜叔叔婶婶早铁了心,我一个堂弟,被窦嫔的兄弟抢去了官职,他们两口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非要争一争。”
周家其他长辈也都劝说过了,劝不住。
林文婴道:“若是如此,那也得早日分家。”
周如意表示同意,说要是这个妹妹真被挑走,那是一定要分家的,还得分的干净些。
李弗最近住在衙门都是寻常事,忙的脚不沾地的。
京城倒是还跟从前一样,并没有被远在千里之外的战事所影响,大家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下了几场雨,春天很快就到了末尾,南边也并未传回来很好的消息。
李弗等人才千辛万苦筹了钱粮兵器送过去,总算得了半日喘息的时机。
在李弗忙碌的这段时日,他们的儿子已经会坐了,也能稍微吃一些别的东西当添头了。
张珠珠最近热衷于将食物弄成各种糊糊,喂给儿子吃。
李弗这天中午回家的时候,张珠珠就在厨房做饭,红豆坐在旁边的婴儿椅子里,昂着脖子往灶上看,嘴里咿咿呀呀的,两只手胡乱拍着,着急地叫个不停。
李弗走过去,将他从椅子里抱过来。
红豆没了声响,瞪着大眼睛看着把自己抱起来的人。
张珠珠回头,看着他们父子二人。
李弗朝张珠珠笑:“今日得空了。”
张珠珠:“想吃什么,今天沾了手,我给你做饭。”
李弗把儿子掂了两下,说:“看来今日我是占便宜的那个。”
她许久没有下过厨了,最近做饭,也是给儿子做的,今天他可不是沾了儿子的光吗。
张珠珠摇头,认真说:“不是哦,专门给你做。”
听到这样的话,李弗的心情都要飘飘然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张珠珠听他报了几个菜名,大方地全部答应,然后把儿子吃的辅食塞到他手里,叫他拿着小勺喂儿子,自己去做他想吃的了。
第295章 好夫妻
李弗实在忙碌,难免疏忽了儿子的成长,喂糊糊的时候,才发现他这儿子确实是有变化了。
红豆坐在椅子里,双手抓着旁边的扶手,然后把嘴张的大大的,像一只等待喂食的雏鸟,露出他嫩红的上下牙床。
李弗喂一勺子,他就迫不及待地囫囵咽下去,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李弗,继续张大嘴,等着吃第二勺。
李弗喂得慢了,他两只手就要去扒拉那个碗,扒拉不到,就要拍桌子,咿咿呀呀地喊,急得满脸通红。
李弗忍不住笑道:“这孩子,怎如此性急。”
张珠珠也笑:“我也不知道,他第一次就是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亏着他了,不给他吃饭呢。”
李弗把小半碗都喂进去,红豆的眼睛继续瞪着,李弗示意他碗已经空了,但红豆哪里管这个,嘴巴一撇,委屈地哭了起来。
李弗将他抱起来,温柔地哄道:“乖,今天都吃完了,明天再吃好不好,不哭了。”
红豆也就委屈地抽噎,李弗便将他抱去外面,摘花逗儿子玩儿,这小宝贝的脑袋装不了多少事情,没一会儿就把吃饭的事情忘记了,祸害他爹养的花儿去了。
张珠珠对旁边的侍女说:“瞧瞧,他的花儿我都不敢动,就由着他儿子这么祸害。”
侍女笑道:“咱们家三爷真是不一样,寻常这样的男人,哪里会哄小孩儿,都嫌孩子烦人呢。”
张珠珠心想,这就是李弗的不同了。
他是个好父亲,只是稍稍忙了些。
张珠珠将午饭做好之后,红豆已经被李弗哄睡了。
李弗轻轻将他放在小床上,说:“长得真快。”
张珠珠握着他的手:“说的好像多久没见似的。”
李弗最近没陪着孩子玩耍,但他晚归之后,总要亲自过来看看孩子的,并非全然不顾及了。
李弗摇头:“不一样的,我今天才知道,他吃东西的时候嘴张的这么大,吃的这么香,力气也大了,花瓣也能揪下来。”
很可爱,他的儿子真的很可爱。
张珠珠柔声说:“在你成为他的父亲之前,你就已经是李弗了,孩子很重要,你要做的事情也很重要。”
李弗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话本里说的仙术,有一种是分身,一个人能分成两个,三个,甚至更多。”
张珠珠牵着他的手离开了儿子的小床边,两人在桌子前坐下。
“到时候把你分成三个,一个去干活,一个陪我,一个陪儿子,怎么样?”张珠珠顺着他的话说。
她说的时候,顺手给李弗夹了他爱吃的菜。
李弗尝了两口,心想真是奇怪,手艺不练,一般是要退步的,但张珠珠的手艺依旧很不错。
他吃了些,才说:“这恐怕不行。”
张珠珠:“为什么?”
李弗说:“要打起来的。”
三个他,肯定会为了谁陪着珠珠打起来的,就算分成三个,这三个也肯定都是更想陪在张珠珠身边的。
张珠珠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吧,三班倒嘛,轮着来。”
李弗沉吟片刻:“算了吧,仔细想想,珠珠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就够了。”
就算轮流来,那也得争风吃醋,到时候岂不是要乱了。
张珠珠看出他的意思,说:“我觉得你说的很对,要是我分成三个,轮流陪着你,那我是要吃醋的,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这话李弗不好意思说,可是张珠珠这么说,李弗真的非常满足。
他心爱的妻子,要为了他争风吃醋,李弗想,珠珠果然爱他,并没有因为这些时日的忙碌就减退了对他的感情。
他们依旧是一对相信相爱的好夫妻。
两个人一起睡了午睡,起来之后又陪着孩子玩耍,张珠珠和红豆都围在李弗身边。
李弗心想,也亏得他心志坚定,不然就这样的好日子,让心志不坚的人过上几天,恐怕就要辞官了。
李弗也就只休息了这半日,便继续忙碌起来。
第二天张珠珠去看望河阳郡主,她前几天生了个女儿,今天才缓过来,张珠珠带了东西看她。
河阳郡主见了张珠珠,就兴奋地拉着她看自己的宝贝女儿,说:“她前几天可难看了,今天才好看些,你快来瞧瞧。”
张珠珠说:“小孩子生下来都那样,什么叫难看。”
周兰书说:“别说那些了,快瞧瞧她。”
张珠珠走到床边,将小姑娘给抱了起来:“可爱,恭喜你也当母亲了。”
河阳郡主感叹说:“你不知道我生了整整一个白天,才把她生出来,我现在知道你说的疼是有多疼了,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她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你说这是凭什么,男人就不用生孩子怀孩子,咱们女人遭的什么罪,我娘还跟我说,当女人都要过这一关,想想以后还要生第二个第三个,我都要吓死了。”周兰书说道。
张珠珠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痛苦,只能女人自己承担了。
“我婆婆还给屋里塞了两个美貌侍女呢,我家那个倒是没挨着她们,我之前也不说什么,我受了这个苦,回头就要把她们都给送走,绝不让她们给我添堵。”周兰书说道。
她堂堂一个郡主,受的这样的苦头,潘靖平还想左拥右抱,做梦去吧。
张珠珠笑道:“你婆婆还有这个工夫呢,我听说他总往大相国寺跑,给你加二哥烧香祈福呢。”
周兰书道:“怎么没有了,她得空还过来,嫌弃我生的是个女儿。”
张珠珠道:“她当着你面说的?”
周兰书也很无语,婆媳不合,背后说闲话,那也很常见,她婆婆当着她的面说,女儿不如儿子。
周兰书才生了还虚弱着,差点就被气晕了。
还好潘靖平也并非愚孝,抱着女儿跟他母亲抢白了一番,周兰书这才咽下这口气去。
“可别提了,我又不是只生这一个,她至于跟我这样吗。”周兰书道。
张珠珠赶紧说:“别说这些了,我给你带了几盆花过来,你看着玩儿,没得为这些闲话生气。”
周兰书喝了杯水,这才好些。
没过两日,京城出了桩大案,有人贪墨军饷。
慈幼局的孩子们今日要量尺寸,做夏天的新衣服。
张珠珠带着红豆亲自来了慈幼局,红豆看着遍地的哥哥姐姐,非常兴趣,瞪着大眼睛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一上午都没睡觉。
中午好不容易把孩子给哄睡了,张珠珠总算得了空闲,准备吃点东西。
她要看慈幼局的账,回头要给皇后和贵妃报上去。
贪墨军饷的案子,张珠珠倒是不大关心,皇帝不可能委屈自己的亲儿子,但凡掺和进这件事的,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这时候慈幼局来了想捐赠善款的人,说是行商的,之前京兆府为他们主持过公道,今日听闻李少尹的妻子张氏在这里,想要求见。
张珠珠没有推辞,准备去瞧瞧。
已经成为慈幼局主要管事的戴老大人见此,说:“凡事一定要谨慎。”
他们慈幼局,脱离了朝廷六部的管控,由皇后和宫妃们管着,来往账目数额颇大,在某些人眼里,就是活靶子。
慈幼局上下,必须谨慎,再三的谨慎,还要克制自己的贪婪之心。
张珠珠道:“放心,我不缺钱。”
她和李弗手里着实积攒了一份家业,钱财已经不能打动他们了。
戴大人一口气哽在喉咙,半晌才说:“是我老头子多虑了。”
他怎么就忘了这件事情。
张珠珠笑着出去了。
一个温婉的年轻妇人朝张珠珠见礼,说:“三奶奶,今日打搅了。”
张珠珠说:“不妨事,你的善意,慈幼局的孩子会记住的。”
妇人自称姓韦,夫家姓陶,是做瓷器生意的,被骗之后,向京兆府报官,京兆府只两日,便挽回了他们的损失。
张珠珠听见,脸上带着笑意,说:“那是京兆府该做的事情。”
韦氏说:“话虽如此,可从前的京城,却并非如此,如今京兆府有了李少尹,才有这样的事情,官官相护的,我们见得实在很多。”
张珠珠:“全凭陛下英明,然后这样的事情,渐渐会少些的。”
韦氏闻言,又感慨一番,然后拿出了她今日带来的钱财。
张珠珠立刻叫慈幼局的官员将之记录在案,有五千两,还有一些瓷器,并不精致,但给慈幼局用也合适。
韦氏才走,张珠珠立刻就进了宫,去见皇后了。
皇后见她神情严肃,来见的是自己而不是妹妹,便问:“有事?”
张珠珠说:“娘娘,陛下对您和贵妃娘娘,有几分信任?”
潘皇后笑了一声:“十分。”
张珠珠:“娘娘确信?”
潘皇后非常笃定:“确信,我心里有数。”
张珠珠松了口气,说:“那咱们不如将计就计。”
张珠珠将方才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潘皇后说:“韦氏不应该知道你。”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如果陶家真的只是个上京做生意,还被人坑害,需要京兆府做主的小商户,那他们怎么会知道张珠珠?
张珠珠在慈幼局给皇后和贵妃办事,这件事情品阶比较低的官员都不知道,更何况陶家?
潘皇后说:“你果然警醒。”
出了这件事情,张珠珠二话不说就进宫,她这脑袋确实清楚。
张珠珠笑道:“这很简单,不管如何算计,做事总是要有一个目的,我是娘娘关照着的,算计我,一定是冲着两位娘娘来的,也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
不要管手段有多复杂多曲折,有些事情就是可以一眼看出目的来的。
两人说到这里,小潘氏也赶来了,张珠珠又说了一遍经过。
小潘氏说:“外头有贪墨案,里头又朝着我们姊妹来,我看这宫里是出了鬼了。”
算计太子的人会是谁?
那一定是惦记太子之位的人。
除了太子,皇子们的年纪都很小,皇帝对这些儿子也没啥太大的兴趣,高兴了看两眼,问问功课,不想见也就不理会,趁着太子离京,有些人不免蠢蠢欲动起来。
小潘氏冷笑了一声:“什么东西也敢算计到我儿子头上来!”
她生周毅的时候年纪还不大,难产,差点把命给搭进去,之后再也没有生育过,周毅就是她的命根子。
这个孩子,他可以像潘家的长辈一样,战死在外头,但他绝对不可以死在任何人的算计里头。
潘皇后上前握着妹妹的手,语气温柔,说出的话却狠辣:“别生气,这样的人,一定叫他死在咱们手里。”
小潘氏抽泣了一声:“我苦命的儿子,还在外头出生入死呢,就这样叫人算计,我要去跟孩子他爹说。”
潘皇后劝慰了她两句,小潘氏还在哭,便不耐烦起来:“行了,去找陛下哭!”
小潘氏抽噎了两声,赶紧把眼泪擦了。
张珠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潘皇后扭头说:“要引蛇出洞,咱们就要按兵不动,该做什么,你回去跟三郎通个气。”
三个人商量了一番,张珠珠出宫,小潘氏扭头去找皇帝了。
不过皇帝似乎和小潘氏发生了剧烈的争吵,结果是皇帝摔门而去,都传到了京中的女眷耳中。
于是各种流言纷至沓来,都说小潘氏想让皇帝把太子调回京城,皇帝不同意,两个人吵了起来。
还有说小潘氏跋扈,苛责妃嫔被皇帝发现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张珠珠和李弗两个人老神在在,李弗甚至放松了对贪墨案的追查,跟张珠珠俩人带着儿子去踏青。
张珠珠说道:“明儿就有人要弹劾你了。”
李弗:“等的就是这个。”
李弗是太子势力的代表人物,针对他的人,一定是冲着太子来的。
不怕他们动,就怕他们不动。
张珠珠握着红豆的小手:“亲亲。”
红豆一扭头,在李弗脸上贴了一下,口水都沾上去了,张珠珠立刻拍手称赞。
李弗无奈道:“给我擦擦。”
张珠珠:“你真是,自己儿子还嫌弃?”
李弗:“那让他亲你。”
张珠珠:“那不行,我上妆了,不能亲。”
所以就逮着他祸害是吗?
张珠珠说:“我就喜欢你落进人间的这个样子。”
李弗听见这话,半晌说:“我何时在你面前得过半分体面,嗯?”
第一次见面,就把脸给丢尽了。
在那不到一年的经历中,李弗再也没将脸面给捡起来过。
他已经麻木了。
张珠珠给他擦了儿子的口水,在他另一侧脸上亲了下:“好了,赔给你的。”
李弗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揽着张珠珠,心想,希望背后算计的人多消停两天,让他带着妻儿欣赏欣赏这好风光。
可惜天底下的事情,麻烦的多,能如愿的却少。
李弗第二天就被御史给弹劾了,皇帝回护了两句,也提醒李弗不要耽于儿女情长,对着媳妇和儿子不撒手。
张珠珠被点名,之后出门的时候,就有人阴阳怪气地问她有什么本事,能把李弗给留住。
放在平时,张珠珠肯定是要撸起袖子把她怼回去的,但她现在要观察女眷对她的态度变化,从中找到可能跟太子案有关的人,所以并不说话。
这倒是体现出张珠珠的柔弱样子来,众人心说李弗哪里都好,就是这门妻室娶的不行。
张珠珠没看出什么来,不过想想也是,女眷里能够参与这件事情的,肯定是年纪大辈分高的。
要不就是男人高傲,女子无从知道这样的大事。
张珠珠并不着急,她已经看清楚了,这件事情要算计太子,最重要的是挑拨皇帝,但皇帝如果对这个长子足够珍重,那所有的算计,都是不成的。
就怕皇帝不比从前,疑心渐渐深重起来,那不必有这样诛心的算计,皇帝和太子都会离心。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李弗也有同样的担心,他说道:“陛下的性情,已经与在西北时候不太一样了。”
权力会侵蚀人心,会让人变的冰冷、扭曲。
张珠珠对李弗说:“我见惯了陛下和太子父子相亲,不想看到坏的场面。”
周毅在外浴血征战,他不该经历这一切。
李弗搂着她:“还有两位娘娘,安心吧。”
何况皇帝也不至于如此。
翌日,有朝臣上书,说皇子们现在年纪渐渐大了,得学些有用的东西,提议让宋老先生去教导皇子们。
要知道,宋老先生从前只教导太子的,他教过近乎痴愚的先太子,还有现在的周毅。
太子离京之后,宋老先生就在家里休养,不常进宫。
提议的人是宋老先生从前教过的一个学生,现在也是四品的京官,他的提议不细思的话,是很合理的。
到底是皇子,皇帝的儿子,是得好好教导。
皇帝似乎没有多想,说宋老先生最近得空,教教皇子们也不错,便答应了此事。
背后筹谋之人,从这里开始渐渐掀开了面纱。
范秀近来又病了一场,春寒料峭的,范秀身体不怎么好,内阁的事情,便交代在内阁次辅手中。
这位姓刁的次辅和范秀一样,出身平平,是范秀的重要支持者,朝中寒门一派的代表人物。
皇帝登基之前,就已经清洗过朝堂了,留下的都是可用之人。
他登基之后,不少人以为皇帝会大肆安排跟随他从北边回来的官员,但皇帝并未如此,他依旧任用范秀所主持的内阁,只是选了心腹进去,其他部门也是一样。
没有大刀阔斧的改换,多的是和风细雨的入侵。
这样的手段非常有效,朝臣们发现皇帝需要干实事的人,那他们就努力干起实事来了。
范秀在家里养病,很少问外头的事情。
李弗递了帖子,带着张珠珠和儿子一起去了范家探望。
范家的院子很大,是先太皇太后摄政那会儿赐给范秀的,不过范家似乎没什么人打理,冷冷清清的。
李弗去探望范秀,张珠珠则带着儿子去跟范夫人说话。
范夫人还是跟往常一样的温和,她跟范秀膝下两子一女,儿子们都在国子监读书,女儿年纪小,才八岁,跟着范夫人身边,好奇地看着张珠珠怀里的红豆。
红豆来了新地方,也到处打量,看见范夫人和她女儿,没牙的小嘴巴一张开,朝她们笑。
范夫人难得露出笑容,说:“这孩子生的真好。”
张珠珠说:“小姑娘也漂亮可爱。”
范静脸上露出笑来,扭头说:“娘,我想和弟弟玩。”
范夫人柔声说:“那你要去问问这个姐姐。”
范静有些内敛,不好意思地走过去,跟张珠珠见礼,问:“姐姐,我想和弟弟玩耍。”
张珠珠把红豆交给侍女:“那麻烦你照顾这个小侄儿,好吗?”
范静立刻答应下来,侍女带着他们去外头了。
等他们离开,张珠珠和范夫人说起话来。
“夫人鲜少出门,想是少了些乐趣呢。”张珠珠说。
范夫人笑了笑:“我性情如此,不会跟人打交道,还是少出门才好。”
张珠珠说:“夫人还是要多出来转转的,姑娘渐渐大了,多交朋友,我看静姑娘比同龄的孩子内敛些呢。”
范夫人听见女儿的笑声,内心动摇。
前面堂屋里,李弗刚刚喝了口茶,这茶味道并不好,不像他们家,张珠珠会给他准备最好的茶叶,让家里最擅长烹茶的人给他煮茶。
李弗看向范秀,开门见山地说:“首辅大人,弄权的滋味,一旦尝到,是不是就不舍得放手了?”
范秀被茶水狠狠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弗不为所动,半晌范秀缓和过,皱眉说:“你这年轻人,在说什么?”
李弗说:“范首辅曾经权倾朝野,掌控过年幼的皇帝,万人之上,难道午夜梦回,不会怀念这个滋味吗?”
范秀握着茶杯的手渐渐颤抖起来,他闭上了眼睛。
这话,实在太狠。
张珠珠跟范夫人说:“静姑娘正是缺玩伴的年纪,回头我下帖子,夫人也不要再推辞了。”
范夫人的神情毫无异常,说:“好,我也希望静儿的脾气不要像我,要像你这样聪明就好了。”
她出身平平,是个无趣的人,做母亲的,有时候并不希望儿女像自己。
张珠珠虽然出身也不好,但她却结交了不少人,很厉害了。
张珠珠笑道:“夫人称赞,叫我实在不好意思。”
范夫人说:“我说的是实话。”
她丈夫是内阁朝臣,朝廷重臣,她知道的内情,比旁人更多,张珠珠得皇后和贵妃倚重,范夫人是很清楚的。
两人说了会话,又起身去了外头。
红豆看见张珠珠,立刻高兴地大喊起来。
范静也跑到母亲身边,说:“娘也给我生个弟弟吧,妹妹也行。”
范夫人好笑道:“娘这把年纪了,再生孩子叫人笑话死了。”
范静遗憾地叹气,又上前逗红豆玩耍。
堂屋里,范秀手里的茶杯落在桌子上,说:“权势,确实令人不舍得放手。”
权力,实在很令人着迷。
范秀深深看了李弗一眼,他没有开口,将跳进怀里的白猫抱起来,慢慢地抚摸着,似乎在回忆自己最辉煌的时刻。
李弗又喝了一口发苦的茶水。
范秀说:“我如今的这个位置,再过十几二十年,你也会坐上来的,到时便知了。”
李弗深得皇帝和太子倚重,又是个很有手腕的人,他现在还年轻,历练之后,会有这一天的。
李弗道:“借您吉言。”
范秀心想,他说的是肉眼可见的事实。
当然了,他也觉得李弗有点太儿女情长了,他那媳妇不是简单的,必会给李弗惹来祸端。
但范秀不想说这个,那是个女眷,他一个大男人,说女人的是非,那不像话。
也算是李弗自己的历练了。
一家三口没有在范家待太久,便离开了,张珠珠跟范夫人约定好下回一起出去玩。
出了范家,张珠珠看着李弗:“怎么样?”
李弗说:“范首辅说我日后会坐上他的位置。”
“有眼光,”张珠珠笑道,“到时候我就是京城第一的外命妇,首辅夫人。”
李弗捏捏她的脸:“看来为夫要更努力些,尽早实现你的心愿。”
张珠珠道:“对,就是这样的,我要风风光光的。”
夫妻俩说着这话,心里都有了计较。
范秀能这么说,可见他并不是幕后参与设计太子的人。
李弗现在是活靶子,算计他们的人,一定认为李弗会前途尽毁。
当然,可以说范秀城府深,当面如此说,背后做了什么事情,就不见得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找了其他证据,今日是来验证的。
张珠珠说:“你会看走眼吗?”
李弗摇头:“我不会看错。”
李弗很有自信,他对查到的事情和今天看到的情况都有信心。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这日京兆府外有人递了诉状,递状纸的人姓陶,是个商户,说他之前找京兆府查案,事后才发现这案子是京兆府里的内贼跟聚义堂的人勾结算计的,他媳妇去了慈幼局,想捐钱,结果被内贼的媳妇给吃了回扣。
李弗和张珠珠的大名随后就传遍了京城,这时候有许多人都好奇起来,说慈幼局的事情,居然是李弗的妻子张氏帮皇后娘娘管着的,这个张氏不是个乡野村妇吗,她怎么管得了这样的事情。
张珠珠心说不好意思,我会的确实比你们多点儿,就是管得了这样的事情。
果然如他们所料,韦氏不是白白来见张珠珠的。
随即便有朝臣上书,认为慈幼局的事情应该仔细调查清楚,这些孩子都是朝廷的未来,不能让他们成为被利用的工具。
话是很漂亮的,理直气壮。
张珠珠遂成为了本案的第一个倒霉者,她要被调查盘问。
而李弗也被迫交出了调查军饷贪墨案权力。
年度倒霉夫妻就是他们无疑了。
一个内眷要被调查,按理说皇后是最合适的,但是皇后和贵妃这俩人,是张珠珠的顶头上司,她们去查,那相当于自罚三杯,查不出什么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