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馨点头:“可恨我不是个男儿郎,不然我跟我哥哥一样去考科举!”
张珠珠道:“姐姐有志气。”
可惜这世道不许女子考科举。
姐俩儿说了好一会,这才睡下。
翌日韩家和刘家的人都被召到了县衙。
韩八娘之死,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刘家给了韩家一笔钱,事情便平息了。
韩八娘的生母已经去世多年,她爹和几个兄弟说起这事情支支吾吾的。
韩家大嫂子站出来,大声说:“你们被银钱堵了嘴,我却没有!”
她把自己的十来岁的大儿子拽到跟前来,说:“我嫁到韩家第二年就生了这小子,我没婆婆,没人照顾我,我家八娘那会儿才十来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就帮我照顾他,大冬天的,她热水也不烧,给她侄子洗尿布,手都冻裂了。”
韩大嫂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她待我好,我也疼她,我亲眼看着她长到了十七,给她买了一块红布做新衣服,准备了嫁妆,高高兴兴把她嫁了出去。”
“哪知道就送去了刘家这个虎狼窝!”韩大嫂泣不成声,她真是后悔,怎么当初就没有好好打听清楚啊!
小姑子没了以后,她也想报官,可家里她公公做主,收了封口的钱,用这钱给小儿子娶了媳妇,买了地。
韩大嫂想闹也闹不起来,刘家还到处说她小姑子偷汉子,活该被打死。
这件事情,就这么生生耽误下来了。
韩大嫂按着自己儿子,母子俩一起跪到地上:“老爷,我小姑子就是叫刘四活活打死的,她死的时候,脑袋都碎了,我亲眼看见的!”
姚县令听了这话,面色铁青,说:“本官会开棺验尸,你可情愿?”
韩大嫂稍稍犹豫,李弗道:“开棺验尸,不会打扰死者清静,若是她这样一直冤屈下去,才不得安宁。”
韩大嫂一咬牙:“开棺,老爷,你们开,我答应了。”
韩父一听,皱眉道:“那是我姑娘……”
韩家大哥也不满地看着媳妇,这是她出头的时候吗!
韩大嫂冷笑:“你们一群没骨头的东西,等刘四砍头了,我就带着儿子和女儿走,你们这群没骨头的东西,你们自己过那鬼日子去吧!”
韩家这个鬼地方,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韩家父子对韩八娘亏欠良多,这会儿张不开嘴了。
张珠珠和姚玉馨装作是县衙里的侍女,正在跟刘四的嫂子们说话。
她道:“我看你们家公公婆婆一心偏向着刘四,恐怕你们也没少掏钱出力吧。”
刘二嫂道:“可不是吗,这老四,就是那老两口的心头肉,我们几家就是捡回来的。”
张珠珠道:“唉,我们家也是,我爷奶偏疼我二叔,我爹可惨了。”
姚玉馨也附和:“可不能这么过下去了。”
刘家三嫂沉默寡言,刘家大嫂倒是聪明些,她道:“两位姑娘,那你们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张珠珠道:“韩八娘的事情,刘四赔了好些钱,将这事压了下去,这回王家岭的事情,你们恐怕还要出钱。”
刘二嫂当场跳了起来:“我不出,我家的地都卖了。”
刘大嫂和刘三嫂也不愿意再当这个冤大头了!
张珠珠道:“那刘四打死韩八娘,你们愿意作证吗。”
三人看着彼此,都沉默了。
张珠珠抛出了鱼饵,说:“你们想不想分家。”
她们当然想分家,不光是她们想,她们家男人也想,谁也不想一辈子给别当牛做马。
可是刘家是个大家族,有族谱的那种,最讲究和睦,他们想分也分不了啊。
李弗的目光从刘家几位族老身上扫过,言语还算客气,说:“刘家也是本地大族,修桥补路之事常有,如今族谱上有这样一位作恶的子孙,恐怕要令人耻笑。”
李弗让他们把刘家三口人的名字从族谱上除名。
大家族里,总是你给我遮掩,我给你方便,总能藏下不少事情,刘氏要是今日轻易放弃了自己的子孙,以后其他子孙怎么还愿意给家族效劳。
李弗自然清楚他们的想法,他神色冷淡,说道:“你们想必是知道王家的。”
这就是威胁了。
刘家也就在一个村子里横行罢了,哪里能跟松阳县王家相比,何况民不与官斗。
刘家族老说道:“老朽回去便开祠堂,将刘氏父子二人除名。”
李弗道:“大义灭亲,此乃壮举。”
这边,张珠珠将除名的事情跟刘家妯娌三个一说,又许诺他们可以分家,三人立刻去找自己的丈夫,愿意证明是刘四打死了韩八娘。
刘四和父母三人,一时众叛亲离,先落实了他打死妻子的罪过。
至于他侮辱王小秀一事,王家岭也有村民愿意作证,他们有人看见刘四进了王家岭的,只是谁也没想到王小秀会遭受那样的事情。
刘四被关在牢狱中,一晚上都没闭上眼睛,水米未进,这时候眼睛通红,嘴唇开裂,再也没力气说那些污言秽语了。
他瞪着眼睛,不可置信,不过就是打死了个偷人的贱女人,这算什么罪过!
他恨得咬牙切齿,早知道,他就该把王小秀这贱人一起打死!
要是早早打死王小秀,再给王家一点钱,这件事,肯定就会跟韩八娘那时候一样,翻不起什么风浪。
刘四后悔啊,他太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没有再狠些!
刘家父母也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刘母大声说:“我给了刘二太爷送了好些银子呢,他答应了我会保住我儿子的!”
刘二太爷的胡子抖了抖:“我是被你们二人蒙蔽了,这钱我还你们。”
刘父也红着眼睛,大声说:“那年我儿子给族里办的事情,你们都忘了!”
刘二太爷赶紧说道:“你们不要胡说,那是你们家的事情。”
姚县令很想问问是什么事情。
刘二太爷见状,赶紧用拐杖敲在刘父肩膀上,说:“你也一把年纪了,不要连累小辈。”
刘父想到自己的其他儿孙,果然不敢再说。
姚县令心说这些人简直当他是死的,当着他的面都敢出口威胁。
但眼下还是先将刘四的案子办了,其他事情之后再说。
这案子的案情并不复杂,刘四不肯说,但证据是齐全的,足以证明他的罪过。
他必死无疑。
给王家的赔偿也不能少,王小秀的娘不愿意收,说:“我家不要刘家的臭钱!”
姚玉馨劝说:“婶婶,你们拿了这钱,一家人搬到县城里来住,一来少些闲言碎语,二来小秀姑娘以后还要吃药进补,都是要花钱的,你们拿着。”
姚玉馨还出了自己的私房钱,给王小秀贴补了些。
王小秀她娘一咬牙,准备将钱接过去。
这时候外头传来王家大嫂的一声哭喊:“小秀,你快下来!”
她知道刘四会被砍头之后,便去看了她的女儿,回来之后,她就打算上吊了。
她的仇已经报了,她再活着,只能给爹娘和哥嫂丢脸。
王小秀打算去死。
她已经被毁了,这辈子再没有指望,死了比活着干净。
张珠珠跑过去的时候,王小秀已经被她大嫂救了下来,一张脸憋得青紫,脖颈间勒出了一道红痕。
王小秀跑过去,一家人又是抱头痛哭。
王小秀挣扎着推开她娘和大嫂,道:“你们救我干什么,让我去死,我死了就干净了。”
她娘哭道:“你死了娘怎么办,你就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死了娘也跟着你去死!”
王小秀咬着嘴唇,半晌她说:“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是我对不起你们,我来世当牛做马报答你们。”
她的眼泪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声音越来越坚定。
她这般,是打定了主意要寻死。
姚玉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一个女子处在王小秀这样的境地中,都只会生不如死。
张珠珠走过去,蹲下,拉着王小秀的手说:“你现在死,不好的。”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王小秀也惊讶地看着她。
张珠珠说:“那刘四是要被判斩刑的,大概年底会死。”
姚玉馨急忙道:“对,你不想亲自听到这恶人被杀吗,咱们再等等。”
王小秀摇头:“他会死就好,我不想听他。”
她不想听到关于这个人的任何消息。
“不是这样的,”张珠珠把她冰冷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温柔道,“你大约不知道,在阎王殿里,自戕也是犯法的,你现在自尽了,可你的阳寿未尽,你到了阎王殿,不能转世投胎,你要去枉死城里等着。”
“那个刘四,他年底死了,也去阎王殿,可是阎王殿要查的案子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他是好是坏,也要去枉死城里,他生前是个恶人,死后是恶鬼,你哪里是他的对手,到时候他说不定还跟鬼说你是他的媳妇,缠着你,你想清静,那不可能的。”
张珠珠一番话说完,王小秀脸上露出些惊愕来,喃喃说:“我死了都不能清静?”
张珠珠:“不能的,你活着,看着刘四死了,你再活上五六十年,这人要么下油锅去了,要么就投胎做了畜生,你再也瞧不见他了。”
王小秀渐渐平静下来,她冰冷的双手在张珠珠手里被焐热,她的心也温暖起来。
半晌,王小秀笑道:“妹妹,你在哄我吧。”
张珠珠道:“我没有哄你,我哄人的时候,都说人家长得漂亮。。”
没有人真的想死的,人是很坚韧的,只要有希望,人就会想尽办法,想尽理由地活下去。
张珠珠相信王小秀也是想活着的。
她还这么年轻啊。
她的父母,兄嫂,支撑着她活了这一年,如今,恶人已经伏法,她不会真的想去死的。
她只是害怕之后要面对的处境。
她会被闲言碎语包围,会被人说失去了清白,甚至会有人说她不是被强迫。
“你可以改个名字,”张珠珠说,“你可以把户籍上的名字改掉。”
王小秀道:“可以吗?”
姚玉馨立刻说:“可以,我去求我哥哥,这是小事。”
王小秀又看看自己的母亲,大嫂,她们都是很疼爱她的人,王小秀也舍不得她们。
王大嫂道:“我们改个名字,咱们以后不在王家岭住了,咱们搬到松阳县,去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秀秀,你得活着啊。”
王小秀的眼泪又一次滚落下来。
韩八娘的嫂子从人群里挤出去,她是个高壮的妇人,她道:“好姑娘,你要活着才是,可怜我那妹子,她人没了,我想见她,又上哪儿去见。”
她虽是做嫂子的,但人家说长嫂为母,八娘就是她半个女儿,韩大嫂如今说起来,真是心痛难忍。
刘四作恶,苦果却要她们来承受。
她们作为女人,真的太苦了。
王小秀站起来,说:“好,好,我活着。”
她看着自己身边围着的所有女人,说:“我不去死。”
张珠珠拿出手帕,帮她擦掉眼泪。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姚玉馨道:“你想改个什么名字,想个好听的,我叫我哥哥给你改了户籍上的名字。”
王小秀摇头:“我不识字。”
姚玉馨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她是跟着哥哥识过字的。
王小秀立刻就答应了,姚玉馨说道:“明月皎皎,你以后就叫明月吧。”
王小秀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姚玉馨解释道:“明月挂在天空中,洁白且明亮,不染人间的尘埃污秽,你就是天上的明月。”
王小秀被无辜玷辱,在世人看来,是失了清白。
但天空中的明月,不会被人间的污秽玷污。
王小秀讷讷说:“我,我怎么能是……”
她知道姚玉馨的意思,可她怎么配呢?
张珠珠提议道:“那叫明日怎么样?”
大太阳照耀人间,也是很好的意象呢。
姚玉馨瞪了张珠珠一眼,拉着王小秀的手说:“明日不好听,咱们就叫明月,王明月。”
“好,我就叫明月。”王明月笑着看跟她年纪相仿的两个女孩儿。
张珠珠的心终于彻底地放下来,拉着她的手喊:“明月姐姐真漂亮。”
姚玉馨道:“你就只会说这一句话。”
张珠珠:“我只会这一句就够了。”
王明月看着她们笑,心里感激她们。
王家父子俩这时候也赶了过来,一家人整整齐齐地站在一起,一个都不少。
姚玉馨拉着张珠珠去找自己哥哥,提出了要更改户籍这件事情。
这倒不难,姚县令当下便答应了。
王家人就不准备回家了,准备暂时住在县城,让王家父子俩去收拾东西,把家里的小孩子也带过来,拿不走的,就送给邻居。
王家岭这个伤心地,一家人就不准备再回去了。
王明月找到张珠珠,说:“妹妹,那个孩子,怎么办?”
王明月不喜欢那个孩子,但到底是从她腹中出来的,她还是想问一句。
张珠珠说道:“送她去水月庵,或许有愿意收养她的人家,不管怎么样,她会平安长大的。”
王明月点头,道:“好,好,那,那我就不问她了。”
张珠珠道:“你们都是好的,只是这一世没有母子缘分,不是你们哪一个的错。”
王明月没有再说话,跟她道别,然后跟着家人离开了。
姚玉馨看着他们一家人的背影,说:“他们一家人真好。”
张珠珠笑:“对,很好。”
姚玉馨:“你不知道,有些爹娘,还是那些出身好的,要是女儿遇到不好的事情,他们就逼女儿自尽,还说这样才能够保全女儿的名声。”
“呸,他们怎么自己不去死!”
还好王家人讲道理,又真的疼女儿,但凡他们含糊一点,王明月就是第二个被打死的韩八娘。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张珠珠买了不少东西,其中有一个腌东西的坛子,有一尺半高,很大,很重。
李弗将双手这咸菜坛子扛在肩膀上,吭哧吭哧地跟在张珠珠身后。
这一瞬间,李弗回想起自己的过往来。
他李三郎,是京中多少闺秀的春闺梦中人,是出名的俊美郎君。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李弗,我还要买糖,你拿得动吧,你这么高,可不许说拿不动啊。”张珠珠的声音打碎了李弗的回忆。
这里哪里有什么李三郎,这里只有一个在给张珠珠当苦力的李弗。
张珠珠买了不少糖,将钱都花完了,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姓李的苦力跟在后面,直到出了城,两人租到了一辆牛车,苦力才缓了口气。
张珠珠把饼递到李弗面前:“累不累,快吃点。”
李弗抖着手接过饼,吃了一口之后说道:“没有你做的好吃。”
这饼真不怎么样,硬,还噎人。
张珠珠得意:“那是当然,谁能有我手艺好。”
“前天吃的冷汤面也好吃。”李弗又说。
张珠珠:“县衙里有冰块,那汤是冰镇过的,家里恐怕吃不到,我看能不能把汤吊在井里镇一晚上,也是凉的。”
李弗吃着饼,听她说回去要怎么炖汤,怎么做面条,渐渐也不累了。
“我听说了你讲的故事。”李弗道。
张珠珠:“什么故事?”
“你劝王家姑娘不要自尽的时候讲的那个。”李弗说。
李弗觉得天下应有更多的女子听到这个故事。
京中也曾经有过年轻女子被侮辱,而后自尽的事情。
张珠珠摇头叹道:“这个故事的用处不大,许多女子,不是自尽,而是被迫自尽。”
这个词很有些矛盾,但就是事实。
李弗也很快明悟了她的意思。
被侮辱的女子,她的家人觉得她坏了家里的名声,外人也会说些流言蜚语,这个女子,她找不到容身之处,她又能有什么选择呢。
王明月是运气好的,她的家人在保护她,让她有勇气和机会继续活下去。
许多女子是没有的。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还是好的。”张珠珠说。
她看到王明月的模样,便觉得心情不错。
李弗笑:“三姑娘功不可没。”
她也为这件事情有了好结果而欢欣,他想,他爹当年做官的时候,或许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吧。
今日救一人,明日救百人,李弗想,他有朝一日,要救天下人。
张珠珠看李弗:“三郎也不错。”
两人说罢,都笑起来。
回了村里,两家人急急忙忙把各自的孩子接了回去,问起前因后果来。
得知真相之后,也都是感慨万千。
张大春看着那些搬进来的东西,捂着胸口,蹙眉说:“算了,算了,看在你救了人命的份上,今天就不说你了。”
张珠珠心说你凭什么说我,那都是我自己的钱。
李启听了李弗说的事情,摇头说道:“这些人,都是欺软怕硬,迫害无辜女子,真是可恨,该死!”
李启被贬,也是因为嫔妃的弟弟戕害无辜女子及其家人。
王明月得救,那个女子,却跟韩八娘一样,香消玉殒,世间不知有多少这样的女子。
李弗劝说:“父亲已经尽力了。”
李启道:“我时常想,若是我更尽力,更钻营些,早日入阁,手中权力更多,便能救更多人了。”
李启出身好,他最厌烦那些人蝇营狗苟,但现在想来,如果能够得到权力,那点虚与委蛇又算什么。
只是李启知道,自己这辈子想重回官场,那只能在梦中了。
翌日张珠珠炖汤,周存逃课跑了过来,说道:“珠珠,你们去行侠仗义,怎么不带上我?”
张珠珠道:“什么行侠仗义?”
周存道:“你们不是捡回来一个小女孩,送去官府了吗,我听说后头还有些内情,怎么不带上我。”
张珠珠随口敷衍:“下回吧,下回带你。”
周存自然是很不满意。
张珠珠说道:“你要是真有本事,找你那些兄弟同伙,去打听一下刘家村是怎么发家的。”
张珠珠听李弗说过,那刘家内里估计是有什么事情。
周存一听这话:“好啊,我这就找人去,珠珠你等着。”
张珠珠又不指望他什么,说过就忘了。
过了小半个月,周存兴冲冲来找张珠珠。
李弗又在劈柴,他道:“我打听清楚了。”
李弗迷惑,张珠珠也一脸茫然。
周存大怒,张珠珠这才回忆起来,自己好像是说过这话。
李弗道:“你打听到什么了,先说说。”
周存气愤不已,但还是说道:“刘家村那一家,他们给人结冥婚。”
这年头夭折的男孩多,下葬的时候,就要找个同样夭折的女孩,俩人一起埋了。
这事情也算常见,刘家要是单纯做中间人,也没什么。
周存接着说:“据说,有时候大户人家出钱多,要找新鲜的,可是哪里有那么多新鲜的,但是刘家人,每回都能找到,你们说着稀奇不稀奇。”
张珠珠心说这哪里是稀奇,她道:“他们杀人?”
李弗的脸色也是非常难看,现杀一个,可不是有新鲜的吗。
周存忙说:“是传言啊,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李弗扔下斧头,对张珠珠道:“我带他去找姚县令说这件事情。”
张珠珠拿起两个饼塞给他们:“快去快去,路上吃!”
这要是真的,那也太可怕了。
姚县令那里也查出一点眉目,只是这案子不好查。
一来这种事肯定藏得深,二来姚县令是外地人,又出了刘四的事情,人家肯定防备着他。
有了周存打听到的事情,姚县令迅速的顺藤摸瓜,查清了这一家子的来龙去脉。
姓刘的这一家人已经有些丧心病狂了。
正常结冥婚就不说了,他们就是干过杀人的勾当,甚至还会从人贩子手里买一些女孩儿偷偷养着,有人要结冥婚,他们就杀一个合适年纪的,再去买新的。
这一回不止抓了刘家人,也找到了三个还被他们养活着的女孩儿。
这件案子,很快就盖过了之前的事情,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刘家杀人结冥婚的事情,闹得非常大。
受害的人不止有松阳县的,还有周围几个县的,案子很快上报了府衙,估计还会报到朝廷去。
张珠珠听李弗说着那一家人,他道:“刘四打死韩八娘之前,帮刘家那些人杀过人,想是韩八娘听他说了什么,心生怀疑,被刘四察觉,索性杀人灭口。”
张珠珠听完,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作孽啊。
他们俩都没有想到,他们捡回来一个小女婴,引出王家人便算了,却不想还有刘家这么一个大案。
刘氏全族都逃不了。
这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张珠珠这天中午才进了李家的厨房,正要烧火。
平时是不用烧火的,李弗去县衙里帮姚县令办事去了,那案子挺大,姚县令一个人忙不过来。
李朴突然进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有鱼有肉有菜,反正是真不少。
张珠珠迷惑地看着他,今儿这是怎么了,负责给家里买菜的一般是周如意,怎么今儿换人了。
李朴看起来很高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道:“你大嫂有身孕,要进补的,我总不好一直花家里的钱,这不是赚了点钱,就买了吃的,麻烦三姑娘你今日多做些。”
张珠珠听罢,便知道他的意思了。
李朴这些日子在孙木匠家里当学徒,想是这个月赚了钱,便迫不及待地要昭告天下了。
张珠珠笑:“好啊,就是买得太多了,恐怕今日吃不完。”
李朴道:“没事,都做了,我给孙师父家里送些,今日也请叔叔婶婶和你家中弟妹一起吃。”
张珠珠道:“哎呀,那托李大哥的福,我们都有的吃了,今日真要多谢你了。”
李朴嘿嘿笑:“不谢,不谢,你做吧,我先去看看你大嫂。”
张珠珠又称赞:“李大哥真体贴,日后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李朴很是不好意思,说:“从前是我错了,三姑娘,还要多谢你才是。”
张珠珠说话确实不好听,李朴近来都绕着她走,但如今钱到了手里,他便觉得张珠珠有些话说得很是不错,也敢到她面前来了。
张珠珠:“我不过随口说几句罢了,还是李大哥自己有本事。”
李朴心里有些得意,他也觉得自己有点本事呢。
他去孙木匠那里当徒弟,一开始并不做什么,上回他画了一些纹样,雕刻在了家具上,叫松阳县的有钱人瞧见,觉得很是不错,便订了好几套,李朴是真正拿到钱了。
他一直忍着,谁都没说,今日一大早起来,便去买了这些回来。
张珠珠手叉腰,看着这一堆东西,她的工具人不在,所有的活儿都得她来,好在都是吃的,累归累,吃到肚子里便高兴了。
中午的饭菜之丰盛,震惊了所有人。
李家人自不必说,张珠珠喊来张宝宝和张银银来拿吃的,姐弟俩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张银银道:“你就这么拿走?”
“李大哥请咱们吃的,”张珠珠说道,“你们俩下回见了李大哥,记得谢谢他,记住没有。”
张银银迫不及待先吃了一块羊肉,这才点头。
张宝宝也点头,但他忍着没吃,他觉得在路上边走边吃不好。
张珠珠拿起一大块肉,直接塞进了张宝宝嘴里。
张宝宝一愣,想说点什么,但是羊肉真的太香了。
张珠珠说:“礼节归礼节,可也要活得高兴些,是不是呀。”
张宝宝红着脸,将肉吃了。
“姐姐你也吃。”他说。
张珠珠道:“你们什么时候见过饿肚子的厨子?”
张宝宝和张银银两个人都笑起来,张银银忽然说:“可惜大姐嫁人太早了,她都吃不到。”
张珠珠说:“你想她的话,托人捎个口信,让大姐和大姐夫回来一趟。”
说起来,是有些日子没见过张金金了,不知道她这些日子好不好,有没有在婆家吃亏。
张大春看见三个孩子带过来的饭菜,也是被吓到了。
张珠珠说了前因后果,吴贵娘说道:“你们这些孩子,手里是一点钱都放不住,你上回买了那么一堆东西回来,这李家老大也是,过日子要精打细算,不能这么乱花钱的。”
张珠珠给她端羊肉汤,道:“人生苦短,娘,吃进肚子里的才是自己的,别的都不算,快尝尝。”
张珠珠现在不在乎衣着打扮,她只在意吃的好不好。
吴贵娘道:“你这是什么歪理,你以后不成亲不生孩子?”
张珠珠把一块带骨的羊肉塞进吴贵娘嘴里,以免她说出更破坏心情的话。
吴贵娘吃到肉,果然说不出话了,一家人都埋头吃饭。
张宝宝心想,食不言,寝不语这一句话,他可以理解了,因为饭太香太好吃,多说几句话,就吃不到了。
张珠珠自己吃的满意,看着张家其他人也吃的积极,心情就更好。
可惜了,有些人没有口福呢。
上回过节的时候,李家也吃的这样丰盛。
但今天不过年不过节,这一顿对现在的李家来说,太奢侈了些。
李朴早上还很高兴,但这会儿该吃饭了,他却不好意思起来。
他害怕爹娘说他这般太张扬了,不够谦虚谨慎。
李朴想着借口,要不要说为了怀孕的阿萍呢?
这不行,他不能再将阿萍当做借口了,这样阿萍会为难的,他才是男人,要挡在阿萍面前才是。
倒是赵萍十分坦然,她怀着身孕,还得照顾两个孩子,再加上近日跟外头往来多了,心思没有以前那样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