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灿灿by说给月亮
说给月亮  发于:2024年0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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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灿瑶忍不住疑惑:“为什么没有人想嫁我元卿哥哥”
秦诗萝沉默地看着她不说话,眼神颇为一言难尽。
苏灿瑶被她盯得有些茫然,“怎么了”
秦诗萝没好气问:“他是谁”
“裴元卿啊。”
“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哥……”苏灿瑶声音一顿。
差点忘了!裴元卿是她未婚夫!
谁会跟她这个未婚妻打听她的未婚夫啊!
苏灿瑶觉得自己都忙糊涂了,也可能是太多年没有人提起,她都快忘了当年那个荒诞的婚约。
裴元卿放下筷子,一转就看到苏灿瑶一脸纠结的盯着他,表情颇为耐人寻味。
裴元卿:“”
苏灿瑶只是在想,原来他们是这么暧昧不清的关系啊!

宾客散去后,苏昶把苏灿瑶叫去书房,递给她一个锦匣。
苏灿瑶以为是爷爷送她的礼物,就没在意,随意的抬手打开了锦盒,待看清锦匣里的东西后,她神色一震,眼中流露出一抹诧异。
“这是……元卿哥哥的玉佩”
苏灿瑶抬头看向苏昶,眼中闪过疑问。
苏昶轻轻点头,声音温和道:“是,这就是元卿的玉佩,自从当年我救下他后,这块玉佩就一直在我手里,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把玉佩放在锦匣里,没有打开过,现在你们都大了,我将这块玉佩交给你保管,如果有一天他想要,你就把玉佩还给他吧。”
苏昶心中微微感慨,裴元卿刚到家里的时候,几乎天天都要找他讨玉佩,这几年裴元卿在苏府安心住下,渐渐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像是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一样,再也没有提起过玉佩的事。
裴元卿现在已经长大成人,其实他早就可以把玉佩还给他了,但是裴元卿再没有向他讨要,他担心自己主动把玉佩给裴元卿,会让裴元卿以为他是想让他走,所以就一直把玉佩保管在手里。
苏昶知道这块玉佩对裴元卿至关重要,说不定跟他的身世有关,但他年事已高,担心有一天他突然故去,裴元卿会找不到这块玉佩,就想把玉佩交由苏灿瑶保管了。
他不知道裴元卿什么时候会想要要回玉佩,至少在此之前他们要帮他好好保管。
苏灿瑶盯着玉佩,缓缓呼出一口气,觉得手里的锦匣沉甸甸的。
苏昶想了想道:“杳杳,你是元卿的未婚妻,也是他在这府里最信任的人,我经过深思熟虑后,觉得把它交给你正合适,至于你们的婚事,就交给你们自己来决定吧。”
当初这桩婚约本来就是一时权宜之计,他不会逼着两个孩子成婚,不过裴元卿如果能做他的孙女婿,他自然也是万分乐意。
这孩子在他眼皮底下长大,跟他的亲孙子无异,就算裴元卿和杳杳无缘,裴元卿也永远是苏家的一份子。
苏灿瑶从书房里走出来,站在廊庑下,把锦匣里晶莹剔透的玉佩拿了出来。
她将玉佩举起来,放到日光底下,果然看到了一点猩红。
这是一块麒麟玉,苏昶或许不知道,苏灿瑶却很清楚,这块玉其实是王爷身份的象征。
当今圣上的皇子们,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块麒麟玉,背面刻着他们的名字,裴元卿这块麒麟玉后面就刻着一个‘粲’字。
只是裴元卿这一块麒麟玉的玉质跟别的皇子的却有些不同,他和太子的麒麟玉是用裴皇后留下的一块玉石雕成的,在阳光下能看到玉麒麟额部的位置隐含一抹红,世上仅此两块。
苏灿瑶看了一会儿,把麒麟玉放回锦匣中,有些纠结该不该把麒麟玉送去给裴元卿。
裴元卿这两年都没有再提起这块玉佩,日子过的安稳,他似乎也放下了过去的事,如果他现在看到这块玉佩,会不会又想起不开心的事
苏灿瑶一路回了屋里,低头思衬了一路,决定先把玉佩锁到柜子里,等探一探裴元卿的口风,再决定要不要把玉佩给他。
苏灿瑶扑到床上,用力想了想书里的剧情,可还是毫无进展,也许是因为他们远离了书中的主角,以后跟主角毫无关系了,书里的剧情再不会影响到他们,近年来她都没有再想起关于书里的事,也没有再遇到书里其他的关键人物,不曾触发过新的记忆。
笄礼结束后,苏景毓连夜赶回了青山书院,他明年就要赴京赶考,得抓紧时间读书,半刻也不敢耽搁。
裴元卿没急着回去,书院里其实早就教不了他们什么了,沈懿让他们留在书院,不过是希望他们可以跟其他人多些交流,取长补短,做文章时可以多些思考的角度。
裴元卿留在府里,想陪苏灿瑶把修画的事解决了再回去,顺便……熬鹰。
苏灿瑶在屋子里对着那十二幅画闷了两天,终于想好要画什么,她来了精神,兴冲冲的跑去找裴元卿,想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裴元卿屋子里静悄悄的,大门敞着,穿堂风徐徐掠过。
苏灿瑶跨步走进去,发现裴元卿正坐在桌旁,桌子上放着那只鹰隼,一人一海冬青一动不动的瞪着彼此,裴元卿眼底已经泛起了血丝。
苏灿瑶好奇地走过去,“做什么呢”
裴元卿将目光从海冬青身上挪开,揉了揉眉心,“师父说海冬青野性难驯,想要驯服它就得熬鹰,什么时候等到它驯服了,才能去睡觉。”
“你不会这两天都没睡吧”
裴元卿揉着眉心点了点头,他这两天的确几乎没睡过,现在困的睁不开眼睛。
苏灿瑶见海东青也蔫蔫的,随手拿起桌旁的肉条,喂到海东青嘴边。
裴元卿眨了下酸涩的眼睛,缓慢说:“它脾气很倔,不会吃的,得驯服它,它才会吃……”
他话音未落,就见海东青飞快叼走了苏灿瑶手里的肉条,津津有味的嚼了起来。
苏灿瑶抬手摸了下海东青的脑袋,然后无辜的看向裴元卿,“它这算是吃了吧”
裴元卿一阵血气上涌:“……”他熬了两天比不过一根肉条
海冬青将肉条咽下去,抬起头挺起胸,抖了抖羽毛,再次变成高傲冷漠的样子,乌溜溜的小眼睛却忍不住看向苏灿瑶,隐隐含着几分期待。
裴元卿:“……”说好的野性十足,难以驯服呢!你就算是一只海东青幼崽,也应该有几分海冬青的傲气吧。
苏灿瑶又拿出一根肉条,在海东青面前晃了晃,海东青圆溜溜的小眼睛立刻被吸引过去,跟着转个不停。
苏灿瑶很轻易引得海东青低下了它高傲的头颅,主动往她掌心蹭了蹭,然后叼走了她手里的肉条。
裴元卿以手扶额,想起这两天的坚持,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苏灿瑶摸了摸海东青身上的羽毛,“它好乖啊!你快看!”
裴元卿沉默了几息,毫不犹豫的躺到床上睡觉去了。
这鹰谁爱熬谁熬!他是不熬了!
拔步床上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裴元卿脱掉鞋子,仰面朝上睡了过去。
苏灿瑶摸了摸海东青的小脑袋,喂它喝了几口水,把它放回鸟笼里,踮着脚走到拔步床边。
裴元卿闭着眼睛沉睡着,眼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即使一身疲惫也掩盖不住俊朗之气。
苏灿瑶弯腰给他盖上被子,抬头时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裴元卿皮肤很好,即使隔得这么近也看不到毛孔。
苏灿瑶手指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轻点了一下,又像被灼到一样飞快弹开。
她背过身去,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一抬头就对上海冬青乌溜溜的眼睛,“……”
苏灿瑶眼神心虚的到处游移起来,走过去挡住海东青的眼睛,像收买它一样又喂它吃了两根肉条,转身离开了屋子。
走出院落,苏灿瑶才觉得呼吸顺畅起来。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怀疑自己是这几天太累了,所以才会心虚气短,脸颊还有点发热。
她早就把刚才去找裴元卿的目的忘了,回到屋子里才想起来。
裴元卿这一觉恐怕得睡个昏天黑地,明天早上能醒过来就不错了,现在没有人能分享这个好消息,她只好闷头先试着在其他纸上画了起来。
她一边画一边慢慢冷静下来,心虚气短的感觉也渐渐全都没有了。
苏灿瑶觉得还是画画好,能治病!脸不红了心不跳了!手脚都变利索了!
她用了一晚上时间把脑子里的想法都粗略的画了出来,思绪翻飞,下笔飞快,简直思如泉涌,直到凌晨才和衣而卧。
裴元卿一觉睡醒,就看到屋子里摆着四幅老虎图,个个勇猛威严地瞪着他,吓了他一跳。
他转头望过去,差点以为自己只是眯了一会儿。
苏灿瑶还在他屋子里,坐在桌子旁,一边饮茶一边看着这四幅图,面色纠结,似乎不知道该选哪一个好。
海东青站在她旁边的桌子上,服服贴贴的挨着她的手,任由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给它顺着毛,眼睛微微眯起来,显然已经吃饱喝足,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是只懒洋洋的猫。
裴元卿看了一眼天色,才敢确定自己的的确确已经睡了一晚上,还睡得很踏实,连苏灿瑶走了又来都不知道。
屋子里气氛静谧的让他不想打扰,他安静地看了苏灿瑶一会儿,才翻了一个身侧卧,撑着头看那四幅老虎图。
他看了片刻道:“我觉得左手边第二幅适合。”
苏灿瑶回头望来,“醒了”
裴元卿点头,从床上坐起身,去隔扇后净面净手,拿着帕子擦干脸上的水珠。
苏灿瑶叽叽喳喳说:“我也觉得左边第二幅好,但是不知道画到将军像上会怎么样,有点不敢冒险,看久了觉得右边第一幅好像也不错,再看一会儿又觉得四幅画好像都不够合适。”
裴元卿把巾帕搭回木架上,走出去道:“走吧,拿去给你师父看看,听听他老人家的意见再最终定笔。”
苏灿瑶眼眸弯了起来,她最喜欢的就是每次都不用她开口说,裴元卿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两人把四幅画抱在怀里,苏灿瑶又回去取了那幅将军画像,把放画的屋子房门上锁,才一路去了隔壁。
他们熟门熟路地穿过游廊,来到秦世忠的书房,秦世忠平时一般都待在这里,不是作画就是在门口钓鱼,没想到今天他们却扑了一个空。
书房里没人,苏灿瑶正想找个丫鬟问问,就听到隔壁的茶室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苏灿瑶把几幅画放到书房,带着裴元卿朝茶室走了过去。
今日一早,秦府里就来了位客人,是秦世忠的旧相识。
秦世忠看到昔日的老朋友,忍不住开怀大笑,赶紧把人迎进了府。
两人待在茶室里喝了盏茶,说了许久的话,秦世忠那位朋友才说起正事,“我今日过来,其实是想请秦老兄帮个忙。”
“什么帮忙不帮忙的。”秦世忠说话直爽:“以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你有话直说便是。”
赵荣平放下茶盏,压低声音问:“老兄可曾听说,陛下命人建了座大明塔”
秦世忠前几日刚听秦诗萝提起过此事,自然有些印象,便点了点头,“略有些耳闻。”
“不瞒老兄,我就负责督办此事的,今日过来找你也是跟此事有关。”
秦世忠疑惑:“我就是一个画画的,你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上忙的”
他这位老友官做的不小,他既无官职在身,又不懂朝事,想不出能帮他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老兄别急,听我跟你慢慢说来。”
赵荣平沉吟道:“不知道老兄可知道六皇子祁粲”
秦世忠既不做官,又一心沉迷于作画,对这些天潢贵胄们都知之甚少,更不知道这些皇子的名讳。
他摇了摇头。
赵荣平靠在椅背上,徐徐道:“这位六皇子是陛下和皇后的幼子,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四五岁的时候就能把诗词倒背如流,常常语惊四座,可谓是天资过人,他从小就养在陛下身边,由陛下亲自教养,是最得宠爱的一位皇子,可惜……
“可惜什么”
“六皇子若是能平安长大,还不知会是何种聪慧敏捷,可他……”
两人说到此处,苏灿瑶的声音就远远传了过来,人还没到就脆生生地喊:“师父!”
两人声音停下来,抬头看向门口。
苏灿瑶带着裴元卿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见到屋子里有陌生人在,连忙后退一步,敛祍一礼。
赵荣平抬眼望去,只见一名少年跟在少女后面迈步走了进来,身材颀长,面容如玉。
赵荣平一打眼,莫名觉得这少年看起来有些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但若细看,却又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不由晃了下神。
秦世忠笑道:“这是我的小徒弟杳杳,旁边的是她兄长元卿,都是好孩子。”
赵荣平愣愣收回视线,压下心头的诧异,笑道:“早就听闻你收了个小徒弟,没想到就是这位姑娘,她和她兄长一看就都是人中龙凤。”
秦世忠抚了抚长髯,对着苏灿瑶和裴元卿浅笑道:“这是你们赵叔,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平时在京中为官,难得见上一面。”
两人恭敬的唤了一声。
秦世忠让他们在旁边坐下。
秦世忠安顿好两个小的,转过头问赵荣平:“你刚才说那六皇子哪里可惜”
裴元卿动作猛的一僵。
赵荣平见他如此信任那两个小的,让他们在一旁听着,知道他是没把他们当外人,便也没有见外,像刚才一样如常说着话。
“多年前,那六皇子前往封地的路上遇到了刺客,从那以后就失踪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人,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他恐怕是凶多吉少,但太子一直都不肯放弃,这些年来一直在派人四处寻找。”
裴元卿目光紧紧盯着他,握紧椅子的扶手,指骨泛白。
秦世忠问:“这件事跟修建的大明塔有关系吗”
“我提起此事,正是因为有些关系,陛下这些年来不知道是不是忧思过度,反正经常梦到六皇子,总是半夜惊醒,彻夜难眠,后来便有人提议修建这座大明塔,把皇后娘娘和六皇子的画像都放到塔中,常年点着长明灯,如果六皇子还活着,就当是给六皇子祈福,如果六皇子已经不在了,那么也能让六皇子魂魄安宁,皇上不必日日夜夜惦记着。”
秦世忠听说这大明塔里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微微吃了一惊。
苏灿瑶皱了皱眉心,担忧地看向旁边的裴元卿,见他面色泛白,嘴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垂下的眼睫轻轻颤动着。
赵荣平叹了一口气:“这大明塔是修了,可六皇子的画像从哪里来”
“这六皇子已经失踪多年,他失踪的时候才几岁大,见过他的朝臣本来就不多,现在还能记住长相的更是没几个,而这些人就算记得也画不出来,我之前找过几名宫里伺候过六皇子的老人,他们口述了六皇子的长相,我让画师尝试着画了几幅,可陛下看到后全都大发雷霆。”
秦世忠听出他的来意,“你想让我帮忙”
“是。”赵荣平愁眉苦脸,“大明塔即将落成,现在眼看着就要到限期了,等到大明塔落成的那一日,得将所有画像陈列到塔里,如果还画不出来,陛下恐怕会将罪于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来求老兄。”
秦世忠也觉得束手无策,“我也没见过那六皇子,如何画得出来”
“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没见过,六皇子还在的时候我还是个外放的小官,根本没有机会入宫。”赵荣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愁眉不展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我找人仔细询问过后,归纳出来的关于六皇子长相的描述,老兄看看有没有灵感。”
裴元卿抬起头,拧眉盯着他手里那张纸。
苏灿瑶也紧张的蜷缩起手指,如果被赵荣平发现裴元卿就是六皇子祁粲,那就瞒不住了。
她抿了下唇,定了定心神,装作好奇的样子站起来,用尽量轻快的语气:“师父,您眼神不好,我念给您听吧。”
赵荣平笑了笑,目露羡慕,“你这小徒弟可真孝顺。”
“什么孝顺……”秦世忠笑着指了指苏灿瑶,“她就是自己好奇,急着想看。”
苏灿瑶吐了下舌头,跑过去把纸张接了过去,一眼看过,只感觉两眼一抹黑。
“……好看。”
“小仙童。”
“眼睛圆圆,皮肤白白,嘴唇红红。”
苏灿瑶忽然明白画师们为什么画不对了。
好抽象的描述啊!
他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这种描述就算再写一百条也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裴元卿面上的神色微微松懈下来,下颌线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
苏灿瑶依次念过去,有用的信息没几个,总的来说就是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剑眉星目,五官端正,像小仙童一般好看。
秦世忠听后沉吟许久,面露沉色,“一点有特色的描述都没有,确实很难画出来。”
“是啊,我愁的嘴都起泡了。”赵荣平垂头丧气道:“这六皇子除了长得好,鼻不歪眼睛也不斜,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光凭说的谁知道具体长什么样可陛下非要让我找人把这画像画出来,画的不满意还不行。”
他沉沉一叹:“我如果无法按时交差,这官恐怕是不用做了,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
秦世忠摸了摸下巴,也觉得这件事难办。
赵荣平愁道:“秦老哥,你这次就算不帮我,我也不会怪你,这画如果画对了还好,如果画错了又会惹得陛下发怒,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陛下这两年脾气愈发……”
他没有再往下说下去,顿了顿道:“我是这次是正好顺道路过,想来看看你,顺便看你有没有法子,你就算帮不了我也不用过意不去。”
屋子里一时都有些沉默,这个事跟瞎猫碰上死耗子差不多,全凭运气,根本就没有章法。
秦世忠思索许久,沉声道:“我姑且试试看吧,画一幅给你拿回去交差,如果不行,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赵荣平激动的站起来,“秦老哥,你如果肯帮忙,那小弟感激不尽,小弟跟你保证,就算陛下降罪,小弟也会努力一己承担,绝不会连累你。”
秦世忠摆了摆手,皇上如果真的怪罪,不是赵荣平想一个人承担就能一个人承担得了的,不过,只是一幅画而已,皇上也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
“师父……”苏灿瑶担忧的唤了一声。
秦世忠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他和赵荣平几十年的交情,总不忍心见死不救。
赵荣平又坐了半个时辰,陪着秦世忠聊了许久,才站起身道:“我得回去了,我这次是跟太子殿下出来的,趁着殿下在驿站休息,我才敢跑来见秦老哥一面。”
裴元卿猛然抬起头来,瞳孔紧缩,咬了下后槽牙,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不自觉带着一丝轻抖,“太子殿下”
赵荣平道:“是啊,这次太子出宫是替陛下来行宫围猎的,我是陪同的大臣,我们一行人马恰好路过丹阳城附近,太子想起这里是六皇子的封地,才稍作停留,在驿站歇下了。”
他叹息道:“这几年陛下身子日渐年迈,朝局不稳,京中一片波谲云诡,陛下这次修建大明塔,不止为了六皇子,也是为了提醒朝中众臣,要向君主和储君忠心,意义非凡,所以不能有闪失,这次行宫围猎也是一样,不少诸侯王和皇子们都会去,陛下是在帮太子立威,不能有所闪失,我得回去帮太子盯紧些。”
裴元卿声音喑哑,“陛下……身体不好”
赵荣平不便多说,只道:“都是些小毛病,只是陛下年纪大了,受不住路上颠簸,才让太子殿下代他率领群臣前来狩猎,狩猎的汉川行宫距离这里不远,是这几年刚建的,说起来六皇子当初就是那行宫附近失踪的,陛下在那里修建皇宫,估计也是希望六皇子有一天能够回去,别找不到回家的路,还抱着一丝希望吧……”
裴元卿心中泛起一阵苦涩,父皇既然都不要他了,又何必做这些事呢,是感到愧疚吗
可他如果当年死在了那场追杀里,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赵荣平没有再继续说朝堂上的事,朝秦世忠拱了拱手道:“待秦老哥将画画好了,还请老哥派人送去汉川行宫,小弟感激不尽。”
秦世忠亲自把人送了出去。
苏灿瑶看了一眼如同石雕一样僵坐在那里的裴元卿,眼神里浮起一抹心疼。
他垂头坐在椅子上,身后的轩窗在他身上落下半明半暗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涌动的情绪。
苏灿瑶悄无声息的关上房门,抬脚走了出去,给他留下独处冷静的时间,在师父回来时,把师父拦去了书房。
苏灿瑶将胡安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说了一番,请秦世忠为她斟酌,该如何修复这幅画。
秦世忠早就从秦诗萝嘴里知道了此事,没有感到惊讶,只对她想出的法子感兴趣。
苏灿瑶全都一一说了,还把那四幅老虎图和将军像一起拿了出来,铺在桌子上一一展开。
秦世忠仔细看过、思量过之后,跟裴元卿选择了同一幅老虎的画像,都觉得那幅老虎图更容易融入画像,还仔细指点了苏灿瑶一些细节。
苏灿瑶从书房里出来时,已是乌金西坠。
裴元卿等在院子里的大树下,靠在树干上低眸沉思,清冷的眉眼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他的衣摆随风轻轻动了动。
苏灿瑶停住脚,站在檐下静静看着他。
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他有一天会离开吗
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只是一只意外落在此处的鸿雁,会不会有一日他又要飞回属于他的天上
苏灿瑶没由来感到一阵慌乱,抬脚朝他跑了过去。
她气喘吁吁的停在他面前,靠近看时,发现他眼中翻涌的情绪早就已经归于平静。
裴元卿抬手在她脑顶揉了一下,“急什么,慢慢走。”
苏灿瑶听着他平稳的嗓音,冷静了一点,跟着他一起往苏府走。
路上他们的倒影依偎在一起,倒像是永远不会分开似的。
苏灿瑶抿了抿唇,她在裴元卿面前向来藏不住事,忍不住问:“哥哥,你会离开丹阳城吗”
“为什么要离开”
苏灿瑶眼眸轻晃,试探着道:“如果有很重要的人让你离开呢”
裴元卿转头看她,“你就是最重要的人。”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苏灿瑶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喜悦,转头望去却对上一张不动如风的脸。
“……”
能不能不要用这么稀松平常的语气,说这么感人的话啊!
苏灿瑶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的上扬,蹦蹦跳跳的往前走。
日落余晖渐次晕染,她鬓发上的步摇随着动作晃来晃去,流苏在夕阳下泛着细碎的光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已经是个及笄的姑娘。
裴元卿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喊了一声:“杳杳……”
苏灿瑶回眸望来,冁然一笑,杏眸弯成了月牙。
裴元卿轻笑了一下。
明明还是小丫头。
夜里,苏灿瑶挑灯作画。
她站在桌案前,握着画笔,反复斟酌后才在白纸上下笔,一遍遍反复练习。
她不时抬头望向对面,裴元卿的屋子里始终静悄悄的。
太子祁烈如今就在丹阳城,他能忍住不去见他吗
她知道裴元卿心里其实很在乎这位兄长,只是担心因为自己的身份会使得乾丰帝和祁烈不断发生分歧,所以才一直隐忍。
可他如果贸然去见太子,这些年的躲避就变得更亏一篑了。
苏灿瑶心底思绪万千,手下动作却不停,一只只威风凛凛的老虎很快跃然于纸上。
灯火摇曳,一夜过去,对面的房门始终没有传来声响。
清晨,苏灿瑶放下笔,揉了揉酸疼的手腕。
对面传来推门声,她抬头望去,裴元卿如往常一般走出来早起练剑。
他手里提着剑,身姿如竹,走到院子里,一招一式地比划着,动静间身体线条极为优美。
苏灿瑶站在窗前,看到了他紧紧皱着的眉心和眼底的青黑,显然他这一夜没睡好,又或者是根本就没睡。
兄长就近在咫尺,却没办法见面,他心里的滋味大抵是不好受的。
裴元卿今日练剑的时间要比往常多半个时辰,一直到汗水打湿衣襟,他才停下动作。
苏灿瑶静静看了许久,待裴元卿收了剑回房,她才回到桌旁,静下心来,轻轻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
她拿出那副将军像,铺到桌上,用镇尺压好,然后抬笔蘸墨,动笔画了起来。
她精神专注,小心翼翼的落下每一笔,一笔一划都极具耐心,经过一夜的反复练习,她早就把每一笔都了然于胸,极为顺滑。
太阳爬上高空,院子里传来清脆的鸟叫声,侍女们端着托盘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苏灿瑶专注的盯着纸上的画,两耳仿佛听不到这些嘈杂的声音一般,将手里的笔握的极稳,几乎是一气呵成。
一个时辰后,苏灿瑶搁下笔,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终于画好了!
她看着桌上的画,满意的牵起嘴角,如释重负的伸了一个懒腰。
“画好了”
苏灿瑶转头望去,发现裴元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窗边,换了一身月白长袍,眉目清朗,隔着敞开的轩窗望着她。
苏灿瑶把晾干的画捧起来,兴冲冲的跑过去递给他。
裴元卿将画接了过去,低头细看。
画上的将军身后多出了一只卧着的老虎,那些血迹被老虎身上的花纹挡住,看不出一丝痕迹。
持剑的将军依旧威风凛凛,配着身后凶猛的老虎,更显得将军英姿勃发,那只老虎不但没有抢走将军的风采,还让将军身上多了几丝浩然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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