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灿瑶推门走出去,看到裴元卿刚从锦澜苑外走进来,身上穿着短打,手里拎着个鸟笼。
她扬起笑脸,趿着鞋跑过去,像只小麻雀一样围着裴元卿叽叽喳喳,“哥哥,你去山上了李叔身体最近怎么样大家都还好吗”
这些年裴元卿一直暗中跟着李忠学武,每次从书院回来都要去山上,两人虽无师徒之名,却跟师徒差不多。
裴元卿轻轻点了点头,“李叔身体挺好的,今天早上还上山打了只野兔,其他人也都挺好的,他们还让我代他们谢谢你让人送过去的瓜果。”
“他们如果喜欢,我再让人送些过去。”苏灿瑶看他额上有汗珠,掏出绣帕给他擦了擦,然后低头看向他手里的鸟笼,“这是什么”
裴元卿把鸟笼提起来给她看,“李叔送我的。”
苏灿瑶望向笼子里,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
是一只鹰隼雏鸟,炸着毛,看起来凶凶的。
苏灿瑶记得李叔也有一只鹰隼,当年那只鹰隼还救过她和裴元卿,帮他们去山上给大家报信,似乎十分聪明。
苏灿瑶不禁笑了笑,伸手去逗笼子里炸毛的小鹰隼。
裴元卿赶紧把笼子挪开了,没让她靠近,“鹰隼野性未驯,容易伤人,过些日子等我把它训好了,再让它陪你玩。”
苏灿瑶只好暂时放弃逗鹰隼的想法,“取名字了吗”
“还没取,要不你给它取一个……”裴元卿想起小红小白和小黑,顿了顿,到嘴的话飞快拐了一个弯:“其实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给它取好名字了。”
“叫什么”
“叫……”裴元卿鬼使神差地吐出一个名字,“灿粲。”
“灿灿”苏灿瑶想了想,“那还不如叫灿一灿!”
裴元卿嘴角抽了抽。
苏灿瑶嘎嘎笑了两声,弯腰对着笼子里的鹰隼道:“对吧灿一灿”
裴元卿看了眼笼子里雄赳赳气昂昂对自己命运毫不知情的鹰隼,洒下一把同情的泪。
行吧,灿一灿就灿一灿吧。
苏灿瑶陪着裴元卿回了房,将鸟笼挂在廊下。
桌上摆着一盘水灵灵的蜜桃,苏灿瑶拿起一个躺到躺椅上,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对了,你觉得这桃子怎么样这是庄子里前两年新种的苗子,今年才刚结果,产量很高,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裴元卿低头收拾着桌上散乱的笔墨纸砚,头也不抬道:“你这张嘴最刁了,味道稍差些你都能吃出来,你既然觉得不错,那必然是极好的。”
“我是问你,你觉得怎么样”
“你觉得好,我就觉得好。”裴元卿一转过头就见她躺在躺椅上,唇上沾着桃汁,看起来红艳艳的。
苏灿瑶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裴元卿拽了起来,“小心桃汁弄到衣裳上。”
苏灿瑶不情不愿地挪到了桌子旁,在凳子上坐下,继续坐没坐相的啃桃子,半天都没吭声。
裴元卿抬头看她,“你是不是心里有事”
苏灿瑶抿了抿唇,“我就是在想那幅画该怎么处理,之前的法子恐怕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仔细看过了,玉清老先生的画基本都只有黑白两色,画风别致,那十二幅画是以水墨为主,如果突然在其中一幅画上添上红梅,实在是太突兀了。”
裴元卿皱眉,“你说的对,这十二幅画上画的都是功臣,应该平分秋色,而不是凸显某个人。”
苏灿瑶啃着桃子,愁道:“而且那幅画上画的还是一位将军,跟红梅似乎有些不搭,我本来想,如果红梅不行,就换成红石榴、红山楂,或者直接添几笔,形成一种血色喷溅的感觉,正好可以给这幅画添几分杀气,现在看来却都不行了,问题出在色泽上。”
两人想了一会儿,都没有思绪。
鹰隼在鸟笼里蹦来蹦去,挂在廊下的鸟笼随风晃了晃。
苏灿瑶把一个桃子啃完,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上沾到的桃汁。
裴元卿目光落在她的帕子上,若有所思道:“你这帕子是桃粉色的,浅粉色的桃枝滴在上面,似乎只能看到水痕,看不出桃汁原本的色泽。”【看小说:这本小说也太好看了】
苏灿瑶动作一顿,她望着手上的帕子,很快明白了裴元卿的意思,神色渐渐激动起来,“不一定要用红色的去遮掩!还可以用更深的颜色盖住!”
她想了想,开心道:“黑色就完全可以将那些血迹遮住!还可以保持这十二幅画都只有黑白两色,不会破坏整体的风格。”
裴元卿看着她泛起亮光的杏眸,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水墨画靠的是下笔的轻重缓急来体现色泽的差异,对画技的要求很高,你既要模仿玉清老先生的风格,又要想办法将那几块血迹遮住,不是件容易的事。”
“嗯,必须得好好考量再动笔,每一笔都不能出差错……不过现在有办法总比没办法来的好,在动笔前我会去找师父商量,实在不行就请师父来画,只是我不想把师父牵连到这件事情当中,尽量还是由我自己动手。”
苏灿瑶有了头绪,嘴角忍不住浮起两个小梨窝,立即回房继续研究玉清老先生那些画。
直至深夜,她仍看得津津有味,裴元卿在对面看到她屋子里的灯火未歇,在外面敲了敲窗,她才不情不愿的熄灯睡觉。
第二天她从床上爬起来,又继续对着那些画深思,偶尔拿起毛笔,试着在纸上画一画,模仿着玉清老先生勾勒线条的笔锋,不断练习思索着。
可是她一直没想好该画什么来遮挡那些血迹,最好能跟将军的身份搭上,让整幅画足够和谐。
这些事都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她只能一次次在纸上尝试,试图寻找出一个最好的法子。
苏灿瑶每次沉迷在画作当中,就容易废寝忘食,差点连午膳都忘了用。
直到沈昔月走进来,敲了敲门,让她试穿明天要用的笄服,苏灿瑶这才抽回思绪,将修画的事放一放,专心准备明日的及笄礼。
她其实心底隐隐有些兴奋,过了及笄礼,她就是大人了!
苏灿瑶去屏风后换上锦裙,锦裙是朱红色的,布料是窦嫣专门托人在上京带回来的锦缎,异常华美,裙摆上绣着展翅的白鹤,高雅灵动,是沈昔月亲手绣上去的。
苏灿瑶把锦裙穿在身上,就像把大家对她的爱穿在身上一样,既温暖又贴心,一针一线都满怀爱意。
她在原地旋转了一圈,开心问:“娘,你怎么会想到绣白鹤好特别啊。”
“是卿哥儿提议的,绣出来确实好看。”
沈昔月走过去,看着镜子里的女儿,眼眶微微泛红,当年出生时小小一个,不知不觉已经长到了及笄之年。
苏灿瑶转过身扑进娘亲怀里,撒娇的晃了晃,“无论女儿长多大,都只是您的女儿。”
沈昔月嘴角扬起温柔的笑意,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脸颊。
苏灿瑶见娘亲高兴了,抱着娘亲的胳膊,陪着娘亲去选她明天要穿的衣裳。
苏灿瑶高兴的想,明天是她的及笄礼,对她有生养之恩的娘亲才是最重要的,必然得是全场最光彩照人的!
苏明迁下值回来,就看到她们母女俩靠在一起亲亲热热的选着衣裳,有说有笑的。
他不由有些眼馋,走过去问:“我明日穿什么”
明天可是女儿的大日子,他得穿好点,不能给女儿丢脸!
苏灿瑶走到柜子旁挑了挑,选出一件灰扑扑的衣裳递给苏明迁,“爹爹,这件就很好。”
苏明迁走到镜子前,拿着衣裳往身上比划了两下,笑容满面问:“是因为这件衣裳跟爹爹跟搭,爹爹穿上更英伟不凡吗”
苏灿瑶把沈昔月推了过去,看着镜子中的两人,眉眼愉悦道:“是因为这件衣裳更能衬托出娘亲的美!”
苏明迁看着镜子里明艳照人的沈昔月和灰扑扑的自己:“……”懂了,都懂了。
爹还是那个不值钱的爹。
及笄礼这日,锦澜苑里自是一番忙碌热闹。
苏灿瑶早上只吃了一碗糖蒸酥酪,就去沐浴焚香,换上要穿的衣裙,乌发只简单用一根红色缎带松松的绑在脑后。
窦嫣和沈路云早早就到了,牵着他们的儿子沈小峰。
沈小峰长得白白胖胖,迈着小胖腿吃力的爬过门槛,手里拿着个木匣子,蹬蹬蹬跑到苏灿瑶面前,努力把手里的木匣举起来。
“小姑姑,送你。”
苏灿瑶莞尔,蹲下抱了抱他,打开木匣子,里面装着一对翡翠镯。
她抬头笑道:“谢谢大表哥和嫣姐姐。”
沈路云用折扇敲了下木匣底座,“再往下翻翻。”
苏灿瑶掀开铺在玉镯底下的那层红布,底下铺着一层金条。
苏灿瑶抖着肩笑了起来,“知我者,大表哥和嫣姐姐是也!”
沈路云摇着折扇,笑容满面的点点头,“不错,是大姑娘了,嘴都变甜了。”
苏灿瑶将匣子放到一旁,把沈小峰抱了起来,颠了颠道:“我都长大了,大表哥摇折扇的风采却还一如当年,可见大表哥保养得宜,青春不老啊。”
沈路云摇折扇的动作顿住,“……”很好,无论长多大都还是那个嫌弃他摇折扇的小表妹。
窦嫣在一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些年身材微微圆润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弱不禁风,透着股珠圆玉润的美,怀着三个月的身孕,腹部微微隆起,从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幸福感。
苏灿瑶走过去牵住她的手晃了晃,抱着怀里的沈小峰问:“嫣姐姐,小家伙是不是又胖了”
窦嫣温柔笑道:“是胖了两斤,不过……”
“不过还是不如你小时候胖。”沈路云接过话茬,啧啧摇头。
苏灿瑶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大表哥,你总被怼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默默抬手捂住沈小峰的耳朵。
沈路云疑惑:“你捂我儿子耳朵干嘛”
“免得他有样学样。”苏灿瑶道:“这么可爱的孩子可千万不能变得跟你一样讨厌。”
沈路云:“”
表兄妹俩斗了几句嘴,窦嫣和沈路云就出去帮忙招待宾客了,沈懿和许氏在院子里抢着抱重孙子,吵吵闹闹的说着话。
苏灿瑶整理妥当,蹭蹭蹭跑去隔壁找裴元卿,人还没到就扬声问:“裴元卿,我的及笄礼物呢”
裴元卿正拿着根树枝在逗笼子里的鹰隼,鹰隼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高傲的看都不看他一眼。
裴元卿随意道:“在桌子上,自己去拿。”
苏灿瑶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进屋果然看到桌子上摆着一个锦盒,她抿了抿唇,有些期待的将锦盒打开,结果里面放着一个小锦盒。
“……”
苏灿瑶转头瞪了某个无聊的人一眼,把小锦盒拿出来打开,这次里面终于不是小小锦盒了。
她看清里面的东西后,不由眼前一亮。
锦盒里装着一支白鹤金钗,白鹤栩栩如生,引颈向上伸展着翅膀,底下坠着金丝流苏,流苏的底部缀着小小的铃兰,极为精致漂亮,正好可以配她笄礼要穿的衣裳,
苏灿瑶爱不释手的把鹤钗拿在手里,眼中满是惊喜问:“哪来的”
这样的做工,这样巧妙的心思,恐怕不是丹阳城里的工匠们能做出来的。
裴元卿继续逗着鹰隼,淡淡道:“喜欢就收着,反正不是偷的。”
苏灿瑶磨了磨牙,“别逼我在大喜的日子里捶你。”
裴元卿想起被她小拳乱捶的日子,回头看她,神色茫然问:“怎么了”
苏灿瑶:“……”很好,无论过了多久都是冰块一枚。
苏景毓从隔壁走过来,闻声笑道:“妹妹,你这次可冤枉卿弟了,你这件礼物,他可是从半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苏灿瑶愣愣转过头。
苏景毓拿过她手里的鹤钗看了看,“这支钗子是卿弟用运镖赚来的银子买的,他亲自画的图纸,又去了百里外的越县,总算找到能打造出来的能工巧匠,来回路程就得两天,他跑去好几次,才总算把这支钗子做满意了。”
苏灿瑶心神震了震,抬头看向裴元卿,哑声问:“你什么时候去走镖了”
裴元卿不自在的摸了下鼻子,“半年前的事了,就去了两趟。”
“你哪有那么多时间”
“我又不参加科举考试,想跟书院请假不难的。”
苏灿瑶听罢还是想捶他,做了这么多,就不会说点好听的么!
裴元卿被她瞪得有些迷糊,放下手里的树枝,搓了搓手问:“怎么了”
苏灿瑶望着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又气又恼还有些想笑。
“以后不许再去走镖!多危险啊。”
裴元卿想说以自己的身手不会有危险,可对上她的眼神,又老老实实的把话咽了下去,呐呐应了一声。
苏灿瑶抿了抿唇,又道:“今日是我的及笄礼,你说些吉祥话给我听。”
裴元卿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该说什么。
苏灿瑶静静数着他纤长的睫毛,数到第十五根的时候,他抬起眼眸望了过来,眼底含着几丝看不真切的温柔。
“愿你一生无忧,长命百岁。”
苏灿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可真是一个朴实无华的祝福,但让人听了心底发软。
苏景毓看了看裴元卿,又看了看苏灿瑶,莫名有一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
错觉!一定是错觉!
他上前,把一个锦囊递给苏灿瑶,“这是我的礼物,虽然比不上卿弟的,但你勉强收着吧。”
苏灿瑶拿过去看了看,锦囊里放着一块玉佩,玉质通透,是只白色的兔子玉佩。
苏灿瑶弯起眼眸,“我很喜欢,谢谢哥哥。”
然后把玉佩放回锦囊里,继续欣赏手里的鹤钗。
苏景毓:“……”他果然是多余的!
巳时一刻,笄礼正式开始。
众人齐聚一堂,静静的坐在椅子上观礼。
苏明迁亲自做赞礼,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裳,笑容可掬的走上台,向众人行揖礼后,扬着声音开口:“笄礼始,全场静。”
众人安静下来。
“天地造物,生之为人,万物恒兴……”
苏灿瑶伫立在廊下,静静听着爹爹念礼词。
她抬头望去,祖父、外公、外祖母、师父等长辈坐在第一排,李忠师父竟然也来了,裴元卿、苏景毓、秦诗萝、沈路云、沈思晚等小辈们坐在第二排,再往后是苏采婷、苏雨姗、苏景祖、苏景智几人,他们是代表大房和二房前来观礼的,其余宾客依次坐在后面,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苏灿瑶看到这么多人,微微有些紧张。
“乐者上台!”
苏灿瑶这才发现秋月娘子也来了,她手里抱着琵琶,穿着一身杏色月华裙,一步步走到台上,是今日这场笄礼的乐者。
宾客中隐隐传来惊讶的低呼声,秋月娘子弹的琵琶乃是丹阳城一绝,可她素来难请,从不参加宴席,即使给再多银子她都不肯出望月坊表演,况且她最近金盆洗手了,现在弹曲全凭心情,没想到她今日竟然会来苏家赴宴,苏家是怎么把她请来的!
秋月娘子没有理会他人的目光,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素手轻拨,琵琶声袅袅响起,是一曲《高山流水》。
苏灿瑶明白过来,秋月娘子是取自高山流水觅知音之意,她是在告诉她,她将她引为知音。
苏灿瑶感动的朝秋月娘子笑了笑,秋月娘子回以一笑,继续低头弹琵琶。
“请笄者入席!”
苏灿瑶微微吸了一口气,先朝母亲正式的行了一礼,然后才款步朝台上走去。
她从廊下迈出去,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浅浅弯着唇,娉娉袅袅的一步步走进众人的视线里,雪肤花貌,色若春桃,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昔日蹒跚学步的小姑娘,不知不觉已是韶华盛极。
众人心里感慨万千,目光里都隐隐含着欣慰。
宾客们眼中浮起浓稠的惊艳,他们听说苏家的小孙女自幼被家里保护的很好,很少出去赴宴,见过她的人不多,只知道她擅画,乃是秦老的徒弟,还开了一家画春堂,其余的就不知道了,却没想到她长得这般好颜色,清滟卓绝,是十分讨人喜欢的长相。
大家忍不住小声打听她可曾许了人家,想为家中儿孙争取一二,听闻她身上早已有了婚约,他们不由感到惋惜,待看清裴元卿的长相后,自知自家儿孙比不上,又忍不住感慨,这可真是一对璧人啊。
裴元卿耳朵动了动,听到大家的感慨声,不自觉挺直了脊背,偷偷整理了下衣裳。
苏灿瑶提着裙摆拾阶而上,面朝大家站定,向观礼宾客们行揖礼。
苏明迁满眼欣慰的望着女儿,“请正宾盥手,请赞者为笄者梳理妆发。”
知府家的李夫人走上台,朝众人笑了笑,在铜盆里净手。
窦嫣含笑走到苏灿瑶面前,她是这次笄礼的赞者。
丫鬟呈上玉梳,她抬手解开苏灿瑶的发带,顺滑的发丝倾泻而下。
苏灿瑶跽坐到蒲团上,窦嫣拿着玉梳一下下梳理她的头发,将青丝绾成十字髻,然后笑着退至一旁。
执事三人端上托盘,托盘上分别放着发笄、发钗、步摇,其中就那支鹤钗。
苏灿瑶目光在鹤钗上微微停顿,不自觉看了眼坐在台下的裴元卿,裴元卿也正看着她,目光专注而温柔。
苏灿瑶好像忽然读懂了他给她选白鹤做笄服和发钗的含义,他是希望她能如白鹤展翅一般自由。
她小时候曾跟他说过,女子一生有诸多不易,原来他都记在心里,所以他在她笄礼这日,送她这样一支鹤钗,是希望她永远自在,不被束于内宅,能展翅翱翔。
苏灿瑶微微攥紧手心,眨掉眼中的泪意。
“请正宾为笄者加冠笄。”
李夫人走上前来,对苏灿瑶满目慈爱的笑了笑。
她在这小丫头的百日宴上见过她,那时小丫头就长得玉雪可爱,能看出来将来肯定是个美人胚子,如今面庞长开了,出落的更加出众了。
沈昔月来找她给这小丫头做正宾,她心里是一百个高兴。
如果不是苏灿瑶早就订婚了,她真想让她家那个傻小子努力争取一下,可惜她家傻小子没有这个福气。
三名执事端着托盘上前。
李夫人含笑在托盘上取出发笄,亲自为苏灿瑶戴到发髻上。
“再加。”
李夫人执起累丝嵌珠的步瑶,给苏灿瑶簪在发髻上。
“三加。”
李夫人拿起鹤钗,见鹤钗造型别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找了个角度,为苏灿瑶戴在最显眼的地方。
苏灿瑶颔首作揖,两人互相还礼。
“吉月令日,始加元服,请正宾为笄者加笄服。”
琵琶声悠悠扬扬。
窦嫣捧着大袖长裙的笄服走上来。
苏灿瑶站起身,张开手臂,李夫人亲自帮她把笄服穿到身上。
苏灿瑶转身面向众人,唇边浅笑和煦,灵动的杏眸里闪烁着细碎的光。
众人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惊艳。
她身上穿着朱红鹤裙,裙裾迤逦曳地,眉间画着桃花花钿,衬得肌肤极白,姝色无双,头上的鹤钗在阳光下熠熠夺目,坠着的金丝流苏随着她动作晃来晃去,如同明珠生辉,简直让的移不开眼睛。
“笄者三拜。”
苏灿瑶在蒲团上跪下,一拜父母,二拜师长,三拜宗祠。
“笄者聆训。”
沈昔月走到台上,目光温柔的看向苏灿瑶,却没有按规矩念训词,而是朗声道:“随心、随性、随情,我儿此生不负自己,便是不负父母生养之恩,无愧于心,便是无愧于我们。”
众人忍不住惊愕,沈昔月平时看起来温柔贤淑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如此没有规矩难道不是该训诫女儿贤良淑德、恭谨谦仪吗
苏明迁走过去,牵住沈昔月的手,她心中所想,亦是他心中所愿。
苏灿瑶含泪俯身拜下,“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最后,苏灿瑶向所有宾客作揖。
琵琶声一停。
“笄礼成!”
裴元卿找到苏灿瑶的时候,她正坐在秋千上,眼眶红红的。
他眉心拧紧,快步走过去,“怎么了”
苏灿瑶泪珠在眼里打转,抬起头,泪珠没忍住落了下来。
裴元卿伸出手,给她擦掉眼泪,可看到她头上绾起的发髻,猛然想起她已经不是那个可以随便抱进怀里的奶娃娃了,于是动作顿了顿,转而在她头顶拍了下。
“别哭,跟哥哥说说因为什么不开心。”
苏灿瑶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住泪意,“我就是感觉我好喜欢大家,大家都对我很好。”
裴元卿唇边噙起一抹淡笑,在她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笨,大家对你好,是因为大家也喜欢你。”
“那你也喜欢我吗”苏灿瑶低着头问。
她问完却半晌都没等到裴元卿的回答,本来是随口一问,也变得在意起来。
苏灿瑶羞恼地抬头瞪了裴元卿一眼,却发现裴元卿扭着头,眼神飘忽的望着别处,耳根泛起一片红。
苏灿瑶瞬间忘了生气,稀奇的看着他耳后的那片红润。
大冰块也会不好意思吗
她忍不住觉得好笑,又觉得他耳根红彤彤的样子有些可爱。
蒋文笙从门口路过,看到他们两个站在院子里,边走进来边说:“你们怎么跑这躲清闲了,还不赶紧出去待客,景毓忙的团团转,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苏灿瑶擦掉脸上的泪痕,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好的,蒋公子。”
蒋文笙凑近看她,不满道:“不是说过让你叫我蒋哥哥或者哥哥就行吗怎么每次都喊我蒋公子,显得多生分啊。”
裴元卿眉峰微微一动,转头看过来。
苏灿瑶敛眉垂目,乖顺回答:“好的,我知道了。”
蒋文笙咧嘴笑了下,一脸期待问:“你既然都知道了,那你以后见我叫什么”
苏灿瑶抬头,“蒋公子。”
蒋文笙:“”如果不是听到你的称呼,我差点就信了!
“你为什么非得叫我蒋公子”
苏灿瑶一脸理所当然,“因为你就是蒋公子啊。”
只有哥哥才能叫哥哥。
蒋文笙:“……”想骗个哥哥来做可真难啊!
裴元卿抿着下唇,开口道:“好了,快点出去吧。”
蒋文笙不情不愿的往外面走,跑过去搭着他的肩,“你小子可真幸福,白捡个妹妹,我前几天让我爹娘再给我生个妹妹,我爹举着棍子要揍我。”
苏灿瑶嘴角抽了抽。
其实你爹没把你赶出家门,已经很温柔了呢。
裴元卿瞥了一眼走在他和苏灿瑶之间的蒋文笙,眉梢轻轻挑了一下,“你很闲么,明天要交的文章写了吗师长让背的书背了吗我记得过几天还要考君子六艺,你射箭……”
蒋文笙黑着脸一把捂住他的嘴,咬牙切齿问:“你小子让我安心吃顿席行不行!”
裴元卿心里舒服了,嘴也闭上了。
蒋文笙没好气的把他拽走,去找苏景毓。
苏景毓身为年轻的解元郎,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说话,一张脸都快笑僵了。
苏灿瑶远远看到秦诗萝,招了招手,快步走过去。
大家已经在桌前落座了。
筵席很快开始,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依次端上桌。
因为家里有个好吃的苏灿瑶,所以苏家的饭菜口味极佳,尝过的人没有说不好的,全都赞不绝口。
苏灿瑶和秦诗萝跟同龄的姑娘们坐在一起,大家以前都见过,坐在一块用膳都更自在些。
可苏灿瑶却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大家今天对她好像格外热情。
旁边的姑娘给她夹了个糯米鸡,羞涩的瞟了瞟对面那桌,软声问苏灿瑶,“你哥哥有什么爱好吗”
苏灿瑶吃着鱼脍,想了想问:“喜欢把我的头发揉成鸡窝算不算”
“……”
那姑娘滞了滞,似乎想不出那温和有礼的解元郎是怎么把妹妹的头发揉成鸡窝头的。
对面的姑娘给苏灿瑶盛了碗冬瓜汤,又羞答答问:“那你哥哥平时都做些什么”
其他姑娘也都停下筷箸,好奇的望了过来,目光里隐隐含着期待。
苏灿瑶:“”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苏灿瑶眨了眨眼睛,斟酌着回答道:“他每天就看看书、写写字,早睡早起,生活规律。”
看在是亲哥的份上,她就不说他一顿饭能吃三条鸡腿,边写字还要边抖腿,早上起来能站在窗前打十个喷嚏的事了。
其他人不甘落后,立刻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他平时都读什么书喜欢去哪间书铺”
“他平时都住在书院吗一般都什么时候回家”
“他喜不喜欢花喜欢什么花兰花喜欢吗”
苏灿瑶被问的有些懵,抬手遮住脸,朝秦诗萝挤了挤眼睛,无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秦诗萝凑近她耳边,小声说:“她们想做你嫂子!”
苏灿瑶张大嘴巴:“她们疯了吗”
秦诗萝:“……”
“你哥哥怎么说也是个解元郎,咱们丹阳城十年都出不了一个解元,何况他还是你们苏家的嫡孙,就算没有解元郎这个身份也足够吸引很多人了,况且……”秦诗萝看了眼苏景毓,顿了顿说:“他长得也不差。”
苏灿瑶恍然大悟,原来大家眼里的她哥哥跟她眼里的哥哥是完全不一样的!
苏灿瑶看着周围姑娘们热切的眼神,深感欣慰。
她一直担心娶不到媳妇的哥哥也能招蜂引蝶了!
苏灿瑶转头朝苏景毓望去,只见苏景毓坐在人群中,头戴玉冠,身穿白袍,气质温润儒雅,的确是一表人才,是个极为出众的一个小郎君。
苏灿瑶看了一会儿,目光忍不住转向他身侧的裴元卿。
裴元卿这样的长相,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这些姑娘们难道就没注意吗怎么都只盯着苏景毓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