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已经好几次了,一切她都熟悉,但这一次却有些不同。
时间太长了,该到结束的时间却迟迟没结束,她只觉腿酸疼,体力越来越不支,却又不敢问什么时候才好。
熬着熬着,她都想哭,头一点一点前移,撞到了床头的架子上,疼得她“咝”一声,随即又被拽了下去,然后继续。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整个人都无力地瘫着,像个烂泥娃娃一样任由折腾,明明觉得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却每一下都要大口呼吸,这让她失去了克制的力气,不经意就轻泣了一声。
已然如此,她实在受不住,索性用破碎的娇音问:“还……有多久?”
顿了顿,他道:“抱歉,就快了。”
说罢,一番疾风骤雨,终于结束。
宋胭早已意识模糊,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想动,用最后一丝力气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了盖,然后便如雪融成水一样化在了那儿。
魏祁下床点燃蜡烛,去浴房清洗,待回来,便见红绡帐内,橘红烛光照着,女人如雨后牡丹般残落地躺着,乌发铺散在枕间,脸颊带着娇红,寝衣散乱,胸衣松松垮垮,露了一抹皎色也不知,草草盖了一角被子,露着下面光洁的腿。
以往在他点灯之后,她早已穿好了寝衣,乖乖坐在床头,这一次却是……
大概时间着实太长,她是真累了。
他不觉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倾身过来,替她将被子盖严实。
不过平心而论,她长得美,却不是那种端庄的美,眉似远山,目如圆杏,挺俏的鼻子,微丰而红润的唇,带着唇珠,不媚,却过于娇,是那种会惑人的长相。
他又是酒后,心神不如往日坚稳,难怪失态。
隔天一早,魏祁早早起身去上朝,宋胭记起昨夜自己直接睡了,所以先去沐浴清洗,再穿衣梳妆——到现在走路都还有些无力。
到宜安院请安,宋胭将黄家的事同张氏提起。
张氏抬了抬眼皮,淡声道:“海宁?黄家?”
“是。”宋胭回。
张氏低吟一会儿,喃喃道:“这家世多少低了些吧?”
宋胭也知道对国公府来说黄家不算豪贵,更何况高嫁女低娶媳,魏曦的确能找更好的门第,但黄家家风好,那八郎出身富贵还能中进士,不管是论前程,还是论品行,做他的妻子都不会太苦,身为女子,宋胭总觉得丈夫的品性排在家世之前,但显然婆婆并不这么认为。
她又是后母,只能低低回道:“自是比不上国公府,但那孩子不过十九,是去年的……”
张氏在这时喝了一口茶,却不慎被烫着了,丫鬟连忙上前告罪,并去换茶,这一下,打断了宋胭的话,随后张氏没再问起,她也没再提了。
心里已然明白,张氏是看不上黄家的,也不太在意这事。
兴许不一定是黄家,从她提起这事、又是她娘家姨妈的关系,便让张氏看不上了:她国公府是何等门庭,娶媳妇本就是无奈低娶了,又怎会看得上媳妇这边介绍的亲家?
意识到这一点,宋胭便不再多话。
只是她还有些犹豫,不知要不要回绝姨妈。
她能看出来,姨妈很想将这桩婚事撮合成,因为黄家想与国公府结亲,若姨妈能在中间做媒成功,对姨父想必是极好的,宋胭也觉得黄家能相配,倒想成全姨妈,可这事却偏偏不是她能作主的。
她想,若婆婆后面一直不主动提起这事,她便作罢吧,过些日子再好好和姨妈说。
晚上魏祁没来,倒听闻二太太偶感风寒,有些不适,第二日一早她就去探望。
探病总不能空手,她在房中拾掇半天,让春红从一个陶罐里拿出一包密封的阿胶来。
秋月见了,心疼道:“这可是太太自己都舍不得熬,给奶奶补身的,就这么送了?”
宋胭回道:“上次去西院,我听二太太说起哪家的燕窝好,哪家有掺假,可见是常吃的,她常吃燕窝,我自然不好送银耳枸杞,也只有这阿胶还算拿得出手了。再说这东西是身子虚滋补的,我又不虚。”
“奶奶身子是不虚,太太那不是想让奶奶补补身子,早得贵子么?”秋月嘀咕。
宋胭撇撇嘴,私心里,她也没那么想这么早生孩子。
她没吭声,却是主意已定,秋月没办法,又拿一张草纸将东西包好,和她一起去二太太处。
二房与长房这边挨着,又是一进院子,叫绣春堂,宋胭拿着阿胶过去,二太太正靠在床上休息,花妈妈在一旁和她说着话。
见她来,花妈妈连忙给她挪凳子,让人上茶,二太太见了她拿的阿胶,也道一声:“你这孩子,我不过是休息两日就好了,倒闹得你如此破费。”
宋胭道:“这些东西在我那里我也没吃,倒不如送给二婶,正好我也过来说说话。”
说完,又问:“二婶这风寒不严重吧?发烧吗?”
二太太顿了顿,略有些不自然,随后才笑道:“倒是不严重,有些头疼罢了,大概是近来累了些。”
“二婶管着这么大一个国公府,又去帮忙西院那边,怎能不累?”宋胭道。
二太太盯着她看,犹豫一会儿,问她:“说起来,我想按国公爷的意思,家里的爵位将来八成是要给你们家大爷的,将来这国公府也是你们的,你可想过管这中馈?”
宋胭一愣,连忙道:“二叔才是长辈呢,大爷都是孙辈了,祖父可不一定这样办。再说不论爵位的事,我才多大年纪,又是后辈,哪里有这样的能耐?府上自然是要仰仗二婶。”
二太太摇摇头:“我是年纪大了,身体也不行,你看这不就躺着了?这些事务还得是你们年轻人。”
宋胭再次推拒,二太太便道:“再怎么样,先学着,你总愿意吧?我看你算账挺不错,要不然把府上人情往来和下人们月钱发放的账给你管着?”
“这我……”宋胭为难道:“我才进门,哪里熟悉这些。”
二太太道:“你先想想,不急着回我,或者你问问你母亲也行,反正我是真忙不过来了,你后面再给答复我就行。”
又说了一会儿话,宋胭从绣春堂出来,与秋月说了此事,秋月奇怪道:“这账上的东西不是最重要的吗?能有不少进项吧,二太太怎会突然说给奶奶管?”
“我也奇怪,所以没敢答应。”宋胭道。
她知道二太太表面爽快,但也是个有城府的人,她理着后院的事,做得如鱼得水,怎会突然要让权?
总不会二太太说的那些东西里面有亏空的烂账……
正想着这些,到了自己的院子,还没进去,却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春红道:“我不过是在自己院子里摘几枝花!”
然后是曦姐儿的声音:“什么你的院子,这是我娘的院子,这棵碧桃是她亲手摘的,你竟然敢折,你竟然敢!”
宋胭进院,便见到曦姐儿指着春红,怒不可遏,并放话道:“你先折我娘的花,又顶撞我,我看你是要掌嘴!”
第12章
“你……”春红想还嘴,可对方毕竟是主子,她一时语拙,并不知怎么回,直到一抬眼,看见宋胭,整张脸便露出委屈模样来,可怜兮兮看着她。
魏曦见了这目光,回过头来,一旁的江姨娘也回过头来。
江姨娘一副着急模样朝魏曦道:“曦姐儿,可不能这样说,春红姑娘可是你母亲身旁的人,你怎能如何不敬!”
魏曦梗着脖子,一动不动盯着宋胭,似乎在表达“我并不怕你”。
到宋胭走过来,江姨娘连忙道:“见过奶奶,一早我带曦姐儿来向奶奶请安,却听闻奶奶去探望二太太了。”
魏曦脸上不情愿,却也开口道:“见过母亲。”
宋胭看向春红:“怎么了?你与曦姐儿在吵什么?”
春红乖乖道:“奴婢不敢,奴婢见院里的花开得好,想折几枝去奶奶房中放着,正好姨娘带姑娘过来,姑娘便指责奴婢不该折花,奴婢一时情急,辩解了几句。”
江姨娘道:“也是曦姐儿年纪小,控制不住脾气,只是这孩子幼年丧母,这棵碧桃正好是她母亲种的,她母亲最爱碧桃,留下的东西也就这么些,曦姐儿以前住这院子都爱惜得不得了,如今见人折她,才悲从中来,也是一片孝心。”
宋胭多看了江姨娘一眼,又看看魏曦:“这棵碧桃树秀气,原来是大奶奶生前种的,如今花儿开得这么好,引人来摘,想必大奶奶泉下有知心中也宽慰,没白费了当初一片苦心。”
说完朝魏曦道:“曦姐儿,你怀念母亲是对的,只是小姑娘家,却开口就是掌丫鬟嘴,让人听到不好,将来议起亲,别人不知道的怕要说你脾气不好。”
魏曦自是不服,半天才硬气道:“你管我议亲不议亲,反正这花就是不能折,你让人折就是不敬重我娘亲!”
续弦当然要敬重元配夫人,魏曦却这样扣帽子,但宋胭不想和她争论,只是往屋内走去,扔出话道:“既请过安,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这里还有事,不留你们了。”
她不理睬,魏曦也不能强行和她理论能不能折花的事,再瞪一眼春红,转身就走了,也用这种不理不睬的高姿态来回应宋胭。
倒是江姨娘却进屋来,在屋中站定道:“曦姐儿年纪小,奶奶别与她一般见识。”
宋胭坐在堂下不说话,江姨娘又问:“听说奶奶有意给曦姐儿说亲?”
宋胭抬起头来,仔细想想,自己没和别人说这事,秋月和春红也都是嘴严的人,不会去外面说,江姨娘却知道了,多半是从大太太那边听来的。
她消息倒是灵通。
宋胭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问:“怎么?”
江姨娘回道:“我是偶然听说,心里不安,就同奶奶提一提……曦姐儿如今才十二,奶奶又是刚进门,知道的说奶奶是关心曦姐儿,拿曦姐儿当亲生的对待,唯恐耽误了她婚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奶奶是容不下曦姐儿,要把曦姐儿早早打发出门才好。”
宋胭只觉得一阵怄火。
江姨娘这话,分明就在说她是容不下魏曦,要早点将她嫁出去!
天地良心,魏曦屡次冒犯她,她的确不那么喜欢魏曦,但还不至于急着将她嫁出去,黄家的事单纯就是碰上了,她觉得人家家世好、人品好、前程好,是不可多得的好郎君,人家又主动求上门来,她不想和十二岁的小女孩计较,仍然想她找个好夫婿,所以才带个话,没想到大太太那边态度冷淡,姨娘这边还这样说。
她一咬牙,回道:“没有的事,我年轻,又才进门,哪里会议亲,曦姐儿的事自然是她父亲和她祖母操心,姨娘多心了。”
江姨娘笑道:“那多半是我听错了,奶奶不要往心里去,同在大爷后院中,我也是为奶奶好才多嘴提醒两句。”
宋胭没说话,江姨娘自是看出她不高兴,福身退下来。
她一走,春红便小声嘀咕:“好心当作驴肝肺,我倒要看看她以后找个什么好姑爷!”说着又去了院中:“我偏偏要去折几只花来!”
几枝花而已,宋胭不想多说,随春红去了。只是看向秋月:“这江姨娘,她知道我要说的是谁么?就这样拒绝,我可从没说要马上将曦姐儿嫁出去。”
时下男女订亲,多在十三十四岁时,出嫁年龄从十五到十八、十九,都有可能,只大多不会超过二十;至于男子的年龄那就更放松一些,不说那些没钱娶妻的或是早早成婚的,就普通富贵人家,从十六七到二十多都有可能,黄家八郎如今十九,订下婚事,等三年也不过二十二,一般人家都愿意,她不知江姨娘怎么就如此抗拒。
秋月回道:“大约是国公府的女儿不愁嫁,黄家门第确实比不上国公府,奶奶以后就不操这些闲心了,吃亏不讨好。”
宋胭当然知道黄家门第稍低,她只是听见那黄八郎的人品,才不忍错过,到现在算是彻底死心了。
当即她便叫来自己身旁的陪嫁妈妈,让她跑一趟三姨妈家,告诉她国公府觉得曦姐儿年龄小,想多等几年再议婚,白费姨妈一片好意。
怕姨妈心里不高兴,又顺带将自己身边留着的几尺好绸料一同带过去给姨妈。
回绝了姨妈,大太太那里也没再提起这事,看来是真不在意,宋胭本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过几日魏祁过来,却又主动问起黄家的事。
宋胭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回道:“前两日与母亲说过了,母亲的意思,似乎觉得黄家门第有些低,加上江姨娘担心曦姐儿年龄太小,不好过早议亲,所以这事便没提了。”
“是吗?”魏祁默然片刻:“婚事也不能只看门第,我倒觉得黄家不错,重要是那孩子的人品学问。若你能见到对方长辈,也能先行了解。”
宋胭回道:“我已经同姨妈说了,曦姐儿年龄小,缓两年再说。”
“如此……也罢,她的确年龄还小。”魏祁虽觉得黄家不错,却也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
宋胭庆幸自己早早回绝了,要不然他这里愿意了解,又不当回事,婆婆那里看不上,江姨娘还不愿意,让她夹在中间怎样都是错。
几日后,天渐转暖,艳阳高照,二太太在绣春堂设宴,请府上人一道去聚一聚。
之前二太太生病,府上各人都去探望,这些日子二太太好了,于是宴请众人以示回礼。
二老爷喜欢侍弄花草,尤爱牡丹,闲暇之际便爱在自己的小院中倒腾花木,牡丹则有满满一大园子,各类品种,据他自己说,这一园子牡丹多少值个几万两银子。
宋胭也去,宅院中待得无聊,能去看看牡丹也好。
四月的天,连续晴好,牡丹大部分都开了。不知是春日吸引人,是牡丹吸引人,连国公爷也来了,杵着根楠木龙头拐杖,在园子里乐呵呵赏着牡丹,二老爷在一旁给老父亲眉飞色舞地介绍自己的心血,犹如介绍宝贝儿子。
宋胭一到,二太太便笑着前来迎接,和她道:“大嫂总也不愿动,让她过来硬是不过来,好在你还愿意来。”
宋胭回道:“母亲身体到底不如二婶年轻体健,前几天还说腰疼,自是不愿过来扫了二婶的兴。”
二太太牵着她到园中,吩咐大儿媳招待宋胭去坐坐,喝杯茶,看看牡丹。
二太太的大儿媳叫朱曼曼,进门不到两年,年龄与宋胭差不多,今日依然打扮得美艳,一头最时兴的桃心髻,配着朵娇美的丝绢宫花,又用真蝴蝶网在绢花内,配以灵动的金步摇,身上已是夏衣,轻薄鲜亮银红色裙子,十分抢眼。
朱曼曼爱美也爱穿戴,宋胭将她这一身夸赞一番,朱曼曼便笑得开心,连忙拉她去园中看牡丹,又悄悄告诉她,“父亲说了,待会儿让你们各自挑一盆牡丹回去,大嫂赶紧看看,待会儿挑盆喜欢的。”
宋胭笑:“真的?二叔能舍得,这可都是他的心肝宝贝。”
朱曼曼道:“母亲说了,这牡丹仙子才是他老婆,巴不得他把这些玩意儿都送出去才清静呢!”
朱曼曼学着婆婆的样子说话,宋胭忍不住笑。
就在这时候,门口处有了动静,宋胭一看,却是福宁郡主到了,与她一同来的还有五郎魏修。
他们大婚那一日,新婚夜她在西院听到了茶盏摔在地上的声音,之后便是魏修在夜里拦她,以后她刻意避着,倒是没见着他们,但后面听人讲,回门那一日两人一同去长公主府,回来却是魏修自己一人冷着脸先行回来,也不知是为什么,西院没说,她也没让身边人去打听。
进来园中,二太太自是亲自招呼郡主,郡主将目光往宋胭这边瞟了一眼,随后又若无其事移开,魏修倒是没往这边看。
到郡主往这边来,与两位嫂嫂碰面,才开口道:“大嫂,三嫂。”
两人道:“郡主。”
宋胭与福宁郡主注定不会太亲热,而朱曼曼显然也不擅长去巴结高高在上的郡主,也只应了一声。
福宁郡主往前去了,魏修低声道:“大嫂,三嫂。”
说完只淡淡往这边看了眼就随郡主离去。
宋胭当作只是平常人,又转过头来看牡丹。
过一会儿,大家玩累了,二太太便招呼大家坐下,先在抱厦内坐下喝喝茶,用些糕点。
二老爷道:“今年年景好,家中又连办两桩喜事,这很快又要有第三桩喜事——说不定还有第四桩——”
第三桩自然说的是福宁郡主腹中的胎儿,第四桩还能是什么,就是宋胭怀孕了,宋胭低下头去。
“我看着大家高兴,你们看这园中的牡丹,可有看中的,我送一盆你们带回去养着,保准能开花到五月中旬。”二老爷道,说完看向国公爷:“老太爷,我猜您就看上了那姚黄,要不然就把那姚黄送一盆给您如何?”
国公爷道:“你倒是火眼金睛,我还真觉得那姚黄不愧是花王,俏丽得很。”
“那待会儿我就给您搬去万盛园,只一条,要是花养得不好了,您赶紧和我说,我去看看,别让它死了。”二老爷嘱托道。
国公爷吹了吹胡子,轻哼道:“我屋里也有几盆兰花,都是我自己打理的,不比你这牡丹糙。”
两人笑着,福宁郡主道:“那我要那盆紫色的,黑紫黑紫那个,二叔就给那盆我吧。”
二老爷回头看看园中那盆花硕大又墨紫的牡丹,一时没能开口。
宋胭也见过那盆,人言紫夺朱正,红色艳丽,与紫色在一起,却失了几分色彩,而这墨紫色又比正紫更显厚重,硕大的一盆,在牡丹花丛里格外出挑。据说这也是牡丹中的珍品,号称青龙卧墨池。
魏修道:“那是二叔去年想了许多法子,又出钱又托人情才弄来的一株,你没看见现在也就这么一株,你竟要拿回去。”
郡主不高兴道:“魏修,你是成心和我作对是不是?”
“我没和你作对,我是说这花是二叔的心头宝,你别太霸道。”
“我怎么霸道了,我只是问一问,别的花我不爱看,拿回去又有什么用!”
“你……”
两人就这么争起来,二太太连忙道:“就为一株花,五郎你也是的,小媳妇们哪个不爱花,郡主好不容易看中一株,你还不让人拿,你二叔是那么小气的人吗?管它红的紫的,看上哪盆拿就是了,郡主你别管他,回头二婶便让人给你送过去。”
二老爷却在一旁小声道:“要不,我把另一株花苗给郡主?虽没这个大,但有花苞,月底一准能开花。”
二太太拿眼瞪二老爷,国公爷沉静着开口道:“芝儿那亲事,定下了吗?”
二太太知道这是老太爷在圆场,连忙道:“定下了定下了,好在有老太爷把关,我前几日见了那孩子,仪态端庄,斯文有礼,真不错,他母亲在海宁,婶娘却在这边,说端午还要来拜会呢!”
听到海宁,宋胭不禁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二太太的目光,二太太很快将目光挪开,随即又笑,同桌上人道:“到时候再邀大家喝顿酒,见见他们。”
三房大儿媳问:“是海宁哪家的郎君?”
二太太回答:“海宁黄家,以前那黄总督家里,长房嫡孙,八郎。”
这时朱曼曼道:“听说长得也俊秀呢,才十九就中了去年的进士,现在都收到了吏部文书,进翰林院,除了门第差点,别的什么问题也没有!”
二太太不喜欢大儿媳的说话不过脑子,“门第差”这种话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回头传出去,倒闹得亲家不和。
果然,国公爷微皱眉道:“门第不差,黄家也是望族,只是没有爵位而已,爵位又算什么,再过两三代,便什么也不是。门风好,人品好才是兴盛之象,你母亲这门婚事挑得不差。”
朱曼曼低头道:“是。”
几人仍说着这黄家、二太太的女儿魏芝,什么时候成婚之类的,二太太是明眼可见的高兴,宋胭在一旁什么也没说。
她觉得太巧了,为什么婆婆那边没答应魏曦嫁黄家,二太太的魏芝却偏偏许了黄家。
难不成这黄色堂堂书香门第,竟求娶魏曦不成,又求娶魏芝?
这太失礼了,魏曦比魏芝小不了几岁,两人还是姑侄关系。
玩了大半日,到下午,吃了顿酒,各自回去。二太太到底是好说歹说,将那盆青龙卧墨池塞给了福宁郡主,魏修在一旁冷着脸不说话,二老爷也不说话,看着那花留恋得紧。
宋胭回去不久,就吩咐身旁人明日去姨妈家问问,二房与黄家的婚事到底怎么回事。
她这边才吩咐,那边宜安院就来人唤她过去一趟。
她马上过去,张氏坐在房中卧榻上,脸色并不好,问她:“听说芝儿给许了海宁的黄家?”
宋胭道:“是,媳妇也是今日去绣春堂才听说。”
“是你之前说的那个黄家?”张氏又问。
“好像是的。”
张氏顿了顿:“说是中了进士,已经进了翰林院?”
宋胭道:“听说是的,当初姨妈也是和我说,八成是能进翰林的。”
进士出身,入选翰林,再外放个几年,回来便能做京官,这是顶级的仕途,若无意外,便是未来的内阁大学士。
“这程巧真,果然是心眼比那藕眼儿还多,这么一桩事,竟瞒得死死的,等说定了才声张。”说着叹一声气,略带责备地看向宋胭:“你也是的,之前怎么偏不说这孩子要进翰林?要不然说给曦儿,多好的一桩事?曦儿是长房嫡女,人家原本就是求着曦儿来的,现在倒好,被那程巧真给抢了先。”
宋胭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明明提过,是婆婆看不上。
人家明摆看不上,她还上赶着非要去说么,她又不是亲娘!
如今二太太抢了先,得了国公爷赞许,饽饽抢着才香,太大大又觉得可惜了。
宋胭心中气恼,却知道这是欲加之罪,不容她否认,婆婆就是要将罪过扔给她,她不接也得接着。
于是忍了半天,才道:“母亲说的是。”
一旁赵妈妈对其中曲折清清楚楚,此时宽慰道:“曦姐儿倒也还小,不着急,回头兴许找个什么王孙公子,可不比黄家差。”
张氏哼着气,似乎好受了一些,又看向宋胭:“你虽是后娘,却也得上上心,替曦儿多看看,十三十四十五,就那么几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过了年龄便不是你挑别人,而是别人挑你。”
宋胭沉默:她是什么身份,如何去给魏曦看?只是带个话就弄成这样,若真帮忙议亲,还不知会怎样。
可她只能腹诽两句,面上还是乖乖认错的样子,低声回:“是。”
张氏又教导了几句,后面便说:“既然他们亲事已经定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再提起不好,只是以后多花些心思在上头就是,曦儿许个好人家,对你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此,才放了宋胭回去。
宋胭算是明白了,婆婆叫自己过去就是要安罪名的,将这婚事的责任归咎于自己没把话说清楚,中间人没做好,这才导致被二房抢了先,回头若是魏祁问起,这都不是婆婆的责任,而是她的。
她生受这委屈,却毫无办法。
回到房中,宋胭也不想练针线活了,就坐在床边生闷气。
秋月劝道:“大太太就是那样的人,不出力,怕担责,尽欺负儿媳,你看她一边骂二太太,一边也不敢去把二太太怎么样。”
宋胭恨恨道:“大太太万事不沾事,二太太不知有几个心眼,两人都厉害。”
“也就三太太和善一些。”秋月说完,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合适,便赶紧闭了嘴。
春红出主意道:“奶奶要觉得不开心就别想了,想点别的,奶奶不是爱看书么,要不看会儿书?”
她说的书并不是什么正经书,而是市井流行的话本。宋胭向来喜欢看话本,特别是才子佳人的情爱故事,市面上有的她都看了个遍,算下来,直到她与魏修的婚事生变,她竟要嫁给魏祁,那时只觉天昏地暗,痛不欲生,便没了看话本的闲情逸致。
如今不想嫁也嫁了,日子就这么过着,似乎是被岁月磨平了心境,她习惯了,提起那些话本,倒没以前那么丧气。
便问:“我那些书带来了吗?”
当初她脑中浑浑噩噩,没怎么理婚礼的事,东西是丫鬟们收拾的,什么带了什么没带她一概不知。
春红很快道:“带了,在箱子里装着呢,我去给奶奶拿。”
说着去翻找一通,拿来两本书。
“这两本我看过了。”宋胭说着,将书拿回去,自己去找,果然从里面找到自己当初买了还没来得及看的几本。
今晚被气了一遭,便不做绣活了,就看话本吧。
有一本,是她让春红买书时别人硬塞的一本,道保证好看,便宜卖,春红也不知,就买了,这会儿翻开,意外觉得那小贩没骗人,写得竟不错。
这著书人明显是有文采的,而且不像别的人,讲高门贵族讲得毫无逻辑,连丞相千金私会江洋大盗都编得出,这个则不同,讲得还真是那么回事,不像是穷书生写的,倒像真是出身好的读书人写的。
她觉得好看,便歪在榻上看起来,这一看,便忘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恍惚听到什么动静,一扭头,就见魏祁已然从次间走了进来。
秋月与春红竟都不在,都没人提醒她,而她已经从歪靠在榻上变成了趴在榻上,还跷着脚,这一下吓得她不轻,连忙从榻上爬起来。
又是藏书又是穿鞋又是整衣,手忙脚乱,一不留神,书没藏好,掉到了地上,她赶紧捡起来,将它压在了榻上的靠垫下面。
“大……大爷怎么来了?”
做完这一切,她脸色涨红,结巴地开口。
魏祁几乎从未白天到过后院,不曾见过她白日在房中做什么。反正晚上他来时,她大多数时间在做绣活,或是安静坐着,却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