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心情,她轻声道:“我服侍大爷沐浴。”说着,伸手去替他解腰带。
魏祁回道:“不用了,我不是事事让人服侍的人,这些事自己做就好。”
宋胭便收回了手,魏祁去了浴房。
她则趁他沐浴,取钗环卸妆,待她准备好,魏祁也洗好了,她便去浴房。
前几晚魏祁都忙,没有行房,今晚不管是在频率上,还是氛围上,理该是行房的日子。在这一点上,他们似乎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当她觉得可能要行夫妻之礼时,他也会是这样的想法。
她好好洗了一遍,到穿衣服时,却意外发现自己来月事了。
她的日子的确是这几天,但偶尔会提前推迟个一两天,今天就提前了两天。
不得已,只能让春红去取月事带,穿好衣服回卧房,宋胭有些坐立难安,心中歉疚。
魏祁坐在床边看书,她悄悄往那边瞟过几眼,以眼神示意丫鬟离去,随后到了床边。
魏祁见她过来,随口问:“今日在西院累么?”
“还好,只是帮忙点了些东西,算算账。”
“我记得舅哥还去考过明算科,得了个头甲。”
宋胭欣喜,问:“大爷知道这个?”
她哥哥的确对算术感兴趣,明算科是本朝的一门学科,但考中也只能得个九品小官,所以一般人家都不考虑这一科,哥哥纯粹是喜欢就去考了,得了个第二的好名次,那时他才十八岁。第二年他要考恩科,却在那一年受伤残了腿。
魏祁说道:“他们那一届的主考官是工部的杜侍郎,特地同我提起过他。”
宋胭不免有些感慨,哥哥既然能让主考官提起,一定是成绩优异的,若没有受伤,现在应该已得了官职,前途无量。
魏祁将一片木签放到书中间,正要合上书,宋胭见了,连忙收起心中的怅然,小声道:“大爷,我来月事了……”
这话说出来,可真不好意思,她将头低了下去。
魏祁明显没想到,竟也有些不自然,不由轻咳一声,缓声开口道:“那,你好好休息。”
宋胭不知道说什么。
休息倒还好,她来月事反应不大,只是扫了他的兴。
当然,可能他没“兴”吧,她不觉得他对那事有多大的兴致,多半还是为传宗接代。
突然的静默让房中透着一股难言的尴尬,宋胭又是窘迫,又是心怀歉意,想来想去,说道:“要不然,大爷今晚先去江姨娘那里,我虽是新过门,但姨娘毕竟是府上的老人。”
因为魏祁刚才的宽厚,让她觉得自己也该大度,所以主动让他去姨娘处。
反正这么多年江姨娘也没孩子,再说……她好像也不太在意谁诞下长子。
她这话说出来,自觉贤惠,魏祁却是多看了她一眼,半晌未言语,那神色里也看不出赞赏的意味道,最后只回道:“不用了,我就去景和堂吧,正好那边还有些事没做完。”
“是……我让人送大爷过去。”宋胭道。
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又对魏祁叹服几分:到底是朝中大员,行事稳妥,既娶了她,就给她应有的尊重,新婚期绝不去姨娘那里。
魏祁披上衣服走了,待他身影彻底消失在院中,宋胭才回房,坐到床边,长长舒了一口气。
夜很静,熄了灯,躺到床上,在一片漆黑中睁眼发了许久的呆,才在疲惫中睡去。
第二天一早,东院的人都要去西院喝新媳妇茶,包括宋胭这个大嫂。
宋胭先去景和堂等了魏祁,然后与魏祁一道去西院。
新媳妇敬茶是大事,设置在西院后面的花厅,魏祁一进去,冯氏与二太太两个长辈便马上招呼过来,魏修的父亲三老爷也过来说话,颇有一种众星捧月的意味。
整个国公府最有威信的自然是国公爷,但国公爷年纪大了,平常一般不理事,于是最受敬重的就是魏祁。
魏家第二代里,大老爷过世得早,二老爷三老爷都不顶事,第三代里平庸的平庸,年幼的年幼,接上来的只有魏祁一人,他是如今国公府的支柱,理当被众人簇拥。
两人被安排入座,整个厅堂里,上首坐着冯氏与三老爷,左边坐着国公爷,右边是大太太张氏,再是二老爷夫妇,再右边则是魏祁,她在他身旁。
这时外面丫鬟传话,五爷、五奶奶来了。
没一会儿,魏修与福宁郡主从外进来,宋胭有意没去看魏修,只将目光瞧向福宁郡主。
新嫁娘的她头上戴着一套五凤衔珠金钗,另配有四只副钗,满头堆玉,贵气逼人;身上穿的是朱红色大袖衫,编绣五彩云霞,奇异的是,那云霞从不同的角度看,竟是不同的色彩,照得人神采飞扬,郡主又是宝满的圆月脸,大眼、朱唇,满是雍容华贵。
听闻她已有身孕,显然月份还小,现在倒看不出什么来。
她自堂外进来,脚步沉稳,神态大方自然,丝毫没有新媳妇的紧张,反倒是国公府的许多人都面露恭敬,态度恭谨。
冯氏让两人到堂下,叫魏修带着郡主去拜见国公爷,给国公爷敬茶。
国公爷连忙推拒,让魏修给亲生父母敬茶。
最后客气一番,魏修带郡主先给父母敬茶,再给大爷爷国公爷敬茶。
再是张氏,二老爷二太太,然后就轮到魏祁与宋胭这对大哥大嫂。
“这是东院的大哥,大嫂。”魏修朝郡主介绍,一脸心如死灰的颓丧模样,毫无生机,也没去看宋胭,而福宁郡主则在他开口后直直看向宋胭,眼里带了些打量与挑衅。
这是很明显的把她当作情敌的神色。
当初她与魏修的婚事虽未刻意张扬,但也没有刻意隐藏,福宁郡主既然要嫁魏修,当然将一切打听得明白,知道两人的关系。
宋胭迎着这神色,刻意神色自然,又唯恐被人看出端倪,露出笑道:“郡主貌美,气度不凡,五弟有福气。”
她是长嫂的语气。
“嫂嫂谬赞了。”福宁郡主回了一句,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朝向魏祁道:“大哥喝茶。”
魏祁神色平淡地接过茶,福宁郡主又执茶盏递向宋胭:“大嫂喝茶。”
宋胭接了茶,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串南海珍珠递向她:“没什么好东西,这珍珠品相秀气,郡主可以戴着玩玩。”
福宁郡主接过,将那珍珠项链淡淡看了一眼,回道:“多谢大嫂。”
然后两人就往三爷三奶奶那边去了。宋胭静坐在椅子上,脸上仍带着很浅的一丝丝场面笑。
敬茶结束,有些人留下同冯氏说话,宋胭、魏祁与张氏、魏芙往东院走。
进了东院的门,张氏道:“老大,老大媳妇,你们过来一下。”
魏芙扶着冯氏,此时看一眼宋胭,宋胭撞到她的眼神,又看向魏祁,魏祁脸上一派平静,看不出神色。
但魏芙的眼神是能看出来的,婆婆一早的厉色也能看出来,她要说昨晚的事。
毫无疑问,魏芙先去向魏祁告了状,然后又去向母亲告了状,似乎不把这事弄个明白不罢休。
宋胭到底有些忐忑,不知在婆婆的怒火下,魏祁是不是还能像昨夜那样宽厚。
几人都沉默着,一路走到宜安院,张氏朝魏祁道:“你同我进来吧。”
“是,母亲。”魏祁道。两人一同进了屋内。
张氏住的房子也是五间大房,外有抱厦,宋胭和魏芙都留在抱厦内,魏祁同张氏去了内室,里面应该已经开始说话,但外面听不见。
魏芙在抱厦内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冷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多行不义必自毙,大哥善待弟妹,但我们国公府也容不得有人行些腌臜事,脏了这府邸。”
宋胭自然知道她在说自己,隐忍片刻,终究是气不过,回道:“若心中腌臜,便看什么都腌臜。”
魏芙冷哼一声,一副“你等着”的意味。
房中,张氏问魏祁:“这事你准备怎么办?”
魏祁问:“什么准备怎么办?”
张氏压着怒火,不解道:“是惩戒,还是通知宋家,总要拿出些态度。我就知道这桩婚事答应不得,只怪你祖父为了他自己的名声,全不顾你!果然,这还没几天!”
魏祁问:“通知宋家做什么?母亲又是哪里来的气?不用说是五弟追上来同他嫂子说话的,就说他们真在园中遇到,说了几句话,又何至于去告诉岳家?”
张氏不敢置信道:“这怎么是说几句话?他们说的什么,拉扯的什么,你能相信他们没点苟且?”
魏祁平静道:“母亲,捉贼拿赃,你不能臆测,因为嫂子同叔子在园中说几句话就疑人有染,这太荒唐,就是去了公堂也没人能同意。”
“他们不是平常的嫂子和小叔子,他们原本是要成亲的!当初两家有婚约,她都去过西院好几次,我还看见五郎当初拿眼瞄她,朝她笑!”张氏道。
魏祁看向母亲,声音温醇而掷地有声:“母亲,您若不同意这桩婚事,当初便该迎上祖父,极力反对,您畏于祖父威慑点头了,就不该拿儿媳当罪妇。
“宋胭嫁给我时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过门后也勤恳本分,过去的事您当它没事,便没事,您成日当一回事,那便家无宁日。我已死了一任妻子了,如今再娶,只盼后院安宁,妻贤子孝,不让我操心。”
张氏没了话。
她仍然不高兴,就是对宋胭不喜、对她有意见,可她说不过儿子,便板着一张脸道:“你是见她有几分颜色,被她迷住了魂吧?”
魏祁静静看着母亲,默然片刻才缓声问:“所以母亲是想我停妻再娶,再成第三次婚么?”
张氏自然也不想再折腾一回,三婚名声不好听,国公府再多的钱也不好一次二次办大事,被这话问得无可应对。
魏祁道:“二妹不懂事,母亲还要多多教导,不过一桩小事,就这么过去吧,小事化了,才能家宅和睦。”
说完,他从椅子上起身:“朝中还有事,儿子先告退了。”
他朝张氏揖了一礼,张氏无奈叹声气,让他走了。
魏祁走到抱厦,见宋胭神情局促端坐在靠外的椅子上,而妹妹魏芙半躺在靠内的椅子上,剥着茶几上的橘子吃。
见他出来,魏芙有些意外:“大哥?”
她以为他没这么快出来。
魏祁看向她道:“我先去兵部了,你既回家,便在家多陪陪母亲。”
说完看向宋胭。
宋胭早已从椅子上起身,带了几分不安看向他,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将她头上一片海棠花瓣拿下,温声道:“这几日到西院帮忙累了吧,稍候给母亲请过安就回去好好休息。”
听这话,就是没事了。
这也是他少有的温情举动,宋胭很清楚,这是他这做哥哥的当着妹妹的面表明态度:他信她。
宋胭忍不住露出笑,点头道:“大爷早些回来,天色不好怕下雨,记得让人带伞。”
魏祁点点头,出门出了。
“大哥——”魏芙在后面唤了一声,魏祁没应。
没办法,魏芙瞪一眼宋胭,马上进屋去,去找母亲。
宋胭在外面站了片刻,也迈步进去。
屋内的张氏面色仍然不好,但有魏祁的态度,她也没多生事,冷言冷语教导几句,便让宋胭回去了。
宋胭走后,魏芙不甘道:“怎么回事,这事就这么算了吗?”
张氏多少听进了些魏祁的话,回道:“你也就看见他们说了两句话,也不能证明他们就有阴私。”
魏芙不服道:“他们两个人见面,还能说别的什么好话?我亲眼看见了,就是证据!”
“同在一个宅子里住着,总会碰到,就为这事,你要怎样,让你大哥休了她?”张氏反问,随后叹息:“婚事才办呢,咱们家可丢不起这人,你祖父那里也不会依。”
她细想过,也的确是这样,她一开始是被女儿的态度影响了,女儿到底年纪轻,不懂事。
魏芙不高兴道:“这是大哥的意思吧?大哥就是一心扑在朝廷上,根本不懂这些,回头被那女人蒙骗!”
张氏道:“现在既是不追究,你便少说这些话,那郡主又才进门,传出去,引起了祸事你祖父不能饶过你。”
魏芙不说话了,她知道母亲说的对。只是心中替哥哥不值,什么样的神妃仙子娶不了,最后却要接手西院那边的烂摊子。
宋胭回了自己院中,到榻边坐下,不由长舒一口气。
好在魏祁公道,要不然这桩事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加上那福宁郡主不可一世的态度,她以后能不去西院就不去了,省得惹出意外。
没一会儿,阴沉的天果然下起了雨,她待在房中,有一下没一下懒懒绣着扇面。
等到下午,春红从外跑进来,告诉她福宁郡主果然有钱,还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听说上午就在西院发钱,每个下人给喜钱,有个东院这边去传话的,被她看到了也给了赏钱,可把后院这些人高兴坏了,直夸郡主人大方、心还善。
秋月一边叠着衣服,一边回道:“她做她的散财童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也是西院的事,西院的事以后我们少打听。”
春红听出她话里的责备,低声辩解道:“我没打听,是别人和我说的……”
宋胭回道:“没事,她有封号,身份尊贵,也许一向如此,就看人家欢喜。”
只是两人同一个月内嫁入国公府,郡主那边大方,做散财童子,便显得她这边小气,一毛不拔。
两相对比,差异尤其大,秋月正是为此而不高兴,也是怕她难过。
宋胭倒也不难过,只是轻轻叹息,决定好好练一练自己的女红,国公府开支大,给曦姐儿的礼,给郡主的礼,都是母亲给她备下的,花了不少钱,而往后还有许多这种人情往来。
娘家为嫁她嫁妆着实没少出,后面便帮不了她什么了,她要维持阁老夫人的体面,便要精打细算,许多绣活能自己做就自己做了。
等到下午,景和堂那边来了个妈妈,说是大爷晚上就在那边用饭歇息,不过来了,让宋胭不必准备。
宋胭也就自己吃了饭,沐浴休息。
一连几日魏祁也都歇在了景和堂,不再过来,据她所知,他每日忙公事忙到半夜,也不曾去江姨娘那里。
她疑心等过了这新婚期,或是她有了孕,他便不会来了,什么也不能打扰他办公。
那样的话,倒也行……
到她月事完,又过两日,入夜时景和堂那边给她送了个请帖来,说是魏祁从外面带回来,同僚给的,宋胭一看,是兴庆坊陈家的四姑娘出阁之喜。
那陈家她也知道,也是高门大户,只是送请帖来的这一房她不知道,似乎也在兵部,是魏祁的同僚。这样大的喜事,自然要亲自携礼过去,魏祁将这喜帖交给她,意思便是让她来安排了,可她连陈家和国公府的关系都不知道,也从没有这样的经验,只能去问婆婆。
隔日一早,宋胭便趁请安时拿了请帖去请教张氏。
张氏道:“这陈家的姑太太是宫里的主子,陈太妃,他们家的老三,又和老大同在兵部,关系不浅。”说着叫来赵妈妈,问:“这次我们家办事,他们送的什么?”
赵妈妈马上回答:“我记得是一尊绿釉的南海玉观音像,并礼金一百两,我去翻翻账册。”
赵妈妈说着去了,一会儿回来确认了刚才的数字,两人合计一番,张氏决定回赠一座琉璃屏风,礼金也是一百两,嘱咐赵妈妈去办。然后看宋胭道:“你今日这身便太素了,去陈家见人不少,多少得气派一些,还有你身边那两个丫鬟,置几身新衣服,备些首饰,出去不能太寒酸。到了那里,多看多听,少说话,依着主家安排就行。”
宋胭听了一通教导,回来便开始收拾自己的首饰,的确,母亲料到了这些,给她提前备下了几套贵重的衣服和首饰,虽不出风头,却也还算拿得出手,却独独忘了身边的丫鬟。
秋月和春红还是在宋家时的衣服,这次随她到国公府,也就各置了一身新衣,棉布的料子,如今才意识到形制还不如国公府的二等丫鬟,而身边丫鬟的穿着也是主子的脸面。
喜宴就在三日后,她赶紧拿自己的首饰给两人凑了凑,又拿钱去外面买了两身丝制的成衣,两个姑娘倒很高兴,给自己涂胭脂,梳辫子,穿新衣服在镜子面前照了半天。
宋胭看着她们道:“这一打扮,还真好看,回头被人看见了,不会来找我提亲吧?我身边一时半会儿还少不了你们呢。”
两个丫鬟知道主子在打趣自己,不由红了脸,秋月马上离了镜子,扭捏道:“奶奶自己要我们打扮,这才打扮一下,又来笑话我们。”
“就是!”春红也道。
宋胭笑笑没说话,心里想起母亲的交待。
母亲说秋月与春红模样都不差,虽是实在的性子,但天长日久,也不可大意,她还须时时警惕,别让她们生出不好的心思。
这说的是别让她们往姑爷身边凑,最后早早被收房。
只是当初母亲和她说时,针对的还是魏修,她当时很不欢喜母亲说这些,因为她无法想象魏修有别的女人,也觉得秋月春红绝不会这样,但现在……
如果是她们做姨娘,怎么说都是自己人,她们对自己没有二心,自己也会对她们的孩子多一分感情,大家一团和气,便不会像江姨娘一样阳奉阴韦,看不透心思。
只是她想得很好,偏偏魏祁是个一心忙公务的,并不会有多少心思在后院,或许她们更愿意嫁个嘘寒问暖,知冷知热的?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以后的事,先等她有了孩子再说。
宋胭轻轻叹息,继续去做手边的针线活。
过几日,她与魏祁一同去陈家。
天气正是晴好,牛车经过一条街道,看见城中的溶春河,河边斜着棵垂柳和樱花,柳绿花红水清,说不出的好看。
她看了很久,想起往日去外面踏春,放纸鸢,与相好的姐妹去采花摘野菜……那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魏祁在车厢内看书,她端正坐在一旁,只有心飞到了外面的春光里。
没一会儿,陈府到了,两人下了牛车,早有人迎过来。
不只主家的人,还有周围的宾客,哪怕还在同人说话,见了国公府的马车也要转身过来,候到魏祁身旁无人,上前来说一声:“魏阁老幸会,幸会。”
魏祁朝他们点头,露出极浅的一丝礼貌性的笑容。
自然,宋胭跟在他身侧,也被尊称夫人,还被夸了好几次花容月貌。
果然身份在此,待遇便不同,她以往也随母亲出去过,只有主家招呼几句,然后便是一些熟人问几句,“这是你家大姑娘,都长成大美人啦”,哪里像这样,众星捧月。
她甚至觉得自己身上的头面还是太普通了些,不足以支撑现在的身份与排场。
才入前院,有人在前面道:“弘毓?”
魏祁抬眼,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彦亭兄。”
从他的神情,宋胭便知道面前的人与刚才过来打招呼的人不同,这是真正的熟人,也许是好友。
那人也是三十上下的年纪,一身华服,可见身份不低,身材板正,站得挺直,有几分习武之人的那种劲道,此刻急步上前,朝魏祁道:“我便猜到你今日要来,这么久没见,今日咱俩可以一起喝几杯了。”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宋胭:“这便是新夫人了,失敬。”说着朝她揖了一礼。
“这是……”顿了顿,魏祁道:“我郭家的大舅兄,行二,也是以前的同窗,如今的好友。”
宋胭恍然大悟,才知这竟是前任大奶奶的哥哥,温声朝他回礼。
主家来迎宋胭去后院与太太奶奶们一起玩,魏祁则与那郭二爷一起去了。
想来郭家和国公府关系不错,那大奶奶去世这么多年,魏祁与大舅兄关系还这么好。
宋胭在心里寻思着,随主家一起去了后院。
一到后院,却意外遇到了自己三姨母。
宋胭高兴,连忙上前,才知三姨父是陈家四太太表弟,这才过来吃喜酒,两人碰上,分外欢喜,便也一起说话。
后来各自入席,到中午,姨母悄悄拉了宋胭到角落里,问她:“你们家阁老是不是有个姑娘,多大了?”
宋胭并不知魏曦具体的年龄,只道:“大概有十二岁上下吧。”
姨母问:“可有许人家?”
宋胭回答:“没听说,大概没许吧,怎么了?”
姨母说道:“刚刚我身旁那个蓝衣服的,你见到了吧,是你姨父他师母,她刚刚向我打听,让我来问问你,说是她有个内侄儿,是海宁黄家的嫡支,行八,去年刚中了进士,如今正等着吏部的派任,八成能进翰林院,前程极好,还未订亲,她有意你们阁老家的姑娘,让我来打听打听,你看怎么样?”
宋胭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自己已经可以帮人议亲了……还不是别人,是她的“女儿”。
她想了好久以前母亲遇到这事如何应对的,回忆片刻,觉得肯定不是一口回绝,当然也不是一口应下,而且她不是魏曦的亲生母亲,可作不了她的主,得回去向她自己亲爹和亲祖母说。
于是她便细问道:“海宁黄家?是以前那个黄总督的黄家吗?”
“对对。”姨母道:“他们家确实门第是差了些,比不上国公府,但也是海宁数一数二的人家,主要是那孩子好,才十八,便已中了进士,将来保不齐也能入阁,你看你们家阁老要是不嫌弃,可以两家坐下来细谈一谈。”
宋胭听着的确是不错的少年郎,又问了对方父母、品性、兄弟姊妹几人等等,甚至连是否有通房姨娘都问了,姨母笑道:“果然是我姐教出的孩子,你这后娘做的倒不比亲娘含糊,你放心吧,没有那些,人家是以诗书传家的,据说家规家法铺下来都有几米长,府上丫鬟长得太漂亮的人家压根就不要,在少爷房里侍候的,除非是奇丑无比,要不然三十岁以下的就进不去,只能三十往上的妈妈去侍候。若要纳妾,也得是正妻年满三十五再说。”
宋胭笑了起来,赞叹道:“这样的人家倒是规矩好,只是我们家才十二,就算婚事能定下,只怕也不会马上出嫁,怎么也要等到十五再说,不知他们那边能不能等。”
姨母道:“行,我去和她说,回头你也问问你们家里,若是合意,便再好好谈。”
宋胭答应下来,便将这事放在了心上,准备回去时先和魏祁说一说。
第11章
回程时,魏祁明显喝了酒,身上带着些许酒味,不知是不是有些不舒服,他端坐在车厢中,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宋胭静静坐在一旁,不敢打扰。
直到行至一片商铺林立的繁华街道,魏祁睁眼往外看了一会儿,随后才放下车窗帘子。
宋胭犹豫着,是不是现在开口,没想到他却又拿起了身旁的书。
她便作罢了,不愿打扰他。
他却在打开书时看向她,抬眼问:“有事?”
宋胭不知他从哪里看出她有事想说,只能暗暗佩服他的敏锐,便问:“曦姐儿说亲了吗?”
“未曾。”魏祁回道。
宋姻便斟酌着用词回道:“刚才在后院碰到了我三姨妈,三姨父师母正同姨妈在一起,就与我姨妈说她有个侄儿,是海宁黄家的,十九岁,去年才中了进士,还未娶亲,便想打听打听曦姐儿,问问国公府的意思,于是让我姨妈递话,来问我。”
“海宁黄家?”魏祁道:“倒是书香门第,家风极好。”
“是,姨妈也这样说。”
魏祁问:“曦姐儿是不是太小了些?”
宋胭连忙道:“我说过了,就算能订下来,也至少得十五才能成婚,姨妈说会同那边说,想必他们也知道曦姐儿大致的年龄,心里有准备。”
魏祁“嗯”了一声:“你是她母亲,就看着办吧。”说完翻开手上的书看了起来。
宋胭却不解:“看着……办?”
她怎么看着办,她又不是曦姐儿亲娘。
魏祁回答:“要么去问问母亲也行。”说完又低下了头。很明显书上的东西比他女儿的婚事重要。
宋胭很无奈,男人都是这样的吗?元配不在了,就把女儿的婚事交给后娘?
但很明显魏祁不欲继续这个话题,她只能后面再去问问婆婆。
内心叹息,她保持了安静。
没一会儿,魏祁却放下书,揉了揉太阳穴。
想来想去,她觉得还是要关心一下,便道:“大爷连日为操劳,还是要多休息。”
魏祁抬眼看她,点点头:“盛情难却,多喝了几杯酒。”
说完又补充:“这几日确实有些忙,晚一些,我去你那边。”
宋胭:……
半晌她才意识到,他是不是以为她在暗示他、催他去她那里过夜?
她可完全不是这意思!
但总不能和他说“不,你还是别过来吧”,她当然知道,不管他想不想来,她都要表现出很想他来,日日在房中等着他的样子。
她只好低下头,假装不好意思——也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将自己恼恨的情绪藏了下来。
晚上,他果真是来了。
不早不晚,正好适合完成夫妻之礼后再入睡。
到这会儿,宋胭突然想起小时候她家附近有个小傻子,别人说是他爹太爱喝酒,日日烂醉如泥,所以生了个傻子。
所以酒后是不适合有孩子吧?
但她也不敢说,看他的神色,倒也不像喝很多。
一切都与往日一样,熄了灯,两人在黑暗中成事,他仍如平常一样不慌不忙,井井有条,只是呼吸微微加重,而她紧紧咬住唇,抓着枕头或是被子之类的东西隐忍,唯恐自己发出一点点不好的声音,也只有呼吸忍无可忍,凌乱得一塌糊涂,甚至到最后只能张了嘴巴大口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