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解释道:“这?池子下头有?一个不算大的泉眼,所以这?里地莲花要开得早些?。”
李清姿:“原来如此。”
顾夏也在看莲,她早就听绾宁说?过这?里的睡莲了,只?是一直没有?腾出时间过来一观。
顾盼同李清姿说?着话,眼角余光瞥见顾夏专注地神情,内心突然起了一个主意。
李清姿也在看人,藉着赏花,不着痕迹地打?量起顾夏。
她变了很多。
李清姿印象中的顾夏是低着头的,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长得虽好,却没什么气质,眼下她依旧安静,可身上那股小家子气已全?然不见,模样也长开了很多,肤色莹白,气色极好。
可见在王府过的都是好日子。
这?些?本该属于她的盼儿,偏偏造化弄人。
“你受委屈的事情,你姐姐都告诉我了。”李清姿突然开口对顾夏说?。
顾夏愣了一下,侧目看向李清姿,良久才道:“都过去了。”
“好孩子。”李清姿慈爱地看着顾夏,“你放心,母亲定好好惩罚那一家子,不让你再?受委屈。”
“多谢母亲。”顾夏福身。
李清姿抬手放在汉白玉拱桥的栏杆上,手腕上的玉镯轻触栏杆,发出叮一声响:“听盼儿捎来的家信说?,你跟世子一早就认识了?”
顾夏不安地朝顾盼那边看了一眼,低下头,喏声道:“是在慈恩寺里认识的,他世子那时受了重伤,刚好被我撞见,便救了他,我当?时并不知晓他是世子……”
这?一番回话,顾夏练习了很久,说?起来脸不红气不喘,将其中的犹豫、忐忑,又隐隐带着庆幸的语气拿捏得十分到位。
顾盼听了这?话,眼中泛起一片冰冷。
张嬷嬷见自家世子妃面色阴沉,咬了咬牙,终是忍不住心中的不忿,不顾礼节地上前一步:“不说?世子爷皇亲的身份,单凭他那一身本领,又有?谁伤得了他?夏姨娘,大夫人跟前,你说?话还是慎重些?好。”
“放肆。”李清姿斥道,“没规没矩,退下。”
张嬷嬷悻悻然退下,口中还是喃喃道:“老奴只?是为世子妃感到不值。”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在场几人都听得分明。
清莹缓舒了口气,总算是完成公主的交代?,将话题引了出来,也不枉她这?几日放下身段,在张嬷嬷耳边讲闲话。
这?人也是个没脑子的,这?事儿连世子自己都承认了,还能有?假不成?
“张嬷嬷虽没规矩了些?,但说?的也不无道理。”见主子们面色不虞,周嬷嬷忙打?圆场道,“五姑娘不妨仔细说?说?,也免得后?头再?有?人乱嚼舌根,您这?事儿也传回了府里,裴姨娘知道后?,还发了好一通脾气。”
呵,顾夏心中冷笑。竟又是找人当?枪使,还真是百试不爽地手段啊。
顾夏眼帘低垂,睫毛轻颤,任谁也没瞧见她眼底的嘲讽:“我说?的都是实情。”
软糯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倔强几分委屈。
李清姿叹了一声,问:“世子怎会受伤?”
顾夏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瞧着像是被人追杀了。”
见几人都不信她,顾夏犹豫了一下,说?道:“世子似乎是撞破了什么,所以才会被人追杀地……”想了想,顾夏又说?,“他当?时一直戴着面具,追杀他的那些?人应当?不知他的身份……”
顾夏点到便止,像李清姿这?么聪明的人,只?消给她一点线索,她就能套出无数自己想要的东西,说?的多了,反而惹她猜忌。
李清姿沉吟了一会儿:“我记得,你是去岁七月去的慈恩寺礼佛?”
顾夏点头:“母亲记得不错,就是去年七月,我是中元过后?的第三?天捡到的世子。”
那个逃脱后?遍寻不得的人,果然是苏御。
李清姿闭了闭眼,良久,又叹了声:“可见你们是有?缘的。”
这?声叹息里有?欣慰,但更多的是遗憾,将一个嫡母对庶女的关爱,和对自己亲生女儿的担忧展现的淋漓尽致。
“母亲……”
“走?吧,不要耽误了向王妃请安。”话毕,李清姿率先走?下拱桥,目光陡然一冷。
那一批人,不能再?用了。
瑞王妃是在花厅见的李清姿。
她接过请帖,只粗粗看了两眼?,就递给旁边的王嬷嬷收起来,又礼节性地问了些顾盺及笄宴上的安排。
李清姿笑着一一作答。
“……你考虑得极妥帖,难怪上京的夫人们提起你都赞不绝口。”瑞王妃捧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热茶,水汽模糊了她的眸色。
“您过奖了,我也只是按着章程办事。”李清姿笑?着说。
瑞王妃也笑?了笑?,态度并不如何热络。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瑞王妃便以不打扰她们母女叙旧为由?,将人都屏退了下去。
如此虽也算不上失礼,但也着实不像是在对待亲家。
李清姿起身告退,全程不卑不亢,进退有度。
顾夏亦然。
反倒是顾盼,强颜欢笑?,一出?了花厅,脸上的神色陡然就变得难看起来。
这几日王妃都不曾见她,如今又这样对待她的母亲!自己从前?那?般地讨好她,眼?下不过稍稍不合她的心意,她就这样下自己的脸!
顾盼心底,涌起了浓浓怨恨。
李清姿将顾盼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却什么也没有说,好歹还?知道低着头?遮掩,也不算太蠢。
三?人一路往回走,顾盼领着李清姿进了容
华院,顾夏也识趣地寻了个由?头?离开?,走时还?携了两盒茶叶和一些?糕点。
进了院子,着心腹丫鬟守好门窗,李清姿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清莹见状,忙倒了盏温茶递过去。
李清姿慢条斯理地挑开?茶水上的茶沫,饮了一口。
“你在王府这么些?日子,都是如今日这般喜怒形于色的?”李清姿放下茶盏,轻柔的目光从顾盼身上徐徐扫过,“我们当初定下计划的时候,就设想过失败了如何应对,你为何还?这样沉不住气?”
只是一句问话,李清姿问得平淡,听着也完全没有要怪顾盼的意思,却仿佛一根细针,无?声地扎进顾盼的心里。
顾盼低垂眼?睑,她也知晓自己最近的情绪不对。
“盼儿,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你应该懂的。”
顾盼咬了咬下唇,没有马上回答,良久才道:“母亲,我从来没有这样挫败过。”说着,顾盼缓缓抬起头?,一脸痛苦地看着李清姿。
李清姿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平淡,更多的是关心和劝诫,她抬起手,温柔地抚着顾盼的面庞。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李清姿的声音有些?发颤,语气却是格外?的笃定,“你还?年轻,受挫反而是好事,失败乃成功之母。盼儿,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清姿又重复了一遍。
清莹闻言怔怔看向李清姿。
公主这是……下定决心,要彻底放弃大姑娘了……
“盼儿,不要忘了母亲说过的话。”李清姿轻轻摩挲着顾盼细腻的脸庞,仿佛许诺般,一字一字郑重道,“我说你会是人上人,那?你一定就会是,过程如何并不重要,终有一日,你会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人。”
一定会的,因为她们的计划会成功,事成之后,她会为盼儿寻回所有的荣耀。
顾盼抬起眼?,定定望着李清姿,神情有一时间恍惚。
脑中也不由?地想起了从前?。
她想起那?段被课业填满的童年。
想起同龄贵女投向她的羡慕眼?神。
更想起第一次入宫时,看到皇贵妃接受众人朝拜时的澎湃心潮。
她顾盼,生来就是要做人上人的!
顾盼涣散的目光渐渐凝起,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漂亮的眸子望着李清姿,重重点头?道:“母亲,女儿知道了,您说的对,计划既已失败,就不必再?心心念念,这次没有成事,也不意味着出?局,我们还?有机会。”
“你这么想就对了。”李清姿欣慰地笑?了,目光却变得深远起来。
不错,还?有机会。
谋夺江山,她们所选的这一条路,从一开?始就不好走,此刻不过是多翻些?山,多越些?岭罢了,没什么打紧的,她也还?有后招。
李清姿转首看向周嬷嬷。
周嬷嬷意会,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趁着众人不备,悄悄退了出?去。
回了梧桐院,顾夏一进屋就赶紧坐下,踢掉脚上的绣鞋:“这鞋也太紧了。”
喜儿见状,忙上前?将鞋子捡起,放到一边,又去取了顾夏平日常穿的绣鞋过来:“这鞋是您刚入府时,绣房那?边新给做的,一直也没有穿过,今儿是头?回穿,紧了吗?”
顾夏点头?:“紧了,走起路来很?不舒服。”
“新鞋都是按着尺寸做的,怎么会紧呢?”喜儿不解。
顾夏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问题,她最近长高?了些?,想来是脚也长了。
进屋的朱嬷嬷却刚好听到喜儿这个问题,便道:“新鞋子总是要紧一些?的,多穿穿就好了,怎么了?你的新鞋不合脚?”
喜儿见朱嬷嬷看着自己脚下,忙指着被自己搁在旁边的那?双绣鞋道:“不是我,是主子的。”
“主子的?”朱嬷嬷诧异,“不应该啊?主子的鞋送来前?都是用楦头?撑过的,应当正好合脚才是。”
朱嬷嬷拿起绣鞋看了看,指着鞋子前?头?紧绷的面道:“你瞧,这绣鞋是用楦头?撑过的。”
“那?怎么还?不合脚?”喜儿一点也不怀疑朱嬷嬷的判断。
朱嬷嬷看了看鞋子,又看了看顾夏,旋即笑?道:“奴婢瞧着主子的衣衫也不怎么合身了,主子是又长大了,也该重新置办些?衣衫鞋袜了。”
喜儿顺着朱嬷嬷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顾夏鼓鼓囊囊的前?胸……
主子也确实该裁些?新衣了。
顾夏正琢磨着中午吃什么,见两人都看向自己:“……怎么了?”
二人齐刷刷摇头?。
顾夏莫名?,但也没有多问,想了想,说:“午膳让小厨房做一道虾滑蒸蛋吧,天气越来越热了,温度在高?一些?,就不好再?吃这个菜了。”
虾滑蒸蛋是梧桐院小厨房掌厨嬷嬷的拿手菜,需得趁热吃,才没有海味的腥气,凉了就没有那?个风味了。
“成,奴婢这就下去吩咐。”朱嬷嬷笑?着道,可没等她出?门,就有人进了院子。
顾夏听到外?头?丫鬟的通传很?是惊讶,周嬷嬷怎么会到她这儿来?
周嬷嬷掀帘走进屋里。
“姨娘。”周嬷嬷欠身一礼。
顾夏不动声色地请了她坐,客客气气地问:“周嬷嬷怎会突然到梧桐院来?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
周嬷嬷笑?了笑?,道:“夫人用罢午膳就要回府了,所以特地遣我过来问问,看看您可有什么东西要帮着带回去给裴姨娘的。”
顾夏懵了一下,好似经她这么提醒才想起这么件事儿,可嘴上却道:“自然是有的。”
周嬷嬷含笑?等着她继续说。
“库房里有一支五十年的人参,朱嬷嬷你去找出?来包好,再?寻一些?天麻、虫草之类的补药,一并交给周嬷嬷带回去。”顾夏说得很?慢,一点也不像早就有准备的样子,“世子爷前?儿个拿了几盒酥油鲍螺回来,也都装起来,一盒子给姨娘,其余的用来孝敬祖母和母亲,再?装一些?糕点给府中的兄弟姐妹们分一分。”
朱嬷嬷躬身应是:“奴婢这就遣人下去取来。”略顿了顿,朱嬷嬷又说,“只是我昨日安排着清理了库房,备好的那?些?东西都不在原来的地方了,需得仔细找一找,可能要费些?时间,不若嬷嬷你先回去?待我收拾妥当了,再?让人将东西和礼单一起送到容华院给你。”
朱嬷嬷这一番话说得极漂亮,字里行间,俱是顾夏对尚书府众人的记挂。
可周嬷嬷又哪里会信?她看得出?来,顾夏根本就没有准备礼品,若非自己上门,只怕她也不会给。
公主来时就是这样猜测的。
说顾夏对裴姨娘这个生母感情不深,断不会挂念她。
周嬷嬷很?满意顾夏这种在她们意料之中的反应,说明她尚在公主的掌握之中,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这对她们的大计十分有利。
顾夏好似也觉出?了不妥,顺着朱嬷嬷的话道:“如此也好,母亲那?里也少不得人伺候,周嬷嬷不若先回去照顾母亲。”
“姨娘有心了,”周嬷嬷笑?着起身,“那?我便先回去夫人那?边,届时姨娘只需差人将东西送来便可。”
顾夏颔首,转头?吩咐朱嬷嬷送她一送。
周嬷嬷见状忙道:“您的掌事嬷嬷还?有事儿要忙,就不劳烦她了,我自个儿出?去便成。”
朱嬷嬷却不赞同:“你是代表尚书夫人来的,怎么能让你孤身出?去。”
“我倒是忘了这一茬。”周嬷嬷讪讪道,随后一指喜儿,“不若让这丫头?送我出?去,这样既不耽误你的事,也不会让人说姨娘的闲话。”
想到后头?还?有一堆事情要交代,朱嬷嬷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喜儿你去送送。”
喜儿应声上前?相送。
顾夏看着周嬷嬷离开?的背影,勾了勾唇。
朱嬷嬷躬身说:“主子刚刚奴婢自作主张了,奴婢是见您……”
顾夏抬手打断朱嬷嬷接下来的话:“无?妨的,你下去忙吧。”
“喏。”朱嬷嬷笑?着离开?。
喜儿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一路将人送到院子外?,才恋恋不舍地止住脚。她的一
只手里,紧紧地抓着一锭银子,笑?眯眯地对周嬷嬷说:“我只能送您到这儿了,您慢走。”
“我们五姑娘是个腼腆的,以后还?要麻烦你多多照顾她。”周嬷嬷拉过喜儿的另一只手,又给递了一锭银子,“出?了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到尚书府来找我。”
喜儿接下银子,笑?嘻嘻地说:“您就放心吧,我刚刚跟您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世子对姨娘那?可是捧到了心尖尖上,姨娘在王府是不会受委屈的。”
“这就好,这就好啊。”周嬷嬷十分欣慰,可不过一会儿,她又叹道,“可她毕竟只是个姨娘,若能早日诞下一儿半女就更好了,如此裴姨娘在府中也不必总是挂心她。”
“姨娘这样受宠,子嗣肯定不是问题。”喜儿说道,瞧着一点儿也不为此担心。
周嬷嬷眼?神微闪:“小姑娘真会说话,不若这样,姨娘要是有喜了,你第一时间通知我,到时我和裴姨娘都会给你封个大大的红包。”
喜儿听了一喜,两眼?亮晶晶的:“没有问题!”
周嬷嬷满意地笑?了。
喜儿的脸实在太具有欺骗性,再?加上顾夏方才故意露出?的破绽,和随便朱嬷嬷为自己做主的软弱模样,都在无?形之中削减了周嬷嬷的心防,令她反被套路而不自知。
一个高?明的猎手,不仅会以猎物?的形式出?现?,还?会是一个会成长的猎物?。
目送周嬷嬷远去,喜儿脸上的笑?容顿时冷了下来。
屋里,顾夏正在看书。
喜儿将得到的两锭银子放到桌上,又把周嬷嬷问她的那?些?话和自己的回答转述给顾夏听。
顾夏听完,沉思了片刻,道:“你做的很?好,这些?银子你收着。”
顾夏没有交代更多,喜儿是世子的人,这事儿她肯定还?会汇报给世子,之后如何做,要不要喜儿顺势搭上周嬷嬷这条线,想来世子自有章程。
喜儿收下银子。
顾夏则继续看书,她才不管李清姿特意打听这些?有什么用意呢,无?论她们想利用自己做什么,只要她不咬勾,她们就奈何不了她。
苏御透露给她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她无?法根据现?有的情报推断李清姿的目的,那?就只能不去掺和,免得坏了世子的计划。
起因是瑞王世子被御史台弹劾一事。
苏御因轻放五城兵马司的兵士被御史台的齐御史当?朝弹劾,武德帝训斥了苏御两句,事?情也就过去了。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不想这事?竟被有心人?捅到了五城兵马司去。
五城兵马司里的兵士大都是从?前线退下的精锐,这些人?有气性,也讲义气,又?曾在瑞王手?底下当?过兵。当?他们得知瑞世子竟因帮助他们而被陛下责罚时,各个都很气愤!
说到底他们始终也不认为自己收点孝敬有什么不对,他们庇护赌场不出乱子,赌桌上赢钱的人?则给他们付银子作报酬,互利互惠,这本就是条不成文的规定。
这规定因赵庆而毁,少了条收钱的路子,他们已然十分不悦,如今瑞世子又?因这事?被陛下当?朝训斥。
事?情发生在夜里,知情者只?有他们几个当?事?人?,怎么就闹到了御史台?
他们不曾向御史告密,瑞世子这个受害者更加不会,那告密之人?是谁,可想而知了。
赵庆是林玮一的妹婿,是铁板钉钉上的定远侯府一脉。这些年他们这些退伍老兵为了报答林帅的恩情,以自身人?脉影响,为定远侯府开了多少方?便之门?
狼心狗肺!
简直欺人?太甚!
越想越觉得憋屈的士兵们再次找上指挥使讨要?说法。
可程胤却躲着不见他们。
此?举无疑更加刺激了本就气愤的士兵们,他们咽不下这口气,最后竟将赵府围堵了起来,誓要?讨个说法。
程胤无法,只?能出面规劝,但士兵们并不领情,最后还是苏御出马才阻止了这场闹剧。
闹剧虽止,御史台却藉机再次弹劾苏御,这一次是弹劾他拥兵自重?。
此?折一出,满朝哗然,朝堂上顿时分成了两派。一派人?认为御史台的顾虑不假,瑞世子在军中威望过盛,陛下需防范未然;另一派则觉得此?为无稽之谈,瑞世子乃大应战神,全军统帅,威望不高,如何打仗?
两拨人?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就在事?情进入白热化?的时候,端王世子苏衡站了出来,站到了御史台那一方?。
苏衡、苏御是最有可能继任皇位的两位皇孙。
很多朝臣都认为这是夺嫡的前奏,越来越多的人?为了从?龙之功开始下场站队,一时间朝上的气氛更紧张了。
武德帝却一反常态的没有支持其中任何一方?,由着众人?闹腾。
苏御下了衙,却没有直接回去王府,而是转道?去了一处院子。
这座院子从?明面上看是坐落在长郅胡同,实则就在康王府内。
康王府的面积极大,是三个王府中占地面积最广的一座。康王府的前院在宽敞明亮的裕安街,后墙却延伸到了僻静清冷的长郅胡同,整个宅子呈葫芦状,四面又?有树林环绕,旁人?根本无法想像能从?长郅胡同这么个地方?进去康王府。
苏徖喜静,就在王府的后墙处单独置了一个院子,又?另开了一座大门,抬了匾,瞧着就像一座新的宅子,与康王府并不相干。
苏御平日不常登这个门,只?有需要?掩人?耳目时才会从?此?门进入。
院子里草木葱郁,风景极佳。
苏御跨入大门,缓步穿过长廊,甫一走进厅堂,就看见苏衡和苏徖二人?席地而坐。苏徖的身下垫着毛茸茸的软垫,后方?还搁着一个炭盆,他体虚,越是这种春夏交接之际,越是不能贪凉。
苏御褪去鞋子走上台樨,在二人?身边坐下,从?怀中摸出一块用红纸包裹的喜糖递给苏徖:“来的路上看到有人?迎亲,就去要?了颗喜糖来,味道?还行,二哥你?尝尝。”
吃喜糖沾喜气,每每只?要?路遇有人?成亲,大哥和四弟他们都会上前为他讨要?一颗喜糖,希望他能沾些喜气,绵长福寿。
苏徖笑?着接了,打趣道?:“前几天五郎也给我送了些来,我定好好尝尝,比比看你?们两得的喜糖,谁的味道?更好。”
“五郎惯来没有分寸,他给的喜糖,你?吃上一颗尝尝味就行了,别都吃了。”苏衡闻言叮嘱,二弟的身子,便是糖也不能多吃。
“知道?了知道?了。”苏徖摆摆手?,举着另一只?手?里的杯子问苏御,“来一杯?”
“……来一杯吧。”苏御看他一眼,回答得颇有些艰难。
苏徖高兴地为苏御倒上一杯:“快尝尝,这次的生姜是大伯亲自种的,味极重?。”
苏御端起茶盏一口喝了,一股子冲鼻的辣意直冲鼻腔,姜味太浓了,苏御忍不住咳嗽起来。
苏徖见状,哈哈大笑?。
一直没有说话的苏衡体贴地给苏御递上一杯漱口水:“漱漱口。”
苏御接了水漱口,好半晌才压下嘴里的辛辣劲。
“这姜茶可是好东西,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受罪。”
苏徖这话说的矛盾,可旁听的两人?却都没觉得有错。
顿了顿,苏徖指着一侧的酒壶,道?:“这酒是给你?们备的。”
苏御和苏衡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失笑?。
“还是先?说正事?吧。”苏衡道?,随即从?身上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递给苏御,“这些都是我调查过后,觉得可疑的人?选。”
苏御接过宣纸展开,一目十行扫过,眉锋微微拧起。
苏衡也皱起了眉:“若非你?事?先?发现端倪,还真不知我大应江山竟被前朝旧部渗透的这样严重?。”
苏御认真地看着宣纸上的名字,语气淡淡:“这些人?也不一定全是前朝旧臣,应当?很有一部分人?并不知其中内情,他们或因恩情、或为权利,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苏御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说,“比如这个人?。”
“管越川……”苏衡看着那个名字念道?,“是鸿胪寺卿。”
苏御颔首:“不错,管大人?清正廉洁,屡平冤假错案,尚在地方?任职时就频频打击当?地豪强,疏浚河道?,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
“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这名单之中?”一直旁听的苏徖不由出声道?,“若他真如你?所说的那般,他甚至不该出现在这场所谓的‘夺嫡’风波之中。”
“管大人?的命是林夫人?救的,他此?番入局想来是为了偿还当?年的一饭之恩。”苏御将宣纸折好收起,漆黑的眼中一点点蓄起寒意,“林帅和林夫人?皆是侠肝义胆之辈,他们早年游历时,救下过不少人?,管大人?就是其中之一。”
苏衡闻言,面露忧色:“如此?,便是有了这名册,我们也还是不知哪些才是真正的前朝余孽。”
“本也没有这么容易。”苏御眸光沉浮不定,“虞清此?人?心机深沉难测,她将部下像沙子一样散在各处,此?番我们虽设局瓮中捉鳖,却也没有把握已将她的人?全部摸清……”
苏衡:“你?怀疑,她还有后手??”
苏御点头,默了片刻,才道?:“不管怎样,有了这名册,就有了方?向,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总能将他们连根拔起,就且让她们再逍遥些时日。”
苏衡想了想,目前也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叹道?:“就怕夜长梦多。”
苏御闻言却是笑?了:“大哥不用担心,用不了多久了,到时她们只?会比我们更急。”
朝堂上的兄弟争锋只?是一出戏,一出先?发制人?的戏。
经过春猎,苏御已然猜到了李清姿的最终目的。
苏御此?前一直想不明白,李清姿为何要?以牺牲顾盼的方?式来转移自己的视线,要?想挪开自己放在齐星礼身上的目光,分明还有其他很多方?法,可她偏偏选择了这样一种。
直到苏御看到李清姿对顾盺的安排,才真正明白她的意图。
以世子妃的身份进入王府才是顾盼的真正价值,转移注意力,不过顺势而为。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而夏夏,是她们安排的后手?,她毕竟也是顾家女。
李清姿的两个女儿,一个被送入皇家,另一个则被安排到前朝皇嗣的身边。
再联想齐星礼和林允南身份被调一事?,她们想做什么,不言而喻了。
为了印证自己的这一猜想,苏御甚至命人?再次上奏弹劾自己。
两次的弹劾,都是苏御自己安排的。
第一次弹劾,是为了挑起五城兵马司的兵将们对定远侯府的不满,借此?机会将铁桶一般的兵马司撕开一道?口子。
程胤的不作为令情势失控,苏御便顺势安排了第二次弹劾。
拥兵自重?。
果然,他深陷其中后,朝堂上突然多了很多为他求情的大人?。
当?然,为他求情的这些大人?也不全是虞清的人?。
为了查明这些人?的底细,也为了彻底弄清虞清在朝上究竟还隐藏了多少势力,苏御找上了苏衡,二人?一起演了这一出“夺嫡”的戏码。
作为夺嫡的竞争对手?,苏衡出手?调查苏御的拥护者,名正言顺。
见两人?商量的差不多了,苏徖拿起酒壶,一人?给倒了一杯酒:“那这出戏你?们还打算演多久?”
苏御同苏衡碰了一杯,说:“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再闹下去就不好收尾了,于大局也无益处。”
苏衡点头赞同:“朝局不稳易动摇民心,如今的大应还经不起折腾,是该停止了。”
苏徖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沉吟着,指尖转动杯盏:“可就这么突然结束,你?们就不怕她们起疑?”
“是有这个顾虑,但这不是还有你?吗?”苏衡笑?着看他,“由你?出面劝和,我们哪里敢不给你?面子?”
苏徖闻言,目光施施然飘向苏御,凉凉道?:“我还一直奇怪呢……这次的局完全没我什么事?,你?怎么就非要?带上我,原来是要?我为你?们善后啊。”
苏御唇角弯弯,举杯敬他:“劳烦二哥了。”
苏衡也举起酒盏,与苏徖装着姜茶的杯盏碰了一碰,笑?说:“嗯,劳烦二弟了。”
三人?笑?着将杯中物?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