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御没?有回答,而是笑笑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其实顾夏并不在?意去哪,她只是不想一个人坐在?车里。
“那……妾身陪您一同驾车吧。”
苏御左右瞟了瞟,瞬间就明白了什么,笑着拍拍自?己的腿。
顾夏犹豫了会儿,还是坐了过去。
苏御一手拿着鞭子,一手搂着娇躯,气定神闲地驾着马车。
天,越来越暗,路,越走?越偏。
顾夏始终不发一言。
一个岔道口处,苏御拉停了马车,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小娘子。
“爷?”顾夏疑惑出?声,是到?了?这是哪儿?
“我说?到?了便知?,你就真不问了?”苏御说?话的声音很低很沉,仿佛带着某种?深刻的情感。
“也没?什么好问的。”顾夏说?着,看向了他,“您总不会丢下我的。”
四目相对,苏御竟看怔了一瞬。
他面前的她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神色拘谨,眼神闪躲,极少如现在?这样,认认真真地同他对视。
苏御目光微凝,抬手捏住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她的神色。
顾夏叫他这动作惊了一下,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想要避开,又立时止了住。
“为什么会觉得?我不会扔下你呢?”苏御问她。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难道还能半路丢下她不成?
顾夏如是想道,却答不上?来。
“说?啊,为什么会这样觉得??”没?有得?到?回答的苏御又催了她一句。
“我,我……”顾夏吞吞吐吐,“您是世子,堂堂瑞王世子,又怎会与我一个女子为难。”
“不对。”苏御说?,“你再想一想,是为了什么?”
说?着,苏御靠得?更近了,他说?话时候的嘴唇几乎就要贴上?了顾夏的。
顾夏紧张得?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脑中却突得?浮现今早他们离开慈恩寺时的对话。
“那边是禅房,你原来在?这儿小住过,可?要过去看看以前住过的屋子?”苏御含笑问她。
顾夏顺着苏御的视线看去,那个方向,正是她之前所住禅房的方向。
顾夏微转过眼,看着苏御含笑的侧脸,他们靠得?很近,近到?顾夏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是非常温暖的檀木香。
“要过去看看吗?”苏御柔和的声音再度响起。
顾夏想着他对她的那些好,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着实没?有必要再去纠结以前的那些事。
诚然,她对那位朝夕相处的公子动过心。
可?也不过是动心而已,悸动的心灵需要足够的时间维系,才能将动心转为倾心。
人的一生这般漫长,又怎么可?能只对一人心动?何况她连他的长相也不曾知?晓。
顾夏定定看着苏御,眨了眨眼。
记忆中的人便让他永远地埋在?岁月长河之中吧。
“不用了,也没?什么好看的。”她说?。
苏御若有所思地看着顾夏,良久,笑道:“也好,那就不看了。”
“我……妾身……”
即便已经做下决定,可?顾夏仍旧不知?怎么表达,她承认自?己是个嘴笨的人。
苏御的气息就吹拂在?她的面庞上?,暖暖的,酥酥的,令她的鼻尖和嘴唇都不自?觉地痒了起来。
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深,就像头顶的天空,快要将她吸进去了。
顾夏身子微微一晃,嘴唇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懵懵懂懂地迎了上?去,贴在?苏御的嘴唇上?。
苏御怔愣了一秒,随即猛地掐住顾夏的腰肢,反客为主地亲了回去。
独属于男性的气息强硬侵入,掐在?腰上?的大手更是热得?烫人。
一吻毕,顾夏的头抵在?苏御的肩膀上?,她全身发软,气喘吁吁。她觉得?自?己像是破了一个洞,有好多东西被掏了出?去,同时又有更多的东西被填了进来。
苏御将顾夏揽在?怀里抱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同她道:“我带你去看大应最璀璨的灯火。”
他没?再逼问她,而是告知?她此行的目的。
大应最璀璨的灯火?还有比西园更好看的灯会?顾夏有些不信。
苏御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笑着说?:“就在?慈恩寺旁边,每月十?五都能看到?。”
顾夏好奇地眨了眨眼,她的脸颊红扑扑的。
苏御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坐稳了,抱紧我。”
顾夏听话地揽住他的腰。
之后的一路,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相拥。
马车沿着山道不知行了多少里路,绕了多?少个弯,才终于来到一处别院前。
“世子爷。”院子里有人走出。
听这声音……似乎是喜儿?
顾夏诧异地从苏御怀里冒出头。
还真是喜儿。
“主子。”喜儿喜气洋洋地冲顾夏行了个礼,抬手想扶她下车,却被?苏御避了开。
苏御将马鞭丢给不知何时?出现的定安,就这么抱着顾夏直接进了院子,还将她的脑袋往自己胸前按了按,道:“你先别看。”
这种地方真得会有比西园更灿烂的灯火?顾夏十分?好奇,没忍住探头偷看了一眼。
入眼一片昏暗,什么也没有。
苏御哪里会不知她的动作,笑道:“不在你看的这个方向,听?话一点,很快就能看到了。”
小动作被?当场戳穿,顾夏抿了抿唇,没有再?做第二?次,并默默将头重新埋了回去。
苏御见状,大笑着将顾夏抱进其中一间屋里,把她放到窗边的罗汉床上。
“每月十五的子时?,慈恩寺都会将灯楼的窗子打开,让里边供奉的长明灯藉着这个契机,沐月光,通上界。”苏御边说,边将面前的窗子推开。
灿烂的灯光映入眼帘,顾夏瞳孔微缩,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景色。
天上有月,月下,一座灯楼平地而起,内中供奉的长明灯,光芒柔和。
暖黄的灯光,映衬得天际一片淡金。
圆月高悬,与楼阁交相辉映,谱写一出壮丽景色。
顾夏的眼眸,被?满满得占据着。
“窗子这样打开,里边的长明灯不会灭吗?”良久,顾夏问道。
“不会。”苏御解释,“窗口那有灯布罩着,一时?半会儿风是吹不进去的,窗子也只开一个时?辰便?会关上。”
原来如?此,顾夏了然。
看着她眼里倒映着的璀璨灯火,苏御笑着再?道:“可?惜今夜没有下雪,漫天飞雪下的灯楼,会更好看一些。”
“您经常来这儿看灯吗?”顾夏问他。
“我不常来,二?哥倒是经常过?来。”苏御坐到顾夏身边,与她一同看向外边,“二?哥总说慈恩寺所?有的殿宇佛像加起来,都不及这一座灯楼有佛性。”
顾夏转头看他:“二?哥?”
“二?哥是康王世子苏徖,改日我带你见见他。”顿了顿,苏御又说,“他身子不好,这次本?该也来看望姑母的。”
康王一脉的身子骨都很不好,这事在上京不是秘密,顾夏自然也知道。她点了点头,说好。
与康王世子见面……
今日之前,顾夏或许还会拒绝,但现在的她,不想拒绝了。
“我听?姑母唤您四郎,您是行四?”
“嗯。”苏御点头,“原来还在平城的时?候,我们?一大家子都是住一起的,便?都以长幼排行,后来进了京,也没有特意去改,大家都叫习惯了。”
顾夏看着他,说:“我在家中行五,您则行四,也是巧了。”
苏御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问:“那你会唱歌吗?”
顾夏闻言一怔,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说道唱歌了?
苏御笑着解释:“我想起我们?还在书房念书时?候的一件事了,五郎偷喝了先生?的酒,醉了之后一直在唱歌。”
顾夏听?罢,忍俊不禁:“那他后来?”
“先生?罚他每天课前都先唱上一曲。”
谢宁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也太……
苏御静静看着她笑,良久,说道:“之前有次回梧桐院,我听?你哼过?一首曲子。”
顾夏也想到那回,她当时?在做橘子灯,无意识哼了几句,不想世子刚好回来听?了去。
“我是听?姨娘唱的,据说是她老家的小调,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
“挺好听?的,你再?给我唱唱。”
顾夏唱歌不算太好,但是唱个小调还是不在话下的。
只是……他这样盯着她瞧,让她觉着有些难为情了。
“您别看着我,这样我唱不出来。”
“好,不看你。”苏御笑着转过?了头。
顾夏清了清嗓子,而后开口唱起了歌。
就是一曲普通的小调,苏御却听?得入了神。
他不知何时?又转过?脸来,专注地看着顾夏。
顾夏望着灯楼,灿烂的灯光给她的脸庞镶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使她整个人看上去都仿佛在发光。
高耸的灯楼里,数不清的灯火闪烁。
大公?主苏北柔沿着一条石砌的楼道拾阶而上。她始终仰着脸,没有低头去看脚下,却总能准确无误地踩中楼梯,转过?拐角,娴熟地走进一个狭口,来到其中一处灯台之上。
这处灯台的位置很大,里头供奉着一尊地藏王菩萨像,菩萨像前摆着一盏灯,一盏用?白玉石雕刻的长明灯,灯座上镌刻着大驸马穆铮的名姓及生?平。
苏北柔静静注视着这一盏灯,直看得两眼发酸,才恋恋难舍地闭上双眼。良久,她再?睁开眼,提步上前,亲手给长明灯座里添灌灯油。
“昨儿修止带心?悦的姑娘来见我了,时?间一晃都过?去这么久了,孩子们?都长大了。”
“阿铮,你好久都不曾入我梦来了……”
“我知晓我现在做的事情你并不欢喜,你只愿我能好好活着,可?我不允许,我不允许害死你的那药仍存于世,更不允许她们?再?用?它来害人。”
“快了,很快了……我答应你,这次过?后,我便?放下过?往归京。”
苏北柔深深凝望着闪烁的烛光,忽而浅浅地笑了起来。
“阿铮,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话音落下,有细微的风从灯布外飘进,烛火跳动,仿若回应。
同一时?间的秀山书院。
这晚的齐星礼如?往常一般,用?过?了晚饭,便?与同窗们?一同温书,到了点就上床歇息。可?等周围人都熟睡之后,他又悄无声息地起了来,轻手轻脚地推门离开卧房,去往山长所?在的居所?——翠竹小筑。
秀山书院以秀丽著称,是以书院内部遍植修竹,竹木掩映,能很好的隐藏行人的踪迹。
山长是喜静之人,他的住所?远离人群,设在书院的最?北角,从学生?们?的卧房到山长的休息之所?需得经过?藏书阁前的大道。
长安曾提醒过?齐星礼,说他的身边可?能有人监视。
齐星礼站在通往大道的竹林前想了一会儿,而后侧身进了竹林里,从林里绕到了后厨房,再?从厨房边侧的小道去往翠竹小筑的后方。
翠竹小筑只有一扇前门,后方全是用?竹子围成的院墙,院墙不高,墙内不远就是屋舍。
墙虽不高,却极滑溜,齐星礼一介书生?,要想不惊动任何人地爬进去,也非易事。
齐星礼打量了四周,最?后将视线定在了距离院墙最?近的一株竹子上面,他看了看竹子,又看了看院墙,当即就有了主意。
他将衣摆全部扎进腰带里,深吸了口气,而后纵身一跃,抓住竹干,并藉着竹干地摇动,倾身跃进院墙。
成功潜进小筑,齐星礼没有过?多?停留,他先是去了卧房。
山长戴松正在熟睡,卧房里很整洁,桌椅板凳上,纤尘不染,显是常有婆子进出打扫。
只稍稍犹豫了片刻,齐星礼就出了卧房,直接果断地去了书房。
作为山长最?得意的弟子,他平日没少来这个地方,对于此地的布局也是了然于心?。
书房里都是些做学问的书籍,没有什么惹人注意的信件和不该出现之物。
齐星礼认真翻查,很快就被?他摸到书房里的暗格。
暗格里放了好些房契和金银,数量之多?,完全不是一个普通书院山长该有的财富。
除此之外,还有一面令牌,一面刻有“林”字的令牌。
定远侯府就是出自西和林氏。
齐星礼怀着沉重的心?情悄悄离开了翠竹小筑。
若说他此前还有所?怀疑,此行之后,便?再?无一丝犹豫。
戴山长果真与定远侯府有所?联系。
那他的身份,想也毋庸置疑了。
苏御没有骗他。
子时过?,丑时至。
灯楼的窗户被人从里边一扇扇关起,透亮的天际逐渐蒙尘,黑暗紧随席卷而至。
但顾夏并没有因此感到心慌,一丝一毫也没?有。
一是她的胆子本就比普通的闺阁小姐要大一些。
再是……苏御的手正牢牢地抓着她的,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其实顾夏也曾因为黑暗凄惶难安过?。
那是香莲刚死?不?久的时候。
她那会儿还小?,特别畏惧天黑。
白?天还好,她可以去花园里待着,看下人?们来来往往地忙碌。可一到了晚上,她就不?得不?回屋了。她害怕得不?敢熄灯,总觉得没?有了光,自己就会被黑暗给吞噬掉。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久,直到嫡母给她订下一门亲事。
她的未婚夫得知她的情况后,特地给她求了个?平安符来,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奇效,自从带上了平安符,她夜间难安的状况就好了很多。
顾夏还记得自己当时给齐星礼缝了个?书袋做回礼。
可齐星礼送她的那个?平安符没?过?多久就被她给弄丢了,她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明明她一直贴身保管着,怎么就丢了呢?顾夏那会儿伤心了好久,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过?渡,她已?不?再惧怕黑暗。
如今想来,平安符的丢失怕是天意吧,她与齐星礼注定无缘。
也不?知自己缝给他的那个?书袋下场如何了。
苏御坐在顾夏身边,等着她重新适应微弱的烛光,见她若有所思,不?由?问?道:“在想什么?”
顾夏本能地避开齐星礼这个?话题,只说:“好黑。”
苏御低头吻了吻她的脸,将人?拥进怀里:“别怕,有我在。”
顾夏身子一僵,但很快便放松下来,低低“嗯”了一声。她柔顺地靠进苏御怀里,轻轻蹭了蹭他。
苏御将下巴放在顾夏的头顶上,觉得她陷在自己怀里,只有小?小?的一团,当真惹人?怜爱。
子时已?过?,时候不?早了,他们其实该歇息了的。明日是开朝的第一日,卯时之?前他就得赶回去上朝。可苏御又不?想毁了这难得的融洽,他的夏夏,就跟小?兔子似的,总是小?心翼翼的,难得她主动了些,让他怎么舍得去睡?
“你身上熏得什么香?”苏御说话的声音很低。
夜深人?静,在耳畔萦绕的低沉男声……实在太过?性感。
顾夏听的耳朵发热,她努力克制住自己下意识想要躲避的冲动,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妾身不?爱熏香。”
“闻着有股茶花的味道。”苏御笑着道,胸膛的心跳沉稳有力。
顾夏想了想,说:“那应该是面脂的气味,妾身用的面脂是山茶花做的。”
“很好闻,特别衬你。”苏御想起她前几日带着丫鬟去拾梅花的事。还有更早之?前,她踩着木桶摘荷花却?不?慎掉进河里的场景,“你很喜欢花?”
这是什么问?题?哪有小?娘子会不?喜欢花儿的?
顾夏点了点头,说:“喜欢。”
“你最?喜欢什么花?”
“妾身什么花都喜欢。”这样的回答着实称不?上回答,太笼统了,顾夏自己听着都觉着敷衍,可她是真得都喜欢,略顿了顿,顾夏又道,“您身上的檀木香妾身也喜欢,温和又宁静,特别好闻,跟您待一起久了,妾身身上也沾了好些。”
苏御闻言一怔,他稍稍放开顾夏,从上往下凝视着她,目光很幽深。
顾夏被他看得不?知所措。
突然的,这是怎么了?
苏御猛地站了起来,牵住顾夏的手,说:“你跟我来。”
去……哪儿?
顾夏被苏御拉着,一起进了偏房。
偏房的左侧开了一扇小?门,从小?门出去,是一条长长的回廊。
别院依山而筑,长廊蜿蜒,苏御一手提着月魂灯,一手牵着顾夏,踏上蜿蜒的长廊。
揽月楼此次祭出的月魂灯,是一盏巧夺天工的灯中灯。最?外层的灯面由?五色琉璃制作而成的,共有八面,内里则是一盏可自主拆卸的圆心灯,烛火点燃,圆灯亮起,外层的琉璃灯面也会跟着闪出璀璨灯光。
提灯夜行,远远瞧着,仿似将漫天星河都踩在了脚下。
走了一段路后,前面出现一座敞轩,这地方有敞轩无甚稀奇,奇就奇在这座敞轩竟被一圈连通的汤泉所包围,团团白?雾袅袅升腾,皎白?的月色洒落,四周仿佛被蒙上一层薄薄的轻纱,缥缈得宛如人?间仙境。
可能是因为这边足够温暖的缘故,汤泉的四周郁郁葱葱,北边还有一片竹林,夜风吹拂,竹叶沙沙作响。
敞轩的两侧分别种了一株老梅树,这两株老梅树显然是特意移植过?来的,树梢都往中间的敞轩里伸展,最?长的几根几乎就要蔓延到敞轩里边去了。
顾夏被眼前的景象所惊艳,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苏御却?没?有因此而停下步伐,他牵着顾夏,慢慢跨过?石桥,迳直往里走去。
敞轩的四周垂着轻纱,一口汤池就建在里头。
有红梅落进汤池里,随着水波飘摇起伏,极雅,极美。
苏御将月魂灯挂好,回身,一把抱住了顾夏。
顾夏措不?及防,仰着头,茫然地看着他。
“本来想着夜深了,让你好好休息的,可你偏偏要同我说那些。”苏御凑在顾夏耳边低低说着,他呼出的气息扑得她痒痒的。
我说什么了?
顾夏迟钝地想,然一个?个?亲吻落到了脸上,眼上,最?后辗转到唇上。滚烫的亲吻灼烧她的思绪,令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她甚至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下的水。
华丽的月魂灯悬在头顶,一片片五颜六色的光芒交织在二人?身上,透过?烛光,顾夏看到苏御胸膛上残留着几条淡淡的抓痕。
这些……都是她无意间抓出来的。顾夏慌乱地别开眼。
苏御见状笑了一声,拉着顾夏的手按到自己的身体上,说:“夏夏,来。”
顾夏想要抽回手,可一看到苏御的脸,就无端地停止了挣扎。
苏御在男子中算是白?净的,五官英挺冷峻。水汽在轻纱间弥漫,灯光被茫茫水烟笼罩,朦胧的光映着他俊美的脸,脸上光影交织,衬得他更白?了几分,慵懒上挑的唇别有一副勾人?的意态。
顾夏的手被动地在苏御身上肆意,手下的触感十分紧绷,充满了力量。
“我喜欢你身上有我的气味。”苏御说,“可太淡了,我闻不?到,咱们靠得再近一些,待得再久一些,你再多沾一些,兴许我就能闻到了。”
背后是坚硬的花岗岩,身前是对?方宽大?火热的胸膛,苏御紧紧地贴着顾夏。
烛影摇曳。
倒映着烛光的水波来回荡漾,金色的流光宛如一场光怪陆离的梦,轻纱被微风吹拂,顾夏不?可抑制的在“梦”中沉沦。
她本能得抱住眼前这个?操控着她生死?荣辱的男人?,紧紧的,她的身体、思绪,在这一刻仿佛都不?属于她自己。
一夜荒唐。
朝阳打在窗棂上,阳光被窗棂子切割成细碎的光斑投进屋内。
屋里光线大?亮。
顾夏无意识地皱起眉头,抬手遮住眼睛,整个?人?往被子里缩去,可刚缩到一半就发出“嘶”的一声,身子堪堪僵在了被窝里。
她浑身酸得要命,骨头都跟散架了似的,嘴里还有股淡淡的苦味。
这一动弹,让顾夏彻底清醒过?来。
这里并不?是梧桐院。
顾夏睁开眼睛,慢腾腾地坐起身,她只穿了件细薄轻软的小?衣,锦被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滑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与昨夜缠绵的痕迹。
床头边的柜子上,插着几支娇艳的红梅,滴溜溜的,屋里烧着地龙,梅花经热气一烘,隐有暗香飘浮。
喜儿一早就在门口候着,见主子醒了,这才掀帘走进屋来。
“世?子呢?”顾夏问?。
她说话的声音有点儿紧,喜儿听了立马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顾夏慢慢喝了,嗓子这才舒服了些。
“世?子爷天未亮就回城去了,今儿开衙。”喜儿接过?空杯放好,小?心翼翼地服侍顾夏起身穿衣,生怕自己一个?用力就弄疼了她。
曦光照在顾夏乌黑的长发上,有种绸缎般的光泽,她的肌肤胜雪柔白?,上头青青紫紫的痕迹瞧着尤为明显。
顾夏昨日穿的衣裳经过?汤池那一遭,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穿了,所以喜儿眼下取来的衣裳是另一套。
这套衣裳顾夏没?有见过?,她没?有多想,只当是其他人?的衣裳,拿来应急用的,可一穿上,却?意外的合身,再增减一分的余地都没?有,这衣裳显然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见她一脸惊讶,喜儿解释道:“这是昨夜您睡下后,世?子爷特地吩咐定安回王府取来的。”
特地回王府取来,那也太远了些……
衣裳是织锦裁的,乍看并没?什么可取之?处,瞧着还有些素淡,可细细一看,就会发现裙摆处隐隐有银光闪烁,尤其是在阳光之?下,就仿佛抹了层星辰碎屑一般,很是夺目。
“主子您这样穿可真好看。”喜儿由?衷赞叹道。
顾夏笑了笑,说:“梳头吧。”
“奴婢给您挽个?落花髻吧,再戴上这新鲜的梅花,可好?”喜儿说,这几枝红梅还是世?子今晨走前特意嘱咐她折来的,说要让主子睁开双眼就能看到。
世?子爷今早离开的时候,天还是黑的,都那般匆忙了,还想着给主子看花,足见主子在世?子心中的地位。
喜儿心下感慨连连,顾夏却?是毫不?知情,听了喜儿的意见,她也只点头说好。
她还有些犯困,昨夜睡得太晚,她拢共都没?睡几个?时辰。
也不?知世?子这会儿如何了?他睡得更少。顾夏不?知自己昨晚是几时歇下的,但她能肯定自己睡着的时候,世?子还没?有睡下,她应该是被他抱回来的。
“好了。”喜儿利落地动着手,没?一会儿就梳好了头,再从床头的瓶子里寻了一枝开的最?好的花儿给顾夏簪上。
“咱们可是今日回府?”顾夏细致地洗了脸漱了口后,才问?道。
喜儿颔首称是。
“这儿离慈恩寺不?远,等用完早膳,咱们先去向姑母辞行了再走。”
“还是主子您想的周到。”喜儿说道,语气中透着股莫名的,如释重负的欢喜。
顾夏疑惑看她一眼,说:“传膳吧。”
她在欢喜什么?
喜儿当然欢喜。
若非顾夏自己提及,她还得另寻理由?让主子再去一趟萧竹别院,能这般省事,让她如何能不?欢喜?
新年开朝的第一日。
林允南着一身圆领青袍,站在文官列的倒数几排,同排的还有几位太常寺和鸿胪寺的六品官。
这是林允南第一次正式参加大朝会,他是去年年尾擢升的大理?寺正,还不到双十的年纪就已经?是朝廷的六品官员,将来的前途可想而知,再加上?他长得好?,又是定远侯府的世子爷,只待他大婚便可正式承继爵位。这样得天独厚的身份,引得他左右两侧的官员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他。
林允南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一言不发,他早习惯了这样的注目。
到底是大朝会上?,盯着他看的人也极有分寸,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武德帝端正地坐在朝上?,下面站的是礼部尚书何静中。
礼部正在向武德帝回禀年初祭祀的事?宜。
开朝伊始,帝需携百官告祭天地,以求上?苍庇护,保大应该年之安稳,这是大应建朝以来的习俗,年年如是。
且除了这件事?,也着实没?什么别的事?能禀告,毕竟是开衙的第一日,各部门的很多事?情都?需先行整理?了再上?奏章。
林允南对年初祭典没?什么兴趣,他在认真观察朝上?的众人,入眼?的朝臣大都?站姿如松,目光灼灼,精神面貌极好?,就连年初祭祀这种面子工程,大多数人都?充满了期待,显然是对皇帝和朝廷充满了信心。
不过?短短十余载,便将原本满目疮痍、人心涣散的中原大地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群臣一心,武德帝不愧乃人中之龙。
可他已经?不年轻了……
这么想着,林允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第一排身穿绯色蟒袍的苏御和苏衡身上?。
下一任皇帝,不出意外就在他们两人之中了……
苏衡持重,可比起苏御,无?论是军事?还是政治,都?要略逊一筹,如无?意外,储君之位,苏御当仁不让。
林允南闭了闭眼?,大应的下一任皇帝必须得是苏御,此事?绝不容许有任何意外!
同礼部确认好?祭祀事?宜,武德帝又说了一些勉励的话语,今日的早朝便结束了。
司礼监的太?监高?声唱退,武德帝先行离开,之后才轮到文武官员。
众人鱼贯而出。
林允南的官级不高?,远远落在了人群之后,他倒是不急,闲庭信步的仿佛在逛花园。
可他刚走下汉白玉台阶,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林世子,请留步。”
林允南停步回头?,就看到了苏御。
苏御逆着光站在汉白玉台阶上?,垂眼?看着台阶下边的林允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