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他们这些反派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织愉不太在意这个,她仍旧纠结于天谕的事,“我总觉得冠南思这事不对劲。”
柳别鸿:“哪里不对劲?冠南思师承赵觉庭,天赋卓绝,又因与赵觉庭产生分歧而离开师门游历。天谕便是在这之后出现的。”
“他第一个联系的就是赵觉庭,之后来往最密切的,也是赵觉庭。也许冠南思是在离开师门后得到了某种机缘,他与赵觉庭产生分歧,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了与赵觉庭争夺利益的本钱。”
“所以他成为天谕后,以天谕的身份与赵觉庭博弈、谋利。他在你面前出现过,还扮演过谢无镜与你接触,难道你觉得你亲自接触过的这三个身份里,还有别人在扮演吗?”
织愉说不清。
她没有和天谕面对面接触过几次,更从没有和冠南思正面接触过,她哪里能分辨得出来。
柳别鸿:“那你因何疑虑?”
织愉:“南海国。”
柳别鸿:“什么?”
“天谕是个十分了解南海国圣迹殿,了解深海灵域的人。”
织愉道,“圣迹殿乃龙鱼族遗址,一直有鲛族护卫驻守。天谕却能避开他们的耳目,带我从各种隐秘的阵法进入圣迹殿。”
“再者,天谕先前将洪王一家藏于深海灵域的废墟深处。那处地方乃是鲛族禁地,天谕却能进入其中,并派善水性的手下一直看守洪王一家。”
“这两件事,是南海国外族能够做到的吗?”
柳别鸿:“你怀疑天谕是南海国鲛族?”
织愉:“不一定,但他肯定对南海国鲛族十分熟悉。”
柳别鸿:“你有所不知,冠南思与钟莹关系非常要好。钟莹尚未回归南海国之时,不管走到哪儿,都有冠南思跟着保护她。后来钟莹回归南海国,他也跟过去保护了钟莹一段时间。”
“钟莹那时可是南海公主。就她那软和脾气,冠南思只要有心,想从她身上打听什么都能打听出来。冠南思了解南海国,能有海族手下,不奇怪。”
“是这样吗?”
织愉不清楚灵云界这些乱七八糟的过去,她揉揉眉心,“也许真是我多虑了。”
柳别鸿:“有疑心是好事,多提防些总没错。我也不会因此就掉以轻心。”
织愉点点头。
谈完正事,柳别鸿关切织愉身体状况。
织愉扶额,作头疼状:“本来恢复得挺好,你一让我动脑子,我头又疼了。”
柳别鸿被她的胡言乱语逗笑,“你伤的是灵脉,应该疼身子。”
织愉一脸虚弱:“疼痛转移了,我现在要休息。”
她心道赶紧走吧,她迫不及待地想继续看她的话本了。
看看那个矜持禁欲的帝王,之后是怎么把持不住,打破底线,强取豪夺那个要嫁人的小农女。
她光是想想,都有些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什么烦人的事都抛之脑后。
那日李随风的话公布了天谕的存在,灵云界众人对天谕纷议诸多。
天谕之死很快传遍灵云界。
南海国,夜色沉沉。
钟莹正静坐房中,忽有人敲门。
她开门,来者竟是战银环。
钟莹:“这么晚来有何事?”
战银环竟是来劝她节哀。只是冷冰冰的语气,着实不像来安慰她的,更像是在试探她是否是冠南思的同伙。
钟莹克制着哽咽:“若怀疑我,让我同魔族一起监理南海国之事,不妨就此作罢吧。”
她低垂眼帘,仿若心如死灰。
战银环审视着她,“太祖没有说不许你监理。太祖的命令,我等不敢违抗。希望你莫要辜负太祖的信任。”
钟莹眼睫轻颤。
信任……谢无镜曾经只信任李织愉。
如今的他,会把信任给她吗?
钟莹颔首应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但即便如此,战银环对钟莹也没有掉以轻心——来南海国之前,她与战云霄就受魔太祖之命,留意钟莹。
战银环默默打量钟莹一番,告辞。
钟莹客气地目送战银环离去。待战银环背影从长廊消失,将门关上,回到房中。
布下隔音阵,钟莹走到阅台,仰望如钩弦月,眼中映着无垠黑夜。
她启唇,仿若喃喃自语,又仿若在对谁说话:
“师兄,大局已定,谢无镜的命运不再需要天谕。我要摆脱天谕这危险的身份,不能让自己沦落到李织愉那般的立场,又怎能让这世上有第二人,知道我是天谕?”
“你会怨我骗了你,没有让钟隐去顶替你,还亲手杀了你吗?我会杀了钟隐的,只不过不是现在。你就先行一步吧。你也不用为我身子担心,我从未中蛊。”
钟莹对月摊开手掌,手中赫然是一颗苍白褪色的珠子。与织愉手中掌控护天者神魂手链上的珠子,如出一辙。
只需灌入灵力,便可在千里之外,使其命魂所连之人元神自爆而亡。
“你一直视我为救命恩人,因此心悦于我,发誓拿性命守护我,这些我都知道。可你是否知道,每次我听你提到救你之事时,都无比厌烦。”
那年在妖哭林里,她其实根本没有救冠南思。
她发现他时,附近的凶兽已经死了,是谢无镜杀的。
他悠悠醒来,问她:“师妹,是你救了我?”
她默认了,假装关心他。
她不怕谢无镜知道她冒名顶替。
因为她知道,谢无镜不会在乎这场救命之恩。
他总是这样,不经意地在别人心上留下痕迹。但从来不在乎,从来不记得。
对她也是如此。
从那以后,冠南思对她唯命是从。
他将那段过往视若珍宝,反复回忆。
但他每每提起,都会让她觉得他好似在讽刺她的虚伪。
“师兄,既然你非要视我为救命恩人,说你的命是我的,那死在我手里,就当是把命还给了我吧。”
“有此结局,你该瞑目。”
钟莹手轻握,掌中曾藏有冠南思神魂的褪色之珠瞬成齑粉。
风一吹,它存在过的痕迹便消散得彻彻底底。
钟莹用净尘诀净了手,回到房中。打开一张纸,写下今日赠给钟隐的话。
[你以为天谕死了,你便解脱了吗?
别忘了,洪王一家的毒还没有解。
他们死,还是李织愉死,你想好了吗?]
写完,她无视钟隐回复的话,慢条斯理地将神传纸燃烧。
炽烈的火光,在她温和的眼中跃动。
织愉一口气看完《春杏娇》,熬到后半夜才睡。
刚睡下没多久,半梦半醒间,就感到有人靠近。
织愉虚起眼,依稀在昏暗里,瞧见不可能出现的熟悉身影。
“谢无镜……”
她下意识想过去抱他,却冷不丁想起三月的那个雨夜。
流淌全身的痛仿佛残留在了她身体里,她陡然清醒过来,条件反射地往后仰,背靠着墙远离他。
冷白月光影影绰绰透入房中,映出他清逸出尘的脸。
他没有戴面具,正站在床边,眸光暗暗地凝视她。
这是在做梦吗?
织愉睡迷糊了,大脑一时转不过来,呆愣愣的,“谢、谢无镜?”
“嗯。”
他应了。
他竟然没有像上次她梦到他时那样躲开。
织愉更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了,“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好生疏的一句话。
织愉以前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谢无镜这么客气。
谢无镜拿出一瓶半个手掌长的青瓷瓶,递给她,“来给你送药。此药可解洪王一家的毒。”
织愉迟疑地伸手要去接。
冰冷瓷瓶入手握紧,他忽然轻轻一拉,织愉低呼一声向前栽去,头撞到他身上。
他没穿战甲,一身锦袍微凉。
织愉手撑着他的腿连忙要坐回去。但已经到了他面前,在他的注视下爬回墙边,着实尴尬。
她便坐正了身子,面对着他,不再移动,与他只隔了半臂距离。
谢无镜再度将瓷瓶递给她。
她迅速夺过,收起药瓶道谢。
此刻她彻底清醒过来,嗅着他身上隐隐透出兰麝药味的香,确定这不是梦了。
谢无镜:“不必谢我,这药未必有效。”
织愉表示理解:“天谕的毒颇为特殊,找不出解药也是正常……你……”
他不用魔太祖身份、也不用高人身份,她竟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他没有用高人身份,就这样来送药,岂不是有意暴露他自己!
他要做什么,来折磨她吗?
织愉下意识要往后躲,又生生克制住。
对于想要欺负他人的人而言,被欺负的人反应越大,他反而会欺负得越厉害。
这都是织愉母妃去世后,她的经验之谈。
织愉逼自己坐定,坦然对上谢无镜的眼睛。
他还是那样一双波澜不惊的眼,让人分辨不出情绪。
谢无镜:“你不用怕,我不会杀你。”
织愉不知该做何表情,一脸娇弱无措。
谢无镜:“今日之后,我会去天魔峰闭关,最早要到五月初才能出关。”
他怎么连他魔太祖的身份也自爆了。
织愉心中五味杂陈,甚至想捂起耳朵大喊:你别自爆身份了我不想听!你等我玩够了再来折磨我行不行啊!
她吞吞吐吐:“你、你……”
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无镜接着道:“这段时间,你留在桑泽仙府,不要回尧光仙府。天谕未必已死,你多加留意,远离钟莹。”
“仙府没有外人,你身边的内应,只可能是你后来找的那名侍者。她长久以来没有多余动作,不曾暴露身份,说明她警惕性很高。你不用管,免得打草惊蛇,叫仙侍去处理她。不要轻信任何人,不管是洪王一家,还是柳别鸿一家,皆不可全然信任。”
织愉表情渐显呆滞。
他在说什么?是在叮嘱她吗?
就像在凡界时他离家前,嘱咐她在家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那样?
可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这不应该吧?
谢无镜:“我会叫仙侍多加留意,也会派奉仙族过来。非是监视你,只是天谕的本事确实高过天命盟,不可掉以轻心。”
“待我出关,解决了天谕,我会来接你。”
织愉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忽见他向她伸出手,她突的打了个激灵,下意识躲开。
他的手顿在空中。
织愉无辜地眨眨眼,怕惹怒他,不敢再动。
他的手继续靠近她,须臾后,覆上了她的脸。
微凉的手掌动作很轻,安抚般轻抚她的面庞。
他眉心微拢,似有千回百转的愁思萦绕心头,难以化解。
织愉思绪混乱,完全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
就听他突然低声道:“是我错了……”
织愉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他轻抚着她的脸,又说了一遍:“是我错了……我无心伤你,别怕。”
他道:“我在。”
织愉:“你难道失忆了?不记得我曾背叛你,不记得我曾与人合谋抽你仙骨,不记得我曾……”
“够了。”
谢无镜打断她,低沉的嗓音自带威慑,吓得织愉怔住。
织愉嘴唇颤了颤,硬着头皮道:“你这是在说什么?”
谢无镜沉如黑海的眼盯着她,反问:“你是想要我杀了你吗?”
对啊,你就是该杀了我!
织愉想这么说,但没那个胆子。她小声道:“我……你这般,我实在是……”
无法理解,难以置信啊!
谢无镜的指腹摩挲她的面颊,手指轻托她的侧脸。
如此柔嫩的皮肤,如此脆弱的头骨。他只要稍稍用力,便能捏碎。
可是……
“我原以为,我能接受你的死亡。你寿终正寝也好,死于我的报复也罢,左不过都是死,没什么区别。”
织愉听得头皮发麻。
怎么没区别?区别大了好吗!
被杀和寿终正寝哪能一样!
谢无镜的指腹抚上她轻颤的眼帘,“可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成为一具尸体。”
织愉合上眼,感受微凉的手指轻压在眼睛上,胸腔忽然有些沉闷。
谢无镜:“我仍需要一些时间,接受你的背叛。这个时间或许不会短。但我解决天命盟后,仍会来接你。这段时间,你也可以考虑考虑。”
织愉闭着眼睛问:“考虑什么?”
要不要答应跟他走吗?
谢无镜像是看穿她的心思,“考虑如何舍弃你修道的想法,如何接受我不会舍弃你的现实。往后的日子,要如何与我一同度过……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背叛的机会。”
织愉:……
她脑中一片混乱,表情木然。
谢无镜抬手,轻抚了抚她的头。
织愉恍惚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
回过神来时,他已然离去。
房内只剩她自己,还有他留下的气息。
织愉懵了好半晌,恍恍惚惚瞥见床头刚看完的《春杏娇》,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在做梦。
她这是梦见《春杏娇》的剧情,具象化到谢无镜身上了。
——农女与帝王经过百般纠葛,最终帝王舍弃底线与傲骨,屈服于情了。
[……他在她脚边屈膝,颤声道:“如果你当真要走,就杀了我吧……”]
剧情在脑海中闪过,织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告诉自己:
待醒来,她就会发现方才一切都是自己的妄想。是她看话本看痴了,发梦了。
过了许久,终于睡去。
这一觉昏沉无梦。
织愉醒来时看到床头话本还在原处,也没再闻到谢无镜身上那香。
她松了口气,收起话本,正要起床。
早已在门外守候多时的香梅,一听到她醒了的动静立刻进屋,激动地对织愉道:“夫人,仙尊回来了!昨夜……”
香梅话没说完,织愉便有些晕眩地跌坐回床上。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夫人!仙尊不是来找过您吗……您难道不知道这事吗?仙尊要我好好照顾您,还会调奉仙族过来保护您,他肯定是原谅您了……”
香梅跑过来,欣喜得像只欢快的麻雀,在她耳边不停叽叽喳喳。
织愉心情复杂地扶额。
这一切,竟然不是梦!
谢无镜的夜访让织愉心惊胆战了两天。
两天过去,天道并没有来警告她,也没有打雷吓唬她。
她冷静下来,终于想明白,剧情其实还在正常发展。
只要换到天道审视全局的角度,就会发现:
虽然魔太祖就是谢无镜,钟莹也不对劲,但这些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如今的情况在世人眼中,和天道预言没有区别——
仙尊夫人骄奢淫逸,背叛仙尊,勾引魔太祖。
钟莹救走谢无镜,一心为正道,在她的逼迫下委身魔族忍辱负重。
谢无镜归来,反击反派,魔族开始沉寂,她也遭到报复……
剧情没有任何差错。
她想明白了,以为违背剧情也没有死的喜悦逐渐消散,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而后,照常过她的惬意日子。
每天看看话本,吃吃糕点喝喝茶。
和以往最不同的是香梅。她极为亢奋,每天都来和织愉汇报。
“夫人,仙尊离开前重整了仙府结界,如今的桑泽仙府防御不会比尧光仙府差,仙尊真的原谅您了!”
“夫人,奉仙族马上就要来了。他们可能对您有所不满,但是如果您觉得他们对您不敬,只管教训他们就好。有仙尊的命令在,他们不敢对您怎么样的。仙尊真的原谅您了!”
汇报了几次,香梅可能认为总说“仙尊真的原谅您了”这句话不太好。好似总在提起织愉曾经背叛谢无镜似的,于是改口:
“夫人,为防止香杏反扑,待奉仙族来,我们再率人处置她。这是仙尊吩咐的。仙尊命我好好照顾夫人,仙尊真的很爱护您!”
“夫人,奉仙族今夜便到。您今夜就在房里不要出来,我们会处置掉香杏的。若不是有仙尊,我真没想到内应是她……仙尊真的很爱护您!”
“……仙尊真的很爱护您!”
香梅就这么反复絮叨了五天。
织愉感觉自己的耳朵要长茧子了。
不过她也体谅香梅。
香梅沉默了半年,肯定憋了一肚子话,有机会可不得全发泄出来。
织愉勉为其难,实行:
忍耐——安静听香梅说;敷衍——等香梅说完,回她“嗯嗯嗯,对对对”;打发——敷衍完香梅,让她去膳房做好吃的。
这三种应对方法。
应对效果很好——香梅心情因此变好,做饭都比从前上心,更好吃了。
织愉也颇为满意。
四月初三,夜幕降临。
织愉用完晚膳,香梅便暗示她回房。
织愉心知他们要对香杏动手了。
她一如往常地从香杏面前离开,没有多看香杏一眼。
心里却在留意香杏:真没想到香杏竟是天谕安插的内应,安安分分在她身边待了那么久,一点破绽也没有。
至于天谕……
谢无镜都说要留意钟莹,想来她的起疑没错。
倘若钟莹真是天谕,她想她知道了钟莹的谋划——钟莹要摆脱天谕这个身份。
从杀遥若开始,钟莹就在布局,杀掉所有可能知道她身份的人。
让天谕引起谢无镜注意,找人顶替天谕死在谢无镜手下,就此抹灭天谕的存在。
只是织愉仍然不理解:
钟莹成了天谕,对谢无镜的谋害与她不相上下,后来又是如何跟随成神的谢无镜的?
难不成谢无镜接受她的背叛,是在为原谅天谕铺路?
织愉胡思乱想着回到房中,将房门关上。
不想了。
想不出头绪,想也是白想,还不如看话本。
她坐到床上从储物戒挑选话本,拿出一本看起来。
这一边,她惬意悠闲。
无尘院外,已是剑拔弩张。
一场滴水不漏的围杀,无声无息地结束,不留半点痕迹。
香梅洗去一身血腥,来向织愉禀报:“香杏已伏诛。”
织愉轻叹:“你下去休息吧。”
香梅却不走,迟疑片刻,道:“夫人,先前我赞同您重新找人陪伴,是因为香杏劝说,还请您莫要记在心上。”
香杏死前与她对峙,叫嚣:“原本劝你接受李织愉找男人,是看你对她心存芥蒂,想激你弃暗投明,与我合作。未曾想你竟是一条愚忠的狗!”
香梅不觉得愚忠是错。
如今仙尊回到夫人身边,让她更认定自己没有做错。
只是那么个插曲,终究不是好事。尤其如今夫人与仙尊和好,她一想到自己曾经竟受了挑拨就觉得膈应。
织愉心道原来如此,她说香梅那会儿怎么突然转了性呢。
她没当回事,摆手叫香梅离开。
香梅心中松快了些,临走前又来了句:“仙尊真的十分爱护您,请您歇了其他心思吧。”
织愉无语,拿起帕子扔香梅。
香梅先行一步退出房外,将门关上。
织愉叹了口气。
她何尝不知谢无镜的好。
但她是恶毒女配。
恶毒女配是不能和男主在一起的,否则男主会死的……
她也没有办法。
织愉垂眸接着看话本,看着话本里浓情蜜意的男女主,嘴角不经浮现笑意。
四月十四。
织愉过了近半个月清闲日子后,柳别鸿来仙府拜访,带来了钟莹的消息。
“钟莹昨日登上南海国主之位,但魔族竟派李随风与一名魔将与她协同监理南海国。战云霄与战银环也还在南海国待着,大小事务皆由他们说了算。”
“不仅如此,钟莹还被限制了行动。不论去哪儿都要向战银环汇报,而战银环明令不许她出南海国都城。”
柳别鸿意味深长地盯着织愉,“钟莹这国主当得犹如傀儡。魔族驻军内部都在传——”
柳别鸿掐起嗓子,模仿魔族的语气:“原以为太祖对钟莹另眼相待,现在看来,真正得太祖青眼的是那位仙尊夫人。”
“那位仙尊夫人除了漂亮,到底有何本事,怎么惹得太祖和咱们三太子,都对她非同一般呢?”
织愉扬手将一块茉香梅脯砸向柳别鸿的脸,“你要是特意来调侃我的,就滚出去。”
柳别鸿大笑着躲开,笑罢肃了肃面容,正要说话。瞥见香梅过来,他又适时停住。
香梅没好脸色地给他上茶,走前还用赶客的眼神扫他。
柳别鸿目送香梅离开,端起茶闻了闻,还好没被下料。
他疑惑:“香梅怎么了?前些日子她看着心情不好,还对我分外和善。怎么这几日我瞧她高兴极了,却对我这么排斥了?”
还能怎么?
她真正的主子回来了,你在她眼里又成了她主子的情敌。
她何止排斥你,她恨不得直接把你一脚踹出去。
织愉暗自觉得好笑,揶揄柳别鸿,“你以为是名女子,都会败于你的风流之下吗?”
“我什么时候对她风流过。更何况……”
更何况,她明明知道,那都是假的。自遇到她后,他也没再做什么了。
不过这些话,说了也无用。
柳别鸿兀自轻笑,抿口茶,再度严肃起来,“我再问你一次,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织愉小口咬着梅脯问:“你们?什么意思?”
柳别鸿:“天谕已死,魔太祖闭关,战云霄与战银环正被困于四海国事务,大批魔族也因四海国修士被放出而抽不开身。”
“现在无人顾得上天命盟,这正是摆脱魔族监视的好机会。天命盟其他人打算三日后离开桑泽城。”
这些人,果然没一个省心的。
织愉好心建议:“逃不掉的,安安分分过日子吧。”
她只是钻个空子想让谢无镜陪她过生辰,都阴差阳错险些被打死。
他们想逃?怕不是天道要安排他们被雷劈废。
柳别鸿:“你的意思是,你不离开?”
织愉点头:“我为什么要放着好日子不过,去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而且就算她想走,她也走不掉。
先不说剧情,单说谢无镜。
她都不敢想,待他来接,却得知她与柳别鸿跑了,以他现在的状态,他会干出怎样的事。
柳别鸿沉吟须臾,“既然你不走,他们的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便如此吧。”
织愉点点头,问:“你走吗?”
柳别鸿笑问:“我若走,你会为我送别吗?”
织愉:“送你一壶九酿春吧。”
看在他们还算聊得来的份儿上。
柳别鸿笑:“好,希望临别之际,能喝到你的九酿春。”
他还有事,起身告辞。
织愉让他慢走不送,悠然地躺回长廊下,继续看她的话本。
入夜,用完晚膳。
她想起今日十四,过了子夜,便又是囚龙毒发之时。
织愉命香梅不得打扰,叹了口气回房中。
这毒越发难熬,不知今夜会是怎样的光景,又会做怎样的梦。
她打算趁现在先补眠,免得毒发时被折磨得睡不好。
织愉早早上床歇下。
第二日,天将明未明之时,异样的酥麻自腹下升起。
织愉无意识轻哼一身,悠悠转醒,心知是毒发了。
今日的毒一发,便尤为猛烈。
织愉呼吸变得急促,眼睛未睁,便摸索着从储物戒取龙角粉。
然而一只微凉的手先她一步触上她指上储物戒,取出龙角粉。
织愉惊得猛然睁眼,在朦胧的昏暗中,未看清他的面容,便已知他是谁。
他的手掌托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沾了龙角粉,送入她口中。
织愉懵然眨眼,含着他的手指,被迫仰面看站在床边的他,满脸困惑与惊讶。
在她背叛他之前,这一日,他都是会陪着她的。
织愉顾不上说他“你整天往我这儿跑,闭的是哪门子关?”
只觉龙族神气再度强压囚龙之毒,犹如在她体内开辟战场般疯狂拉扯。
谢无镜收回手,放她躺下。
她无力地轻吟,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一阵阵拉扯的余劲在她体内颤栗。
他就站在她身边,身上那奇异惑人的香,更似一道清曲破开混沌,吸引着她向他靠近。
织愉本能地向他伸出手。
他却后退一步,静静地注视她。
如今的他,是在嫌弃她吗?
织愉怨怼地嗔他一眼,欲望占据思绪,不满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谢无镜嗓音低哑:“来看看你。”
又嫌弃又要看,神经病!
织愉不高兴,浑浑噩噩地抬脚踹他。
未穿鞋袜的脚趾从轻薄淡杏黄裙下踢出,似珍珠般泛着粉。
刚刚踩到他的袍,他便侧身避开。
织愉难受极了,神气未能压下她的欲求,她的一条腿垂在床边,无力再抬起,娇声气恼:“若如此,你还不如离开。”
以她如今的身份,她着实不该对他这般发脾气。
但她此刻理智全无,可顾不上她有没有对不起他、有没有背叛过他了。
谢无镜也不跟她生气,语速不急不缓:“待你睡下,我便离开。”
他越淡定,越叫她觉得气人。
织愉咬着唇瓣,抬脚又去踢他。
这次他没躲,握住了她的脚。
她人长得小,脚也小,还没他手大。微凉的掌心轻轻覆着软足,织愉口中无意识溢出一声轻哼,脚趾蜷起。
“谢无镜,谢无镜……”
她有些急切地唤他,屈起腿,像条勾人的蛇妖,要将他勾到床边来。
他顺着她走来,织愉挺起上半身要去抱他。
然而他只是将她的脚放回床上,手抵着她的额头将她又按躺回去。
织愉恼火起来,很狠踢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