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很凉的天气,人还缩在被子里,窗外夜风瑟瑟,他突然打起空调的主意,动作极轻的把窗户关的严丝合缝,又把空调打开,眼神带着势在必得,一下下调着温度。
18℃。
他把遥控器放到枕头边,又小心翼翼的把被子往自己那卷了下,确认阮雾那边的被子所剩无几之后空调的凉风也开始徐徐充斥整间卧室,他看着阮雾无意识的一点点往自己这边靠,皱了下眉,觉得他老婆怎么靠的这么慢,又摸起遥控器调低温度,然后“不经意”的往她那动了下身体。
16℃。
直到阮雾靠在他身上,胳膊无意识的搭在他腰上的时候,他把空调一关,胳膊穿过她颈下,心满意足的搂着人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秦知聿还不忘继续伪造案发现场,先是把被压麻了的胳膊抽走,又象征性的往身边挪了挪,最后闭上眼,假装从来没醒过。
阮雾的手机闹钟在床头桌旁嗡嗡的想着,她习惯性的伸出右手去摸,结果摸到一片温热的皮肤,她又往上蹭了蹭,结果手心下察觉到缓慢跳动的心跳,她眼睛唰的一下睁开,看见自己跨越大半个床铺,胳膊腿紧紧扒在秦知聿的身上,手还放在他胸膛上。
眼神满是错愕惊恐,她记得自己睡相挺好的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频频响起的闹钟声根本容不得她细想,阮雾连滚带爬的关掉手机走向浴室,慌乱中拖鞋不小心踢到了衣柜,发出砰的一声。身后的秦知聿缓缓睁开眼睛,眼角眉梢笑意浓厚。
等阮雾收拾好出来之后,措不及防的迎面撞上穿衬衣的秦知聿,站在衣柜前漫不经心的单手系着扣子,露出胸前漂亮的肌肉线条,唇角微微上扬,心情看起来很好。
她猛地移开视线,暗自嘲讽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见,还这么纯情羞赧,“我先去做早餐,你收拾好记得下楼。”
时间紧迫,好在阮雾手脚麻利,飞快的做了两个三明治又热了两杯牛奶。
秦知聿一身正装从楼梯上走下来,短发被仔细抓过,衬衫的最高领扣子开着,露出一小片平直的锁骨曲线,阮雾看见他下来的时候,神情不太自然,毕竟刚和分手七年又结婚的前男友兼老公的怀里醒来,搁谁估计都挺社死,更何况两个人还是隐婚状态,他还有个什么破相亲对象。
三两口把早餐塞进肚,在秦知聿落座的前一秒,阮雾起身上二楼换衣服化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最后两个人齐刷刷的站在家门口。
秦知聿率先拉开车门,“路上小心。”
“你也是。”她干巴巴的回。
一种近乎诡异的平衡开始在两个人蔓延开来。
下午下班,依旧是秦知聿做晚饭,阮雾洗碗。两个人交流很少,仅限于必要时候,不得不开口的时候,才会憋出那么一两个字。
晚上,秦知聿如法炮制。
隔日阮雾又发现自己在秦知聿怀里醒来,场景比昨天还要遭,天气越来越热,她的短袖睡衣胸口上的扣子被她蹭开了几颗,锁骨下方密密麻麻还未完全消失的红痕就那么在暴露在空气中。
更尴尬的是,今天两个人几乎是同频醒,他视线触及到她胸口红痕时,轻咳了一声,然后翻身下床。
等下楼吃早餐的时候,秦知聿冷不丁的问了句,“你......那个...生理期来了吗?”他注意到她昨晚饭后贪凉吃了小半罐冰淇淋,早上的鲜榨果汁她的那杯好像还加了碎冰,杯壁上的水珠成片向下流。
阮雾被果汁呛了一下,果肉卡在细细的嗓子口,白皙的脸颊被咳的通红,眼眸都覆了一层水光。秦知聿条件反射的拿起卫生纸擦了下她的唇角,“怎么这么不小心?”极温和宠溺的语气,如热恋一般。
语言动作动作快于大脑,两个人都僵了一下,尴尬的气氛又蔓延整个餐厅。
阮雾脸红到快要爆炸,硬着头皮接过他手里的纸巾,胡乱的擦了擦嘴角,“没...还没来呢。”
“--噢。”他也挺尴尬的,垂下眼睛吃了口煎蛋。
不停扑朔的眼睛,乱颤的睫毛,泼澜起伏的心跳,回扑的记忆。
窗外阳光正好,绿茵土地上车厘子树生机盎然,笨拙的心像终于经历倒春寒的回春树一样,开始悸动的鲜活。
接下来几天,阮雾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秦知聿,主动和科室同事换班,连着一周全是夜班。
秦知聿刚刚享受没几天的温柔乡,结果又被一连串的夜班给打乱了,短信界面上还停留着阮雾刚刚发来的信息,又是夜班。
他坐在办公室里,手边堆着一摞卷宗,最近他手里被分了一个相当棘手的案子,上周回家吃饭的时候,听他哥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想让他漂漂亮亮的把这个案子办好。可这案子背后关系网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后果将不堪设想,军政商官官相护的贪污犯罪,涉及金额庞大,想要连根拔起恐怕要费上一番心力。
圆润的指尖轻轻点亮手机屏幕,而后又摁灭,神情沉肃。犹豫片刻后,他脚下用力,转椅面向窗户,蓝天白云,艳阳高照。
秦知聿好似终于下定决心一样,点进微信,轻轻碰触那个时隔七年没有发过消息的置顶微信,备注名是老婆。
他心跳如擂,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在键盘上删删减减,期待又带了些发麻的犹豫。心一横,消息发出,然后闭眼。
良久,薄薄的眼皮微微动了下,露出一条缝隙。轻轻扫了一眼,聊天界面没有出现红色感叹号,悬着的心放回原处。
消息被回复的很快。
【窈窈快生日了,过几天要一起去选生日礼物吗?妈最近投资了一个新商场,看她朋友圈感觉挺不错的。】
阮雾:【好,时间提前告诉我,我到时候调一下班。】
【嗯嗯。】
反正阮雾上夜班,他回家也是独守空房,下班后车轮一转,索性回了趟家。
沈女士人逢喜事精神爽,刚成了个大单子,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饭,还买了瓶红酒,老两口正打算将浪漫进行到底点个蜡烛的时候,家门被推开了。
“嚯?烛光晚餐?”秦知聿关门的手一顿,然后去厨房自己拿了碗筷,“这天也没黑,要不我给您把窗帘拉上?更有气氛。”
沈女士心细如发,数十年生意场不是白白浸淫的,眼光独到,一眼看出小儿子这次回来眉眼飞扬,整个人跟脱胎换骨了一样,不禁开口问,“你这是碰见什么好事了?案子破了?”
秦知聿摇摇头,他爸摆的蜡烛太耽误他吃饭,嘴里塞着满满当当的米饭空出一只手把蜡烛全都撤了,气的秦书记狂翻白眼,忍了又忍才压下想把他赶出家门的心思。
好不容易等老大结婚了,老二开始认真忙事业了,自己单位也没那么多忙事了,早早下个班和夫人过个浪漫的中西式混搭烛光晚餐,全被这小王八蛋破坏了,他要是吵架吧,还吵不过。他一个在千人面前都慢悠悠主持大会讲话的书记能敌的过在口齿伶俐又毒舌的检察官吗?
等秦知聿吃的差不多之后,沈女士适时开口,“阿聿,你哥和你嫂子都开始备孕了,你这还没信?”她循循善诱,“妈瞧着婚礼的时候,周家那个姑娘也挺得体的,还挺喜欢你的,要不,找个机会约出来吃个饭,再深入了解一下?”
空气一阵沉默。
秦书记一脚踹在凳子上,木制凳子腿在地板上发出闷声,眼神嫌弃的皱眉道:“哑巴了?见不见?”
“不见。”
“那你滚。”秦书记也是毫不留情。
“好嘞。”秦知聿也不废话,反正吃饱喝足了,拎着外套就往门外走。
秦书记看着满满当当一桌子的大餐被他自已一个人造了一小半还多,蹭的一下站起身往门口追去,也顾不上什么书记的脸面,把阮明嘉不给他好脸的怨气连同被破坏二人世界的愤怒全发泄出来,朝着拉开车门的人训斥道,“今年过年你要是自己一个人回来,就滚去狗窝睡!”
黑色越野疾驰而去,尾气喷了秦书记一脸。
正赶上刘书记的老婆买菜回来,“哟,这是怎么了?”
秦书记摆摆手,叹了口气,“家门不幸,家门不幸,阿菁让他去相亲,他不去。”
八卦犹如飓风一般席卷整个城北大院,秦书记到底是低估了她散播消息的速度,等舒窈生日的时候,大家听到的版本已经是秦知聿要妥协,过年把相亲对象带回家准备结婚了。
舒窈婚后的第一个生日是在何明轩的酒吧,三楼最里面,最私密安全的包厢。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何明轩已经把曾经响彻京港的Atlas并入,酒吧一条街有大半全是他的产业,下一步他打算整个京港的风月场所全都要姓何。
阮雾白天和秦知聿一起去了商场给舒窈选了生日礼物,随后两个人又欲盖弥彰的开两辆车先后到达酒吧,一前一后的进入包厢。
包厢里气氛正浓,舒窈靠在付清允的肩膀上悠然自得的拆着礼物,秦知聿拎着米色礼物袋送到她手边,“二十六了还张罗这么大的场合。”
付清允懒懒的掀了下眼皮,眼尾上扬,拖拉着腔调,“我老婆就是六十二了也得张罗,总比某些人没老婆强。”
他随便找了个单人沙发,眼神不善的扫了眼付清允,妈的瞎得瑟什么,不就有个老婆,他也有,就是不承认他而已。桌上被整整罗列的一排又一排的深水炸弹,还有他常喝的内格罗尼,秦知聿端起酒杯,懒懒的抿了一口,不停地往包厢门看去,她老婆还没到。慢死了。
鲜红色的酒液顺喉而下,秦知聿皱了下眉,正赶上何明轩进来。
“哟,怎么样,特地给你改良了一下,是不是橙子香气特浓。”
他常喝加苦加冰的,乍一喝甜味这么明显的酒有点不习惯,“太甜了。”
何明轩坐到他身边,笑嘲,“你懂个屁,这是恋爱的味道,谈恋爱一定是甜多于苦。”说罢他打了个响指,嚷嚷着让舒窈给她新酒起名字去了。
徒留秦知聿坐在沙发上,耳畔萦绕着何明轩的话,在桌上的玻璃酒杯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芒,过往像浪潮般涌来,他轻笑了下,突然觉得何明轩的话也不能算是废话。
包厢门再度被推开,陈易东带着祝清嘉推了一个三层高的蛋糕进来了,张南跟在身后,听到门开的声音,他条件反射的抬头,然后又带了点落寞低下头。
张南看的真切,一屁股坐在沙发把手上,无袖黑色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他笑了笑,手掌搭在秦知聿肩膀上微微施力,“等满满呢?”
他也不遮掩,轻轻扯下嘴角,算是默认。
阮雾本来是跟在秦知聿的车后,慢他一步到包厢的,结果在酒吧门口碰见了陈井,两个人在一楼找了个地方聊了会,她对于陈井的回来感到诧异,满脸的匪夷所思。
“你怎么下定决心要回来了?”
陈井一如半年前,眉骨冷冽,大片纹身暴露在外,浑身散发着一股痞气。
“回来看看她,觉得自己快要忘记她什么样子了。”
阮雾了然,然后两个人稍微聊了几句,过了会她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跳下卡座,示意自己先走了,这顿酒算她的,陈井不耐烦的摆摆手让她赶紧走。
当阮雾沿着楼梯走进三楼的包厢时,气氛正热络着,不知道何明轩讲了什么好笑的事儿,满包厢的人都在笑。她把礼物递给舒窈,然后随便挑了个地坐下,好巧不巧正好在秦知聿对面。
笑声渐渐褪去,舒窈朗声问,“你怎么现在才来?”
她搁下手包,明亮的水晶灯打在她身上,手下笼着一片光影,“碰见在非洲的队长了,聊了几句。”
非洲两个字眼格外敏感,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有意无意的用眼光瞄着阮雾,秦知聿也不例外,靠着沙发的身子都直立起来。
舒窈第一个忍不住,轻声问,“你又要走?”
“随便聊聊而已。”她回。
随便聊聊,那聊的东西可就多了,这姑娘也没明确说走,也没明确说不走,模棱两可的回答总让人觉得不太踏实。
包厢里的人各个都跟人精似的,纷纷热络着气氛,陈易东是个惯会扯老婆舌的,滔滔不绝的讲着东家长西家短,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放在他嘴里跟今天吃了什么一样。
张南嗤笑一声,“我觉得在秦叔手底下当助理都委屈了你,你来军区,让阮叔给你弄情报局里头,别浪费你天赋。”
说到情报,陈易东更来劲了,祝清嘉也跃跃欲试,撺掇着他赶紧说,这两口子眉眼闪着一股不怀好意的八卦,看着在场的人是蠢蠢欲动的。
他姿态拿捏的特到位,跟三四十年代的情报头子一样,四处扫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当事人身上,“阿聿,我听我们家老爷子说,你今年要和那个相亲对象结婚了?”
有了开头,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接话。
“对对对!我也听我们家老爷子说了,听秦叔说你要把周忆慈带回家?”
“滚一边去吧,我是听刘书记老婆说的,那家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阿聿过几天要去和沈姨安排的相亲对象吃饭去,然后看对眼了就定下来,过年结婚。”
“听说沈姨准备了一厚摞的适龄女生,打算让你一个个见!”
眼看着众人越说越邪乎,一个个说的跟真的一样,还有几个在那猜适龄的相亲对象都有谁。
阮雾突然感觉手心出了很多冷汗,无孔不入的话侵袭着破碎的情绪,让她开始摇摇欲坠,她下意识的去看向秦知聿,企图从他嘴里听到否认的话,哪怕一句也好。
包厢的冷气打的很足,人声鼎沸的气氛里,她不经意间看着垂眸沉默的他,一阵心悸。
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喧嚣,秦知聿看了眼来电人,“得,让当事人亲自解释。”
阮雾带着期待,不经意间竖起耳朵,她正好坐在他对面,秦知聿的手机搁在黑色桌面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划开接听键,打开免提。
“周末赶紧滚回家,你周叔叔的女儿要来做客,你要是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沈女士气冲冲的撂下一句话就挂断了。
而阮雾,心底仅存的一丝幻想,全都幻灭。像无数只蚂蚁游走在骸骨上,连咽下的唾沫都带着苦涩的疼,一点点折磨着她。
与此同时,包厢里一片唏嘘,沈女士的一番话,基本上坐实了传言。
祝清嘉笑的花枝乱颤,“阿聿,沈姨不会一天三个让你相亲吧?”
秦知聿不答,借着眼角余光瞭了一眼阮雾,表情淡漠,仿佛刚才的一番话对她而言全都是虚无缥缈的,他演技拙劣不解释像跳梁小丑一样,他眼底的笑意冷凝固却,她无动于衷的态度像是无声默认一样。还让他有一种错觉,她巴不得他去相亲,然后提出离婚远走高飞。
献祭,她根本就是在献祭。她就是想拿他们一击即溃的婚姻去献祭她的自由,当时一意孤行不惜掩盖行踪都要离开他的人,如今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和他结婚,然后被他无望的束缚在身边呢。
在觥筹交错的灯光下,尖锐的指甲刺进她白嫩的掌心,在场的人见秦知聿不答又飞速的略过下一个话题,她全都充耳不闻,一心只想逃离,她无法收住眼底的湿意,盼望着能有个借口赶紧把她从这种令人心悸的气氛里救出去。
倏地,包厢门被敲开。
陈井站在门口,礼貌问好之后,目光落在阮雾身上,声音浑厚沧桑,“阮雾,方便吗,找你有点事。”
他的突如其来像是救命稻草一样,托起即将溺在海底的她,阮雾飞快的点了下头,光晕落在她手边的玻璃杯上,折射出斑斓的曲线,两个人并肩向外走,隐隐约约的谈话声落入包厢。
非洲,飞机,航班,合同,苏丹,寥寥几个零星的字眼宛如惊雷般在包厢激起层层骇浪。
秦知聿的脊背开始发寒发凉,侧脸生硬阴鸷,捏着杯壁的手不断收紧,坚硬的玻璃杯逐渐出现裂痕,而后应声而裂,鲜血混着酒液滴落在地板上,在场的人都沉寂着,沉默的望着。
他们自己的感情,容不得旁人去置喙。
嘈杂的声音顺着没关紧的包厢门溜了进来,她的态度和留下的寥寥数字,无情的刺向他时,他拼了命的想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去一趟神山,去神山上最有名的寺庙,一定要比潭拓寺还要灵,那样神佛才会听到他等待爱人的祷告。他像一个终身跋涉的香客不停地寻找一座根本不存在的神庙一样,想借满路神佛的运气,赌她不走,赌她还爱他。
原来思念的尽头根本不是重逢,是回光返照后的彻底分离。
他有些徒劳感,方才沉的可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只剩下满地玻璃碎片证明他匆匆流逝的怒气,他近乎平静的开口,“窈窈,二哥先走了,不陪你吃蛋糕了。”
阮明嘉胸口不断起伏着,茶几上零星摆着几张报纸,窗外月明星稀,蝉鸣声不绝,他用力拍了下木质茶几,问阮夫人,“你听谁说的?”
阮夫人适时端过去一杯菊花茶,“听老陈说的,从北边院子传出来的,说是沈菁仪着手开始给秦家小子相亲了,就是婚礼上咱们见的那个坐在沈菁仪身边那个姑娘。”
“他们秦家简直是欺人太甚!”茶几被拍的发颤,连窗外的蝉鸣声好似都小了些。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阿聿要是年底定下来,也不用我们家拉拉扯扯这么多年,你到时候再好好替满满张罗一个不就行了,我瞧着清清现在那个外交部部长挺好的,改天领回来看看?家世也不错,舒家主分支里头的,听说舒家老爷子有意让他往上走走。”
阮明嘉憋着满肚子话没法开口,这么生气做什么?他闺女都和秦家的小王八蛋领证了,两个人瞒得密不透风的,沈菁仪居然还张罗着给他安排相亲,要是秦知聿没松口,他妈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放消息吗?这不是欺负人吗?
事已至此,既然他秦家做了初一,他们阮家这十五不做不行了,思量一番他道,“见!怎么不见?你平时没事四处问问谁家有好点的小子,他们秦家要是一天见三个,咱们见六个!”
翌日,阮明嘉去中央开会,结束后他看着秦锋近在咫尺的办公室,一身军装脸色冷峻,门口的站岗的哨兵看着来势汹汹的阮将军,一个激灵,拨通了秦书记办公室内线。
“喂,是秦书记吗?阮将军往您办公室方向去了,脸色好像不太好,板着一张脸,还穿着军装,怪吓人的。”
挂断电话后秦锋皱了下眉,除了上个月开大会的时候两个人见过一次面,私下里半分交集都没有,怎么突然来他办公室了。容不得秦书记思量多少,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连门都懒得敲。
秦书记轻扫了一眼,吐槽一番,“你们军区干部到你办公室汇报工作的时候也不敲门?”
阮明嘉轻车熟路的坐到沙发上,鼻孔朝天冷哼道,“我又不是你的下属。”
陈易东适时泡好一杯热茶放到他面前,“阮叔,喝茶,从我爸那顺来的茶叶。”
放在桌上的热茶,雾气缥缈,茶香四溢,茶水清澈透亮,阮明嘉轻抿了一口,“你爸惯会收藏好茶,改天上门去讨一些。”
陈易东猴精猴精的,秦锋的日程上今天根本没有和阮明嘉会面的事儿,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见面肯定是聊些见不得人的私事,他慢吞吞的往门口走,聚精会神的听着,生怕错过什么八卦消息。
等他出去后,阮明嘉看了眼坐在办公桌前的秦书记,笑了声,“听说你们家开始给阿聿张罗相亲的事了?”
秦书记背着手踱步走到他对面坐下,眼神狐疑,“你怎么知道?”
“我不光知道,我还听说你们打算年底就让他带人回家准备结婚的事儿。”
秦锋以为阮明嘉是来替她闺女讨公道的,再说相亲这事也不是含沙射影,他组织了一下措辞,“算是吧,全是阿菁剃头挑子一头热,阿聿还没答应呢。”
阮明嘉放下手中的茶,站了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来了句,“我记得大学的时候,你也拿到了法律学位吧?秦书记可不能知错犯错哟。”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正好,最近我也给我们家满满相看合适的对象,你赶紧先让你们家阿聿定下来,省的老缠着我们家姑娘。”
猛地拉开门,陈易东鬼鬼祟祟贴着房门的动作被两位领导尽收眼底,他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大步走开。
和秦知聿的聊天界面上,【卧槽,阿聿,今天满满他爸来找你爸了,说他给满满张罗着结婚对象呢,让你爸也赶紧给你张罗,省的你老缠着满满。】
秦知聿昨晚没回婚房,去了张南那凑活了一晚上,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警局里头忙案子,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被玻璃划伤的手心隐隐作痛。
警局工作人员还在大屏幕上投放着关于案子的线索,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官正在和秦知聿交接着有关案件的罪证事宜,警官正说到关键点时,不经意间抬眸看见秦知聿对着手机紧皱着眉头,以为案子出现了什么偏差,赶忙喊了一声。
“秦检?秦检?”
连着喊了好几声之后,秦知聿才回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然后继续讨论案件,等交接完案情之后,秦知聿没有回国考检察院,而是径直去了秦书记办公室。
行政大楼外面戒备森严,他价值不菲的黑色奔驰理所应当的岗哨拦住了,等到秦知聿亮出证件,哨兵又往办公室打电话确认过后,才放他进去。
办公室里,父子两个隔着办公桌对视着,秦知聿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气。
“爸,阮叔来找你了?”拧着眉带着质问的语气。
“对,聊了些公事。”秦书记儒雅的脸上满是气定神闲。
“我都知道了,是不是要给阮雾相亲的事儿,还不让我纠缠她?”
秦书记放下手中的文件,眺望向窗外看去,窗外绿树成荫,被夏风吹得飒飒作响,玻璃窗也被风扑簌簌的拍打着,天空阴云密布,太阳早早的藏了起来,雷声时不时的在天际炸裂开来。
隔了十多分钟,等手边的茶约莫凉透了之后,秦书记端起茶杯灌下干燥的喉咙,“今天阮明嘉来的时候让我一个学过法律的人千万不要知错犯错,阿聿,你知道你阮叔什么意思吗?”
平和的一番话听的秦知聿心里一紧,瞬间想到了阮明嘉可能从回国以来一直盯着他和阮雾的动向,所以他和阮雾领证的事儿,自然是瞒不过去,结果又出了相亲八卦的事儿,他岳丈这是明里暗里点他爸重婚罪犯法呢。
他爸的语气太过于温和,导致他不确定这事儿现在有多少人知道,秦知聿抬眸毫不畏惧的回看过去,“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秦书记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的反应一样,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正色道:“阿聿,我和你妈不管你现在对阮家的丫头存了几分心思,但是她爸既然已经开始给她张罗着相亲了,想必人家也对你没那份心思了,你也就听听你妈的,回家见见那个周忆慈。”
话落的那一秒,阴沉可怖的天气终于落下豆大的雨点,直直的扑向窗户,秦锋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距离下班还有几分钟,他拿起西装外套,看向神情执拗又带了些落寞的儿子,“回家呆一晚吧,你哥他们也回来吃饭。”
“好。”
军区医院,陈教授办公室门外。
阮雾听着原本安静的办公室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办公室隔音也不太好,她轻而易举的听到了两个人的交谈声。
陈教授看着陈井怒不可遏,抄起手边的玻璃杯就砸了过去,滚烫的茶水连同结实的玻璃杯一同砸落在他挺拔的肩头,陈井闷哼一声,默默承受着老师的怒火。
硬朗的五官写尽哀痛,他慢慢的弯下身子,艰涩的从喉头滚出声音,“老师......”
在外人面前斯文儒雅的陈教授在陈井喊出老师的那一刻彻底被激怒,几乎嘶吼道,“别叫我老师,我教不出你这种学生!”
陈井抿着唇,看着满脸怒意的老师,黝黑的头颅埋的更深了,“我回来,是想见见她,求您了。”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原来从小山村里满身傲骨的清贫少年不止何时也学会了屈服,佝偻着腰请求他想要见他的女儿一面。
“陈井啊,你走了得有十年了吧。”陈教授扶着桌子坐下,思绪飘远,“这十年,我对你又爱又怨,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所以我爱护你,我的女儿因你而死,所以我怨。”
“我当年不想让你见她,现在也不会让。”
挺拔的身躯有一瞬间的僵住,而后开始颤抖,在困了自己那么多年之后,在濒临死亡之际,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快要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赎罪的人怎么能忘记要添功加德的人呢。
他低低的哀叫,悲恸不止,“老师,十年了,我已经快要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就一眼,您让我看一眼。”
当年车祸来的突然,全车人只有他幸存下来,等他醒来之后,陈教授已经把陈今宵和他的父母葬了,分开两个墓地,他父母被葬回老家,陈今宵不知所踪。而他身边关于一切陈今宵的东西,等他跌跌撞撞去找的时候,什么都没了,一把火全烧了。全都化为乌有。
“你走吧。”陈教授仿佛一刻之间苍老了数十岁,声音沙哑疲惫,背对着他开口,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想。
陈井出来时,眼底猩红,肩膀上洇湿,带着几片茶叶。
阮雾上前卷起他的短袖,粗粗查看了一番,被烫的通红一片,忍不住开口,“教授怎么下手这么狠,先去我办公室,我帮你上点药。”
陈井神色黯然,摇了摇头,“不用了,你回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