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卿意脑海里慢慢串联起当年的事。
勋王没有自知之明,强行带兵;
武安侯不忍十万将士白白送命,犹豫再三,仍旧请旨押运粮草;
皇帝起杀心,勾结姜淮等人设局;
姜淮张东山几人在粮草上动手脚,买通一切能买通的人,宋雪与私通的马夫、门房、仆人,等等,一起给武安侯设下杀局!
所以勋王押送回京时逃走,也不是意外,而是太子故意的吧。
兴许,太子还让人怂恿勋王起兵来造反。
“咱们看看还有哪儿有黄金,拾掇拾掇,全部带回去给太子殿下,一个子儿也不给狗皇帝留!”
姜卿意咬着牙说。
北风看着她一脚踹开石头的样子,忽然觉得无比欣慰,纵然太子殿下这一路历经苦楚,可至少有了县主这样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可爱姑娘不是吗。
“属下遵命!”
两人还找到了颗夜明珠,没敢点火,便拿这泛着莹莹微光的珠子照明。
很快,便找遍了这个洞窟。
里面黄金大概有十四箱,珠宝若干,还有兵器,但放在这潮湿阴冷的地下,全都生锈腐朽了,只能熔了再铸。
姜卿意正跟北风商量着,北风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头顶上,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还好,那个机关已经自动合上了,不触发的话,上面的人看不到这里。
“找到了吗?”
上面有人问。
很快有人回答,“没有,要么我们来晚了,要么就不是走的这儿。”
“这皇家猎场难道还有其他暗道?”
“当然有,当年工部康侍郎为皇上重新修建这皇家猎场时,便修建了多条暗道,只不过这暗道也只有康侍郎和皇上知晓罢了。”
“怎么可能,当时还有那么多工匠……”
“你觉得他们还能活吗?草芥罢了,埋骨皇家之地,也算他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既如此,你说,栖霞县主跑得无影无踪,会不会是因为康嫔告诉了她其他暗道的位置?”
说话声戛然而止。
上头窸窸窣窣,脚步声很快离去。
“康侍郎是谁?”
“是康嫔父亲,已故多年,康家也早已落魄到查无此人了。”
姜卿意这才想起当时殿下说,让康嫔住在她那儿的第二个原因,原来是叫康嫔背锅。
“县主,此地不宜久留,殿下若迟迟不见我们,怕生变故,我们先出去吧。”
两人做好标记,在地穴内重新找到了另一个出口离去。
出来,入眼是一片杂草横生的山林,红彤彤的夕阳坠在天际,只是几个瞬息,再抬头,已经完全消失,天空也从金红变成了一片泛着灰色的白。
“很快就要天黑了,县主,我们走小路下山。”
北风识路,姜卿意点点头,跟他一起往山下走。
因为是小路,多年不走,杂草都快一人高了,北风怕留下痕迹被人发现,一路也不敢砍断杂草,两人只能小心在里面穿行,一路无话,寂静的犹如夜风吹过婆娑树枝沙沙作响。
就在姜卿意一心一意对付眼前的荆棘时,一道尖叫传来。
她下意识看过去,便见一道血红溅起,而后洒落在枯枝上,星星点点,红艳得吓人!
而后,有重物倒地之声。
“要怪,就怪你爹不识时务。”男人收起长剑,“你就在此安息吧,葬身野兽腹内也算你的福气,至于你爹,呵呵,让他去找太子殿下报仇吧。”
说罢,扔下一块东宫的腰牌,踩着地上那女子而去。
姜卿意就那样跟那女子对视着,她认得这位小姐,惠平侯府的千金,听闻也是赵嘉禧‘英雄救美’过的佳人之一,只不过与其他千金不同的是,她并不喜欢赵嘉禧,且很快跟青梅竹马的远房表哥定了亲。
因此,姜卿意在见到她后,便格外多看了两眼,是个温婉端庄的姑娘。
可此刻,那个温婉端庄、有着美满未来的姑娘,睁着一双恐惧欲裂的双眼倒在这腐朽肮脏的林子里,喉咙割开一道狰狞的血口还在汩汩冒着鲜血,仿佛还带着温度。
“这绝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北风飞快跳出去,确认惠平侯千金已经断气后,捡回腰牌,“殿下绝不会拿个女子撒气,而起殿下也与惠平侯没有过节,更不至于如此。”
“我相信殿下,但外人不一定相信。”
姜卿意抿起苍白的嘴唇。
北风不解,姜卿意问,“惠平侯最宠爱这个幺女,如若他以为女儿之死,是因为勋王叛乱,而勋王叛乱是由太子挑起的呢?”
北风心口一寒。
但让姜卿意浑身发冷的远不止于此,她想起谢贵妃今早的提醒。
她以为跟梁楚华有关,现在看来,不是这样,谢贵妃是要告诉她,皇上要为皇子们选妃了,他要选的,是能跟太子抗衡的人,而不愿意加入这个团体的,他们或他们的女儿,走不出这林子了!
“就算是为了太子殿下,我们也要这样做。”
朝中早已分了党派,但站在太子这边的,都是既有能力也贤达之人,他们如若也误会太子,认为是他害死了一众无辜的小姐,他们会如何?
更别提那些痛失爱女的朝臣们了,他们会如一群饿狼,扑上来,狠狠撕咬!
北风本想说,姜卿意若是被发现,会更危险,但一想到这场算计或许来自皇宫便轻咬住了牙关。
“若是出事,属下让县主跑县主一定要跑!”
大不了豁出他这条命罢了。
姜卿意惨然笑笑,确定周围无人后,才出来抚住了惠平侯千金的眼睛,掏出八卦开始卜算。
第一个,“正东方。”
北风打头阵。
姜卿意掏出药粉攥在掌心,又摸了摸腕上的袖箭,提步跟了上去。
这一次没走多远,就听到了女子的质问声。
“尔等放肆,我乃李国公府的小姐,你们快告诉我蕊儿在哪,否则我定要告诉皇上好好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大不敬?”
那人不屑的笑了声,拔出了长剑,“那你去阎王殿告我个大不敬吧!”
“北风!”
“知道!”
北风提剑便杀了出去,但他旧伤未愈,行走都是强撑,是以打得很是艰难。
那人应该是认出了北风,半点没有缠斗的心思,往腰间扯下一物就要打开,谁知还没扯掉插销,一支短小的利箭呲的一声射过来!
那人没想到北风还有帮手,略一分神,手里的东西就被北风打落了,而后便听一道娇喝,“屏息!”
那人扭头,恰好一阵山风又起,他毫无防备的被吹了一脸,顿时手脚一麻,只来得及瞪眼看向那杂草后艰难走出来的姜卿意,软倒在地。
“你、你是栖霞县主?!”
李国公府的小姐惊讶。
姜卿意得知她是被人撺掇溜出来找好友惠平侯千金的,默了默,把看到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不愧是李国公府的小姐,听完后,虽然脚软的跌在了地上,但竟没有哭。
“那、那我该怎么做,还请县主指条明路。”
“我没办法一直守着你,但你已经被安排了……”姜卿意踢踢地上的人,“想来短时间不会有人来找你,太子殿下那边应该很快会镇压住叛军,等那时你再下山即可。”
李小姐白着脸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来,乖乖点了点头。
姜卿意留给她一包可以驱兽防身的药粉,便迅速卜卦,然后赶往下一处了。
姜卿意救人的卦很准,一路下来,她还救下了三位小姐,并非如法炮制让她们原地等待,再卜卦,就没方向。
“应该就这几个。”
北风说。
姜卿意抿抿微干涩的嘴唇,总觉得自己还漏了什么地方。
北风看着她一路被荆棘划伤的手和脸,提议,“县主,我们该下山了。”
“该往哪个方向走?”
“西北方。”
北风辨定方向,带着姜卿意快步往山下走。
没多久,翻山一个小山包,就看到了火光,远远的连成一线,正在往山上的方向移动。
“应该是太子殿下的人!”
“那我们快过去汇合。”
姜卿意刚说完,北风就摇了摇头,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不对劲。这个方向不是去皇上他们暂避的山顶小筑的,而且这个方向也没有平坦的路,如若太子殿下取胜,不会走这里。”
“难道是叛军从这里上山了?”
“有可能,县主,我们必须找个地方先藏起……”
北风话未说完,姜卿意肩膀犹如被黑暗中一只锐利有力的爪子给擒住了,都来不及发出呼叫,便被擒住带走了。
山风呜呼。
姜卿意听得到北风的大喊,可她无法回应,她挣不开肩上的手,被动的被拖拽着飞快的掠过山林,任凭那些锋利尖锐的荆棘枯枝割破她的衣裙和皮肤。
不知过了多久,被狠狠摔在地上,疼得她五脏六腑几乎位移,连呼吸都不敢。
“栖霞县主,不好好留在山顶,如何半夜乱跑?”
冷笑声传来,姜卿意这才借着微光看清眼前之人——关定海!
“关将军。”
姜卿意勉力坐起,心跳慢慢恢复过来,这才发现鼻尖有很浓的血腥气。
关定海喉咙里模糊的哼了声,转过身往洞穴里走去,姜卿意才发现他走路一瘸一拐,而身体另一边,缺了一条手臂,鲜血在他的瘸腿后蜿蜒,像一条狰狞又丑陋的蚯蚓。
“不愧是太子殿下,狠绝起来,真是让人猝不及防,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姜卿意觉得他的情绪很不稳定,动了动手臂,发现不知何时,他把她两条手臂都卸了,干脆盘膝做好,配合的问。
“他做什么了?”
“他趁着与勋王叛军混战,要杀本将!”
关定海讽刺的笑,“本将征战沙场多年,战功无数,若没有本将,岂有他太子今日只富贵荣华,岂有大晋多年安定,天下人都识本将之功,他竟让人杀本将,还要给本将扣一个勾结勋王的罪名,何其荒唐!”
姜卿意不明白他为何这么生气,当年他们一起算计武安侯时,做得可比这过分多了。
但隐约的,姜卿意还是觉察出不对劲。
“我记得关将军下山时,带了自己的二百心腹,难不成那二百心腹不在你身边吗?”
姜卿意刚说完,关定海便猛然转身,踢起地上的石子,石子砸在姜卿意肩头,让她臂膀一麻,再次摔了下去。
姜卿意看着阴沉沉的关定海,嘴角浮起丝冷笑。
那二百心腹,大概是真的不在他身边,因为他也派人,想趁乱刺杀太子去了吧!
“不过太子千算万算,也一定没算到,你落在了我手里。”
姜卿意觉得一定还发生了别的,否则关定海不会气急败坏跑到这儿来,而不是上山找皇帝求救。
亡命之徒都是没有理智的,姜卿意不出声,不去激怒他。
但关定海盯着她,不知怎么,居然想起了关明月。
“明月为救太子而死,太子却叫她尸骨被野狗分食,姜卿意,你又凭什么能好好活着!”
“关小姐的尸首是德……”
姜卿意还未说完,关定海内力一掀,姜卿意只觉得内脏腾空,后脑勺好像撞在某块尖锐的石头上,头骨砸碎的细微声在耳中无限放大。
而这一刻,姜卿意想的居然不是疼,而是她要是死在了这里,娘亲怎么办,太子殿下又该怎么办!
重物坠地,带起一片灰尘,血流如注。
第三百二十六章 病倒
越修离亲自带人围攻上山时,关定海已经不在那洞穴中了,但他很贴心,在一滩鲜血中,给他留下了一把袖箭。
那是他亲手所做,送给阿意的!
“殿下,蓝先生日夜兼程已将十万精兵带到,勋王叛军溃不成军,已经全部拿下!”
“关定海谋杀正妻明氏、拥兵自重私藏龙袍之事均已证据确凿,人证物证已经全部呈送御前。”
“关定海余党已经全部捉拿!”
这本该是振奋人心的消息,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殿下要为当年的武安侯讨一个公道,而如今当年参与的绝大部分人,尤其是勋王关定海这等权臣,都已罪证确凿。
就算皇上想力保,山下还有殿下十万精兵不答应呢!
可此刻的太子殿下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阴鸷暴戾,周身的寒意仿佛要将人冻毙!
“殿下。”
蓝溯赶来,几日不见,他整个瘦了一圈,曾经翩翩风度的公子此刻邋里邋遢的长着一圈胡子,可想而知这一路的辛苦。
蓝溯看着血泊里的袖箭,心狠狠一沉。
不会吧,不可能是栖霞县主吧。
“山这么大,咱们还没搜遍,说不定……”
“搜!”
越修离冷厉呵斥,“吩咐下去,立即带人抄了关府,关家所有人尽数押入大牢,关定海若不出现,便拿关家人开刀!”
蓝溯嗅到血腥的气味,心知太子殿下这次真的要大开杀戒了,立即安排人去办,心底更默默祈祷,栖霞县主,你可千万别有事,有事也千万别死了啊!
姜卿意也不想死。
但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一个昏昏沉沉的梦里,这个梦拖拽着她的四肢和眼皮,如有千钧重,她怎么也抬不起来。
摇摇晃晃中,她隐约听到几句对话。
“你这路引只能到张镇,可不能走远了,这是朝廷的新规定,路引到哪儿就只能去哪儿。”
“那要去边塞,在张镇重办路引就可以吗?”
“没错,去本地县衙办,快得话,十天半月就下来了。”
张镇?边塞?
难道有人要把她带走?
姜卿意挣扎着要醒,载着她的车子再次一晃,撞到她的头,疼得她意识彻底一沉,再无清醒。
如此不知过去多久,等到再次睁眼,才发现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房间泛着干涩陈旧的气息,看布局,看向某个客栈。
嘎吱——
房门被推开,有一个婆子端了饭菜进来,见她睁开眼,又很平静的垂下眼,放下饭菜就要出去。
姜卿意忙叫她,“等等,这里是哪儿?”
但那婆子头也没回。
姜卿急道,“你等一下,我可以给你银子,你要多少都可以!”
“别白费力气了,她又聋又哑,回答不了你。”
另一道人影走进来,胡子拉碴,一身半旧短打,瘸着腿独胳膊,带着个毛边的斗笠,半点不再见那位手握重兵、深沐圣恩却低调持重的老权臣模样。
“关将军没杀我。”姜卿意声音嘶哑得厉害。
“杀你?”
关定海冷笑盯着她,“为何要杀你,我不仅不杀你,我还要让太子知道你还残存着一口气,然后我时不时送去一根手指,一只耳朵,一只眼珠子,太子投鼠忌器,甚至不敢大肆派兵来围剿我,这样不好吗?”
“京城刚传来的消息,太子已经日夜难免、茶饭不思,朝务都交给了齐王和晋王暂理,姜卿意,太子还真是喜欢你。”
姜卿意目眦欲裂,可情绪稍一激动,头便痛了起来。
门外传来哑婆的啊啊声,关定海回了一句,“知道了,给她收拾,天黑就走。”
关定海抬手一掌,直接将姜卿意打得撞在床头柱子上,脑后的伤崩裂,痛不欲生!
关定海丢下个冷笑,提步走开。
姜卿意攥紧被子,他一走,立即下床推开窗,看清了外面的街景,连绵的房屋不算精美,街道上的商铺也以杂货为主,还有扛着炉子直接在沿街叫卖的。
就在这时,哑婆进来了,见姜卿意这样立即来拉她,姜卿意也不强留,也没力气强留,顺着她的力道就跌坐在了椅子上。
哑婆赶紧去关窗,也是这时,一个声音嘹亮的小贩吆喝起来。
“猪蹄儿,流亭猪蹄儿,软糯咸香,价格公道,猪蹄儿哇。”
姜卿意因疼痛而颤抖的手轻轻一顿,流亭猪蹄儿不是胶州特产吗?
她还是从高奎那儿听说的,高奎以前当纨绔的时候,时常去各地‘游学’,见识广博,之前从老家随她一起进京,便沿途说着各地见闻,这道胶州的流亭猪蹄最被他惦记,时常描绘其滋味美味,姜卿意也由此记住了。
所以,她现在在胶州的某个小镇上?
若是没记错,胶州沿海,是有商船可以一路直上京城附近的津沽,从津沽再入京就很近了。
姜卿意的心跳渐渐加速,她只要能偷偷跟上一艘商船……
“啊啊。”
哑婆指指饭菜,询问她吃不吃。
姜卿意其实吃不太下,糙米青菜,因为冷了,上面还凝结了一层白色的油花。
但既然决定要逃,她必须有力气。
姜卿意撑着虚软的身体慢慢挪到桌边,发狠似的,咬住了那青菜,用力的嚼!
吃过饭,她想取金针给自己针灸,但摸发髻,才发现簪子全被拿走了,玉镯也碎了,唯独北风找来给她装那丑虫子的镯子还在。
“咱们俩倒是挺有缘。”
姜卿意说完,就被哑婆扶出了房间,丁点儿不知镯子里那只丑虫子僵了僵,然后通体变得更加鲜红,犹如最极品的玛瑙。
关定海让她出来,是要再次出发了。
哑婆也跟着,看来是一路上照顾她的,但关定海却并不太担心她,一路上该跑多快就跑多快,姜卿意觉得自己这一路上没死也是自己命大。
马车连夜出发,一路疾驰,一连跑了两天,才终于在下一个小镇停下。
风里带着海水的咸涩,看来还未出胶州。
姜卿意望着关定海跳下马朝这里走来,手指缓缓按住手腕处的穴位,在他掀帘之时,一口鲜血吐出,‘晕死’过去!
第三百二十七章 斩草除根
姜卿意晕死后,听到关定海冷笑了声,然后让哑婆扛着她进了屋子,随意扔在了床上。
“看好她,我出去一趟。”
关定海说完,姜卿意就只听到脚步声和关门的声响。
没多久,哑婆嘎吱拉开房门,也出去了。
现在就是她逃出去的最好时机!
但姜卿意没急着走,她抬手掐算了一下,眉梢高高一挑,又躺回去,安安稳稳睡了。
这一路颠簸,她又伤重未愈,既然吃不了好东西,那就得多睡睡,养养精神。
但睡前,她也学着关定海冷笑一声,推翻了床头的茶盏。
然后继续睡了。
屋外,关定海阴翳盯着房门,等姜卿意溜出来。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没有丝毫动静。
考虑到她伤重,行走不便,他又多等了会儿,直到没有耐心,皱眉准备进去,结果里面又传来了茶杯摔倒的声响。
关定海冷笑,“我就知道。”
然后继续等。
结果半个时辰过去,客栈来来往往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就连小二都悄悄跟掌柜嚼舌根子,“他会不会这里有问题啊,还是脸上抽筋了,时不时就冷笑一下?”
小二指着脑袋。
关定海额头青筋暴跳,打发哑婆去屋里看,等哑婆说姜卿意睡了,还睡得挺香,当即一股被耍的愤怒涌上心头。
“很好,既然她这么有精神,那就再饿她两顿吧!”
姜卿意就这样失去了晚饭。
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很难吃。
关定海在这里应该是有认识的人,白天躲在客栈里,晚上就出去找人了,只留哑婆看守姜卿意。
姜卿意也不闹,就盯着角落被丢弃的长得磕碜的盆栽发呆。
哑婆或许是看她有气无力的,后半夜便自己睡了。
姜卿意嘴角浅浅一弯,薅了盆里的磕碜小苗,这可是上等的催眠植物木菊花呀,只要吃下,别说人,猛兽都得打瞌睡。
处理好木菊花,溶在茶水里,继续躺床上去了。
关定海其实后半夜就回来了。
他这人,生性多疑,处事老练,他笃定了姜卿意一定会逃,所以千方百计要抓她个现行,彻底击碎她的希望!
谁知守到天亮,踢开房门,姜卿意还在睡!
关定海自认几十年老将,沉稳冷静,运筹帷幄,智计无双,勇猛无敌,可此刻,他真的有点绷不住了。
“栖霞县主得了昏睡症吗?”
“没啊。”
姜卿意揉揉眼坐起来,“闲得无聊,又没饭吃,不睡觉干嘛。”
这样理直气壮有理有据,关定海居然无言以对。
但姜卿意看他心情尚好,看来这边的朋友愿意帮他了。
“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我有个疑问,还请关将军解答。”
“你想问武安侯之事?”
“不是。”
姜卿意摇摇头,从衣袖里抽出一根红绳,红绳上,缀着一只绣球狮子的玉石,“这是关小姐临死前给我的,说是她娘亲留给她的,我想问问,关将军为何要弑妻。”
关定海僵硬着脸,冷哼一声,“杀就杀了,要什么理由,你以为天底下所有的事都有理由吗?”
“我不知道,你们谋害武安侯是为权和利,传闻你杀妻是为了对皇上表忠心,但我觉得不止如此。”
姜卿意心底有一个大胆的、没有边际和任何证据的猜测。
她看着关定海,“是不是因为明氏,发现了德妃的秘密?”
关定海看她的目光一瞬间想要撕碎了她!
但他没这么做,半晌后,他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尽管这茶已经冷了,但他并不是要品,只是习惯性要拿个东西,掩饰此刻心底的乱。
“你还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问关将军。”
姜卿意看他慢慢抿下一口茶,紧绷的背脊松了松,“但关将军没有急于否定我的话,那看来,我是猜中了,明家遭逢大难,关将军虽不至于违逆皇上出手搭救,但也没有把结发妻子推出去的想法。”
“直到有一天,明氏发现德妃在用人命做邪阵,或许,她还发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一旦泄露,不止德妃,整个关家可能都要陪葬,所以你很轻易就选择了杀妻,是吧。”
“看来你的确知道的不少,这样的聪明人,活在世上,对德妃娘娘和齐王殿下都是个威胁,你死了还能让太子痛不欲生,真真是一箭双雕。”
关定海放下茶盏,拔出一旁的长刀,没有任何的犹豫,“原本还想让你多活几日,如今看来,你多活一日都是个麻烦。栖霞县主,休怪老朽了。”
话落,劈头朝姜卿意砍了下来!
姜卿意死死抓紧被子,说不害怕是假的,可她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哭求崩溃之态。
关定海心中正觉欣赏,脚下突然踉跄。
他很快想到刚喝的茶!
“你……”
“关将军说的没错,多留我一日都是麻烦。”
姜卿意说完,关定海应声而倒。
哑婆看到这一幕,吓得要跑,姜卿意也没拦,她没那个力气。
她慢慢下床,走到关定海身边,关定海就是太自信了,自恃多年老将,什么尔虞我诈没见过,他甚至还拿走了她身上所有能卜算的东西和能伤人的利器。
他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所以也全然不会料到,看似无计可施的她,还能下药!
“多谢关将军教会我,斩草要除根,否则遗祸无穷。”
“你想做什么!你敢!”
关定海艰难的想爬起来,奈何眼皮都抬不起来,只能看着姜卿意慢慢走到他身边,捡起他的刀。
姜卿意掌心出了汗。
她以前的确是不敢的,但关定海要杀她,要杀太子,她再犹犹豫豫,就是给自己和太子殿下找死!
噗呲——!
姜卿意没回头,扯下关定海身上的钱袋。
本想再找找路引,但怕他联系好的朋友发现,干脆不要,下楼找小二买了套男装和一个帷纱帽,混入人群离去,丝毫没察觉与她低头擦身而过的男人。
男人进入客栈后,快步上楼,拔出剑慢慢靠近房间,结果鲜血先流出来。
他惊恐的过去,看到已经断气的关定海和空了的房间,一愣,随后立即取下腰上红色的烟花放上了天空。
第三百二十八章 再遇
姜卿意买通一艘小商船商船时,正好看到那抹炸开的烟花,还紧张了一下,以为是关定海的人发现了,她赶紧进入船舱,才长呼一口气。
夜里,船工送来了晚饭和一碗药。
药方是姜卿意自己开的,很多药材没有,就用的药效差一些的代替,倒是饭菜居然意外的不错,有荤有素,姜卿意吃饱喝足,重新包扎了下伤口,才躺在窄窄又泛着潮气的小床上,准备入睡。
“最近这船不好跑了,等跑完这一趟,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待一段日子吧。”
“怎么了这是,最近生意不是挺好吗?”
“你们没听说啊?太子好像得了什么急症,快不行了,指不定就要守丧,守丧的时候那些喜欢咱们海货的贵人们哪还敢吃呀,别到时候货烂在……”
话未说完,房门猛地拉开。
闲聊的船工看到是今早塞钱进来的客人,奇怪道,“您有什么事儿吗?”
“你们方才说太子殿下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快死了呗。”
“怎么可能!”
太子殿下身上的旧疾经过这一年的调理,已经好了大半,何况还有谷明在!
夜色太暗,船上只有一盏灯笼摇摇晃晃,他们也看不清姜卿意脸上的神情,不过或许是习惯了跟船客闲聊,笑着道,“怎么不可能,听闻太子殿下有一个很喜欢的未婚妻,结果眼看着快大婚了,却被歹人掳走了。”
“哎,一个妙龄女子,被歹人带走哪里还能有好日子?”
“就是,咱们都听得多了,黄花大闺女被带着,不是被凌虐就是受不了羞辱自尽的,太子殿下见得肯定更多,哪能想不到?”
“听闻那劫匪也是胆大,时不时砍下那未来太子妃的手脚送去,太子也是人,时不时收到心上人的一截断肢,哪能不气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