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苑。
姜卿意一觉睡到下午酉时初才醒,刚醒,就见桑榆蹲在她的床外。
“你怎么在这儿?”姜卿意掀起帘账。
“宣平侯变成太子了。”
桑榆用面瘫的脸,说出最八卦的话,并双目灼灼的盯着她,“小姐,你会不会变成太子妃?”
姜卿意想到才发过的那个毒誓,明眸轻闪,她发誓不爱上宣平侯,跟太子有什么关系?
“怎么这么问?”
“因为宫里宣布宣平侯就是失踪多年的前太子的同时,也宣布了即将为太子选太子妃的消息。”
桑榆说,“我听厨房采买的人说,皇上很中意辅国将军之女和户部张尚书之女,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勋贵世家的千金们在往京城赶来。”
姜卿意望着手里的龙凤佩,她总觉得越修离若是有得选,一定不会选她。
但他不选她,她就不能去选他么?
姜卿意点了点这龙凤佩,莞尔,“去准备个小匣子。”
而后,将龙凤佩、袖箭等越修离送给她的小东西全装了进去,“将这些全部送去东宫。”
“小姐要跟侯爷……不,太子殿下划清关系?”
“那就看他是不是这么想了。”
当然,她不会允许他瞎想!
姜卿意起身去姜淮和姜老夫人的院子走了个过场,就去范府了,毕竟她现在是范家的养孙女,有义务孝敬范老夫人夫妇。
范老夫人很高兴她过来。
姜卿意陪她用膳聊天,直到她歇下,才出来给范稷把了脉,又重新调整了药方,并留下两瓶天山雪莲做的药丸,这才戴上帷纱帽出府。
其他的事她都能暂时放一边,但看姜淮俨然已经把娘亲当做要挟她的软肋,安排娘亲离府之事不能再耽搁了!
穿过夜色,姜卿意很快找到了钱大富。
钱大富见她来,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大师,道观已经收拾好了,最迟这个月底就能开起来了!”
“可以先造个名单,把钱收上来。”
“大师缺钱用了?我这儿还有些银子,要不大师先拿去应应急?”
姜卿意看了眼他还处于破财状态的命火,“道观那边还要花银子,不必用你的,你只管放出消息,道观开门上第一柱清香者,不但能得头卦,还包解卦。”
“这是何意?”
“就是包来人化灾解难的意思。”
钱大富瞪大眼,莫非大师真有点儿仙术在身上!
姜卿意看得好笑,哪有什么仙术,不过是事在人为,算尽人心罢了。
“行,我这就去办,大师即将去道观任观主的消息早已放出去了,最近已经有不少人在打探了,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嗯,拿到钱后你不必问我,直接去帮我去办另一件事。”
姜卿意沉吟半刻,将她的计划告诉了钱大富。
钱大富听完,头皮发麻。
“镇国公府的主母……大师,这可不是小人物啊,您与她有什么仇怨,为何要这样……”
“她是我娘。”
“虽然她是你娘,但也不能……等等,她是你娘!!”
“我是姜家三小姐。”姜卿意掀开帷纱帽,“你也可以继续称呼我为大师。”
钱大富两腿一麻,要不是走南闯北多年,此刻怕要跪下去,天神呐,拿着个幌子就敢独自半夜出门,给人批命解卦的大师,竟是个娇滴滴的年轻小姐,这说出去谁信呐!
况且她这计划……
钱大富仔细一咂摸,更是心惊,到底是什么样的七窍玲珑心,才布得出这样的局!
姜卿意也不想暴露身份,可她现在别无选择。
离开前,她深深看他一眼,“钱大富,你不会背叛我吧。”
钱大富这次是真跪地上了,“姜……不,大师放心,大师于我有恩在前,我钱大富不是什么大善人,却也绝不是狼心狗肺之辈,我就是死也不会背叛大师!”
姜卿意看着他愈发明亮的三簇命火,满意离去。
接下来几日,姜卿意正式开始学掌中馈。
但这对她来说并不难,前世的晋王府就是她一手打理的,现在难的是,卢姨娘不甘心交权,底下的管事也各有心思,欺上瞒下,账簿做得一塌糊涂。
姜卿意也不跟卢姨娘掰扯,直接带了桑榆冲到账房,抬走了近十年的账簿。
张婉如来时,看到的就是姜卿意一把凳子坐在摊满了账本的院子,一目十行,手下飞快的写着什么,她娘是商户小姐,她自然也会记账,所以一眼便看出姜卿意是在飞快的心算!
“张小姐前来可有事?”
姜卿意头也没抬。
原本她是不打算再见张婉如的,但今日张婉如是跟张尚书一起登门的,张尚书要拜访姜淮,这位娇客自然只能姜卿意接待。
“没别的事。”
张婉如声音放得轻轻的,“是爹爹知晓县主曾救过我,这才带我一起来的。”
平常她是没机会出门的。
姜卿意笔下一顿,“我陪张小姐去花园走走?”
“不用了。”
张婉如看着角落还堆得高高的账本和姜卿意下意识揉着的手腕,紧张的捏了捏袖子,“不瞒县主,我自小跟我娘学着打算盘,十分擅长看账,县主若不嫌弃,不如我帮县主一起整理这些账目吧?”
姜卿意看她忐忑又期待的模样,半晌,轻轻‘嗯’了一声,叫落葵给她在自己旁边放了张桌椅。
张婉如看账的确是把好手,甚至比前世掌了十年晋王府的人还快些,不到天黑,一个人就看完了整整一箱子的账,而且记忆惊人,前后隔了两本账簿里的某条有关联的问题账目都能挑出来列到一起。
“县主,我做的怎么样?”
张婉如问。
姜卿意看着还是不自信的她,如实道,”很好。”
“那明日我再继续帮你看吧!”
张婉如高兴的道,“反正我在家里也是成闲着。”
“不用麻烦张小姐了。”
姜卿意拒绝了她,并让落葵把人送了出去。
落葵回来还在小声念叨,“小姐怎么好像很不喜欢张小姐,奴婢瞧着张小姐倒是一片诚心。”
姜卿意没回答,只是加快速度整理好这些账簿。
直到这天晚上,她照例抽空去范府看范老夫人和范稷,就在拐角撞见了来探望恩师的越修离。
他换了身月白色的长袍,系黑色披风,从月色下走来,衣带当风,矜贵风雅,饶是再挑剔的御史也在仪态上挑不出这位太子殿下半分错处。
“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
越修离想到她送回来的匣子,目色深深看了她一会儿,跟范老大人告辞,期间,再没跟姜卿意说过一个字,就好像他真的完全不在意她一般。
“姜小姐,我们去见老夫人吧。”
“再等等。”
“等什么?”
姜卿意不语,就站在原地看着越修离的背影。
终于,在他即将踏出最后一道门槛时,他停住,回了头。
隔着茫茫夜色,姜卿意也看到他在看见她还在时的惊诧。
姜卿意满意笑起来,脚步都轻快起来,“走吧,我们去看老夫人。”
从范府出来后,姜卿意彻底不再纠结越修离到底会选谁做太子妃,而是专心开始为送苏袖母女离府做准备,毕竟这才是她最重要的、也最不容许失败的一场豪赌!
三日后,姜卿意终于列好了账目,但她还没去找卢姨娘谈判,卢姨娘先登门了。
“这几日查账辛苦了吧。”
卢姨娘一副大方让权的模样,但她心底笃定姜卿意根本查不出什么,账目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何况才过去三天?
她姜卿意纵是天才也做不到!
“是有些辛苦。”
“无妨,迟些我让账房先生来教教你,不过这事儿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从珠算到货价,这些都不是三两日能学会的。”
卢姨娘带来的几个管事都阴阳怪气的笑起来,“原来三小姐连珠算都不会啊,搞这么大阵仗,我等还以为三小姐全都会了呢。”
“珠算都不会还查什么账啊?”
“该不会是拨着珠子玩儿吧。”
“小女孩就是这样,哪里看得懂这些复杂的东西呢,我看三小姐还是安安心心学学怎么相夫教子,弹琴绣花吧。”
如意苑的下人们脸色都不好看,这是欺负人欺负到家门口来了!
姜卿意脸色也有些凉。
见状,卢姨娘这才开口,“好了,三小姐刚掌家,什么也不会学就是了,你们都是长辈,要尽心教三小姐才是。”
管事们立即乖乖赔礼道歉。
姜卿意眼尾轻扬,原来卢姨娘这是来给她下马威来了!
第九十三章 将计就计
姜卿意摩挲了下茶盏边缘,既没有礼贤下士般来扶起这些管事,更没有受惊紧张的怯怕,只是懒懒的坐在原处,“卢姨娘说完了?”
“三小姐,你这是什么态度!”
“卢姨娘就算是妾,也替国公府掌家了这么多年,在我等眼里,她才是这国公府真正的话事人……”
姜卿意轻笑,气势却霎时变得尊贵而冷寒,“你们又算什么东西,也配挑我国公府的话事人!”
这一句话,把所有人噎得死死的。
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管事上前指着姜卿意,“三小姐,驭下当恩威并施,你难道以为光凭棍棒就能让人对你心服口服,替你办事吗?”
“想要把事办好,不齐心可是不行的。”
你若是想完全接掌这个家,最好对我们客气些!
姜卿意冷笑,“不听话的下人,换了就是,棍棒没用,那就换刀剑,我倒要瞧瞧,有几个不怕死的。”
这如无赖一般的话,把底下这群管事气得七荤八素,齐齐恳求卢姨娘主持公道,还放话,“如若真是三小姐接掌中馈,小的们自知无能,也不敢腆着脸占着这个位置了!”
“各位不必这样,阿意还小……”
“芙蕖,拿笔墨,把刚才说不干了的人名字记下来,迟些就给他们安排别的事去。”
姜老夫人可不信任外人,这群人的卖身契全都在国公府,想离府,没她这个掌中馈的主子答应可是不行的!
芙蕖也老实,二话不说就提着笔墨问,“刚才说不做了的几位,请报一下名字。”
一群人霎时脸憋得铁青却愣是不敢再吱声!
卢姨娘也没想到姜卿意说不装就不装了,忙道,“阿意,管家可不是过家家,不能置气……”
“姨娘为何会觉得我在置气?”
姜卿意问,“不听话的下人,不处置了还要供着吗?”
“倒不是如此,只是撤了他们,府里的事谁来做呢。”
“府里也没什么事。”
姜卿意淡定道,“国公府现在账上现银剩下不足三千两,剩下六个年年亏损的庄子,以及三个面临倒闭的铺子,原本他们不提,我也要优胜劣汰,只留两个管事的。”
这话一出,不止这群管事,就连卢姨娘的脸也跟着白了几分。
难道她真的从账目里查出了点东西?
卢姨娘定了定神,挥退慌了神的管事们,才道,“账目的事我们迟些再说,今日来其实是有另外一件事,你可还记得玄清子大师?”
“他即将下山,出山前他便提前来信,说夫人命犯荧惑,需要送去道观清修,终身不得再下山。”
姜卿意的平静被打破,冷冷看向卢姨娘!
卢姨娘见她在乎,稍稍安心了些,“且玄清子大师还说了,国公府这半年来之所以频频不顺,除了夫人命犯荧惑以外,还因为天时有变,天灾将至,唯有血亲之血方能祭之。”
“而国公爷选定的人,是阿鸾。三小姐,你也知道国公爷有多信玄清子,否则当年也不至于顶着京城异样的目光,也坚持要将唯一的你送走。”
姜卿意冷漠等着她继续说出她的目的,她可不信卢姨娘有这么好心能来给她通风报信。
卢姨娘见她没有半点焦急,先前笃定的能拿捏她的想法不禁有些动摇。
难道她并不如她表现的那样在乎苏袖母女?
一个疯子,一个年幼的哑巴,的确都是拖累……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能护住夫人母女的性命。”
卢姨娘斟酌道,“只要三小姐肯帮妾一个忙,妾愿意为之周旋。”
姜卿意沉吟半晌,就在卢姨娘都要放弃的时候,才听她问,“什么忙?”
“我要安安与谢家或范家定亲。”
卢姨娘急忙道。
她虽嫌弃范家小公子太年幼,范大人也已致仕,家族没什么支撑,但谢家的门第太高,不一定能攀得上,都得试试。
而饶是姜卿意都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卢姨娘在说什么。
“范稷今年才虚岁七岁!”
“安安也才刚满十六。”
姜卿意看卢姨娘不以为意,就知道她只是想利用女儿攀一门好亲,至于对象如何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攀上的亲戚能否为她所用。
而她现阶段急切想做的,无非就是救卢家那群蠹虫。
姜卿意觉得人与人真是不一样的,会有苏袖这样疯了也惦记女儿的娘,也有为了外人卖了亲女儿的娘。
“那你先说说,你要怎么帮我救我娘和阿鸾?”
“过几日便是四月初八浴佛节,京城会有盛会,届时我会说服国公爷允许三小姐带夫人和阿鸾出门浴佛水,接佛缘,皈依入佛家门下,再介绍一位高僧将夫人母女记做俗家弟子。”
“如此一来,夫人即可继续留在府里休养,玄清子一个道士也无法再干涉。三小姐以为如何?”
姜卿意手指轻轻在一旁的账本上敲了敲,而后无可奈何般叹息,“那就依姨娘所言吧。”
“那安安的婚事,就辛苦三小姐了。”
卢姨娘丝毫不担心姜卿意会食言,因为浴佛节后,苏袖母女的确摆脱了玄清子的桎梏,却永远落到了她手里。
她要她们生便生,要她们死便死!
卢姨娘走后,落葵才忧心问,“小姐,这账您辛苦算了几日,怎么不拿出来?”
“自然要留着以后大用。”
卢姨娘的算盘她岂会看不出来?
不过与她的计划也不谋而合,正好将计就计。
但卢姨娘也提醒了她另外一件事,姜淮身边没有个自己的眼线,的确处处不方便。
“桑榆,你去苏姨娘院里走一趟,告诉她,该践行承诺了。”
“是。”
绿叶晃动,夜幕低垂时,姜淮才疲惫的从书房出来,刚绕过长廊,就听到一阵女声低喃。
“这次就是夫君替妾救回了弟弟,妾愿意折寿十年,换夫君愁眉舒展……”
“谁在那里!”
老魏呵斥。
湖畔的美人吓得一惊,身上的披风也掉落下去,月色映在湖面波光粼粼,将美人纤秾合度的身段衬得更加弱不胜风,一双眼鹿儿似的写满了惊慌。
姜淮心口轻动,挥退了老魏。
翌日,姜卿意就听说姜淮昨夜歇在了焰娘屋里的消息。
许是心情好了,姜淮很快同意姜卿意在浴佛节时带苏袖出门走走。
眨眼,便到了浴佛节这日。
“淮郎也会去吗?”
苏袖仔细换上新衣,梳好妆发,满眼缱绻爱意,“我好久没见他了。”
姜卿意眼眶微涩,还是拿出了那颗药丸给她。
“吃了就能出去玩了吗?”
“嗯。”
姜卿意看着那颗药丸,纵然那不是第一次给人做,但这次是最不容有失的一次,一旦失败,敏锐的姜将会洞悉她所有的计划和伪装,那她和娘亲,就都没有以后了!
第九十四章 我喜欢的
大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善男信女都在路边摆了摊子,煮了结缘豆要与人结善缘。
而这一天,除了国寺,大部分寺庙也同样会准备浴佛斋会,煎香药糖水相赠。
“好热闹。”
桑榆抱着剑坐在马车里,面瘫着脸跟苏袖两好奇的挤在窗边往外看,正好赶上有人抬了大佛游街,阵阵梵音吟唱传来,听得两人如痴如醉。
但姜卿意发现,小阿鸾从头至尾都沉静的不像个小孩子。
“阿鸾,不喜欢吗?”
小阿鸾摇摇头,她感觉到了,姐姐一早上看她和娘亲的目光都很不舍。
姐姐要离开她们了。
姜卿意揉揉她的小脑袋,“一会儿我们要去松风寺,你们不要乱走,跟着桑榆,知道吗?”
松风寺是卢姨娘定的,今日她同样会带着姜承泽兄妹一起随姜淮进寺祈福。
小阿鸾乖巧的点头。
她想,她再乖一点,姐姐就不会不要她和娘亲了。
马车很快在松风寺山脚停下,姜卿意给苏袖戴好帷纱帽,才想牵着她的手上山。
结果苏袖手往回缩了缩。
姜卿意掌心落空,心也跟着空了起来,还是车嬷嬷上前扶住苏袖,“夫人少出门,不熟山路,还是老奴扶着走吧。”
“嗯。”
姜卿意默默跟在后头,踩着一级一级的阶梯随着人群往山上走。
走着走着,就听前面一声惊呼。
姜卿意看去,正好瞧见桑榆飞跃跳下山崖,将一个失足滚落的妇人拦住了。
“愣着做什么,救人!”
姜卿意一声,常贵才回过神来,赶紧招呼了路上几个青壮年一起爬下去把那妇人给扶了上来。
姜卿意没管那妇人,先扣住桑榆的脉,“你手腕还不能用大的力气,下次注意!”
桑榆也知道自己冲动了,但被小姐骂,她心里怎么还有点儿美滋滋的?
“夫人可受伤了?”
姜卿意这才看被救起来的妇人,见她穿着虽然简单,但衣料上乘,虽清瘦,眉眼间却自有一股威仪,可她却奇怪的一个下人也没带,发髻间也只有两支素银簪子。
“我没事,多谢小姐和这几位出手相救。”
“我家小姐素来心善,今儿又是浴佛节,出手也是应该的。”常贵连忙道。
姜卿意不容许今日的计划有变故,见这位夫人只是受了些轻伤,便只留了芙蕖照应就带苏袖母女上山了。
谁知刚上山,变故就发生了。
“谁家的狗发疯了,还不赶紧扑杀了!”
“可不敢杀,那是勋王府养的。”
众人看着前头正红着眼撕咬一个惨叫男子的高大猎犬,吓得纷纷避开。
常贵也赶忙护在前头。
原本勋王府的人已经赶来了,可这时,一阵比那男子更凄厉的惨叫响起。
是阿鸾!
姜卿意回头,就见阿鸾小小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抱着头死死盯着那狗绝望的尖叫,就好像曾经她也曾被那样撕咬过一样!
姜卿意忽然想起,为何前世她只比今生迟了一年回京,就完全不知道小阿鸾的存在了。
之前,她怀疑小阿鸾是病死或饿死了,毕竟前世这一年,玄清子还没下山,姜淮不可能下手。
可此刻,一个令她脊骨发冷的想法冒出来。
前世赵元达是送了姜玉惜狗的,如果送的不止一条,除了后来活活咬死了落葵的,还有这一年也咬死了小小的阿鸾的呢!
“小姐小心!”
姜卿意见那恶犬被阿鸾的尖叫吸引扑了上来,想也没想便把阿鸾抱在了怀里。
桑榆当场拔刀,那勋王府的人却怒斥,“放肆,这是小郡王爱犬谁敢动!”
噗呲——!
长刀利落砍下,鲜血溅出来。
姜卿意还没感受到那份温热,就被人拉到怀里避开了这一地脏污。
勋王府的人看桑榆真敢砍了勋王府的狗,大怒,“好一个贱婢,你找死!”
“孤倒要听听,勋王府要怎么让一个屠杀恶犬的人死的!”
越修离站稳,东宫禁卫军迅速拔刀上前,将勋王府那几个小厮团团围住。
匆忙追来的勋王府管事看到来人是谁,顿时吓得跪地,“太子殿下恕罪,是奴才们有眼无珠冲撞了殿下,待回去奴才便告知王爷重重责罚这群不长眼的东西!”
众人这才惊觉眼前这位俊美清寒的年轻男子,竟就是皇上刚找回来的太子殿下,齐齐下拜高呼千岁!
越修离只看着努力安抚着怀里依旧惊惧不安小女孩的姜卿意,她难道都不怕吗,方才她那武婢若有片刻的犹豫,她后背都要被那恶犬抓烂了。
“恶犬死了。”
越修离冷冷瞧了眼还在颤抖尖叫的小阿鸾,从袖中拿出一把造型朴拙的匕首扔到她怀里。
“以后再有恶犬,杀了便是。”
匕首是越修离常用的,带有浓浓的杀气。
可奇异的是,小阿鸾的神志也被它从那血肉模糊无休无止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她紧紧抓着那柄匕首,也紧紧揪住了姜卿意的衣襟,凶狠的看着越修离,我不会拿姐姐跟你换的!
越修离看明白她的意思,故意问姜卿意,“你怎么那么喜欢带拖油瓶。”
阿鸾喉咙里立即发出野兽般警告的低吼!
“不是拖油瓶。”
姜卿意安抚的摸摸小阿鸾的头顶,咽下后怕,同样坚定的看向越修离,“只要我喜欢的,那就不是拖油瓶,而是我我愿倾尽一切追逐同往的珍宝。”
越修离眼仁轻颤,而这时勋王已经亲自赶了过来。
越修离没有回姜卿意的话,又变得跟之前一样冷淡离开去与勋王交涉了。
姜卿意嘴角轻翘,悄无声息的带着人走了。
待她走远了,越修离才状似无意的朝她离开的方向看了眼,而心口,任由陌生的又令人产生奇怪愉悦的悸动发生,且愈演愈烈。
姜卿意啊……
无声长叹消散在风里。
姜卿意还不知道越修离的动摇,见小阿鸾已经平静后,才将她交给芙蕖牵着,而后领她们去了松风寺后山。
“小姐,不带夫人去见国公爷吗?”
“先不去。”
姜卿意怎么可能让苏袖再见姜淮!
“芙蕖和落葵跟着我,这里交给车嬷嬷便行。”
落葵刚想说车嬷嬷年纪大了看顾不过来,不如她也留下,就被芙蕖拉住,“咱们听小姐的。”
小姐这几日一直奔忙,还主动带了夫人出来,肯定是要做什么的。
姜卿意最后看了眼苏袖母女,攥紧掌心,转身离开。
小阿鸾觉得不对劲,往前追了两步,就被车嬷嬷抱起,“乖,前边有个湖,还有蝴蝶儿呢,嬷嬷带你们去玩好不好?”
“好啊。”
苏袖开心的说,“阿意都七岁了,还没抓过蝴蝶呢,她以前最喜欢我给她用绸缎系蝴蝶结了。”
姜卿意脚步轻轻一停,她知道回头还来得及,一切意外、万一、都能杜绝,还能将娘亲留在身边陪着她。
可她不能。
她必须把握住这唯一一次的机会!
“娘亲怕生人,我让车嬷嬷领着她在后山坐会儿,那里僻静,没什么人。”
“卢姨娘说要为她拜一位大师。”姜淮看向卢姨娘,“早些领人去吧,别耽搁太久。”
今日人多眼杂,他原本不想苏袖出门丢人现眼的,若不是前几日张东山登门,说本该在十年前坠崖而死的苏毅父子居然在大晋边境露面了的话。
消息虽不确定,但他还是早做准备的好,毕竟那两父子可是极其护短之人……
“爹爹?”
“何事?”
姜淮回过神,才见几人齐齐看着他。
卢姨娘识趣的重复一遍,“您不是说张尚书今儿还约了您一起去观松楼欣赏历代方丈大师留下的墨宝么,妾已经提前命人准备了斋点过去,您看还要备其他的吗?”
“不用,卿意,你上过香我们便过去吧。”
“是。”
姜卿意总觉得姜淮好像藏着什么心事,以至于提起娘亲,都能让他分神。
到底是什么事?
“三小姐,香。”卢姨娘递了点好的香给她,凑近道,“一会儿谢家人也会去赏画,三小姐应该没忘记答应妾的事吧。”
“姨娘放心。”
“那就好。”卢姨娘陪她将香插进香炉,“其他的妾自己已经做了安排,迟些,三小姐只需要引谢公子去三楼左手边的厢房歇息即可。如若三小姐不能尽心,夫人那儿,妾恐怕也有心无力了。”
姜卿意嘴角一弯,“姨娘在威胁我?”
“怎么是威胁呢。”卢姨娘同样微笑,“只是你答应跟我做交易的开始,你就落了下风了,毕竟若是谢公子和范老夫人要是知道你为了你娘亲而盘算出卖他们,他们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你吗?”
是个人都会觉得膈应吧,尤其是范家,范稷可是范老夫人夫妇的命丨根子!
姜卿意看着这个平日里总跟在姜老夫人身后,表现得没有一点主见的卢姨娘,“原来往日竟是我看走了眼。”
“三小姐过誉了。”
“好了吗?”姜淮催促。
卢姨娘这才笑着给姜卿意行了一礼,先一步走了出去,现在可是三小姐亲手把苏袖母女交到她手上当把柄的,今日安安与谢小公子的事她必得全力以赴,否则就休怪她狠心了!
“走吧。”
姜卿意收回目光,跟上姜淮,去了赏画的观松楼。
观松楼一共三层,围着一口山泉而建,犹如一口天井,但种满了花草,很有几分雅趣。
刚进一楼,张尚书就迎了来,而后跟身边的年轻男子道,“文儿,你熟悉这里,你陪着县主几人一起走走吧。”
张文偷偷看了姜卿意好几次,脸颊有些发烫,连忙应下,领着几人上二楼去。
“没意思,你们自己去,我去外头走走。”
姜淮一走,姜承泽扭头就跑了。
芙蕖看了眼他离开的方向,是后山,不由担心,“小姐,夫人那里要要不要奴婢也过去,万一四公子过去不小心撞见了……”
姜承泽对苏袖母女的恶意是从不掩饰的,在如意苑尚且敢动手,又何况这人多眼杂的外面?
姜卿意的心狠了狠,“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