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样聪慧,与他相处久了,也一定能察觉。
万一,她更喜欢这一年与她同生共死的‘越修离’呢?
他或许会令她失望,他不想如此。
姜卿意察觉他心中的不安,忍不住抬头看他,细雨似乎打湿了他的眼睫,一双眼眸愈发幽黑深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也透出几分矜贵威严的森冷和不可高攀。
可却没想到,这样的威严之下,藏着的,竟是这样细腻的小心思。
“没关系。”
姜卿意抱抱他,“如果觉得不真切,那我们就重新再来一次,去走那些路,去做那些事,去经历那些感情,好不好?”
软玉在怀,越修离觉得萦绕周身的寂冷,都被这一腔温软驱散开去。
他展臂,将她牢牢抱在怀中。
“阿意。”
声音已是喑哑。
姜卿意还未细辨那声音中的情意,已经被打横抱起。
姜卿意瞧着宫人还在,吓得锤了下他的胸口,“还没用晚膳呢。”
“不妨事,等一会儿劳累后,再一起用。”
什么劳累,劳累什么!
宫人们都乖觉的低下头,临走时还不忘给她关上大殿的门。
姜卿意觉得脸热的厉害,可很快,便理智全无。
等好容易叫了水,洗漱干净,姜卿意坐在饭桌前,已经是拿筷子都没力气了。
她盯着对面精神奕奕,仿佛吃了十全大补丸,就连那双雾沉沉的双眸都点了些许亮色的人,忍不住咬牙,“原来那些志怪话本子里说妖精会吸人气的事儿,是真的!”
看他这妖精,不就吸得饱饱的么!
“阿意不是答应朕,去把去年那一年的事,重新做一遍么?”
他还无辜上了!
她说的做一遍,哪里仅仅是只把这种事做一遍!
越修离看她气得两颊泛红,不再逗她,长臂一伸,越过小桌子拿走她手里的筷子。
“乖,朕喂你。”
姜卿意想着反正都是他害自己吃不了饭,让他来喂也是应当的。
就是没料到,妖精这种生物,是贪婪的、不知疲倦的。
饭喂着喂着,饭菜就被一袖子扫到地上去了。
姜卿意恨恨咬他。
越修离歉意的捂住她满是愤然却盈然晶亮的眼睛,“阿意,别这样看朕。”
这样,只会让人更加想要将这份温软破坏。
最终,姜卿意还是没能再叫一份晚膳,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竟是饿醒的!
姜卿意都觉得稀奇,自她重生以来,什么样的苦都吃过,却是没饿过肚子,没想到如今都成皇后了,居然会被饿醒!
“皇上早早命膳房准备了膳食。”
暮雨领着宫人替她梳洗。
姜卿意平日里不是个娇气过分的主子,但此刻连指甲盖也不想抬,任由宫女们摆弄服侍。
好在早膳很丰盛,热锅冷锅七八个,包子甜点也摆满了各个角落。
姜卿意先用了一碗炖的软烂香甜的红豆粥,才吃了一屉饺子,和一些酥点,剩下的便让宫人们下去分了。
宫人们高兴不已。
娘娘宽厚,并不曾苛待他们这些宫人,可御膳房的点心可不是他们能吃得到的。
暮雨瞧着年纪小些的宫女们高兴的去屋檐下坐着分吃的,忍不住跟一侧同样看着这一幕的姜卿意笑道,“还是一团孩子气呢。”
“是啊。”
姜卿意本来定了今日要邀请娘亲和阿鸾入宫来,是越修离怕她累着,便传了消息说让她们下午来,反正宫里没主子,再留他们在靠近太妃们一片的宫殿住几日,也不用怕旁人说闲话。
上午既然闲着,姜卿意道,“去将宫里的名册拿来吧。”
“娘娘要名册做什么?”
“皇上仁德,以后后宫不会纳宫妃,自然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本宫将名册上年满二十五的宫人都勾出来,你使人一个个去问,若愿意离宫归乡、任上没出过差错的,便赏一年月银,放出宫去吧。”
暮雨微惊,确定姜卿意说的是真的后,忍不住眼眶发热,“奴婢这就去办。”
皇后娘娘要放宫人出宫的消息很快传出来。
宫女们兴奋不已,除了少数几个在宫外也没有亲朋、习惯了宫里生活的,大多数都是愿意回家的。
忙完这些事,中午越修离照例回来陪她用了午膳,便一同等待苏袖母女到来。
一年时间不见,姜卿意看到一身湖绿色长衫的苏袖,甚至觉得她还年轻了不少。
她皮肤本就白皙,五官柔美,在绿色掩映下,更添几分沉淀后的温柔恬静,只是一见姜卿意,便红了眼眶。
“臣妇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母亲不必多礼!”
越修离示意宫人将她扶起,又与她们说了几句话,便起身离开,不打搅她们母女团聚。
但走时,越修离却意外的叫上了小阿鸾。
小阿鸾面色虽冷清沉稳,但在外人看来,到底只是个未及笄的小孩子,青天白日,又有宫人在,越修离也只将她带到宫门外,不会于她名声有什么。
“匕首好用吗?”
越修离问了句。
小阿鸾瞥他一眼,不吱声。
她能说话,却还是不爱说话。
越修离并不介意,脚步微顿,回头看她,“你与你姐姐都与寻常人不一样,大概阿意还未察觉到这一点,若是知道,必要肝肠寸断。”
小阿鸾惊愕看他,难得出声,“什么意思?”
难道姐姐她也是……
“是。”
越修离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小阿鸾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前世她没有在镇国公府的后宅被活活饿死,却差点死在那恶犬的嘴里。但她十分好命的遇到了恰好路过的流云剑,流云剑救了她,又教她习武,明事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个同样被姜淮放弃的姐姐,可是等她学成归来,姐姐已经死在了赵嘉禧那个畜生的手里。
那个畜生身边高手环绕,她筹谋多年,才终于在他登基的前一天,一柄红缨枪刺穿了他!
她也同样死在了他身边那群高手的手里。
可等重新睁眼时,她被姐姐小心翼翼却疼惜到颤栗的怀抱抱住时,她就在想,为何独独她能重来,姐姐却不能?
若是姐姐能重来多好?
姐姐能弥补前世的遗憾和悔恨,会得到救赎。
却从未想过,姐姐已然是重生的,并且靠她自己,一点点报了前世的仇。
阿鸾心头沉重的枷锁顷刻碎裂,抬眼看向越修离。
越修离只问她,“还随流云剑离开吗?”
阿鸾犹豫了一下,仍旧点头,并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越修离。
越修离看懂了,她是要去追寻更高的武学造诣,日后他若敢欺负阿意,她拼死,也会将那匕首再送入他的胸膛。
越修离笑起来,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就像疼爱自己的小妹一般。
“你可以劝一劝流云剑,不必常年避世,有朕在,当年的他家中的惨案不会再发生。”
“我尽量。”
“去吧,你娘和姐姐都很想你。”
阿鸾扭头就走。
可走上台阶,又忍不住回头看着这个姐夫,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允许你与我分享姐姐。”
“那多谢小妹?”
越修离笑。
小阿鸾扯了扯嘴角,回到大殿,苏袖正拿帕子擦眼角,显然已经哭过了。
姜卿意瞧着回来的小阿鸾,见她步履轻快不少,仿佛身上某些枷锁被打破了似的,有些好奇起她跟越修离说了什么。
但小阿鸾寡言,姜卿意便也不为难她了。
夜里一起用过晚膳,姜卿意想跟苏袖一起睡,拉上小阿鸾一起去了苏袖暂住的寝殿。
越修离一个人在空空的架子床边坐了一会儿,到底是没睡下,又去书房了。
而此时的姜卿意还不知道某人难以入眠,跟苏袖和阿鸾三人躺下。
拔步床很宽敞,三人一人一床被子,姜卿意和阿鸾分别躺在苏袖身侧,听苏袖说起未出嫁前在家中的趣事,几人都默契的不提镇国公府,仿佛避开一个晦气的瘟疫。
后来小阿鸾也难得开口,说起跟流云剑学武的事。
流云剑一个大男人,并不会带孩子,尤其是女孩子。
一开始手忙脚乱,闹出不少笑话后,才慢慢厚颜去蹲别人家屋顶,去站别人家院子里的大树,看别人家是怎么带小姑娘的,这才勉强把小阿鸾拉拔大。
小阿鸾不知道,她言语间已经透露了不少这一世还未发生的事。
苏袖听得满心酸楚,并未察觉。
姜卿意却听出来了,但事已至此,她什么也没说,只在她们睡着后,又起身小心为她们掖了掖被角,才沉沉睡去。
翌日,姜卿意母女三人吃过早膳,便相约去放纸鸢。
赵念之和范稷也跟舒平郡主和她的一对双胞胎接进来了。
一开始赵念之还有些沉郁,自越修离醒来后,便将宁王禁足府中,他的拥趸全部扫除了干净,也解除了手里的兵权。
听闻他现在在府中正与梁楚华在闹和离,撕破了脸,成日的争执。
赵念之还小,府上下人见主子们都不在意他,就更加不会善待他了,是以此番他进宫,姜卿意居然看到了他手背和脖颈上带着淤青。
“我让人准备了纸鸢,你们去玩儿吧。”
姜卿意看着小小年纪,沉闷的像个几十岁的大人一般的赵念之,看了看范稷。
范稷倒是从当初那个腼腆病弱的小孩,成长的阳光活泼起来。
他一手拉着阿鸾,一手拉着赵念之就跑去玩了。
舒平郡主让人抱过来她那对双胞胎。
双胞胎跟舒平郡主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粉雕玉琢的可爱。
“如今我们也从府里分出来了。”
舒平郡主想起王家那些糟心事,又想到王御史提出分家时,那一大家子仿若天塌地陷的表情,忍不住大笑,“也怪我,以前惯得她们都忘了,王家能有今日富贵靠得是谁,如今我们搬出来,王家老太太成日想接我们回去。呵,我疯了我才回去成日伺候她个老太婆!”
说罢,见宫人们都低头偷笑,舒平郡主这才赶紧喝茶遮掩。
说来,她也是齐王府教养出来的闺秀,是堂堂郡主,说话实在不该如此粗俗。
但架不住这样说痛快啊!
姜卿意和苏袖都忍不住笑起来,“离开了就好,以后都别回去了,不过王家那些人,就算是看王御史的面子,总还是不能彻底撒手。”
“我知道。”
舒平郡主道,“不过也就是看着,别让他们真把自己作死了就行,其他的,什么嫁女娶媳,借钱借物,那是想都别想来沾我和夫君的光!”
姜卿意已经可以预见王家那大房二房的败落了。
这样的人家,逼得好好的郡主和王御史刚生下孩子不久,就要分家,谁还敢把自家的好姑娘嫁过去,又有谁敢娶他家的小姐?
也就那些本就目的不纯、或在京城毫无人脉的寒门小户会沾手了。
可这些人是绝对借不到王御史和舒平郡主的光的,那自然,也就沾不到姜卿意的光了。
几人心照不宣,给王家两房的未来画上句号。
正玩着,暮雨过来,告诉了姜卿意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大梁逍遥王掌握了大梁大半兵权,已经给大晋下了战书,要亲自迎战了!
舒平郡主不便留宫,早早回去了。
姜卿意让暮雨带着范稷几个下去洗漱休息,顺便做主把赵念之也留下了,让人去宁王府知会一声。
有苏袖看着这帮孩子,她便去书房等越修离。
没多久,越修离回来,看到她,眉眼染上笑意。
“阿意。”
他走过来,先牵住她的手,带着她一道往书房走去。
姜卿意,“逍遥王要开战?”
“嗯。”
越修离道,“今日朝堂吵得不可开交,你可知道为何?”
姜卿意摇头。
越修离道,“逍遥王年轻时,便如曾在边塞的朕。当年国师扶尘与大梁陛下算计周遭的小国,便是由年少的逍遥王与大梁帝一起去征战的,其中不乏有兵强马壮能征善战的,却都一一败在这对父子的铁蹄之下。”
“可大梁陛下不是并不善战吗?”
“是啊。”
越修离意味深长的说。
所以那时候,在背后做军事布局的,便是逍遥王。
那时候逍遥王才多大?
十二三岁的少年,没人相信他有那样的能耐,他也不为自己分辨,只随着大梁陛下,配合扶尘南征北战。
他不是骁勇善战的将军,他是诡计多端也足智多谋的军师。
“大梁有他出征,民心大振,战意高昂,所以朝臣们才会争吵不休。”
越修离轻轻一叹,“有拿国库空虚为由,想去求和的,还有哭诉朝中无将,要朕再嫁个公主过去和亲的。”
姜卿意听得郁闷,大梁的野心都暴露成这样了,还要去求和?
脊梁一旦弯折,想要再直起来,可就难了。
一旦此番退让,那往后只会步步让。
“皇上如何打算?”
“第一战,大晋必须赢。”
关于逍遥王能征善战的谣言已经传到宫里来了,想必边境镇守的军营中也早已传遍。
还未战,便先怯,那此战必败!
“所以,朕要御驾亲征。”
唯有他去,方能稳定人心,打赢此战。
姜卿意定定看着他,捏着他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越修离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次你不能去,京城需要你,朕也需要有一个可靠安心的后盾,阿意,你可以的对不对?”
姜卿意如何说得出拒绝的话。
她咽下复杂的心绪,“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还需要时间整兵,并安排好朝务。”
越修离道,“至少还要一个月的时间。”
姜卿意点点头,便被越修离抱进了怀里,“对不起,即便是重来一次,也依旧不能让你过平平静静的日子。”
姜卿意知道他是帝王,有他的责任与重担。
“如若皇上囿于情爱,而至天下百姓于不顾,那倒要叫我失望了。”
她的爱人,是一个大英雄。
越修离微薄的唇瓣弯起,漾起一个好看的笑容,而后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做什么!”
姜卿意轻呼。
越修离眸色幽幽,道,“朝臣们都在催朕的皇嗣,朕一向勤勉,如今只有一个月就要离京了,自然要在这最后的一个月多多努力,才不负朕事事勤勉之名。”
姜卿意就没见过哪个明君在这事儿上勤勉的!
可她能怎么着,还能学那三朝老臣,劝诫他吗?
姜卿意说不出口,刚出口一点儿声音,却像是扔给了饿狼的肉,叫这狼越发凶狠了。
次日,姜卿意天不亮就幽怨的裹着被子坐起来,瞪着要去早朝的越修离。
“不再睡会儿?时辰还早。”
“我约了婉如今日入宫,参谋桑榆与北风婚事的礼物。既然你们要出征,北风大约也是要去战场的,我要问问谢夫人是不是要早些办婚事,若是提前办,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
她是拿桑榆当妹妹的,妹妹出嫁,她这个做姐姐的哪能薄待了。
越修离看她困倦到不断打哈欠,又是好笑又是歉疚,“再睡会儿,我与岳母说一声,桑榆是你的妹妹,便是她的女儿,便劳烦她多费一份心。”
姜卿意知道娘亲一直为当年没能送她出嫁而遗憾,犹豫了下,点点头。
“也好,日后小阿鸾也要嫁人的,一回生二回熟,到那时她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在睡意的催促下,姜卿意倒头又睡了一觉。
越修离拨开她脸上的长发,笑着留下一吻,便轻手轻脚的出去,叫人办事了。
等姜卿意醒来,谢夫人母女已经跟苏袖在花园聊得开心了。
桑榆则一团孩子气的领着范稷三个孩子在打水漂,笑声不断。
姜卿意过来,谢夫人不知跟苏袖说了什么,端庄的美人竟然脸颊羞红,姜卿意过来,更是直接寻了个借口先回宫了。
“夫人拿什么打趣我娘亲了。”
姜卿意笑道。
谢夫人瞧她,“你可知,自从你舅舅入京,有多少人登门求娶你娘亲了?”
“啊?”
姜卿意懵了一下。
她知道她娘很漂亮,很端庄娴雅,身份也贵重,但京城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去娘亲门前骚扰!
谢夫人看她想歪了,笑道,“你放心,京城有你舅舅看着,有我们照料着,隔壁就是王御史家,那些泼皮宵小是不敢去叨扰公主的。不过京城不总不全是那不堪入目的,也有丧妻多年,但持身周正的,更有醉心读书而忘了娶妻的,总而言之,能走到你舅舅跟前的,都是见过你娘亲,且怜惜你娘亲的。”
那些有心攀附、或者纯粹贪图美色,亦或是打着那些下流心思的,早就被暗中照顾的人给拖下去打断腿了!
“那我娘亲,是什么意思?”
如若苏袖能放下过去,重新展开一段美满姻缘,姜卿意当然是乐见其成的,世上能多一个爱她的人,是好事。
可她若是不愿意,姜卿意也绝不会勉强。
“你娘说暂时不想这些事。她膝下有你,有阿鸾,如今哥哥也来了身边,她觉得很满足。”
“是吗?”
姜卿意饮了口茶,看来郁闻还是碰壁了呀。
“不过嘛。”谢夫人以过来人的目光,笑眯眯的说,“也说不准呢。”
都说年纪大了,就该放下这些情情爱爱,一心扑在子女身上。
可谁又说女子年纪大了,不可以重新追求一段感情呢?
一段稳定的、健康的感情,一定是让人愉悦,促人向上的,这既不犯法,也不是错。
姜卿意笑着与她商议了桑榆的事,谢家也接到了消息,北风一定会随越修离上战场。
这次不仅北风,还有蓝溯与谢景等人。
“早些办了吧。”
谢夫人当然知道战场刀剑无眼,婚事还是留在战后最好,到那时候桑榆还有反悔的机会。
可这孩子一根筋,认定一个人就绝不回头,不如早些成全了她们,也免得到时候有个万一,留下遗憾。
“好。”
姜卿意应下,当天便安排了熟练礼仪的嬷嬷,带着十几箱子的添妆去谢府帮忙了。
北风那边,越修离也安排蓝溯去为他置办了府邸,让张婉如跟着一起去筹备他的婚事。
一时间,大家都忙得不得了。
一个月快过完前,桑榆和北风大婚。
姜卿意和越修离作为两边的亲眷各自去各自那边镇场子。
北风朋友不多,但因为越修离的道场,一时间竟也宾客盈门,为他做足了面子,等他迎了花轿回来,过完礼数,进了洞房,才微颤着手。
“桑榆,你现在还有机会,可以后悔。”
桑榆恼了,一把掀开盖头,“你是不是不敢!”
北风微愣,“不敢什么?”
桑榆沉思,又问,“那你是不行?”
北风脸一热,还不等他想好说辞,教教她的小娘子不可以轻易说男人不行,就被她裹着腰一卷,按在了床上。
床幔散落,桑榆红着脸,咬着唇。
“行不行,得叫我试试,我再决定后悔不后悔!”
布帛撕裂的声音,将门外偷听的声音掩盖去。
西舟倒吸一口凉气,就被铁青着脸的谢景给抓走了。
“这北风什么情况,还要女子主动,我呸!”
任凭谢景怎么生气,翌日,北风还是生龙活虎的起来了,而怀疑夫君不行的桑榆乖乖裹着被子老老实实叫他给自己按腰。
果然,男人的死穴不能戳啊!
蜜里调油几日,一月期满,到了出征的日子。
出征前一晚,姜卿意又细细轻点了一遍越修离此番出行要带的东西的册子,直到被人从身后拥住。
“阿意。”
他轻蹭着她耳畔,“我真的好喜欢你。”
虽死不悔。
姜卿意眼泪吧嗒一下就落了出来,回身拥住他,“我要你发誓,一定会平安回来!”
“嗯。此番出去,朕会带走宁王,让他上战场,不论死活此生都不会再回京。朝中事物会有首辅与阁老商议,大多事情都摆不到你面前来,但难保有不长眼的东西,你无需顾及朕,只管处置了便是。”
“我知道。”
姜卿意将鼻尖儿埋在他的衣襟里,嗅着他身上浅浅淡淡的冷香,终究止住了泪意。
“我会等你!你若是不回来,我就一辈子不出这皇城。”
若你再成了一道魂魄,要记得回来找我。
越修离看着她泛红的鼻尖,轻轻吻下去,舔舐干净她的泪意,将他的不舍与爱意全部告诉她。
翌日,姜卿意还是换上皇后吉服,亲自送越修离的御驾出了京城。
此去山高水长,有任何风险,她将不能再知。
姜卿意望着前方那铠甲在身,肩披红色披风的高大身影,望着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将士一步一步远离,揪心之感漫上来。
紧接着,关于逍遥王的传闻、关于战场的危机,一条接着一条往脑海里冒。
在越修离的队伍消失在视野之时,终于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往后倒去。
“娘娘!”
张婉如守在她身侧,见状,立即扶住她。
姜卿意看着慌乱的宫人,抓住暮雨,“本宫无妨,不要告诉皇上,不要散播出去!”
帝王御驾出征,是对士气的鼓舞,更是对敌军的打击,绝不容许回头。
暮雨含着泪,不敢再说,立即传召太医入宫。
姜卿意躺在软塌上,一侧张婉如眼眶早红了,宫人们也忍不住低低抽泣,整个栖凰宫都弥漫着一股低沉的悲伤。
苏袖也早早赶来,强忍着悲伤,只等郎院正把脉结果。
可这郎院正也不知怎么了,把了一次后,眉头拧起,又更细心的把起来。
“娘娘,几位宗亲求见!”
虽然先帝把自己不同胞的兄弟杀的杀、逼的逼全弄死了,但隔了一辈的宗亲却有不少。
这些宗亲并不领官职,只老实本分的吃俸禄。
所以宁王事变时,他们既不紧张,也不插手,反正不影响他们吃俸禄,也因为太过废物,越修离也从未想过收拾他们。
“她们有何事?”
越修离刚走,他们就巴巴儿过来,怕是没什么好事。
“几位宗亲说,皇上御驾出征,十分辛苦,娘娘至今、至今……”
“说。”
“是!他们说,娘娘至今无嗣,而皇上身边又危险重重,所以为了皇嗣考虑,他们愿意推举几位品德优秀的女子跟随皇上身边侍奉。”
姜卿意闻言,微微一愣。
苏袖和张婉如则是狠狠沉下了脸。
苏袖颤抖着嘴唇,紧握着姜卿意的手,想劝她,女子都有这一遭的,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不是吗?
况且,皇上是个正值盛年的男人,此番出征,多得是人挖空心思把美人往他床榻送根本杜绝不了的,顶多,皇上爱重阿意,以后不把那美人带回来便是了。
“娘娘,我这就替您将他们赶走。”
“赶走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娘娘……”
姜卿意看她们担心的样子,笑起来,她才不会去想那些根本没有发生的事,并为此而焦虑不安。
不过这事确实棘手。
她是皇后,不为皇帝纳妃,不求到她面前还好,求到了她面前,她若是出面拒绝,便是善妒,便是无德,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免不得麻烦。
“去请太后。”
这事谢太后以‘不可扰乱军心’为由,来阻止最妥当。
暮雨闻言,也跟着暗松一口气。
刚要离开,就见郎院正笑着起身道了声恭喜。
“恭喜什么?”
“娘娘已有身孕,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什么!”
在场的人都被这个消息砸的晕乎乎的,皇嗣一直没有消息,这短短时日,便有了?
郎院正谨慎道,“的确是滑脉,有孕之兆。不过脉象还不显,娘娘不妨再等上一些时日,再公布消息。”
前三个月最易小产,是该瞒着。
姜卿意点点头,赏了郎院正,便小心翼翼的捂着小腹,这里真的有了一条小生命?
张婉如和苏袖都高兴极了。
苏袖即刻嘱咐暮雨 ,该怎么安排安胎之事。
张婉如赶紧出宫,要去宫外搜罗各种补身的东西。
谢太后在处理完宗亲之事后,也高兴的赶了过来,赏赐自是流水似的搬了进来,不过这个消息,到底没有对外公布,一来怕小产,二来,也怕影响越修离。
“那些宗亲估计还有得闹腾,且让他们闹着吧,回头看她们脸疼不疼!”
谢太后笑道。
姜卿意自然也没有替那些宗亲们的脸考虑的想法。
于是这个消息便悄然瞒了下来,只说皇后体虚,每日要休养,减少了命妇们时不时的拜见。
因为皇上御驾亲征,皇宫领头减少宴饮娱乐。
没多久,凌霄道长让小阿鸾带来一封信,那是一封告别信,信中,告诉了她前世的因果,并告诉她,越修离帝王命数已尽,本该此去战死沙场,以圆前世因果。
但因为她腹中胎儿来得巧妙,所以暂时渡过了这一劫难。
“乖徒,世间自有真逍遥,莫贪权势,及早抽身,方得安乐。”
信中,说他要再次出发去游历了,不必找他,也找不到他。
姜卿意看完信,觉得喉咙有些干,想叫暮雨倒杯茶来,却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醒来,人已经躺在床上。
暮色四合,暮雨听到动静,连忙过来,担忧看她,“娘娘,您感觉怎么样?”
“信呢?”
“奴婢给您收起来了,您放心,无人看到。”
“烧了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