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黄炳涛和他身后的禁卫军都忍不住打了个抖。
谁不知道锦衣卫诏狱变态,进去的人,至少得活剐一层皮,更遑论陆庭亲自交代过的!
“不,微臣只是、只是……”
“本宫不想听。”
姜卿意冷冷看他,“你放心,在查清楚前,本宫绝不会让你死在里头的!”
敢来范府放肆,敢杀范府的人,那就准备好日日受活剐却不能一死了之的痛苦吧!
“娘娘!”
“带走,别扰了娘娘耳朵。”
谢景抬手。
锦衣卫的人立即熟练的处置起现场来。
范老首辅叹息看向姜卿意,“娘娘恐怕不得不回宫了。”
“我知道。这里,就辛苦您照看了。”
姜卿意不回去,宁王不会罢休,朝臣们也会恐慌,她必须得回去。
范老首辅点头,陆庭也猜到皇上在哪儿了,主动道,“范老首辅受惊,接下来,微臣会带人留守范府,确保黄炳涛及其党羽不会打击报复。”
锦衣卫是天子近卫,陆庭又是个狠角色,有他带着锦衣卫正大光明的守在这儿再好不过。
“娘娘,摄政王与谢尚书公等大臣亲自过来迎您回宫了。”
“走吧。”
越修离还未苏醒,姜卿意不想再横生波折,将流云剑和小阿鸾也留下后,才提步往外而去。
小阿鸾不放心的往前追了两步,被追出来的范稷拉住。
范稷年纪虽小,却极为敏锐聪慧。
“娘……娘娘一定更希望你留在这里。”
“谢家会安排人跟皇后娘娘回宫的,你不必担心。”
流云剑亦道。
小阿鸾抿起唇,盯着姜卿意离去的方向,若那摄政王敢伤姐姐,她不介意再杀一个赵家人!
姜卿意出了范府大门,就看到了松了口气的谢敏等老臣,以及宁王。
宁王眼下有些乌青,显然很久没有睡好了。
他抬眼看来,浑身仍旧笼罩着阴郁的光,一双眼更是雾沉沉的,辨不出情绪。
“皇兄,好久不见。”
“恭迎娘娘回宫。”
他收回目光,让人侍奉姜卿意上銮驾,亲自护送其回宫。
谢敏等人不便跟随去内宫,姜卿意走时,带上了早已赶来的桑榆,朝谢家投去个安抚的眼神,便跟着宁王走上了回栖凰宫的步道。
“我倒没想过,娘娘会留个替身在宫中,自己却悄悄离开。”
他语气讥讽,“娘娘怎么还回来了呢,你若是在外面,自在嫁娶,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你觉得我背叛了皇上?”
姜卿意道,“我若告诉你,我是去寻找救治他的办法了,你可愿意相信?”
“皇上一定会醒吗?”
“只有五成把握。”
姜卿意道。
宁王扯起一丝笑,“那皇上死后,皇后会殉葬吗?”
“摄政王!”
桑榆呵斥。
宁王讥嘲看向姜卿意,“本王知道你不会。”
“我当然不会,我这条命是他换回来的,就算他不能活下来,我也不会糟蹋我这条命。”
姜卿意压下喉间的腥涩,冷静看向宁王,“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更不是非生即死,摄政王,当年先皇后娘娘护你活下来,也不是要盼着你糟蹋自己的后半生的。”
宁王微微一顿,眉宇冷沉下去。
姜卿意不再跟他多说,“你不要再去范府,那五成把握就在范府,我知道你很在乎皇上,宁王,别再做让你悔不当初的事。”
宁王想到曾经误会越修离时,几次对他的刺杀,心神俱裂,猛地抬眼看向姜卿意。
姜卿意却没有力气再与他争辩。
如今既然回了宫里,那就要担负起皇后的责任,她还有许多许多事要做。
强行压下眼底的泪意,姜卿意扭头回了栖凰宫。
暮雨收到消息,早早带着宫人出来迎候,看到果真是姜卿意,眼泪一下子滚落下来。
“娘娘!”
暮雨带着宫人行礼。
姜卿意轻轻扶起她,今日天空有些阴沉,细细的雨丝浇落,让整个宫殿都湿漉漉的。
“派人去接谢太后与六皇子回宫吧,再送封信去姜氏族中,告诉他们十九叔平安无事,不日便会回来。”
“是。”
暮雨一一应下,服侍姜卿意入宫沐浴更衣,换上皇后的衣裙,再为她梳妆。
她回宫的消息已经散开,将会有数不清的人想来探虚实,她必须打起精神应对,以免引起慌乱。
铜镜之中,美人臻首娥眉,一头如绸缎的乌发高高弯起,再簪上华美的金冠,步摇轻晃,侍女们扶起她,暮雨取来金红色绣花的华贵外袍,明眸善睐,又有神女不可亵渎之尊贵,叫屋子里的宫人们都忍不住恍神。
“娘娘,您稍事歇息,再接见命妇吧。”
暮雨说,“太后娘娘和六皇子的銮驾差不多要到傍晚才回来,您可以等她们一起。”
姜卿意知道,今日入宫的命妇,必定难缠,要如何解释那个假皇后,要如何解释太后的隐瞒,又要如何解释她这一年的失踪……
皇上未醒,她说去找救治的方法了,肯定不会有人相信。
而一旦他们抓住她独自出宫的把柄,到时候掀起的腥风血雨,可就不是三言两语能摆平的了。
“无妨,请夫人们进来吧。”
姜卿意轻轻一声,朝外走去。
命妇们早已等久了。
今日皇后出现的消息,简直犹如一道惊雷,炸的她们七荤八素,被家中丈夫叮嘱一番匆匆入宫来,仍旧忍不住低声交流。
谢夫人坐在靠前的位置,镇定喝着茶。
“谢夫人,您家的小姐与皇后娘娘素来亲近,您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皇后娘娘一会儿就出来了,自会说明,诸位急什么?”
“这不是事关皇后娘娘清誉么。”
那夫人被呛了一声,神情讪讪,强辩道,“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这种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否则留下把柄叫世人诟病,那皇室威严何在,岂非民心思动,江山不稳?”
她越说越有底气,不少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皇帝久未临朝,一直是六皇子和摄政王辅政,就算谢家没有那个心思,但架不住还有宁王的拥趸,以及暗暗期盼谢家临朝的人。
谢夫人许久没动过气了,这会儿都气得手指发颤,差点捏不住茶盏。
“夫人们在聊什么,好生热闹。”
清凌凌的女声从后面传来,众人立即噤声行礼。
而后,便见一抹大红的裙摆,随着精巧的绣鞋,层层叠叠的轻微摆动靠近。
“怎么不说了?”
姜卿意刻意走在方才叫嚷的最大声的那位夫人跟前停下,笑问,“本宫记得,夫人是徐阁老的夫人。”
徐夫人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连忙垂首。
“是臣妇。”
“徐阁老这一生也算传奇,寒门出身,后来科考屡屡不第,考了将近二十年才终于进士及第,却没能入翰林,而是外放做了个县官。”
姜卿意眸光没什么波动的睨着徐夫人,“要不是这几年太子回京,查贪去腐,恰好用到徐阁老,他怕是还一辈子在外面做县官。”
“而后,他入京为五品京官,而后疏通关系入了翰林。皇上昏睡后,在摄政王的提拔下,他终于入了内阁,成为了阁老。”
“是,臣妇与徐家谨记皇上提拔之恩。”
徐夫人不知道这个温和宽容的皇后娘娘为何忽然说起这些,额头冷汗涔涔却不敢擦。
姜卿意冷笑一声,“徐家是谨记皇上之恩,还是谨记摄政王之恩?”
徐夫人忙道,“臣妇自然是谨记皇上恩德!”
“本宫怎么看着不像呢?”
姜卿意提步往前走去。
徐夫人以为自己这一关是过了,暗暗松口气,就见谢景着飞鱼服快步进来,行礼,“回禀娘娘,徐阁老为排除异己,致使同年回京要被提拔入翰林的倪大人惨死之事已经查实!”
犹如晴空炸雷,徐夫人猛地抬起头来。
“娘娘,徐家不可能……”
“锦衣卫已经查的证据确凿,徐夫人还要狡辩?”
“那娘娘也没有处置的权利。”
另一位夫人走出来,“后宫不得干政,是历来的规矩,更何况,娘娘至今无子,按先帝遗诏,三年不得子,连皇上的皇位都要废黜!”
这话旁人可不敢说。
所有人噤若寒蝉,唯独姜卿意轻轻翘起了唇,“忘了告诉各位,这一年本宫不常露面,便是去雾山观发了愿誓,以一年吃斋茹素、不见生人为愿,恳求上苍赐予本宫与皇上麟儿了。”
众人懵了懵,看向那质问的夫人,一时间都有些复杂。
皇后是为大晋皇嗣而吃斋茹素,好像还真没什么好指摘的……
不是,这理由是她刚才现找的吧!
“至于后宫不得干政。”
姜卿意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轻轻扶着椅边,缓缓坐下,美眸轻抬,泛着冷光,“谁说本妃要处置徐阁老了?这件事不过是有人状告到了本宫跟前,本宫便令锦衣卫查了一查,所有证据,本宫已令人送去了京兆府与大理寺,当然,摄政王与六皇子案上都有一份。”
“怎么处置徐阁老,本宫可是半点也不会沾手的。”
姜卿意慢条斯理的说。
徐夫人脸色已经惨白,你是不会沾手,可此事被散播的天下人皆知,摄政王就算要包庇都包庇不了。
“徐夫人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姜卿意道。
谢夫人噙着笑,慢慢说,“想来是因为徐夫人急着回去与徐阁老共患难,娘娘不如成全了徐夫人。”
“自然。”
姜卿意笑看谢景,“就由锦衣卫护送徐夫人回去吧。”
“是!”
在场的夫人一个个闭紧了嘴巴,徐家此刻肯定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皇后娘娘还让锦衣卫把人送回去,只怕当场就要吓死几个徐家人!
这个皇后娘娘,真狠啊!
姜卿意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笑问,“难得诸位入宫请安,京城可还有什么趣事,要与本宫聊的吗?”
就连方才斥责皇后‘后宫干政’的那位夫人也白着脸闭上了嘴。
谁还敢发难?
保不齐下一个‘徐家’,就是自己。
原本一个个跃跃欲试要试探甚至逼迫皇后的夫人们,都变成了鹌鹑,唯独谢夫人等真心盼着皇后好的诸位夫人们笑得满脸灿烂。
这命妇请安,真就成了请安。
等到红霞满天,姜卿意才让她们回去。
谢夫人走时,提醒姜卿意,“外头那些老顽固们不会轻易死心,娘娘不在大晋这段时间,宫里的那位虽有谢太后管束,但行事实在荒唐了些,保不齐那些消息和证据就捏在了谁手中,娘娘要早做防范。”
“无妨,本宫自有安排。”
当初留了宋玉柔在宫中,姜卿意就料到这一步了。
谢夫人看她有安排,才放心出宫。
出宫前,见桑榆不肯走,也不勉强,留了她跟着姜卿意。
回到栖凰宫,暮雨领着宫人替姜卿意卸下华丽却沉重的钗环,换了个灵巧轻便的发型,又换了身便服,才挥退宫人,来见桑榆。
“皇上那边怎么样了?”
“还没醒来。”
桑榆道,“不过为皇上祈福的消息越传越远,天下都在为皇上祈福,皇上一定能平安渡过此关。”
姜卿意点点头,有心想去范府看一看,却知道宁王必会阻拦。
“罢了,饿了吗,摆膳吧。”
宫中的御膳比外面吃的精巧多了。
桑榆吃了不少,姜卿意却只略略动了筷子就放下了。
入夜后,天上又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
快入春了。
春日多雨,潮湿润泽,又充满了勃勃生机。
在一个小草发芽的日子,徐阁老以谋杀罪,扒去官服投入大牢,等待秋后问斩。
徐家墙倒众人推,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很快散了个干净,徐夫人也一身素衣带着幼子仓皇出京了。
这仿佛是皇后给想要闹事的官员一个狠狠的巴掌。
想来质疑她,就要先准备好落得跟徐家一个下场!
此举吓退了不少人,却也激起一帮自认为耿直的官员们的愤怒,觉得后宫干政,皇后不仁,开始成群结队的跪在宫外,要求皇后认错,并交出锦衣卫,不再参与前朝任何事,并削发为尼,永居寺庙,再不可出现人前!
“跪了几天了?”
廊下,姜卿意侍弄着桑榆新带来的几盆兰草,问道。
桑榆咬着一串糖葫芦,“三天了,听说今早晕了两个,不过娘娘放心,我哥很快就把人拖走了,绝不会让他们死在宫门口脏了地方的。”
姜卿意笑笑,“他们喜欢跪就跪吧,让太医候着,随时给他们开方煎药,等他们病好了,想跪可以继续来跪。”
桑榆一想到那群老顽固们梗着脖子跪在大雨里,而一侧是一群熬药随时准备灌他们嘴里的太医,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但姜卿意也知道,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果然,次日夜里,宫中哗变。
愤怒的宫人叫嚷着‘皇后无德’,开始带人杀入内宫。
因为入夜后,宫门落锁,禁卫军都来不及赶来,更别提宫外的救援了!
喊打喊杀的声音伴随着大火,照亮夜空!
宫外被吵醒的人吓得魂都快没了,这群小太监真是发了疯了!
“哪里是小太监发了疯?”
谢敏披衣起身,急急赶往皇城,路遇摄政王的车架,不得不停下行礼。
“摄政王真是好算计,可皇后娘娘乃是皇上挚爱,您对她下手,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如何是本王下的手,分明是那群宫人看不惯皇后无德,欺辱大臣,毁我大晋江山,才动的手啊。”
宁王靠在马车内,神情阴郁的盯着那亮着火光的地方。
他就不信,皇后将死,皇弟还不出现。
谢敏看着他眼底涌动的疯狂,不想跟他废话,提步就要赶去皇宫,却被一侧涌出来的官兵拦住,“谢大人不必白费心思了,今夜不止你,还有蓝溯、王御史等人,谁也进不了皇宫。”
除非越修离自己出现。
“摄政王殿下为何非要如此!”
谢敏满心愤怒,却不得不耐住性子劝他,“皇后娘娘是有目共睹的仁德,你为何非要将她逼上死路不可!”
“本王倒也不是非要杀她。”
宁王淡淡说,“只是她非死不可而已。”
谢敏还要再劝,宁王突然神情痛苦的捂着头,他的头疾又犯了,每次疼痛难耐,便会疯狂的想杀人!
“微臣看,不是皇后非死不可,是摄政王偏执入魔,想要完全掌控皇上,掌控朝堂而已吧!”
宁王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
他早不是当年蜷缩在先皇后身后那个懦弱的小王爷,他的出生就是个耻辱,后来又被视为亲扶的先帝虐待,宫人更加不把他当回事,欺凌,辱骂,各种 不堪入耳的话伴随着他成长。
又亲眼目睹先皇后的死,后来他误会越修离,几次差点害死他,更让宁王产生了巨大的愧疚。
如此多极端而强烈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无人疏导,于是渐渐扭曲,成了如今的模样!
“杀了他!”
宁王留下一句,便让马车立即入宫。
他要亲眼去盯着姜卿意,他要看皇弟会不会出现,看他是不是恨他!
而此时栖凰宫中,大火燃烧。
姜卿意却并不意外,等宁王赶来时,她正坐在偏殿里喝茶,不过大火仍旧没有被扑灭,可动手的宫人已经全部被拿下,卸了下巴,只等待被下诏狱审问。
“看来还是本王低估了你。”
宁王看一眼守在姜卿意身侧的北风,已经在救火的满身血煞之气的官兵,轻笑。
姜卿意正欲说什么,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逆着光阴站在门口。
姜卿意手指一抖,站起来想要过去,谁也没料到,宁王会在这时候动手!
短匕映着未熄灭的火光,锐利的朝姜卿意的脖颈刺去。
事发太突然,就连北风都没反应过来,姜卿意已经感受到了匕首那锋锐冷厉的刃,而后,刺痛传来,伴随着血珠飞溅!
可,就在宁王试图更进一步,割断她的喉咙时,一抹黑锦掠来,挡住他的脖颈。
宁王不曾收手,那削铁如泥的匕首自然也就狠狠刺进了来人的胸口。
姜卿意被飞溅出来的鲜血打湿裙边,眼眶霎时红了。
“皇上!”
宁王也看到了挡住他这一刀的人,先是惊喜,而后看着自己的手,马上变成了慌乱。
“不,皇弟,我不想杀你的,我不想的……”
宁王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整个人都不受控的疯癫起来。
他用力的锤着自己的头,“好疼,好疼啊,拿刀来,将本王头打开,快,快啊!”
越修离整个人都很虚弱,却在看着一双红红的浸满泪意的眼时,薄唇微微弯起,“阿意,朕回来了。”
“嗯!”
“别怕,凌霄道长说朕命大,死不了。”
欣喜和悲痛交织在一起,姜卿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直到太医院院正亲自过来为越修离拔了刀,包扎好伤口,她才终于冷静一些。
越修离刚苏醒,又挡了这一刀,很快再次昏睡过去。
姜卿意不敢睡,时不时便要怀疑他是不是再醒不过来了。
中途听闻宁王吐血昏迷、被北风带人强行镇压圈禁府中的事,也没心思再管,只随意打发了人去查今日哗变之事。
外面流言鼎沸,姜卿意原本是打算借这次哗变,揪出‘幕后’,再公之于众,好彻底堵住外面悠悠众口的。
她若是知道越修离今夜会醒来,她一定会把这件事按死在萌芽状态!
就这样,一直熬到第二天的下午,越修离才终于醒来。
醒来,就看到守在床边的姜卿意。
“阿意。”
越修离声音还有些嘶哑,“你没休息?”
“我不累。”
姜卿意说。
越修离定定看着她,比之魂魄状态看她时,更加真切,他可以感受到她眼泪的冰凉,肌肤的温热细腻。
他昏睡前,想过很多。
他想,阿意或许会离开皇宫去游历山川,然后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忘却他,甚至再遇上一个更加优秀的男子,他们抛却世俗偏见走在一起,共度美满幸福的余生。
却独独没有她千里迢迢,历经千难万险,去大梁为他求来一线生机。
“睡吧。”
越修离轻轻抚住她的脸,在她倔强的摇头说不困时,按下她的睡穴,看她软倒在怀中,才轻轻才去她眼角的泪,一双凤眸难掩阴郁,“接下来的事,有朕来解决。”
他起身,小心将她抱进被窝,盖好被子,才叫了宫人进来。
暮雨进来,“奴婢会照顾好娘娘。”
“但愿你能照顾好。”
越修离语气冷淡。
暮雨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立即跪下。
好在越修离此刻并没有功夫与她们计较,洗漱更衣后,也不顾伤重,立即传召群臣上殿。
陆庭过来,交给他一本名册,“这是这一年来,私下里勾结大梁、撺掇宁王、诋毁皇后娘娘之人的名单。”
越修离翻了一遍,勾起唇角,却比不笑时更加寒凉。
“看来只是一年不见,他们就忘了朕的脾性。”
这一句看似温和,却充满了杀机。
陆庭躬身,不敢言语。
宫中的宫人已经以飞快的速度清查了一遍,但凡收受过宫外之人贿赂,亦或是谈及宋玉柔在时‘皇后’那些荒诞事的宫人,全部以雷霆手段处置了个干净。
消息一出,但凡贿赂过宫里,或者在最近的‘皇后失德’流言中,推波助澜,妄图逼死过皇后的人,皆是惶惶不可终日。
但他们又觉得,现在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且法不责众,皇上怎么也不能一下子把他们都处置了吧?
于是又安心下来,想着上朝时,哭一哭,认个错,大不了挨几个板子罚点钱也就算了。
可谁也没料到,此番上朝,锦衣卫直接成箱成箱的搬来了他们的罪状。
“何侍郎入仕第五年,算错一笔账,贪污官银子四千两;次年,收受老家马员外贿赂的五万两白银与珍奇若干,为其儿子开脱杀死无辜民女之罪;”
“余翰林……”
皇帝临朝的第一场朝堂,一共治罪五品以上官员八名,五品以下,以及不得入朝的官员三十九名,其中斩首抄家四人,下狱流放八人。
次日,百姓们就看到锦衣卫粗暴的踹开一家家曾经令他们仰慕的高官家的红木大门。
流放的人几乎都快堵住城门,一时间成为奇观,引来不少百姓观看。
没多久,皇帝颁布罪己诏,明说因自己昏迷,而导致官员贪腐,故一并清查重罚,肃清风气。
就在朝臣们还在挣扎,试图以朝中无人,影响民生唯有为那些官员开脱,也为自己开脱时,越修离大手一挥,开放科考。
“朕的大晋人才济济,不少进士还在等待吏部授任官职,只是几条蛀虫而已,拔掉就拔掉了,难道诸位爱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了吗?”
越修离一身黑红色绣金龙龙袍,倚靠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看着底下心思纷杂的朝臣,轻笑,“若是如此,朕要你们何用啊?”
朝臣们两腿打颤,赶紧跪下。
谢敏出列,“皇上放心,微臣愿意与礼部一同督导此番科考,必定为皇上、为我大晋选拔出优秀的人才。”
池首辅等人也一同出列。
谁都看出来皇上整顿吏治的决心,要是先帝还好,还能以万事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引起反弹为由拖延一二。
可这位帝王,颁布诏令的次日,便开始调兵入驻各州府。
以为的州府皆为文武两治,互为倚仗,也互相监督。
这些兵可都是握在皇上手里的啊,谁敢动那歪心思搞起义,搞动乱?
别把他们私底下那些小九九查出来,就要烧高香了。
而高奎与徐疏等人也授任了官职,正式入了官场。
短短半月,大晋简直改头换面,一改之前死气沉沉的颓气,变得精神百倍起来。
毕竟他们这皇上,一般官员真的拿捏不住啊!
姜卿意也在这半个月,渐渐确定,越修离是真的回来了,不是她的一个梦!
“娘娘,您可有喜讯了?”
这日,范老夫人入宫探望,问起。
姜卿意微怔,被亲近的人催问起这件事,她难得生出些羞赫。
范老夫人看她如此,便明白了,“臣妇不是催您,只是皇上以雷霆手段镇压朝中那些流言之后,却难免物极生反,越是镇压,某些话就越传得快。”
譬如皇后迟迟怀不上龙胎,是因为上天并不认同皇后的正统,不肯降下雨露甘霖。
朝中已经有几个头铁的言官屡次谏言皇帝纳妃了,被打了几十个板子,还不肯改口。
“我知道,只是此事,急不来。”
其实说起来,自从越修离清醒以来,他们竟再也没有同床共枕过。
每晚都是越修离守着她睡着,便去书房忙公务了。
而且想到他们此前也迟迟没能怀上,姜卿意不由真的怀疑,因为前世越修离祭祀了性命换来她的重生,所以因此也让他们绝了子嗣。
当然,她不觉得两人之间非要有一个孩子。
可坐在这样的高位,皇嗣无疑不再是他们的私事,而是国事。
范老夫人看她情绪低落下来,不敢再说,“明儿让稷儿和小世子一同进宫来玩吧,还有阿鸾和凝霜公主,您多看看孩子们,指不定哪日就有了。”
这是民间的说法,若是妇人总怀不上,便多接触接触活泼健康的孩子,说不定就沾上了喜气,得了子嗣。
“嗯。”
姜卿意也想见见娘亲和阿鸾了。
范老夫人告辞离去,暮雨过来,说越修离下朝了。
姜卿意看着外面的霏霏细雨,“拿伞来。”
越修离跨进宫门,就看到一袭绯红身影朝这边而来,烟雨朦胧,天色灰沉,唯独她是那一抹亮色,提着裙边,小心掠过积了水的小坑,义无反顾的朝他而来。
“哎哟,娘娘小心水……”
“退下。”
越修离面色如常,眼底却已泛起些微笑意,颀长挺拔的身姿静立雨幕中,执着一柄伞,静等那抹亮色朝他奔来。
姜卿意飞快到他身边,一双眼眸犹如水浸过,“饿了吗?”
“嗯。”
“那一起回去用膳。”
“好。”
越修离任由她牵起手,将伞交给一旁的宫人,与她共撑着一把伞,往内殿走去。
到了门口,暮雨接过伞,递上干净的毛巾让他们擦手。
姜卿意想要抽回手,却被越修离握住。
“朕来。”
他接过毛巾,先替她擦干净,才慢条斯理的擦自己的。
而后,又重新握紧她的手。
姜卿意眼睫轻轻一颤,明白他或许察觉到了,也不语,同他坐在一处,如一对平凡的夫妻一般用完晚膳。
待洗漱完,越修离也没有急着让她回去睡觉,而是拉着她坐在暖榻上。
“阿意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是有一点,不过也不太急……”
姜卿意莫名想回避,却被越修离不容置疑的拉回来,按在怀中,“一年不见,与朕生疏了吗?”
听到这话,姜卿意鼻尖没来由的一酸,而后坐直看他,认真摇摇头。
“不曾生疏,我也绝不会与你生疏,我们至死都一定是夫妻。”
越修离望着她眸中的坚决,心神微动。
她素来都比他勇敢。
“变做魂魄,进入黑猫的那段时间,朕记得,可是阿意,朕总觉得不真切。”
越修离也不知该怎么解决这种感觉。
就好像,他游离在外,以上帝视角,看着姜卿意与自己恩爱,他并非是介意,只是无法融合那部分的记忆,他怕说出来,会令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