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听话的将信取来,当着她的面烧成灰才拿出去。
姜卿意看着那跳跃的火焰,轻轻咬牙,所以师父的意思是,只要越修离还在皇位一日,便有随时殒命的危险是么?
她垂眸抚着小腹,是这个孩子暂时让越修离脱离了危险。
这话的意思,必是这个孩子有真龙之气,暂时遮掩了越修离龙气断绝的真相,既如此,那这个孩子便万不能出事!
“桑榆在何处?”
“今儿您晕倒后,谢小姐和谢夫人她们都来宫探望,直到宫门快落锁才离开。”
“去请她进宫陪伴。”
姜卿意道,“跟谢夫人说一声,本宫暂借她女儿几日。”
暮雨不敢耽搁,立即安排人去传消息了。
姜卿意已经睡不着,坐起来,思来想去,为越修离起了一卦。
——地天否,乾上坤下,是为否卦。
这是有小人作祟的凶卦!
“皇上身边跟随的是哪些人?”
“回禀娘娘,是蓝大人和谢小大人。”
蓝溯和谢景,这二人不该有问题。
姜卿意又让去查蓝溯和谢景麾下人员,很快,送来一份名单。
姜卿意一个一个看过,终于子啊上面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张文,张婉如的嫡出哥哥,被斩首的张侍郎的嫡子。
姜卿意想到那个胆小、平庸,甚至懦弱的公子,轻轻拧眉。
逍遥王擅战,同样也擅长心术,为了一个算计,能放十几年的长线,相信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策反越修离身边人的机会。
“立即通知锦衣卫指挥使陆庭,让他即刻带人追皇上御驾!”
“现在吗?可是城门已关闭……”
“拿本宫的手令,即刻去!”
姜卿意心中不安,而她不知,事情也的确如她卦中算出来的一般,张文被人策反了。
夜深人静,越修离的队伍因为赶路,错过城镇,在城外一处山林安营扎寨。
越修离自醒来后,身体还未全部恢复,白日吹了风,晚上便高烧难退,安置在营帐之中。
张文遥遥看了眼那营帐,拿着蓝溯给自己的腰牌,出了营地,七弯八绕,终于见到了接头的人。
“你确定那个是你们皇帝的营帐?”
对面那个一脸凶狠的男人问。
张文掌心出汗,背后也有点发虚,一时间竟有些后悔自己拿了这群人的钱,可一想到自己酒醉后胡乱说话叫他们抓住了把柄,又不得不从。
第五百三十五章 他要走了
“确定,我亲眼看到皇上进入的营帐。后来药、饭菜也都是送到里面,我妹夫和副将们都是去那里头回禀事情。”
张文观察了整整一天。
张文又将营地换防的顺序与间隔告诉了那人。
那人看他这样,也知道他不可能撒谎,冷笑一声,将他拨到一边,等待好时机,带着一行五十个好手杀了进去!
他们此番杀来,就不打算能活着离开。
但只要能一鼓作气,杀了皇帝,那就赚了!
这群人杀气汹涌,势如破竹,抱着一腔必死之心杀入营帐之中,才终于发现问题。
这营地,是不是过于安静了?
“逍遥王不是要与朕正面对战么,怎么行起这阴险小人的招数了?”
越修离冷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扭头,就看到了一身银甲,手执长剑的越修离。
这些杀手顿时知道暴露了,哪还有收敛,当即杀来!
可他们低估了越修离。
他的确沉睡了一年,但他仍旧是那个身经百战的修罗!
在斩杀眼前的人后,越修离对飞溅而来的鲜血眼都没眨,轻身跃起,而后狠狠踏在一人胸口,翻身一剑!
身后有人执剑悄悄从他的破绽处靠近,眼看要刺中他的心口。
越修离却没有退缩,而是侧身往后一剑,直中那人喉咙,而后拔剑,再取二人性命!
蓝溯押着张文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仿佛修罗收割人头的画面,当场吓得干呕起来。
“放心,皇上不会杀你。”
蓝溯意味深长的看他,“你继续当你的奸细,只要像今晚这样,把人骗进来杀了就行。”
张湾双腿一软,裤裆竟是湿了。
蓝溯嫌弃的不行,要不是看他还有点儿用处,真不屑于把他带来,让他叫自己妹夫。
天际泛白,这五十人已经被处理干净,尸首全喂了山里的野兽,血迹也被刷洗干净,看不出半点屠杀的痕迹。
士兵们很快过来拔营,只等吃完早饭就继续赶路。
就在蓝溯几人围着越修离,满心崇敬的讨论着接下来的路线和布局时,一列快马而至。
看到领头的人,越修离有些错愕。
“陆庭?”
“属下参见皇上。”
陆庭把来意说了,见越修离无碍,便准备折返,越修离却察觉不对劲。
“阿意为何半夜没有休息,反起来卜卦,还叫你来?”
按照陆庭所说的时辰,姜卿意应该已经入睡才是,若非发生了什么,叫她夜不能寐?
陆庭是越修离的指挥使,他也只会想越修离忠心。
所以听他这样一问,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把姜卿意身怀有孕的消息告诉了越修离。
“娘娘本不让人告诉皇上,怕皇上担忧。”
因为事关姜卿意,所以越修离问这话时,是把周围的人都支使开了的,此刻蓝溯他们并不知道。
越修离听闻这个消息时,心口像是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砸中,无措、茫然,又生出万般期待。
他声音温柔,“朕和阿意的女儿,必要平平安安,你此番回宫后,须得寸步不离守在娘娘身侧,这个消息一旦散播出去,不止暗处那些鬼祟,便是大梁那些魍魉只怕也会出手。”
“属下遵命。不过……”
陆庭难得皱眉,“太医没说娘娘所怀是女儿呀。”
越修离斜斜睨他一眼,“自然是像皇后一般的女儿。”
温软、可爱,会有一双跟阿意一般漂亮璀璨的双眼,是父皇身上的小棉袄,是父皇掌心的小宝贝。
至于皇嗣,在得知自己为了阿意的重生,而祭祀了自己的帝王命数时,他便做了打算。
等大晋安定,他从皇弟或是宗亲里,挑一位品德兼优的孩子好好培养便是,也不会辜负了他半生努力。
“那万一是皇子呢?”
陆庭忍不住道。
“自然也是好的。”
越修离道,“也是朕与阿意的血脉。”
儿子他当然也不讨厌,只是他自己做皇子这些年,被权势裹挟,见过太多的龌龊,他对皇子这个角色,实在难生欢喜。
但这都是后话了,只要是自己与阿意的血脉,那便足够。
越修离算算时辰,而今已到五月,九个月月之后,便是明年开春。
他定要在那之前,回到京城!
陆庭带着越修离平安的消息回了京城,姜卿意知道越修离早有防备,也勉强安下心来。
但时间漫长,她只要一想到,这一路越修离会经历不知道多少次刺杀,便难以安心,干脆将精力都投放道别处。
比如医典,耗时快两年,已经初成。
姜卿意翻过初稿,便时常招郎院正几人入宫商讨。
等新的医典完全敲定,已经过了酷暑,进入了凉秋。
接下来,便是雕版、印刷、发行,这些问题自有工部专业的人才去完成,她便收了心,开始盯着悬壶院。
悬壶院而今已经开到了第十二家,培养的人才以千计。
有池首辅和谢尚书令等人在,这些安置到各处的大夫都有了正式的身份,领着悬壶院的俸禄,开始风光体面的进行下一阶段的收徒教学,以及看诊。
因为越修离广修河堤与水渠,今年的旱灾水灾明显减少。
加上赋税的减免,与郑国新贸易的开放,以及朝中那几十个官员被斩首留下的威赫,这半年来,大晋一切都呈去腐存新、欣欣向荣之态,也再没有敢来姜卿意跟前乱舞的人。
即便有那么几个不长脑子的,也都被谢太后等人拦了下去。
这日秋阳正好,姜卿意和桑榆坐在花园凉亭,看桑榆拿着精致的工具吃螃蟹,与暮雨吩咐着事情,就见阿鸾扁着嘴找了来。
“怎么了?”
姜卿意问。
小阿鸾这半年来,脸颊养了不少肉,生起气来两颊鼓鼓,“郁闻要走了!”
“走?去哪儿?”
“回金国!”
小阿鸾磨着后槽牙,“我今晚就去挑了他的手脚筋,看他往哪儿跑!”
这半年来,郁闻依旧不改初心,在苏袖面前鞍前马后,逗她开心,毫无怨言。
对待姜卿意和阿鸾,那更是想对自己女儿,宠爱无度,要珍珠不给宝石,要上天不叫下地,那叫一个溺爱,姜卿意都忍不住动摇,更别说从未体会过父母之爱、犹如枯叶飘零的小阿鸾了。
可没想到,他居然说走就要走!
“嗯。”
小阿鸾更是愤愤,“娘亲什么也没说。我看娘亲就是太柔顺了,什么都由着男人做主!我挑了他的手脚筋,叫他一辈子留在娘亲身边逗她开心不好么!”
姜卿意看着小阿鸾愤怒中浓浓的不舍,笑道,“皇上前不久传来捷报,宫里也许久没有热闹过了,正好螃蟹成熟,明日便在宫里办一场赏蟹宴,你将郁闻和舅舅一起请进宫来,我问问他。”
“只是问问吗?”
小阿鸾不放心,“还是我的办法利落些。”
姜卿意揉揉她的脑袋,“他这么做自是有原因的,等我问清楚,问他还回不回来……”
“男人的话怎么能信!”
小阿鸾道。
姜卿意握着她的手,“那阿鸾有没有告诉他,你舍不得他走?”
阿鸾微愣,而后大声道,“谁说我舍不得了!”
桑榆从百忙之中抽空,看着她,“可小公主你看起来就是很舍不得呀!”
越修离离开前,还给小阿鸾册封了昭明公主,安置了公主府。
“没有!”
小阿鸾冷哼道,“我巴不得他走,我才不要与他分享我娘亲,男人都是骗子,我今晚就去砍了他的腿!”
说罢,嗖的一下消失在了众人跟前,把暗处的锦衣卫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
桑榆,“要不要我去盯着?”
“不用,小阿鸾有分寸。”
姜卿意笑着伸手去拿螃蟹,指尖儿刚碰到,就被暮雨面无表情的挪到了桑榆面前,温声劝道,“螃蟹性寒,娘娘再忍忍。”
姜卿意看着吃得香喷喷的桑榆,叹息,她干嘛办什么赏蟹宴,这不是纯粹给自己找苦吃么。
宴席很快操办起来。
因为皇上出征,宫里很久没热闹过,姜卿意便吩咐人往太妃们处也各送了些螃蟹和桂花酒,让她们自己组个局热闹热闹。
范稷一早就来了,带着赵念之到处找小阿鸾,待十分照顾舒平郡主家的双胞胎,玩得乐不思蜀。
姜卿意换好衣裙,没有急着去宴席上,而是先来了苏袖暂住的宫殿。
宫人们正要服侍苏袖换衣裳。
仍旧是素淡的群衫。
“娘亲不如换一条裙子?”
姜卿意笑着走进来,示意暮雨去挑选。
半晌,挑了一条宝蓝色的长裙来,裙子质地上佳,搭配月白的浅淡绣花,仿若一汪夏日晴空的深蓝。
苏袖肤色极白,在蓝色裙子的映衬下更加白的发光。
乌发堆叠挽起,追上同样是色系的宝石珠花,唇瓣嫣红胜似玫瑰,经过岁月沉淀的双眸无辜轻抬,饶是暮雨都被深深击中。
太美了!
姜卿意很满意,苏袖却有些不自在。
自出嫁后,因为姜淮总说不喜欢她浓妆艳抹,她的衣着和装扮向来都寡淡。反倒是郁闻,不论何时,总会恰到好处的赞美她。
“娘亲放心,外面的夫人们装扮只有比你更隆重的,你无需不自在。”
“嗯。”
苏袖其实有些明白姜卿意的用意,想笑,又掩饰下来。
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她也没想过留。
不过既然这个孩子一番心意,她也不想推拒,叫她伤了心。
设宴的花园已经被人流占据,年轻的小姐公子们面含羞赫,悄悄打量,稳重的夫人们则谈论着京中八卦,平常的言语间,已经打了无数个机锋。
郁闻和苏毅在男客处,同谢敏等人说话。
直到姜卿意和苏袖过来,在场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皇后娘娘的美貌,众人早就见识过的,但从未想过,皇后娘娘的娘亲凝霜公主,也是这般美人。
不是春花娇艳的青春活泼,却是岁月沉淀过的温柔美人,一举一动,一呼一吸,皆是浸入骨子里的温柔美丽。
郁闻深深看着这般的苏袖,一颗心脏快速跳动。
果然,面对她,不论年少或是现在,他都如一个毛头小子般,心动不能自抑。
姜卿意注意到郁闻克制又爱慕的目光,慢慢按下心绪,果然,郁闻要离开并非变心了。
“螃蟹味美,诸位不妨坐下品尝一二。”
“谢皇后娘娘赏。”
众人高兴的享受着大螃蟹,很快,吃完的人就各自散开,三五成群去附近游玩了。
姜卿意早已经借口疲累去后殿歇息,所以这会儿还坐在前面,跟苏毅说话的苏袖跟前,已经聚集了七八波人。
这家是某而立之年却未娶妻将军的说客。
那家是刚过弱冠却胆大直率的年轻公子。
为名、为利,或单纯只为心动,而上前来说话的人,在与苏袖接触后,更加难掩心动。
苏袖的温柔并非表面,她骨子里便是如此,所以接人待物,说话行事,自能叫人如沐春风,再加上她的身份与外貌,这谁能不心动?
而郁闻却不能上前,因为姜卿意派人过来请他到了后殿。
“听阿鸾说,郁老爷要走了?”
“是。”
郁闻苦笑,“不敢瞒皇后娘娘,皇上让在下回金国主持大局,以便与他里应外合。”
姜卿意微微一顿,倒没想到这一层。
越修离早早就在金国布局,此番金国的宇文萱一死,金国与大梁合作失败必然是要打起来的,但宇文萱的哥哥虽有些手段,却都是用在争权夺利上,相反,打仗上可谓毫无天赋,白费了越修离一番布置。
如此,郁闻便不得不回到金国,斗倒宇文萱的哥哥,夺得皇位与兵权,与越修离合作。
“大梁如今形势如何?”
“大梁台子梁昇已被贬为庶民软禁,大梁陛下听闻许久没有露面了,生死不知,逍遥王控制着皇宫,也是因此拿到的兵权,而襄王另行起事,与逍遥王势力打着擂台。”
总而言之,大梁境内一片大乱。
姜卿意有些明白了越修离的打算,他要借着这个机会,将大梁打得至少三十年不能恢复过来。
这样一来,大晋便有足够的时间发展,铲除先帝留下的积弊。
“你此去,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姜卿意问。
郁闻心中泛苦,他哪里是不想回来?
他好不容易才终于靠近了他的心上月,他如何舍得离去?
可他担心,此番一去,怕是不能活着回来,既然如此,何不不开这个口,放她去选择别人呢?
但不回去,也不行。
一个商人,哪能护得住这样的明珠?
他必须回去,然后带着金国皇后的冠冕,才能求娶她。
若带不回来……
郁闻道,“等我离开,会将京城的产业全都留给凝霜公主,产业不算多,应该也够她后半生无忧了,就当是……我为她添妆。”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不该有的心思
郁闻在京城的产业,可不止一个书画铺子,这一年来,他豪横的财力,几乎把苏袖喜欢的相关行业都开了个遍,少说也有十七八间铺面了。
郁闻说完,姜卿意没说话,而是朝他身后看去。
郁闻轻轻僵住,回头,就看到了平静看着他的苏袖。
“公主……”
“你曾说金国的风景与大晋和郑国很不一样。”
“是,那里遍布金色的沙子与白色的建筑……”
“我想去看看。”
苏袖说。
郁闻一时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而后,巨大的狂喜席卷脑海,让他双眸发亮,差点就走过去抱住心上月,却被突然跳出来的苏毅拦住了。
“你先活着回来再说吧。”
苏毅道,“我看那位三十岁还没娶妻的将军就不错,生的英武高大,性情也好,与阿袖郎才女貌,实在相配。况且,我的妹妹这辈子就算不成亲也没什么,谁敢说她,我便去撕了谁的嘴。”
郁闻儒雅俊朗的面孔上浮上难掩的笑容,“阿袖,等我回来。”
苏毅怒了,“你管谁叫阿袖呢!”
苏袖不语,心中有忐忑,有不安,也同样有向往一段健康而宁静感情的情愫。
但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他能活着回来……或者说,到那时,他还愿意回来再说吧。
告别就在夕阳落山前。
郁闻带上小仆,风尘仆仆,挥别苏袖与京城,踏上了回金国的路。
他走后,流云剑好似有事,也暂时告辞了。
金秋结束的某天清晨,宫人领着小脸还有些木的赵念之入宫,告诉姜卿意,梁楚华扔下他一个人,卷走了钱财,带着自己的仆从,逃走了。
做了娘亲后,姜卿意面对小孩子的心肠,更加柔软了些。
她看着茫然又强做镇定,却仍旧憋得双眼通红的赵念之,心中轻叹,“正好宫中寂寞,念之,你愿意暂住宫中陪婶婶吗?”
赵念之乖巧的点点头。
姜卿意安排他暂时住下,又让暮雨拨了几个她宫里的机灵的宫人过去伺候。
将人送走后,暮雨小心问道,“娘娘,您要将小世子一直留在宫里吗?”
“你想说什么?”
姜卿意一边看着最近宫人做出来的小孩儿衣裳,一边问道。
暮雨见她面色还是那般柔和,才壮着胆子道,“奴婢本不该议论主子,只是奴婢曾听过一句话,‘升米恩,斗米仇’,小世子固然可怜,但那不是您造成的,您优待便也罢,却怕将他当成皇子一般养在宫里,不止外面的人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小世子自己也禁不住这般诱惑。”
姜卿意抬头,定定看着暮雨。
暮雨有些紧张,她是半路才跟着娘娘的,中间娘娘又离开一年,她与娘娘的情分远不如常贵芙蕖那么深。
但娘娘心底善良,她既想到了这些,自然要提醒。
就在沐浴惴惴不安时,姜卿意笑起来,“暮雨,谢谢你的提醒。”
暮雨微微怔住。
姜卿意道,“你放心,小世子那儿我自有分寸,他本性不坏,却摊上这样的爹娘,再加上难以杜绝的闲言碎语,他的心性保不齐会变化,所以我打算让他再拜一位老师。”
姜卿意脑海里的人选一一掠过,这个人选既要有足够的智慧能教导好小世子,又要有一定的势力,能在宫外的地方护住他;
却又不能太有势力,以免有些钻营之辈一位有机可乘,撺掇赵念之谋逆之类的,那就不好了。
思来想去,姜卿意干脆让人去请了舒平郡主进宫。
舒平郡主听姜卿意说完,惊讶不已,“你想让我家那个教导小世子?”
“王御史已经升任五品御史中丞,是下一任御史大夫人选,他博学多识,又有常人难以比之的见闻与阅历,为人正直善良,由他来教导小世子实在再好不过。”
御史官职看着低,却是六部都惧怕的存在。
御史一个个都是牛性子,动不动就想着来个死谏好赚个清明,平日里纠察百官,闻风奏事,且不论真假皇上都必须批复,有他在,怕是牛鬼蛇神就能吓走一批。
舒平郡主略一思忖,“此事,娘娘可以直接下旨。”
“我不想勉强,所以先来问问你们的意思,若是不愿意也无妨,我再另选便是。”
这师徒总要你情我愿才有情分可言。
其实比王御史更合适的,还是御史台台谏,但台谏公务繁忙,恐怕没那么多空闲照顾赵念之,不如王御史更周到。
舒平郡主点点头,“那臣妇此番回去,便问问。”
“别急。”
姜卿意把赵念之如今的处境跟她说了一遍,赵念之父母虽然跑了,越修离却不会放着他不管,不论怎么说,宁王是先皇后膝下长大的,他不会不顾这份情谊。
那么赵念之日后只要不犯大错,那宁王这个爵位必是他的。
能与一位前程光明的皇嗣保持亲密关系,对于如今分家出来、势单力孤的王御史来说,绝对是难得一见的机遇。
舒平郡主是齐王独女,当然明白,笑着行了礼便匆匆出宫去寻王御史了。
次日,姜卿意刚跟赵念之吃完早膳,舒平郡主便带来了回复,王御史愿意。
“念之,你可愿意跟着王御史去学习?”
宫中自有教习皇子的老师,但这样一对一的拜师,意义却是不同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没了宁王,没了梁楚华,那王御史日后就会是他半个家人,是他的依靠。
赵念之年幼,却早熟。
当下眼眶盈着泪,站起来给姜卿意行了一礼,“多谢娘娘,念之愿意。”
“那去御花园见见你的新先生吧,我让他在哪儿等你。以后他便会入宫来给你授课,我已与稷儿说好,他也会与你一道学习。”
赵念之心口回荡的那股空荡孤独的感觉,好似都被这一刻的温柔驱散。
父王不要他,母妃也不要他。
但没关系,他还有老师,有朋友,也有关心他的婶婶。
待赵念之离开,姜卿意便叫了暮雨过来。
“细细将世子身边的人查一遍,嘴碎的、贪婪的、轻慢的,全部遣走,换一匹机灵又踏实的过去。”
“奴婢明白。”
姜卿意才觉得这诺大的宫殿冷寂起来,到底,少了几分热闹。
她又一次提笔,给越修离写信,告诉他宫里发生的事。
而不久后,这封信便送到了越修离的营帐。
已经是深秋,天气渐渐冷下来。
刚打完一仗的士兵们光着膀子围在附近的一条小溪旁洗铠甲上的血。
越修离的坐在不远处的巨石上,染血的长剑刺在土中,泛着血色寒芒。
他银色的铠甲已经布满血痕与刀剑砍过的凹痕,而医官则小心翼翼在一侧,替他处理后背上那一道几可见骨的狰狞伤疤。
越修离仿若未觉,只将这封字迹娟秀的信看过一遍,再看过一遍,才收起来。
“宁王在何处?”
“回圣上,宁王此次伤了手臂和脸,起了高热,还未醒来。”
越修离想到此番与逍遥王的对战,大梁多山,即便是边境,这山与平原的分界线也清晰的很。
他带着三千人马,假装落入逍遥王大将的陷阱,追着他进了一处峡谷。
就在对方准备包饺子时,却不知他已提前三天将人马埋伏在峡谷两侧,不等那群人包饺子,他的人马便将那群人反包了。
只是他们疏忽了一点,大梁人尝过穷疯了的苦,打起仗来悍不畏死,尤其是扑向他时,几乎是以人命叠着人命朝他杀来。
越修离并不惧,因为他知道,即便这样,他也最多受点伤,却可以全歼逍遥王这支凶悍的队伍。
却没想到,宁王会扑上来挡在他面前。
越修离有些头疼的揉揉眉心。
“等他醒来后,将他转移到后方。”
“是。”
“圣上!”
谢景打马而来,甚至来不及下马行礼,“逍遥王的主军部队有异动!”
越修离看看天色,快入冬了。
入冬后,平原尚好,他们粮草充足,运送也方便,但大梁就不一样了。
听闻大梁王都中,襄王已经占据优势。
且逍遥王的粮草要跨越重重山峦,再加上前不久越修离刚让人烧了逍遥王布置在东西两边百里外的粮仓,逍遥王一定会在这个冬天,进行最后一次攻打。
而这一次,将会是前所未有的艰难与危险。
很快,就要决出胜负了!
“整兵!”
“遵旨!”
收到越修离回信,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雪。
“今年冬天好像比往年更冷些。”
姜卿意的暖阁中,桑榆和张婉如齐齐趴在窗边看小阿鸾垂头丧气的跟来等她一起去上学的赵念之一起离开,看着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笑着回头。
“是啊,这才冬初,便下起雪了。”
“我去折一支红梅来。”
桑榆跑出去。
暖阁烧着地龙,热气融融。
张婉如挨着姜卿意,跟她分享着京城的八卦。
譬如谁家公子与一贫家女私奔了,结果被人抓住,双双投了河。
譬如谁家小姐嫌弃定婚的公子太丑,一哭二闹三上吊要退婚。
姜卿意全当笑话听着,等桑榆折了梅枝回来,几人将它插瓶装好,欣赏了一会儿,又闲聊起来。
御膳房的炒瓜子很不错,点心也好吃。
三人这样猫在暖阁里可以猫一天,直到谢太后寻来。
“有件事,哀家思来想去,还是要让你知道一二。”
“何事?”
“武安侯府遗孀。”
听到这个名字,姜卿意眉心轻跳,“皇上不是早已让她们母子离开京城再不许回来吗?”
谢太后轻轻道,“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武安侯世子迎娶了京城一老伯爵之女,如今那女子的父亲去世,想要回京吊唁,却被皇上这句话拦在了城外。”
姜卿意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谢太后叹息道,“那世子妃不肯走,那样守在城外守了两天,结果直接冻得小产,还冻死了个老仆人,侯府世子越弘深更是长跪城门口不起,求放他们夫妻京城看大夫。”
姜卿意眉尖蹙起,带着股怒意。
“他们明明有千百种办法能保住那个孩子!就算不能进京吊唁,也可等老伯爷的棺椁出京时祭拜,如何就到了一定要将孩子冻得小产,还要他长跪城门外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