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不行。”
姜卿意直接拒绝他们。
越弘深眼里露出受伤的神色,委屈的垂下眼不敢吱声。
白慎娘的茶盏却用力放在桌上,“我们是跟谢家提的亲,你只需要将她放回谢家去就行,不需要你同意。”
“为何要选桑榆?”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我家弘深流落在外多年,谢家小姐也流落在外多年,他们如今身份相当,简直绝配。”
这个理由表面看似说得过去,但姜卿意确信,白慎娘肯定不止考虑了这一点。
否则,她绝对公主都敢给越弘深求娶。
“谢家不会答应你的提亲。”
“只要太子点头,谢家敢不答应?”
白慎娘冷笑,“还是太子妃觉得,武安侯的儿子,连一个谢家刚找回来的小姐都配不上?”
“嫂嫂,你是这么看我的吗?”
越弘深委屈问。
姜卿意冷冷盯着白慎娘,“太子殿下不会为你开这个口。”
“太子还没来,也轮不到你替他拒绝。况且,谢家也还没有拒绝侯府的提亲呢。”
白慎娘冷笑看她,“太子殿下的确喜欢你,但我是他的舅母,武安侯府那么多条人命都是因他父皇而惨死,弘深更是因此才流落在外,否则他也该是一个饱读诗书锦衣玉食长大的偏偏公子!”
“这是他们姓赵的,欠我们的!”
姜卿意掌心紧紧握起,很想把手边的茶全泼在她脸上!
但她忍住了,今儿是除夕,是开心的日子,她不要在开心的日子做不开心的事。
“既然你觉得是皇上欠你的,那你自己去皇宫找他要账去,别自己缩在背后当胆小鬼,却要怪冲在前头为你们平反的人没有满足你们的贪婪!”
这话骂得狠,白慎娘和越弘深的脸一下白了。
但白慎娘同样忍着没动手,在越修离面前动姜卿意,就是自找苦吃这个道理她明白。
眼见转角有脚步声传来,白慎娘冷笑一声,抬手便掀翻了姜卿意手边的茶杯,并用破碎的茶杯碎片狠狠在手背划破。
“太子妃,我说话是难听了些,可你又何必伤人,难道武安侯府现在连狗都不如了吗!”
看到鲜血的那一刻,姜卿意的眸光便彻底寒了。
恰在这时,越修离走了进来。
姜卿意攥紧裙边,既为白慎娘这举动而愤怒,又莫名觉得委屈,一时居然让白慎娘抢了先机。
“衍之,你实话实说,是不是从此以后都不打算管武安侯府,不打算管你唯一的弟弟了?”
白慎娘语气带着哽咽,坐在桌边,手臂的血还流着,仿佛一个撑着强硬表面,实则伤心至极的长辈。
越弘深都有些无措了。
“娘,你来时没说要……”
“孤的弟弟不止一个。”
越修离开口,回答的却是这一句。
白慎娘微愣,姜卿意眉眼已经漾开笑意。
越修离迈步进来,走到姜卿意身侧,“可吓到了?”
“没有。”
姜卿意摇摇头。
越修离觉得他的阿意就是太善解人意了,所以才总被一些无耻的手段为难到。
不过这不怪她,因为她是因为自己,才忍下这些无耻的。
越修离看向白慎娘,目光比来时更加冰寒,“孤告诫过你们,不要再来惹事,更不许招惹阿意,你们似乎忘了。既然如此,那你们便离开京城吧。”
白慎娘一怔,“你什么意思,你难道要将武安侯府从京城除名吗!”
“武安侯的功绩人人知晓,史书更会留下一笔,他不会被除名。”
越修离无情且冷淡的吩咐,“但从此以后,京城不必有武安侯府,更不必有武安侯夫人与世子,你们不得败坏舅舅名声,否则孤会第一个动手处置了你们母子!”
“衍之!”
白慎娘几乎是尖叫出声,“你凭什么赶我们母子走!我们才是武安侯的当家人,弘深才是继承人,你凭什么赶我们走!”
“既然你觉得孤没有资格……”
越修离眸光含着杀意,“那你为何要来东宫,要孤为越弘深的婚事负责?”
白慎娘这才发现自己被绕了进去。
她攥紧手,死死看着这个曾经逆来顺受,从不会违逆她的外甥,半晌,嗤笑出声,“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胳膊肘都往外拐去了,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再敢对太子妃不敬,休怪孤不客气!”
越修离沉声,“西舟,送侯夫人母子回府,让管家替他们收拾行李,年后便离京回老家,没有吩咐,不得回京!”
西舟都有些诧异越修离的命令,殿下以前总觉得亏欠了侯夫人母子,能让则让,现在怎么这样冷酷?
但他还是照吩咐立即去请人。
越弘深已经臊得眼神都不知该往哪里放,见白慎娘不走,小声催促,“娘,我们走吧。”
“赵衍之,你会后悔的!”
白慎娘死死咬着牙盯着他,仿佛看着一个有着滔天仇恨的敌人一般。
越修离的眼神却一丝波澜也无。
白慎娘见他如此,终究是没有理由再留下,阴沉沉看了眼姜卿意,带着越弘深走了。
越弘深走时,想跟姜卿意道歉,还没张口就被姜卿意拒绝了。
“世子若不是存了强娶桑榆的心思,不会过来,你的道歉只会让你显得更加虚伪。”
越弘深脸色青白不定,垂着眼也不敢回话,只深深看着姜卿意垂落在一侧的手,玉白无暇,与海棠红的长裙在一处愈发显得柔软雪白,不知握一握是什么感觉。
“越弘深。”
越修离毫不掩饰杀意的声音传来,越弘深打了个寒噤,立即结结巴巴告辞,脚绊着脚狼狈跑了。
越修离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眉心更紧。
舅舅一世英名,竟生了这么个软弱无能的儿子。
“殿下别生气了。”
小手钻进他冰冷的大手里,握紧,“反正谢家绝不会答应侯府的提亲的,他们再怎么算计也是白搭。”
越修离深深看她,他在想的不是这个,而是在想,他走了以后,她一个人要怎么办。
所以现在,他要尽可能的,铲除她身边所有的威胁。
随着外面一声欢呼,姜卿意才见外面纷纷扬扬,竟是下起了大雪。
除夕宴早早就结束,大家也要回家与家人团聚,但苏袖和苏毅都留了下来。
晚宴就设在花园暖阁二楼。
炭火烧得暖意融融,四面的竹帘打起,可以看到外面亭台楼阁已经覆上了一层雪白。
越修离跟苏毅说笑着,苏袖安静听着,时不时说几句,很融洽。
谁也没发现,暗夜某处,一双黑亮的眼眸,安静的看着这里。
姜卿意似有所感,起身走到栏边看去,清晰看到了不远处屋檐上,立着的小小人影。
姜卿意心口一颤,“阿鸾!”
身影没动,与她对视着。
苏袖几人听到动静,立即出来,看见那抹身影的瞬间,苏袖眼泪就滚了下来。
她亏欠阿意,更亏欠小阿鸾。
从生下来,这个孩子就跟着她吃苦受罪,整个人瘦巴巴的,连正常的话都不会说,姜淮将她养得连一只狗也不如。
“阿鸾,是你吗,到娘亲这里来好不好,娘亲想见见你!”
苏袖伸开手。
然而,那小小的身影只是深深看了他们一眼,飞快消失在了夜里。
那样的速度,叫越修离和苏毅同时一惊。
“阿鸾!”
姜卿意想追去,被越修离拉住,“追不上了,她已经离开东宫了。”
苏袖哭着不能自已,“她在怪我是不是,我知道,我对不起她,我不是一个好娘亲,是我没用。”
这半年来强装的风平浪静在这一刻全部被击碎。
姜卿意这时才知道,娘亲并没有那么轻易从过去走出来,她还深深的陷在里面,只是为了她,所以努力在往泥淖外爬着。
“小小姐留了东西。”
暗卫从对面的屋顶过来,拿来一只小小的匣子。
看起来既不精致,也不华贵,甚至能称得上一句粗糙,就像是自己拿着木头一点点削出来的一样。
姜卿意打开,发现里面居然是三只平安符,平安符下还押了纸条,歪歪扭扭的写着分别是给谁的。
第一张,勉强可以看得出是‘姐姐’。
第二张是三个字,辨认了好久,越修离默了默,如果他没猜错,上面写的是他的名字。
这个妹妹,胆子不小。
姜卿意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拿出最后一张只写了一个字的给苏袖,“娘,你看。”
苏袖看去,最后这张写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娘’字。
“阿鸾也希望娘亲来年平平安安,阿鸾没有怪娘亲。”
苏袖捏着那小小的平安符,心上的阴霾终于被扫去,抱着姜卿意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苏毅瞧着越修离的平安符,越修离淡定的当着他的面,揣进了袖子里,气得苏毅哼哼。
“阿鸾肯定是不知道舅舅也来了。”
他老眼红了红,“可是舅舅来的太迟了。”
“她或许还会再来,准备些新年礼物放在那里吧。”
越修离提议。
苏毅和苏袖的情绪果然好了不少,忙着去准备东西了。
姜卿意也去了,到最后扔下一个越修离。
越修离无奈笑笑,朝外道,“都走了,出来吧。”
小小的身影这才从黑暗里出现,落到他身边,冷淡的说,“我不是要祝你平安,我是不想姐姐讨厌我。”
“嗯。”
越修离淡淡应了声,一侧暗卫已经取来了一把短剑。
越修离取过短剑,拉开看了看,“这与孤之前给你的匕首同样是玄铁打造,削铁如泥,你长大了些,用此物正好。”
小阿鸾警惕看他。
越修离好笑,“新年礼物,小妹。”
小阿鸾听着‘小妹’二字,冷嗤,“你抢走了姐姐,我才不会轻易被你收买!”
然后诚实的拿过了短剑,并克制不住的悄悄弯了弯唇角。
越修离浅笑,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为何不出现?”
越修离问她。
小阿鸾抿抿唇,听到楼下有脚步声出现,转身就要走,又听越修离道,“早些回来,保护好娘亲和姐姐。”
小阿鸾奇怪看他,用眼神问他,不是有他护着姐姐和娘亲么?
越修离凤眸淡淡流过什么,小阿鸾没看懂,但也没再问,走之前跟越修离道,“我找到赵嘉禧了,他现在哄了金国公主为他治好了伤势,还有了奇遇,得了一身磅礴内力。不过你放心,我会杀了他。”
就如同前世一样!
在姜卿意的身影出现在楼道的瞬间,小阿鸾重新消失在黑暗之中。
越修离看着她的身法,脑海里回忆起曾遇见过的一个怪人,那人同样轻功卓绝,极擅长暗杀,但同时也性格古怪,从不与任何人交好,且已经许多年不见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难道还活着?
是他来找的小阿鸾,还是小阿鸾去找的他?
姜卿意见他看着黑夜,“小阿鸾来了吗?”
“嗯。”
越修离没瞒她,“她避开你们,或许并非是她故意,而是她的师父教的。”
姜卿意知道小阿鸾有个师父,也知道苏家的护卫到现在都没查出那是谁。
“她师父是何人?”
“一个怪人。”
越修离与那人也只有过几面之缘,交情浅淡,但这对那人来说,已经是过深的交情了。
“听闻那人因为得罪了人,其家人、三族全部被人一夜杀尽,自从那以后,他便极少再出现在人前,也不与人产生羁绊了。”
或许那人也担心小阿鸾的家人遭此结果,便让她不再与他们往来。
姜卿意心上沉甸甸的,“小阿鸾为何要跟着他呢?”
越修离看了看她,他想,他或许知道原因,小阿鸾是为了保护姐姐。
但这结果不能告诉她,否则她必要自责愧疚。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小阿鸾早慧,她肯定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什么。”
姜卿意抿抿唇,正好苏袖和苏毅也来了,两人便停下了话头,将给小阿鸾的新年礼物放进匣子。
苏毅最简单粗暴,直接搬了一小匣子黄金豆来,既方便携带,又不比担心去兑换时暴露身份惹人眼红,最实用。
苏袖准备的,则是她这半年来,陆陆续续为小阿鸾做的衣裳,春夏秋冬都有,本来可以装一箱子,又怕小阿鸾不好带,只一样挑了两套,跟鞋子一起打成了包袱。
姜卿意本来也想准备银子的,毕竟最实用。
后来觉得舅舅已经准备了,她便拿了一大堆的药丸来,都是活血化瘀、治疗内外伤极品的药。
越修离找了个大箱子,一起放在小阿鸾待过的屋顶。
“阿鸾会来拿吗?”
越修离朝黑暗某处看了眼,“她会。”
“那就好。”
苏袖看着黑暗里,语带哽咽,却强撑起笑意,“阿鸾,累了就到娘亲这里来,娘亲住在别院,娘亲哪里也不去,就等你回来。”
回应她的只有呜呜的北风声。
姜卿意握了握苏袖的手,“娘亲,饭菜要凉了,咱们该吃团圆饭啦。”
“是啊。”
苏毅也忍着难受,笑着安慰苏袖,“小阿鸾轻功这么好,想你了,肯定会偷偷来看你,别操心了。”
苏袖笑着应下,姜卿意知道她心底还是难过。
直到次日,发现箱子里的东西真的被取走了,苏袖的心情才真的好了些。
姜卿意看她还是强撑笑意的模样,纠结半晌,最后还是让人去通知郁闻,让他想法子带娘亲出去走走,散散心,有他在一旁照应哄着,说不定比她更好一些。
“郁闻会有办法的。”
越修离替她系好斗篷,今日新春,他们要入宫拜年。
姜卿意叹口气。
“我就是知道他有办法,现在不知高兴好,还是该不高兴好。”
“你太操心了。”
越修离牵着她的手,两人一个黑氅加身,墨衣金冠,华贵无双,一个红衣白披风,尊贵俏丽,姜卿意瞧着瞧着,却忍不住笑出声。
“咱们怎么像黑白无常呢。”
“黑白无常也行。”
总归是出双入对的。
姜卿意觉得太子殿下越来越没有底线了,什么胡话都纵容她说。
马车进宫,在宫门口处,遇见了带着赵念之一起来拜年的宁王。
宁王一身淡灰色斗篷,玉冠束发,身上还有挥之不去的阴郁,见到越修离的那一刻,却多出几分笑意。
“太子。”
“皇兄。”
越修离神色淡淡的点点头,与他一道进宫。
姜卿意对他们一板一眼的聊着政事不感兴趣,干脆溜到后头找赵念之玩。
“冷不冷。”
姜卿意看他唇色微白,把自己的暖手炉递给他,顺势拿了越修离嘱咐宫人提着的一直保着温的点心给他。
赵念之看了看宁王。
姜卿意,“放心,今儿我与太子都在,他不敢训斥你。”
赵念之这才小小抿起笑,小心翼翼的接过暖手炉,并吃起点心。
不过小小的人儿,却成熟的厉害,既没有孩子的雀跃,也没有对好吃食物的开心。
“新年年假,要不要来东宫玩,过几日街上有灯会,我让稷儿也来,你们正好可以做个伴。”
提到范稷这个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赵念之明显有些许的心动,又很快低下头,并摇摇头。
父王不喜欢他去东宫。
母妃还昏迷着,下人待她不好,他不看着,他们总欺负她,他不能出去。
姜卿意见状,不再说什么,只看他吃完了,又让宫人给他拿新的点心。
宁王回头看了眼,跟越修离道,“太子妃似乎很喜欢孩子。”
“嗯。”
越修离神色淡淡,他也希望能有个孩子陪伴阿意,但他也私下问过太医,太医替他检查了并没有什么问题,只说顺势而为,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就算没有,他也会替她安排好以后之事。
正说着,又遇上了带着六皇子出来的谢贵妃。
六皇子长大了些,性格文静,带着几分羞怯,见到越修离和宁王,规规矩矩行了礼,叫了声皇兄。
“小六,过来。”
“是。”
六皇子乖巧的走到越修离身边。
宁王奇怪的看了看小六,再看褚极,微微蹙眉,但没说什么,只隐约间有些排挤小六,小六要问越修离今早吃了什么,宁王便要问越修离一会儿要不要吃什么。
很快,一行人去给皇帝行礼请安。
皇帝已经坐不起来了,吊着一口气,死不能死,活不能活,见他们来请安,只淡淡扫过几人,最后目光落在宁王身上,在宁王抬头时,又收了回去。
“抬朕出去,朕好久没有看过雪了。”
刘公公朝越修离看了看,越修离微微点头,他才招呼太监上前帮忙。
皇帝看到了,没吱声。
主子要死了,狗们当然要赶紧找下一个主子了,历来如此。
宫人服侍皇帝穿好衣裳,抬着他到了用膳的地方。
但皇帝嫌不够热闹,又让人去请了各宫妃嫔和还在宫里的小公主们来,就连宋嫔都来了,只是她的孩子还小,前几日受了凉,皇帝才没勉强。
济济一堂,看着很是热闹,谁也没敢提那‘罪己诏’在大晋引发的惊涛骇浪。
皇帝的精神看起来也好了些,居然还能拉着六皇子说话。
但其他妃嫔们似乎知道了什么,有的面无表情吃饭,有的悄悄哭泣,也不知是在哭皇帝,还是哭自己。
饭罢,皇帝余兴未消,且让刘公公去取了圣旨来。
“谢贵妃协理六宫多年,既辛苦又尽心,朕不能亏待了。”
谢贵妃即刻起身行礼,“这是臣妾的本分。”
皇帝看她一眼,没什么波动,当初册封这个贵妃,是有过一点喜欢的,但也就一点点而已,再加上谢家在朝中的势力,和谢贵妃本身聪慧谦顺的性格,综合考虑下才册封了她为贵妃。
事实证明,他这个决定没错。
“贵妃贤良淑德,端赖柔嘉,有皇后之德,即日起,册封谢贵妃为皇后,封后大典可免除,先绶皇后宝册宝印。”
皇帝吩咐。
在场的妃嫔齐齐惊愕看向皇帝,就连姜卿意也有些意外。
皇帝没几日活头了,太子继位登基乃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他现在却册封一个膝下有皇子的妃嫔为后,他要做什么,鼓动谢氏来争权夺位吗?
然而,越修离似乎早有预料,淡淡朝谢贵妃略施一礼,“恭贺皇后娘娘。”
其他众人才反应过来,立即起身行礼。
谢贵妃跟越修离对视一眼,同样起身谢礼。
只有宁王的脸阴沉着,狠狠看了眼六皇子。
六皇子有些被吓到,牵着越修离的衣袖躲在了他怀里。
一顿饭吃的不是滋味,但皇帝却不管,吃饭完就让人抬回去了。
人群散去,宁王生气的拦住谢贵妃,“你什么意思,你还想来争吗?”
“皇兄。”
越修离叫住他。
谢贵妃没有回避,只道,“六皇子永远不会跟太子相争。”
“你最好说到做到。”
谢贵妃坦然,“自然。”
“皇后可先带六弟回去,准备接皇后宝册宝印。”
“太子妃也一起来吧。”
谢贵妃说。
姜卿意看看越修离明显有事要跟宁王商谈,便带上赵念之一起去了谢贵妃的寝殿。
寝殿宽敞,谢贵妃还特意叫人多加了一盆银丝炭,又让人拿了好些果脯糕点来,让六皇子跟赵念之在暖阁里玩,才与姜卿意一起到了外间暖榻坐下。
“太子妃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
“是。”
“怎么不问。”
“我想……”姜卿意放下茶盏,看她,“贵妃娘娘或许与殿下,早就商量好了。”
谢贵妃早知她聪慧异常,什么也瞒不过去,但太子说的那件事,她不论如何也不能现在告诉太子妃。
“太子殿下思虑周全,你放心,一起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会出什么事的。”
“嗯。”
姜卿意虽然这样说着,可这段时间丝丝缕缕刻意被忽视的异常却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让她很不安。
“娘娘,我想去见见德妃。”
“你见不到她了。”
“为何?”
“她失踪了。”谢贵妃平静的说,“或者说,在被打入冷宫的那一晚,她就被皇上藏起来了,一同消失的还有皇上的煞羽卫,我们根本找不到她在哪里。”
姜卿意眉心紧紧锁住。
就在当夜,皇帝急召大臣与皇子入宫。
姜卿意与越修离来到皇帝寝宫时,皇帝脸色红润,眼神清明,仿佛大好了一般,只有一些老臣和宫人在默默哭泣。
这是回光返照了。
皇帝自己也清楚,所以把人都叫来,留下遗诏。
“朕死后,由太子登基继位,首辅与尚书公、御史公入内阁辅政。”
几位被点名的人上前应下,一侧翰林院的人已经在紧急抄写遗诏。
皇帝瞥了眼角落的姜卿意,继续道,“朕之前说的,太子三年无子则废黜的话,依旧奏效,三年无子,新帝废黜,由辅政大臣扶其他皇子登基。”
但这其他皇子是谁,大家都知道,只有如今册封皇后的膝下六皇子为嫡出,再加上辅政大臣里还有个谢敏,只能是六皇子。
姜卿意凉凉看他一眼,都快死了还要恶心人一把,不愧是大晋帝。
大晋帝却似乎很好心情,还笑了起来,“朕这一辈子,有过隐忍,有过豪情,也曾挥斥方遒指点江山,也犯过天大的错,这一世也算波澜壮阔了,死而无憾。”
“可是太子,你太小看这个位置了。高处不胜寒,坐在这里的人,注定跟朕一样,而德妃,就是朕留给你的第一道磨砺。”
朝臣们想说什么,皇帝却只抬手压下,“放心,朕了解德妃,她是有一丝希望就绝不会放弃的人。只要齐王不死,你这辈子都能平安顺遂。”
越修离唇角溢出丝讽刺,一个几乎杀干净兄弟登基的人,居然会阻止他去杀兄弟,齐王不愧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到了这时候他还在为他谋算。
只可惜,齐王不争气。
皇帝似乎看到了越修离淡漠眉眼里的讽刺,剧烈咳嗽起来,脸上的红润迅速退了下去。
他摆摆手,“都出去吧,朕累了,要歇一会儿。”
“儿臣告退。”
“衍之。”
皇帝看着他的背影,“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能原谅朕吗?”
越修离淡声,“夜深了,父皇早些休息。”
皇帝的咳嗽更加剧烈起来。
朝臣尽数退下。
姜卿意走之前,看了眼皇帝的命火,已经熄灭两盏了。
果然,他们在外没等多久,就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这个戎马一生,励精图治,同样也犯下许多错误的帝王,在得不到原谅的遗憾中,结束了他的一生。
皇帝驾崩,越修离这个太子忙得简直连一丝空隙都没有,姜卿意想见一见他,都只能趁着他被各个大臣、各种加急消息包围时,递上一杯茶而已。
姜卿意莫名有些失落,因为她发现,她确实帮不上太子许多。
越修离的确很忙,皇帝去世,要安排丧仪。
因为之前的‘罪己诏’,朝中民间异动不断,如今更加肆无忌惮,他要打压,要安抚,要保证不会被有心人利用,趁机发起战乱。
大梁也蠢蠢欲动,边境小打小闹了几场仗是最明显的试探。
除此之外,还有失踪的德妃、大梁的细作、不安分的五皇子……
林林总总,他接连两天几乎没合眼。
直到跟司徒东走进书房时,看到桌上一杯温度正好的花果茶,泛着清甜又微酸的香气,越修离心神一松。
“剩下的事你和尚书公他们商议,等商定了结果,再拿来孤过目。”
“可是新帝登基的龙袍还要改下尺寸……”
“差不多就可以了。”
司徒东瞪眼,这还能差不多的!
但看他离开的方向,默默摇摇头,有什么办法,他们殿下长这么大,隐忍这么多年,像个苦行僧一样不要命的报仇、夺位,太子妃是他唯一的一块糖。
越修离来时,姜卿意正坐在自己的小书房里。
这是进东宫前越修离就为她划出来的一片地方,几乎放了大晋九成九的医术和道术相关的书籍,再加上姜卿意在忙着悬壶和编纂医典事时的收集,这里堪称全大晋医书最全之地了。
而某个少女抱着书,靠着书架,半晌也没翻动一页。
“在不高兴?”
越修离亲昵而自然的轻轻挽起她耳畔的碎发,目光被她露出的那一截天鹅般的柔软白皙的脖颈吸引。
她肌肤很白,在边塞时他就知道。
所以在她闯入柴房时,不止有她情动,他也是心动的。
只是他克制多年,克制自己的欲念已经成为了一种本性,就连成婚后,他忙于朝政,忙于将自己的亲生父亲送入黄泉,与她在床笫之事上,都带着不自觉的克制。
可如今,父皇死了。
真相查出来了,他心底的枷锁好像也被打开了。
即便很累,可某处像是岩浆即将涌出,滚滚炙热,无法忍耐。
“殿下?”
姜卿意见他出神,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腕就被捉住了。
有点疼。
姜卿意关切的凑过去,想看看他怎么了。
越修离却忍不住要笑,这个傻姑娘,从不知道他的觊觎,只眼巴巴的送上门来,叫他吃的干干净净。
姜卿意的关切,很快变成了不自觉溢出来的银岭。
“殿下,不妥。”
姜卿意脸颊红着,推推他,虽然她手脚也软得没力气就是了,“还在丧仪期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