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高风亮节
姜卿意并不知道越修离主仆误会了,此刻大殿上,她满是期待的望着赵嘉禧。
赵嘉禧原本有些心疼姜玉惜,在对上姜卿意这般真切大方而热烈的眼眸后,淡了大半。
似乎,真的娶了她,也可以?
“姜三小姐说的没错,朕的确也要赏禧儿的。”
皇帝看赵嘉禧的神色有些淡,“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感受到父皇的区别对待,赵嘉禧心底划过丝阴暗,如从前一般显得有些懦弱的上前,“儿臣这一年来并没有什么功勋……”
“三皇兄有话快说,磨磨唧唧的跟个娘们似的,倒叫你未来岳父失望。”
五皇子嬉笑道。
五皇子素来是四皇子的跟屁虫,他母妃虽然只是个嫔,却不像赵嘉禧,母妃只是个被打入冷宫的罪妃,连带着他也不受父皇喜欢。
姜卿意察觉赵嘉禧晦暗的神色,就知道他是记恨上这位皇弟了,前世这个倨傲的五皇子也的确被赵嘉禧弄死了,死得还挺惨,五马分尸。
“儿臣想,儿臣功勋不如宣平侯,他才应该得到最好的赏赐,而姜家二小姐素有佳名,又国色天香,如今更是姜家嫡女,与宣平侯郎才女貌,所以儿臣斗胆……”
“王爷。”
姜玉惜弱弱一声近乎破碎。
可赵嘉禧只是稍顿了一下,他相信玉惜会理解他的,毕竟只有将她放到宣平侯身边替他做内应,他才能安心!
他不去看姜玉惜,继续道,“还请父皇恩赐功臣,为宣平侯与姜二小姐赐婚吧。”
姜玉惜漂亮的小脸雪白!
她是想得到宣平侯的喜欢没错,可宣平侯到底只是个侯爷,哪里比得上皇子尊贵?
她是一定要做人上人的,况且、况且她对晋王,也有些许真心的啊,明明他不久前才口口声声说此生只爱她一人……
看到这一幕,姜卿意真是觉得诡诞至极。
前世赵嘉禧为了姜玉惜而用尽手段,现在却要亲手把姜玉惜送去别的男人床上。
说到底,这个男人最爱的只是他自己罢了,现在姜玉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
不过,她可没那么好心做媒!
“原来王爷要求的不是、不是我们的婚事。”
姜卿意颤颤开口。
赵嘉禧刚要歉意安抚几句,姜卿意却蹭的一下站起来,嚼着泪似羞愤道,“我就知道我配不上王爷,我一个在边塞长大的村姑哪敢高攀。”
“我也该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晋王殿下往后再别说要娶我的话了,我是情愿出嫁当尼姑也不嫁的!”
姜卿意一口气说完,压根没给赵嘉禧解释的机会。
席间立即有人低低议论起来。
“这姜家小姐都主动开口了,晋王却为别人求亲事,这不是明摆着让姜小姐难堪么?”
“你们不知么,姜家二小姐亲口说过要嫁晋王为妃的。”
“可那天观音庙,我见她不是一心跟宣平侯搭话么?”
“啧,难不成是这晋王私下打翻了醋坛子,故意拿姜三小姐消遣,又特意来这么一出好成全了姜二和宣平侯?”
“啧啧啧……”
一切唾弃尽在不言中,赵嘉禧和姜玉惜的脸黑了又黑。
姜淮沉着脸低斥,“姜卿意,你别忘了我告诫你的话!”
姜卿意脸一白,似不能理解姜淮的指责,但还是听话的低下了头。
“爹爹,女儿不敢让您为难,您就让二姐姐做嫡女吧,把娘亲留下来的嫁妆都给二姐姐,女儿不介意的,女儿只要父亲高兴就好。”
见她如此,姜淮心底难得升起丝愧疚。
罢,等回去再跟玉惜商议一下,还是将苏袖的嫁妆留一些给她算了。
“你肯答应就好……”
“你们在玩过家家么?”
谢景终于忍无可忍,尤其在看到姜玉惜默默垂泪的样子,更加愤怒,“玉惜小姐的性子大家都知道,她才不在乎什么嫡女之名,什么嫡母的嫁妆,她更加不会想要攀附宣平侯!”
他没看到姜玉惜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把矛头对准姜卿意,“倒是姜三小姐,皇上都还没答应呢,你就开始激动了,我看你分明就是嫉妒二小姐!”
“谢公子,我……”
“原来二姐姐不想要这些吗?”
姜卿意恍然大悟。
姜玉惜当然想要,不论是嫡女之名,还是苏袖那不论姜家怎么挥霍都够花两辈子的嫁妆,而且嫁给宣平侯……如果暂时只是定亲,倒也不差……
可她尚未开口,一直沉默的范老夫人也跟着道,“我也相信姜二小姐冰清玉洁,绝不会为了个虚名而坏了姐妹之间的情分。”
“没错。”
不少看好姜玉惜的人纷纷出言安慰,“姜二小姐才华出众,气质如兰,定是高风亮节的品性,岂会在意这些俗物?”
谢景更是一锤定音,“世人皆是知晓玉惜小姐的品性,我也绝不会因为所谓的嫡女庶女名分,就轻看玉惜小姐半分!”
谢景目光灼灼。
姜玉惜却笑得很勉强,她是极享受谢景追捧的,这个少年热忱而大方,谢家又家世显赫,虽不是皇族,却也没有任何一个皇子敢轻看,可此刻她真的一点儿感动也没有。
“其实我……”
“既如此,皇上不如成全了姜二小姐的美名吧。”
皇帝身边妩媚明艳的谢贵妃笑着看向姜玉惜,“想来二小姐一定摆得正自己的位置,安守本分,不会生出不切实际的妄想的,对吗?”
姜玉惜像是当众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凉水,根本笑不出来却硬要扯出个笑,一张俏丽的小脸此刻因为肌肉拉扯着而显出几分狰狞来。
姜卿意品茶的嘴角一弯,心道这位谢贵妃不愧稳居六宫之首,前世她若不是早早被姜玉惜和赵嘉禧害死,谢家定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事已至此,再掰扯下去就很难看了。
“既然姜二小姐并无这等想法,那朕也不能勉强。”
姜淮父女和赵嘉禧的心皆是一沉,分明是一件十拿九稳的小事,怎么竟会演变成这样?
姜卿意见事情办成,放下茶盏,准备寻个机会出去找越修离,他中途离开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安,可皇帝话锋一转,“不过禧儿说得也对,宣平侯功绩卓著却至今尚未婚配,是朕考虑不周,正好今日来了不少贵女,朕便亲自为他指一桩婚事吧!”
宣平侯的确传言杀人如麻,可谁亲眼见着了?
他们只看到了一位矜贵雅致,英武非常的年轻男子,他年纪轻轻就有这样厚的功勋在身,冷漠点怎么了,傲慢点怎么了,那不是很正常吗?
一时间,不少贵女们都羞红了脸。
可也有一部分脸色异常复杂,譬如几位皇子,又譬如姜淮。
“皇上,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毕竟宣平侯若是不答应……”
“镇国公此话何意,难不成是你没把你的二女儿嫁给宣平侯,所以也想阻止别人?”
“就是啊,我看宣平侯也不一定就真能看上你家二小姐。”
众口铄金,再加上姜淮今日屡屡对姜玉惜的偏爱,就更加让人这样怀疑了。
“一帮蠢货!”
姜淮骂得很小声,可姜卿意还是听见了。
她愈发奇怪姜淮对越修离的态度,直到有几户人家主动表现出想要与宣平侯府结亲的心思,才收回思绪,垂眼看着茶杯里清冽的茶水,仿佛看到了越修离那双总是淡漠无波的眼眸……
她也不清楚她是怎么了,只是觉得这里的空气似乎有点闷。
“那就……”
“皇上,宣平侯被刺杀了!”
“什么!”
姜卿意猛地抬头,可因为在场的人都很震惊,所以没人察觉她的失态。
“情况如何?”
皇帝急问,就见夕阳余晖散尽的那一刻,一抹染血的身影走了进来,锋利带毒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口,本该嫣红的鲜血此刻泛着黑色,将他绯红的衣衫染得狰狞。
烛火摇晃,将他的身影拉长,在无人知晓处悄然露出鬼魅般狰狞的爪牙。
“微臣无事,刺客只余一个活口,其他人尽已伏诛,皇上无需担心。”
越修离声音依旧清凌凌如冬日的冰。
皇帝看着他脚边压着的刺客,盛怒,“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刺客拉下去!”
“狗贼,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我只要活着一日,武安侯府就休想有一个活口,我杀了你——!”
呲——!
那刺客近乎癫狂的咒骂还没说完,就被越修离拔剑抹了脖子,“吵到皇上了,是微臣之过。”
鲜血溅了一地,贵女们这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纷纷尖叫起来,好好的宴会霎时一团混乱。
太监们连声喊着护驾。
越修离就这样静静站在原地,含着讽刺看着这混乱的大殿。
混乱中,姜卿意也被宫女带出了大殿,与女眷们安置在了一处,听人窃窃私语。
“那刺客怎么又提起了武安侯那个逆贼啊?”
“武安侯也姓越,或许这刺客犯了蠢,把宣平侯当成了武安侯府的遗孤。”
“也不知侯爷怎么样了,他伤得好重,还中了毒呢。”
“要不你请缨去照顾?我看侯爷伤得重,方才虽杀了人,但是……好勾人啊……”
那小姐羞得满脸通红,可一想到宣平侯那张俊逸无双的脸,又期期艾艾道,“也不是不可以。”
这话惹起一片笑声。
可姜卿意却一点也笑不起来,她隐隐觉得晚上这场刺杀跟白天她让那宫女去探刘老夫人的话有关。
很快她就没空细想了。
“姜小姐在这儿吗?”
姜卿意还没开口,姜玉惜的好姐妹立即道,“玉惜在这里,可是宣平侯想见她?”
姜玉惜长得美性格好,京城年轻些的公子几乎都对她倾心不已,她身边的小姐妹自然也不会觉得宣平侯不喜欢姜玉惜,尤其今夜‘赐婚’之事闹成这样,保不齐宣平侯就是要亲口求赐婚他和玉惜呢。
姜玉惜也站了起来,露出一个恰好到处的微笑,就听那小太监说,“侯爷所中之毒十分奇特,太医们束手无策,听闻姜小姐也擅医术,所以皇上想请姜小姐一道过去瞧瞧。”
“原来不是找姜玉惜啊。”
另一边的小姐们毫不留情的讽刺起来,“哎,外室生的就是外室生的,就是当做嫡女一般如珠似宝的养大,也是眼皮子浅,只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一番心思白费咯。”
“她还说要嫁给晋王呢,没想到人家晋王要娶的是嫡小姐,还转头要把她嫁给别人,真是笑死人了。”
“你说什么呢!”
姜玉惜的小姐妹立即跟对面吵了起来,却掩饰不了姜玉惜现在成了整个圈子笑话的事实,就连曾经巴巴儿跟在姜玉惜身后的一些小姐们这次都默默离她远了一点。
姜卿意没心思再看戏,起身要走,就被姜玉惜拦住,“原来一直是我低估了三妹妹,三妹妹放心,以后我再不会低估你了。”
她绝对会让她为今日付出代价!
“那看来你还不算太蠢。”
“你——!”
姜玉惜还没说完,姜卿意已经翩然走了,鸳鸯锦的裙子旋开,在金色的烛光下犹如一朵盛放的牡丹。
姜卿意根本没把姜玉惜的威胁放在眼里,反正姜玉惜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
“姜小姐,侯爷就在里面。”
“嗯。”
姜卿意记挂着越修离的伤,进了这空荡荡的偏殿也没察觉哪里不对劲,只看到越修离肩上那狰狞的伤口时,心口微滞。
“太医没有清理伤口吗?”
姜卿意见药箱就在一侧,自然的取过消过毒的小刀清除被毒腐蚀的肉,再用烈酒清洗伤口。
待察觉这毒乃是能消融人内功的剧毒时,眉尖更是蹙起。
“必须立即祛毒,侯爷稍等,我去让人配些药来……”
她刚转身要走,手腕就被人强势捉住,“你很紧张?”
她当然紧张,此毒多耽搁一分,越修离的痛苦就多一分,等到内功被生生消解,只怕筋脉都要生生断裂!
“姜小姐既有了心上人,也该与本侯早些言明。”
越修离摩挲着她纤细的腕骨,这样细,他轻易就能捏断,“本侯身边虽无女人,却也不好他人之妻。”
姜卿意看着他此刻疏离又邪气的模样,缓缓眨了下眼。
“什么他人之妻?”
越修离冷冷看她,他倒要瞧瞧,她还能撒出什么样的谎来。
可姜卿意这会儿光惦记他的伤了,愣是没想起之前说要嫁给赵嘉禧的事,况且就算想起来了,她也不会觉得越修离会因此而生气。
可他此刻瞧着,的确是有些生气的。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姜卿意还是顺着他的手俯下身来,脸颊在他的手背蹭了蹭,“侯爷,咱们先处理了伤口再慢慢说好不好?”
她的脸颊很软。
越修离看她一眼,没说话,姜卿意只当她同意了,立即起身去叫小太监拿她要的药。
越修离看着专心忙碌的她,心底疑云越来越重,待姜卿意终于将外敷的药给他敷上,才将内服的药端给他,“侯爷先把药喝了。”
“不必。”
“为何?”
姜卿意觉得他也应该不是不信任自己,毕竟都让她敷药了。
僵持半晌,在姜卿意决定换个办法时,越修离才慢慢吐出一个字。
“那……”
姜卿意拿出一颗蜜饯,哄小孩似的柔声说,“侯爷先喝了药,然后吃颗蜜饯好不好?蜜饯可甜了,吃下去一下都不苦了。”
“你当本侯是三岁小儿?”
“当然不会!”
三岁小孩起码比你好哄呢,就算哄不好还能灌,可你明显不行啦。
越修离看懂姜卿意心思,气笑了,端起药碗就一口喝了下去。
但是,真的,好苦。
姜卿意看他拧在一起的眉心,飞快把蜜饯塞他嘴里。
可能一时太急了,手指也下意识跟着挤了进去,触碰到他的唇齿,他舌尖下意识卷过蜜饯时,在她指尖也飞快卷过,温热,柔软。
姜卿意飞快把手拿了回来。
“侯爷,甜吗?”
越修离看着她期待的模样,方才还萦绕在心间莫名其妙的烦躁都变得懒懒的,“嗯。”
“那就好,那……我先出去了?”
这里是皇宫,越修离的身份已经半公开,又牵扯到了武安侯,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越修离本想问一问她的婚事,却发现没必要,他与她又没什么关系。
但不知为何,意识到这一点,刚压下的那点儿烦躁又冒了出来。
“姜卿意。”
“嗯?”
姜卿意看他。
越修离看着她的眸子,不论何时,她看着他时神色都是澄明干净的,从没有藏过任何欲念。
“想嫁给晋王?”
他舌尖翻滚着这几个字,倚在椅边,显得慵懒而邪气,半垂的凤眼却酝酿着风暴。
姜卿意没察觉,只是脱口道,“我又没疯。”
越修离定定看着她,看来是他误会了。
“嗯,你没疯,那你想嫁什么样的人?”
“还没想过。”
姜卿意想说她这辈子就没打算嫁人,她只想报了仇,然后守着娘亲和小阿鸾过一辈子。
越修离揉了揉她的头顶,“你还小,不急。”
姜卿意感受到他手心的干燥温热,心底忽然生出几许安宁来,乖巧点点头,这才告辞出去。
她刚走,越修离便叫了人来,“本侯离开后,大殿上都发生了什么?”
姜卿意走出大殿,才想起忘了问一问刘老夫人的事,不过出来了总不好再折回去,等下次再问问吧。
晚宴闹成这样,自然是办不下去了。
朝臣们陆续往宫外走去,姜卿意得知姜淮已经提前带姜安安和姜玉惜出去了,也跟着小太监往宫外而去,结果走到半路,突然跳出个人影拦住了去路。
“今日是你故意算计玉惜小姐的是不是!”
“谢公子是听二姐姐的?”
姜卿意平静问谢景,不过她显然是猜中了,谢景脸上闪过丝不自然,继续冷哼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玉惜小姐这么大的恶意,但我警告你,玉惜小姐是我罩着的,你再敢欺负她,我绝不会放过你!”
“这是我姜家的事,谢公子以什么立场不放过我。姐夫吗?”
谢景一噎,他倒是想,可姐姐还不肯接受他……
姜卿意看他这沉迷其中的样子,提步要走,却再度被谢景拦下。
“姜三小姐,小爷没跟你开玩笑,你纵然是嫡女,据我所知,镇国公和姜老夫人并不看重你,你母亲又是疯的,舅家远在千里之外,舅舅表兄也早死了,小爷要收拾你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多的是办法!”
“是啊。”
姜卿意看她,“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要怎么欺负有依有靠的二姐姐,靠把嫡女身份和我娘亲的嫁妆都让给她,还是靠来跟我提亲的男人别有目的用心不纯?”
谢景卡住,他竟差点忘了姜卿意的遭遇。
“我爹爹他们已经在宫外了,我要先出去了,否则我怕去迟了没有马车等我,所以谢公子,我能先走了吗?”
谢景望着她黑亮的眼睛,心口一跳,立马撇开脸别扭道,“当然……要没有马车,我让谢家的人送你。”
姜卿意挑眉。
他又哼了声,语气却不如之前那样凶恶,“你以后就不要跟玉惜小姐作对不行吗?”
看来他是不知道什么叫树欲静而风不止。
不过现在跟他说姜玉惜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他大约也听不进去。
“谢公子若闲着,不如多去贵妃娘娘那儿坐坐。”
起码谢贵妃是个有脑子的,或许能补一补谢景脑子里的坑。
姜卿意到宫门口时,姜家的马车果然已经准备离开了。
“爹爹。”
“宣平侯如何了?”
姜淮撩开车帘,马车里漆黑一片,姜卿意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感受到他阴森的视线。
姜卿意斟酌了下,“侯爷伤势很严重,所中之毒极其刁钻,女儿束手无策。”
姜淮视线一松,“行了,回府吧。”
姜卿意按下心底的疑惑,一道回了镇国公府,只盘算着找个时间要查查姜淮到底跟越修离有什么过节才好。
本以为今日就这样结束了,结果马车才到镇国公府附近,一股烧焦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发生何事?”
“国公爷,是您的书房着火了!”
姜卿意掀帘一瞧,果真国公府内一片冲天火光!
姜淮眼前发黑,他的书房甚大,里面存放的古字画之类的也就罢了,还有一本他编纂了七八年正待收尾的典籍,皇上和几位首辅对此也十分重视,多次询问,他早已保证年后就能呈上去。
他深吸一口气,“那本编纂的典籍可抱出来了?”
小厮哭丧着脸,“那火都烧了一许久了,连带一旁的藏书楼也被烧着了,火势太大,书房里的东西全都没拿出来。”
“废物,我养你们何用!”
姜淮怒急攻心,当场吐出一口血来晕死过去。
众人慌作一团,姜卿意却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姜淮书房的守卫一向严密,就连他最疼爱的姜玉惜进去都要他亲口答应,怎么会无端着火?
更重要的是,前世也根本没有这场火,姜淮编纂的典籍顺利呈了上去,获得了朝堂上下一致好评,这也成为了他后来能入内阁最重要的一块基石。
到底哪里发生了改变?
“必是有人纵火。”
下人们窃窃私语,“国公爷出府时才检查过书房里外,要不是有人纵火根本不可能烧起来。”
姜卿意想到什么,太阳穴狠狠一跳,不动声色的跟随众人送姜淮回屋后,便快步回了如意苑,“车嬷嬷,小阿鸾呢?”
“她睡了,小姐寻她有事?”
车嬷嬷还想问几句,姜卿意只叫她守住门口,便径推开了厢房的门。
小阿鸾在苏袖怀里睡得很熟。
姜卿意看着娘亲还有些病弱的脸,抿抿唇,又退了出来。
“小姐?”
“小阿鸾下午出去过吗?”
车嬷嬷下一明白姜卿意在问什么,慌张道,“小姐怀疑是小阿鸾放了书房那把火?怎么可能呢,小阿鸾都不知道府里的路,书房守卫又严密……”
“小阿鸾很聪明。”
要不然姜淮被姜玉惜撺掇来打娘亲时,她不会忍耐得住恐惧伤心而跑去范家搬救兵。
姜卿意相信小阿鸾能找到姜淮的书房,而姜淮书房的院墙附近是有一个狗洞的,旁人过不去,可小阿鸾却能轻松钻过。
车嬷嬷紧张道,“小姐想怎么办,小阿鸾还小,若是交出去只怕吃不住几板子就没命了。”
“我自然不会把她交出去,可是嬷嬷,姜淮若是真要查,迟早能查到她的。”
毕竟姜淮目前结了仇的,也就是棒打苏袖这一件事,目标太明确不过,一旦他们查到小阿鸾的存在,再加上府里其他人有心的推波助澜和姜淮的狠心,小阿鸾必死无疑!
车嬷嬷慌了,“那、那怎么办才好……”
姜卿意心思飞快转着,她必须在姜淮醒来之前安排好,尤其不能让姜玉惜察觉到这事跟小阿鸾有关……
“我出去一趟。”
“小姐,这么晚了……”
车嬷嬷话未说完,姜卿意已经换了条黑色的斗篷出去了。
姜家现在一片大乱,大火烧到了藏书阁,姜淮又晕了,所以根本没人注意穿行在黑暗中的姜卿意。
姜卿意循着记忆找到姜淮书房外墙下那个狗洞,墙根处的灌木都被烧得差不多了,这个狗洞也很清晰的暴露了出来,前世姜玉惜的狗很喜欢在这儿钻,每每姜淮都会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纵容模样。
姜卿意没有犹豫,卷起衣袖在那块凸出的砖上用力擦过。
“唔!”
姜卿意狠咬着牙忍住疼痛,看那砖上脸皮带肉的淋漓鲜血,没急着离开,又小心扯下黑袍一角扔下,才朝姜府外而去,并沿路时不时将鲜血洒落,制造出放火之人受伤逃走的假象。
但这些还不够。
到了院墙附近,她沾了血,在墙上写上三个字,这才趁夜回了房。
车嬷嬷一直在等她,见她面无血色吓了一跳,“小姐,您受伤了?”
“我没事,斗篷拿去烧了,受伤之事不要告诉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晓。”
“是。”
“这几日看好阿鸾和娘亲,决不许她们踏出院门一步。”
车嬷嬷连声应下。
姜卿意又问了买地的事儿,得知已经看好了一块地,只是银钱不够后才打发了车嬷嬷下去,自己卷起衣袖自己清理伤口,可刚碰到,便疼得冷汗直冒。
姜卿意紧咬着唇,忍着疼处理好简单梳洗后,倒在被窝就疲惫至极的昏睡了过去,以至于越修离半夜过来她都不知道。
越修离原本是不打算来的。
今夜翻出‘武安侯’一事,他有太多的东西要处理,可在出宫后,看到大街小巷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家家户户欢聚一堂吃着年夜饭时,他突然就想见一见她。
刚进来,就闻到了房间里的血腥气。
看着衣衫都没脱就蜷缩在床上昏睡过去的人,越修离顿了顿,转身准备出去,就听到软软一声呜咽,“阿意会乖,不要抛下我。”
含含糊糊,显然是梦话。
越修离脑海里不由回忆起年幼时,母后与自己的最后一面。
那时舅舅的人头刚被斩下,父皇不顾母后的哀求,决意将人头挂到城墙下任由百姓发泄侮辱。
母后那夜回到没有点灯的寝殿,将他揽在怀里,如往常一样哼着歌儿哄他入睡。
那时,他觉得母后终于接受了舅舅满门抄斩的事实,所以终于睡了那一个多月来第一个沉沉的觉。
可是第二天醒来,母后已经挂在了那凄冷的大殿里。
母后抛下了他,不论他多乖。
越修离抬手想将被子给姜卿意拉好,结果手刚伸过去,就被她抱住压在了脸下,蹭了蹭,像是依赖人的猫儿般在撒娇。
“姜卿意。”
他手指轻轻一动,拭去她眼角的泪,“别哭。”
迷迷糊糊间,姜卿意觉得越修离好像就在身边,有他在,她梦里那些叫嚣的恶鬼全都畏惧的藏了起来,再不敢来欺负她。
可是等她醒来,才发现身边空空荡荡,哪有他呢?
“小姐,您醒了吗?”
落葵打了水进来,“今儿是新春,按规矩,您要去老夫人和国公爷那儿拜新年。”
姜卿意拨帘起身,落葵赶忙道,“今儿可冷呢,您先穿了衣裳再起来。”
穿衣裳?
姜卿意低头,才见自己身上只穿着薄薄的里衣,可昨夜她不是没来得及脱吗?
不对,越修离给她那块玉佩去哪儿了!
“昨儿是你来服侍的吗?”
“什么?”
姜卿意看她一脸茫然,又想到昨儿半夜模模糊糊时,听到越修离说替她将玉佩收拾都放在枕头下了,立即翻开枕头,果真看到了那枚玉佩!
还好没丢。
等等……那是不是说明越修离昨夜真的来了,还替她脱了衣裳将她放到了被窝?
这就罢了,问题是,她记得被放到被窝时,她以为在做梦,还哼哼唧唧闹着脚冷,把脚塞到了他衣襟里暖暖。
那腰腹的温热和覆着层肌肉微硬又软的触感还记忆犹新……
姜卿意脸发烫,那样一个桀骜冷漠的大杀神,那样矜贵禁欲的太子殿下,能叫她把脚贴他胸口取暖?
怎么想都觉得他应该会毫不犹豫一刀抹了她脖子才对吧。
虽然她们早已突破了最后一步,但她感受得到,他只是顺从身体本能而已,对她根本没有多余的感情……
“小姐,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