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玧边慢条斯理的剥着一颗贡桔,边从容接话。
对于她的言论,宋淑人是赞同却并不高兴,所以此刻不悦的撇了撇嘴。
“有良娣您珠玉在前,殿下就算解了她的禁足,定然也瞧不见她。”
说起跟何氏的仇,宋淑人心里可不少。
为着被何良娣恶意扣了罪名,生生打死的那个与她情同姐妹的陪嫁丫鬟,宋淑人早就已经把何良娣给恨透了。
而此刻方玧听着宋淑人的话,勾唇浅浅一笑,低声道。
“珠玉未必只有我一个,妹妹难道就不想得殿下的几分恩宠吗?”
“不想!”
宋淑人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样子连方玧都颇感意外的惊了惊。
她说这话可不是试探,是真的觉得拉拔一下宋淑人,也是帮她自己固宠,但没想到宋淑人会态度很坚决。
大约是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吓着方玧了,所以宋淑人此刻叹了一口气,垂下眸子低声道。
“我没有好家世,好容颜,也不够聪明,得宠势必会引来诸多算计纷争,我对殿下并无什么男女之情,入宫侍奉也并非我所愿,所以我只想保住这条命好好活下去,除了去殿下面前争宠,旁的事情,我都愿意为良娣效劳,还请良娣体谅我实在害怕胆小。”
每每想到被活活打死的陪嫁丫鬟,宋淑人心中悲愤之余,也是阵阵害怕。
所以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显争宠,只想替方玧做做事,给冤死的丫鬟报仇,给自己谋一条活路罢了。
听完宋淑人的话,方玧也是沉默半晌后,微微叹了口气。
“也罢,你既然心意已决,我日后不提就是了。”
之前还以为宋淑人说不争宠只是为了让她放心,现在看来,是真的不想挣了。
“多谢方姐姐体谅。”宋淑人也忙道。
不过方玧看了她一眼,却又轻声道,“我知你的心意,不过一味低调也不能避免纷争,如今何良娣跟前儿,你倒也不必那么小心客气,没得委屈了自己。”
这话一说,宋淑人心里差不多就懂了。
旋即勾唇道,“方姐姐的话,我记住了。”
很简单嘛,叫她不要客气,就是要她给何良娣添堵的意思。
这没什么难办的,毕竟何良娣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炸药包。
在碧落斋里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宋淑人才离开。
待她走后没多久,雁微就进来传话说裴曜已经回宫了。
这是方玧的特意吩咐,叫手下的人如今多留意着太子的动向。
所以一个时辰之后,锦绣坊的人去前院请了裴曜过去用晚膳,很快就被方玧知道了。
把玩着一柄玉如意,方玧眸中暗光熠熠。
“你们说,我今儿若是从何氏那里把殿下劫过来了,会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雁微嘴快,立即笑着道。
青容也马上跟着开口,“刚解禁足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往殿下跟前儿凑,没得这么便宜就叫她舒心的!”
听着两个丫头的话,方玧面上也露出笑意来,颇有些跃跃欲试。
而彼时的锦绣坊,从何良娣到下头的扫洒奴才们,都高高兴兴的接驾呢。
只是没想到这刚行了礼,还没站起身来,就见门口出现了一个脚步匆匆的身影,待人走近后细瞧,正是青容。
何良娣还没搞清楚方玧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就见彼时青容一脸着急之色的快步到了裴曜跟前。
“殿下,我们良娣不知怎么的,这会子忽然头晕恶心的紧,眼下难受的厉害,还请殿下去瞧一瞧吧!”
“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头晕恶心,可是染了风寒?”裴曜蹙了蹙眉。
青容忙摇头,“奴婢也不知呢,良娣做完针线活儿,刚要起身便跌坐回椅子上,紧跟着就脸色发白,又说头晕恶心的,奴婢们担心极了!”
听着青容的话,站在旁边的何良娣顿时脸上僵了僵。
什么狗屁头晕恶心,肯定是装病来故意抢人的呀,这手段她以前常用,她能不知道?
只是这会子她还没想到如何将青容怼回去,就听得裴曜沉声道。
“也罢,方氏身子一贯弱,照顾孩子也是辛苦,孤还是去看一看吧。”
“殿下!”何良娣听到这话就急了,忙喊了一声。
她都几个月见不着裴曜的影子了,今儿好不容易把人请来一回,就又要被劫走,她当然是不肯的。
但这会子青容就立即在旁边道,“殿下,我们良娣素日是不随意喊身子难受的,今儿定是不舒服的厉害呢。”
青容这么一说,裴曜眉头蹙了蹙,转身看一眼何良娣,便低声道。
“孤先去看看方氏,改日再来瞧你。”
语罢,便转身迈步离去,青容也是忙不迭跟上。
看着裴曜远去的身影,何良娣只气得狠狠跺脚,却也没有办法。
碧落斋。
裴曜进了屋里,就见榻上方玧只着一袭素衣,披散着乌发斜倚在软枕上,素手撑着额头,半敛美眸,显得十分娇弱。
见他进来,抬眸往过来,便立即撑着身子坐起来,就要下榻行礼。
“殿下。”
“别下地了,仔细着凉。”裴曜摆手止住她的动作,并走上前来,在榻边坐了下来,“今儿是怎么了,忽的就头晕。”
方玧靠着软枕,一双美眸带着几分委屈,将手伸过去,轻轻拉住了裴曜。
“妾身也不晓得,就是来的有些突然,不过殿下过来了,妾身就好多了呢。”
明显就是故意撒娇嘛。
反正裴曜不是傻子,肯定看得出她今日的举动是有意为之,那不如就把窗户纸戳破了,省的做戏太假。
果然,她这么一说,裴曜当即就笑着腾出一只手来,刮了刮她的鼻尖。
“你啊你,如今也闹起小孩子脾气了!”
“没得只需旁人放火,不许妾身点灯的。”方玧也不怕他,索性凑身过去,抬手环住了裴曜的脖子,“妾身就是想殿下来嘛。”
她少有这般明着邀宠的时候,说话之时,美眸中更是波光粼粼,带着一股子娇蛮劲儿,像护食的小狐狸似的,挠的人心尖儿痒痒。
裴曜喉头微动,便伸手顺势揽住了女子的纤腰,面上含笑,做无奈状。
“娇气的很,也罢,孤陪你就是了。”
“那殿下先与妾身一道用膳吧,妾身也还没吃呢,殿下不来,妾身都没胃口了。”
方玧仰脸儿浅笑,眉眼弯弯的,纯净又可爱。
不过说这话时,她却没撒开环着裴曜脖子的手,一副要挂在他身上不下来的样子。
这股子黏黏糊糊的娇气劲儿,裴曜就莫名喜欢的不行。
点头应声之余,就直接掀开被子,把人从榻上抱了起来,喊人进来伺候方玧更衣。
两人一道用过晚膳,裴曜哪儿还有走的道理呢。
当晚就在碧落斋里宿下了。
榻上,方玧扭着腰肢往裴曜怀里钻,本就有心,裴曜哪里经得住她这样主动撩拨。
于是乎,这碧落斋的床榻就咯吱咯吱摇到了夜半。
以上均是后话了,时间往前顺一顺,且说被截胡后,何良娣看着裴曜离去,又气又恼,站在原地久久没有挪动。
盼春便硬着头皮上前来劝了一句。
“良娣,咱们进屋去吧,外头风大,您身子还虚,当心着凉呐。”
却没想到何良娣转身一个巴掌盖上来,就是骂。
“现在倒是会张嘴说话了,刚刚一个个跟缩头鹌鹑似的,眼睁睁就瞧着那贱婢把殿下请走了,可不见你们谁说一句我也体虚,需得殿下陪着?!”
忽然被打,盼春捂着脸痛呼出声,赶忙垂下头去,把眼泪往回忍,心里也不叫个滋味。
心说你好端端的站在殿下面前呢,怎么不自己装个柔弱,把人留住呢,她们这些做丫鬟的,能在主子跟前插几句嘴?
见盼春挨打了,迎夏忙也过来,小心劝慰。
“良娣如今刚解了禁足,正是该表现的温柔宽和,恭顺贤良些的时候,才好叫殿下对您的愧疚之心更多几分,怜爱也多几分不是,这方氏恃宠生娇,必然会被殿下厌恶的,您可不能先被她激的乱了阵脚呀。”
论起说话来,迎夏比盼春要聪慧,嘴皮子利索多了。
每每都是她能哄的何良娣息怒,盼春就是出头挨骂的那一个。
但这次何良娣气的厉害,倒是也没放过迎夏,照例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私下里说话你就是一套又一套的,满口的头头是道,到头来不见一句管用的,嘴皮子利索的劲儿,全用来诓我了吧!”
“良娣息怒,奴婢不敢啊!”
迎夏面色僵了僵,立马低头求饶,语速急促。
旁边的盼春也是跟着。
何良娣泄了点火气,这才愤愤一甩手,进了院子。
迎夏叹了口气,正预备跟上去伺候,就被盼春扯了扯衣袖。
“殿下今儿不来了,膳房那边我去知会一声吧,原先准备给殿下的菜还是不上的好,免得良娣见了又生气。”
“也好,你去吧,良娣身边我先劝着。”迎夏点头。
待得目送何良娣跟迎夏进了屋,盼春才默默转身,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快步往膳房去了。
不曾想,在路上遇见了未央阁的云柔。
见盼春眼眶红红,脸上也是有些红肿,云柔便问了一句,“盼春,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倒像是哭过?”
“没,没什么。”盼春赶忙摆手,“方才被风迷了眼睛,有点不舒服呢,我还要去膳房,先走了。”
语罢,逃也似的快步离开。
云柔看着她的背影,一时若有所思。
待回了未央阁后,便顺嘴将此事告知了杨侧妃。
彼时杨侧妃正闭目养神呢,听了这话后,睁开眼,便叹了一句。
“可怜的丫头,怕不是被何氏当出气筒了。”
“估么是呢。”云柔点头,“何良娣那个性子,被方良娣抢了人去,不得气死!”
说到此处,云柔又蹙了蹙眉,不悦道,“好歹那盼春是何氏的陪嫁丫鬟呢,打小儿伺候着的,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何氏竟也这般不顾及,奴婢听闻,何氏经常动辄打骂下人呢。”
同为丫鬟,云柔心里多少对盼春的遭遇有些不忿和同情。
对此,杨氏也点头,“何良娣的性子太暴躁了些,伺候的人难免遭罪。”
而话及此处,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眸子,沉默片刻后便道。
“我有孕,倒是见不得这些可怜的,你待会儿拿一瓶药膏悄悄去给那丫头吧。”
“是。”云柔立即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方玧就像那狐狸精似的,勾上人就不放,一连勾着裴曜四五天,晚上都宿在她那里。
当然了,中间裴曜也抽空去了何良娣处,不过就陪着用了顿午膳。
这显然不是何良娣真正想要的呀,所以虽然见到了人,但依旧是气。
打禁足的时候她就预备着要给方玧一个大教训,现下更是坚定了她的想法。
只不过方玧素来谨慎,手脚干净,一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她也只能先忍耐。
可有句俗话讲的好,不是冤家不聚头嘛。
这不,赶在过年前两三天,一场雪下下来,东宫花园里的红梅开得愈发盛了,方玧预备去摘几枝回来插瓶,就在花园里撞上了同样来看梅花的何良娣。
“哟,前些天不是说头晕恶心,病的下不来床么,我怎么瞧着你倒是精神的很,日日勾着殿下不放,还有劲儿到花园里来闲逛,怎么,你得的是狐媚病,不见男人就不会发作?”
一瞧见方玧,何良娣那是双眸瞬间冒火,张口就骂。
而对比起何良娣的激动来,方玧的表演就格外的平静。
甚至那双上下打量着何氏的眼睛,颇有些看傻子的意味。
“我原以为割腕自戕只伤腕,没想到还伤脑子呢,啧啧啧,可怜啊。”
“方氏,你说谁呢!”
何良娣最见不得她这幅淡淡的模样,本就心里有火儿,现在更是噌噌冒。
而方玧此刻勾唇一笑,“看看,可不是真伤了脑子,连对号入座都不会了。”
说完,未等何良娣再发作,秀眉轻挑,便继续道。
“前些天呢,我是病了,不过倒也奇怪呢,有殿下日日相陪,我这病啊好的极快,不过殿下疼惜我身子弱,所以还是多陪了我几日。”
话及此处,方玧便又做出一脸劝谏的神情来,像语重心长似的。
“何良娣好歹是大户人家正经养出来的闺秀,怎么张口闭口狐媚男人几个字,没得叫人觉得何家家教粗陋呢。”
她说完之后,旁边的青容立即接话。
“良娣可是忘了,何家家主在兵部做官呢,虽是文职,倒也算得半个武官,兴许是何良娣不拘泥规矩,洒脱惯了,所以说话才这般...”
后头两个字青容没说出口,可却是无声胜有声。
方玧也是马上做出个恍然的表情,点头称是。
“对啊,我倒是忘了这茬儿,论起来,何良娣还算是半个武官之女呢,难怪这身子也比我强健,割腕流血都晕过去了,竟也这么些时日就能养好身子,还能出来闲逛,终究不是我这体弱多病能比的呀。”
主仆两个一番联手挤兑,就见何良娣面色逐渐涨红铁青,咬牙切齿,恨不得此刻就扑上来撕人。
见状,旁边跟着伺候的迎夏赶忙就开腔。
“我们良娣是福泽深厚之人,有上苍庇佑自然身强体健,不像是方良娣这样,古人云,体弱则福薄命短呢,而今瞧着是得宠,恐怕也长久不了几日。”
她这么一说,何良娣冷哼着也来了劲。
“庶出之人本就卑贱些,靠着皮囊以色侍人还洋洋自得,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人生无人管的,果然是不知廉耻。”
何氏边说,方玧眸底就升起了寒光。
骂她倒也无所谓了,连上她亡母一起羞辱,这就忍不得。
当即便给青容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快步上前,照着迎夏的脸就是狠狠一个巴掌。
只打的迎夏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呢,青容手快,啪啪又是两下。
干脆利落,力气又足,当场就打破了迎夏的嘴角。
“贱婢,竟然敢咒我们良娣,福薄命短也是你这种贱蹄子能说的话,当真是没了规矩!”
打完后,青容快步退回方玧身边,就拔高声调,厉声呵斥。
被这突如其来的几巴掌打的昏了头,迎夏捂着脸根本不知道还嘴了,何良娣怒的不行,当即就怒目瞪向青容。
“你敢打我的人,你这个狗奴才,看我今日不剁了你的手拿去喂狗!”
“何氏!”
方玧忽的冷声低喝,周身气势一刻迸发,竟一时震慑住了何良娣。
“你驭下不严,不会管教奴才,叫这丫头胡乱张口,今日我替你管教奴仆是按宫规行事,你若有什么不忿,尽管去太子妃或殿下面前言说,我的丫鬟未曾犯错,你若动手,我也自会去讨说法!”
此话出口,何良娣已经扬起来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诚然她此刻暴怒,但还是能听得懂方玧话里的威胁。
之前她被禁足就是因为算计方玧不成所致,而今方玧正得宠,她又招惹着把事情闹大,定会惹太子不悦,于她更是不利。
况且正如方玧所说,迎夏刚刚那一番话的确是逾越了宫规,闹出去了,且不说方玧会不会挨罚,她肯定也是不占理。
所以僵持片刻后,何良娣咬碎了一口银牙,最终还是一点点将手握紧成拳,慢慢收了回去。
“你给我等着,咱们走着瞧!”
丢下这句话,便愤愤甩袖离去。
迎夏捂着红肿疼痛的脸,也是垂着头赶紧跟上了。
待得她们走远,青容才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了看方玧的神色。
她是陪着方玧长大的,自然知道过世的生母是方玧的痛处,刚刚何良娣故意逮着这个说,确实是戳了方玧的心窝子了。
但没想到这时候方玧面上确实一片平静。
见青容满眼担忧的望过来,便低声道。
“好了,我没事,咱们这不是吵赢了么,走吧,去摘梅花,我还想收些花瓣上的雪,回去煮茶呢。”
语罢,昂了昂头,眸光锐利。
“她们贬低我,说来说去不过就是庶出和生母早逝、以色侍人这三条罢了,我是庶出不假,可我不觉得就低人一等,生母早逝乃为人所害,我日后必定报仇雪恨,以色侍人么,有什么可耻,我本就是来做妾的,姿容是我的本钱。”
等她慢慢走向高位了,谁还敢再提这前两条?
况且她从不以这些为耻,也根本不怕人提。
而这以色侍人四个字,在她位高之时自然也会变成艳压群芳,深得皇宠。
听着方玧的话,青容眼底担忧散去,知晓自家主子心性坚韧,也是放心不少。
提起小竹篮,跟在方玧身后就往梅林里头去了。
等回了碧落斋后,插好一瓶精心挑选的梅花,方玧就觉得心情舒畅起来。
除了刺绣,如今插花是她最喜欢的活动。
大约是因为都涉及色彩的调配吧。
弄完这个,转头便用收集来的梅花上的雪,煮起了茶,当然,也没忘了让人去请裴曜。
这段时间两人亲近的很,几乎不用她请,裴曜有空都会来,但这不是偶尔也要主动一下么。
但令方玧没想到的是,今儿何良娣竟学起她的手段来了。
裴曜刚进了碧落斋,端上茶盏,茶水还没入口呢,就听得院儿里传来了一个小丫鬟焦急又尖锐的声音。
“殿下,还请殿下去锦绣坊瞧一瞧吧,我们良娣说头疼胸闷,这会子难受的厉害呢!”
这声音一传进来,方玧抑制不住的嘴角稍抽搐了一下。
心说这是照搬她前些时候的手段啊,可是这也...太拙劣了吧。
不止是她,裴曜此刻端着茶盏的手都紧了紧,也是额角突突直跳。
“殿下,何良娣病了呢,您不去瞧瞧?说不得呀,是今儿在花园里头跟妾身吵嘴吵输了,气的呢!”方玧一脸调侃的看着他。
裴曜哪能不知道这事儿,放下茶盏就笑骂了一句,“促狭!”
正预备再喊,就被元和给拦住了。
“急什么?没瞧见有人进去通传了么,这隔壁还住着二姑娘呢,吵吵嚷嚷的,惊着了姑娘,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端起碧落斋管事太监的架子,元和也是颇有几分威势。
那小丫鬟本就是被迎夏随便指派来的,根本就不想接这活儿,又是害怕,登时就面色怯怯的闭上了嘴。
元和敛眸,抬了抬下巴,站在廊下,就是默默守着。
要论起来啊,这碧落斋上下没有不厌恶何良娣那一院子人的。
那可是多番对方玧下手啊!
先是利用周淑人,下药害方玧还诬陷栽赃方玧谋害大公子,后来又是何氏亲自出手,设计害二姑娘生病,让太子觉得方玧照顾不好孩子,以此夺走二姑娘自己抚养。
旁的争吵口角就不必说了,就上头这两件大事,尤其是第一件,那是奔着让方玧死去的呀。
后头第二件也是会叫方玧失宠,这在宫中与断人活路也没什么区别了。
碧落斋上下的奴才都是跟着方玧讨日子过的,方玧落不着好,他们能舒坦?
这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同气连枝的道理了。
眼下方玧出手让何氏不痛快,这才是真的报了之前的仇。
旁人罚的,终不及自己动手解气。
屋外,元和守着不让那传话的丫鬟进来,屋内,雁微不急不缓的走到裴曜和方玧面前,才当面把消息说了。
方才因为那丫鬟叫嚷的声音大,两人早就听见了,所以这会子裴曜只淡淡道。
“既然不舒服,就先去请太医瞧。”
“是啊,延误了病情就不好了。”方玧柔声接话,笑着给使了个眼色。
雁微点头应声,快步退了出去。
见到院儿里等着的小丫鬟,抬了抬下巴就不客气的把人赶走了。
锦绣坊这边,何良娣正在屋里来回踱步,等的心急火燎的,一听到院儿里传来脚步声,赶忙就脱下鞋子上榻躺着了,做出个虚弱的模样来。
但没想到片刻后,进屋来的只有去传话的小丫鬟一人。
何良娣微微愣了愣,旋即就伸长脖子往她身后瞧。
“殿下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殿下,殿下...”
小丫鬟支支吾吾的,低垂着头不敢讲。
何良娣顿时恼了,“我问你话呢,哑巴了还是怎么了,快说啊!”
这一嗓子吼的,小丫鬟吓得不轻,扑通就跪了下来,带着哭腔道。
“殿下不来,说,说良娣病了,应当先请太医来瞧瞧,以免延误病情。”
听到这话,何良娣的面色霎时就僵硬铁青。
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后,抓起手边的枕头就砸了出去。
“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殿下不来,肯定是你这个蠢丫头没有传好话,给我把她拉出去,掌嘴二十!”
“良娣饶命啊,奴婢没有说错话呀,良娣饶命,良娣饶命!”
小丫鬟惊恐万分的求饶,却依旧被守在门外的两个太监进来拖了出去。
很快,院里就传来了清脆的掌掴声。
迎夏赶紧去安抚何良娣的情绪,但盼春这会子却没跟上去,而是悄悄的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面上有些不忍。
“你愣着做什么呢,还不快给良娣倒杯茶来。”迎夏在里头喊道。
盼春这才回神,立即倒了杯热茶端进去了。
就这么一折腾的,没多久,整个后院都知道了这件事。
当晚可不晓得多少人笑话何良娣呢。
这不就是依葫芦画瓢没画好么。
方玧可不管外头的事儿,反正今儿她是解气了。
梧桐苑。
太子妃喝着药呢,听说了外头的事儿,只是轻笑了一声。
“何氏过去多跋扈,一言不合就打死人的,这东宫里头,谁没受过她的气,当年她刚进宫,得宠之时,都敢在我面前拿腔拿调,若非殿下敬重我,训斥了她,给长了记性,恐怕这些年她要愈发目中无人,现下有人能治一治她也好。”
“娘娘这意思,不管了?”添墨在旁边端着蜜饯盒子,“奴婢也担心方良娣一枝独秀太过呢。”
“不必担心。”
太子妃仰头把药喝完,拈了一颗蜜枣吃进嘴里解苦,边淡淡道。
“方氏是个聪明人,拿捏的住殿下的心思,虽有野心却也是合规矩的野心,这样的人,我容得下,若是她能自己再生个一儿半女的,我还愿意再抬举她一点儿呢。”
“娘娘的意思是,另一个侧妃的位置,中意方良娣?”旁边的敏思有些惊讶。
太子妃点头,目光深邃,“侧妃的位置重要,仅次于我,高门出身的杨氏占了一个,另一个,绝对不能是杨氏这样的贵女了。”
一个杨氏觊觎她的位置,她能应对,可若是觊觎她位置的人有两个,联手先拉下她呢。
这种情况,太子妃不想看见。
像方玧这种人去做侧妃,就很合适。
其一,方玧得宠,且膝下已有一养女,她再亲生一个,太子妃说这抬举的话,很合适。
再者,方玧的出身特殊,这娘家有比没有还糟心呢,现下瞧着裴曜是不介意,可终究方玧姓方啊,倘若方玧生了不该生的心,日后就是揪着这一点,太子妃也能压住她。
添墨和敏思相视一眼,大概明白了太子妃的意思,也就没再多说了。
而此时的未央阁里,杨侧妃也是正听着这消息呢。
“真是蠢笨,刚解了禁足就折腾,平白更惹人厌恶!”杨氏蹙眉嫌弃道。
云倩也是撇了撇嘴,“还真以为殿下放了她出来是因为心疼她割腕呢。”
不过是逢着快年底的时候闹起来了,叫殿下想起了她这号人,顾及着何家的面子,衡量利弊,借这个机会把她放出来的。
裴曜看重子嗣,那是满宫里都知道的事情,何良娣看起来是害方玧,但实质上受伤害的却是二姑娘呢,那么小的孩子,病一场的,说不得就没了。
按理,裴曜杀了何良娣都是合宫规的,又怎么会心疼她自戕呢。
“没人劝着,这蠢货指不定隔几天又把自己折进去。”杨侧妃烦躁道。
云倩边给她捏腿边柔声安慰,“侧妃别气,究竟您的身子更要紧呢。”
听着这话,杨氏抬手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目光才平和下来。
片刻后,低声道。
“明儿把我给殿下备的年礼送去前院吧。”
这么久了,又是过年,裴曜怎么着都该解气了,何况太子妃又没真的怎么样,这不是病又好了么。
杨侧妃心里默默想着,也是有些烦。
裴曜收到了杨侧妃派人送来的东西后,果然还是往未央阁里去了一趟。
毕竟杨家是手握兵权的侯府,这份助力对裴曜而言是挺重要的,且杨氏有孕,多少给她几分脸面。
过年了,何良娣那儿都放出来了,杨氏这里也该翻篇了。
这段时间裴曜也算是放纵着自己随心所欲了许久,是时候收收心,预备打过年的仗了。
碧落斋。
小榻边上,方玧正做着针线活,雁微打外头进来,在炉子边烤了烤,去了寒气便走上前来,低声道。
“良娣,殿下往未央阁去了。”
“迟早的事儿。”方玧不在意的笑了笑。
这会子青容正在旁边倒茶,闻言便撇了撇嘴。
“那位怀着孕呢,殿下哪儿能真冷落了去,明儿就过年,指不定还要带着一道入宫去赴宴呢。”
说着,将茶水递给方玧,又从旁边小矮炉子里到了一杯热水递给雁微。
“快暖暖手,瞧你耳朵都冻红了,外头冷的很吧。”
“起风就冷些,不过我抗冻。”雁微抿唇一笑,捧起杯子喝了一口,“今年不知有什么年节的赏赐呢,说是下午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