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退了青容，裴曜的眸色霎时就暗了下来。
“洪正，给孤查！”
“奴才遵命！”
洪正拱手，立即就动身出去了。
隔天，初七的下午，裴曜就到了碧落斋。
今儿中午他去未央阁用了顿午膳的，回前院处理了些政务，才又过来。
只是来的时候不巧，方玧正和宋淑人说话呢，所以这一来便就见了两个人。
不过宋淑人很是识趣，行礼过后，立马就主动告退了，丝毫没有赖着的意思，这倒是让方玧和裴曜都挺满意的。
“殿下怎么今儿过来了，妾身也没提前预备。”方玧沏茶。
裴曜坐下后，接过茶盏才道，“忙了这许些天了，过来瞧瞧你。”
语罢对洪正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即就招呼着屋里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青容和雁微先看了看方玧，得到她的允准后，才跟着出了屋子。
待得没了旁人，方玧才低声道，“殿下有话对妾身讲？”
“坐吧。”裴曜放下茶盏，“孤想与你说一说冯氏的事情。”
方玧一听是关于这个，也是正色几分，顺从的坐了下来。
而后便听得裴曜沉声开口。
“上回你发觉冯氏异样之后，孤派人暗中查了查，此人的确是又被宫中皇后悄悄联络起来了，李氏在孤这里就剩了这唯一一个棋子，估么以为冯氏长久安稳，淡出视线，再度启用不会被孤发现吧。”
“那殿下既然已经查出，眼下预备怎么处理此人呢？这样的钉子，还是早早去除的好。”
得到确切证实后，方玧的眉头也是微微皱起来。
但裴曜此刻却摇头，旋即轻眯起眸子，抿了口茶，淡淡道。
“难得皇后还能想到把这颗已经废掉的棋子，又重新悄悄拿出来用，孤要是立刻就断了她这条眼线，岂不是白费了她的一番心思。”
看着身旁男子的面色，方玧已经不难猜到，裴曜想借机做点什么了。
果然，紧跟着就见裴曜望了过来，挑了挑眉，笑着道。
“不如韵儿你配合孤做一场戏，如何？”
韵儿这个称呼可真是又好久没叫了，方玧都快忘记了，这还是裴曜给她改的字儿呢。
这都说出来了，可见裴曜的兴致很好，大约想借机戏耍李皇后一把吧。
方玧心里想着，没怎么犹豫，便就应了下来。
多好的，拉进她和裴曜的距离的机会啊！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为何会慢慢变深呢？除了朝夕相处，便是一起经历风雨了。
这种事还算得上她和裴曜之间的秘密，就更是容易显得她很特殊。
便是因为特殊，才不容易被忘记呀。
如此，两人很快便就达成了这么个小小的协定。
当天晚上，裴曜是宿在碧落斋里的，次日他离开，方玧去梧桐苑给太子妃请安后，回来的路上就主动叫上了宋淑人，去她院儿里喝茶。
“这些天我细细想了想，冯氏若真有问题，恐怕也活不到今日，估么她真的是想给自己搏一份好日子，才会主动说出自己的出身。”
“那姐姐的意思是？”
宋淑人有些疑惑的问。
方玧放下茶盏，低声道，“她上回不是说想通过你的引见，来我这里么，我想，给她一个机会吧，都是女人，在这宫里苦熬也辛苦。”
听罢这话，宋淑人是有些懵的，心说之前不还讲要把她弄到别的院子住么，今儿怎么又要她和冯氏一起了。
见她面上不解，方玧便招手示意她靠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很快，这第二天到碧落斋里来喝茶的人，就又多了一个冯氏。
“婢妾给方良娣请安。”冯氏跟在宋淑人的身后进来，恭敬行礼。
侍妾算是半个奴才，所以她自称婢妾。
方玧敛住眸中的锐光，笑着摆手。
“冯妹妹客气了，快免礼，雁微，赐座。”
站在旁边的雁微立即就搬来了一个绣凳。
冯氏大约是没想到方玧这么好说话，一时有些惊讶，坐下来后，还表现的有几分受宠若惊。
不过宋淑人就在一旁道，“你别拘束，方姐姐素来是最好性子的，既然同意你来，必定不亏待了你。”
闻言，冯氏转头看向方玧，顿时就红了眼眶，忽的又起身行了个大礼。
“多谢良娣不嫌弃婢妾，良娣愿意庇护，婢妾日后当牛做马的，一定报答良娣的恩德！”
这话说的倒是十分真心的样子，方玧都辨不出真假来。
不知道是冯氏真的城府深，还是什么旁的缘故。
但抛开这些，方玧立即就示意青容扶起了冯氏，并温柔道。
“瞧你说的话，我一人也艰难，有你和宋淑人在左右帮衬着，我也轻松些许，毕竟你也知道，何良娣与我结怨已深，她家世好，恐怕是难以失宠，我势单力薄的，还得有人帮帮我才行呐！”
“刀山火海，婢妾在所不辞！”
冯氏也立即道。
旁的不说，戏做的还挺不错的，方玧在心底暗暗道。
宋淑人和冯氏在碧落斋坐了半个时辰，走的时候就都得了方玧的赏赐。
一些首饰和布料，都是不错的东西。
冯氏失宠又位卑，年节的赏赐都被克扣，哪里有这样的好东西，一时忍不住眼底冒光。
方玧看在眼底，什么都没说，只笑着叮嘱她们，命人做两身新衣。
不得不说这冯氏领会意思的本领不错，约么六七天吧，穿上了新衣裳就端着自己亲手做的糕点过来了。
然后好巧不巧的，裴曜正在方玧这里，几人就见上了面。
“婢妾参见殿下！”冯氏做惶恐状，赶紧行礼。
裴曜上下打量她一眼，淡淡道，“你是？”
这一问，方玧都想拍手叫好，心说戏演的真像那么回事，装不记得呢。
而细看冯氏，就见她面上适当的露出几分羞怯来，垂着眸子道。
“婢妾是侍妾冯氏，今日过来是给方良娣送几样婢妾亲手所做的点心，不知殿下在此，是婢妾冲撞了。”

裴曜端坐着，面上神色没什么变化，方玧这会子也不说话，默默喝茶。
而两人的跟前，冯氏此刻说完了来意，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呢。
半晌等不到裴曜的回应，冯氏没忍住，向方玧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这会子方玧便就浅笑着放下茶盏，侧头柔声对裴曜道。
“殿下，冯妹妹手巧，做的点心味道不错，前些日子妾身尝过一回，今儿不如殿下也一起尝尝？”
听到她开口，裴曜才掀了掀眼皮子，扫一眼冯氏，而后点了点头。
“既然你都夸了，孤就尝尝吧。”
得了这句话，冯氏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将手中的食盒放到了裴曜和方玧之间的小茶几上，打开盒子，把点心摆好。
不愧从前是伺候过李皇后的宫女，这么些年了，规矩也没生疏，伺候起来，十分的周到体贴。
裴曜和方玧各尝了尝，冯氏观察着两人的动作，立即就递了帕子给擦手，又抢先青容和雁微一步，奉上茶水。
察言观色的功夫还是挺到家的。
“味道确实还不错。”裴曜夸了一句。
闻言，冯氏面上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多谢殿下夸赞。”
裴曜颔首，上下扫她一眼，“手巧，心思也挺巧，这身衣裳花色不错，适合你。”
“回殿下，婢妾的衣裳是方良娣赏赐的料子。”冯氏忙道。
这是把裴曜的夸赞往方玧身上推的意思了。
裴曜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转而就对着方玧笑着开口。
“原来是你的眼光，果然不错。”
“也是冯妹妹生的娇美，这衣衫只是锦上添花罢了。”方玧配合的温柔一笑，转而便道，“马上就要用午膳了，冯妹妹既然来了，不如就留下一道用膳吧？殿下觉得如何？”
她这么说，冯氏眼底闪过一丝激动，不过很快就又遮掩下去。
干嘛欠身道，“多谢方良娣好意，不过婢妾就不打搅殿下和良娣用膳了。”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冯氏还是悄悄的打量了一下裴曜的神色，似有期待。
不过紧跟着，裴曜却淡淡道。
“也罢，那你退下吧。”
“是，婢妾告退。”
冯氏眸光暗了暗，不过面儿上还是依旧保持着恭敬，默默退了出去。
待得她离开后，方玧才一脸调侃的，似笑非笑的看向裴曜。
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裴曜轻咳一声。
“这样看着孤做什么。”
“妾身钦佩殿下。”
方玧眨巴眨巴眼睛。
“何故？”裴曜疑惑。
“殿下这戏做的，妾身听着心里都酸了呢。”方玧凑近道，又状似认真的打量他的神色，像是在确定什么，“殿下不会真的觉得冯氏今日好看吧？”
看着方玧这似乎有几分吃醋，又像是撒娇闹着玩儿的样子，裴曜心头也不觉好笑起来。
抬手就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调侃道。
“有你在这儿，孤还能把她看进眼里去？”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殿下可别哄妾身！”
柳眉轻挑，方玧勾着一双媚眼瞧他。
裴曜失笑反问，“莫非要孤给你立个字据为证？”
“那倒是不必了，妾身信殿下。”方玧扬起唇角，转而又换了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古灵精怪的，直叫裴曜面上笑意愈发盛了几分。
而另一边，冯氏回去后，伺候她的丫鬟圆儿就小声嘀咕起来。
“姑娘，奴婢瞧着今儿殿下没留您用午膳，怕是因为方良娣在的缘故呢，殿下都那般夸赞您了，定然是记起了您的好处。”
“急不得。”冯氏敛了敛眸子，“我如今是靠着方良娣提携才有了这遇见殿下的机会，岂能为了一时蝇头小利，先得罪了方良娣。”
这么一样，圆儿也觉得有道理。
要是今儿自家主子把太子殿下从碧落斋抢走了，恐怕方良娣要不悦的。
“好了，你退下吧，我想自己歇一会儿。”冯氏开口。
圆儿点了点头，默默离开了房间。
做戏做全套。
当晚裴曜在碧落斋里留宿后，这次日就去了冯氏那里。
不过没有久坐，只是去喝了一杯茶就离开了。
但这就算是冯氏要获宠的信号了不是？
所以等裴曜离开后，宋淑人就带着几件东西去了冯氏的屋里。
“姐姐，我瞧着这会子殿下走了，估么是晚上要诏你去前院吧？”
进了屋里头，宋淑人就笑着道。
冯氏虽然比她年岁大，但位份在她之下，这会子听见她这个称呼就忙摆手。
“淑人别笑话婢妾了，婢妾怎敢当一声姐姐呢，想是殿下昨儿尝着那点心做的不错，所以来了一趟而已。”
“姐姐还与我客气，咱们如今何须拘泥这些？”宋淑人笑着道。
方玧位份高很多，按规矩称冯氏为妹妹也就罢了，她和宋氏之间也就是一级的差别，倒是真的无需计较。
见状，冯氏也算是不在客气，含笑点了点头，随即就问。
“妹妹这会子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我想着姐姐估么好事将近，前些日子方良娣赏的布料才赶制出一身衣裳，大约是不够穿的，姐姐与我身形相似，所以我拿了几件儿来，给姐姐用。”
宋淑人十分温和的命人把东西拿上来。
虽说她也不得宠，但她跟着方玧的时间长，且位份终归高些，是正经选秀进来的，所以素日得的东西比冯氏要多不少。
这会子看着那几件新衣裳，冯氏就忙推拒。
“这我怎么好意思收呢，妹妹快拿回去吧，旁的，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
“哎呦，姐姐就别与我客气了，日后姐姐得宠了，咱们一个院儿里住着，我还怕姐姐不给我好东西么？”
宋淑人也是会说话的，几句就将冯氏说的不再推辞了。
果不其然，当晚裴曜就召了冯氏侍寝。
心中大喜的冯氏打扮的娇美动人，往前院去了，却被告知裴曜还在处理政务，要她去寝殿内稍坐片刻。
冯氏自然不敢有怨言，老老实实就去了。
只是这么一去呢，待得她再睁眼时，就已经是天光大亮的时候了。
惊的冯氏赶忙爬起来，就见自己衣裳完好的躺在榻上，盖着被子，身旁却不见裴曜。
紧跟着，听得外间传来脚步声，便见一丫鬟笑着进来，欠身行礼。
“冯姑娘醒了，殿下吩咐了，您今日不必去梧桐苑向太子妃请安，殿下可真是疼爱您呢，昨儿回寝殿时，见您已经睡着了，都没舍得吵醒您，在偏殿睡了一晚，今儿早上又是特意吩咐奴婢们不叫您起身，让您好好歇息呢！”

她昨晚被召来侍寝，然后她在太子到来之前，自己先睡着了？
一脸懵的冯氏此刻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清醒，但那小丫鬟倒是热情，已经上前来服侍她穿鞋了。
直到被扶着站起身来，冯氏脑子里才捋清楚了些。
昨晚她是坐在榻上等太子来着，等着等着，时间久了就有些犯困，然后就...睡着了。
想到这里，冯氏的面色就铁青了几分。
多好的机会啊，怎么就这么错过了呢，她可是精心预备了很久的！
只是冯氏也不算太蠢，很快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再困也不至于稀里糊涂就睡着了啊。
难道是有人在她身上动了手脚？
可转念一想，她从进了太子寝殿起，滴水未沾，也不应该啊。
而后，冯氏的视线就落在了旁边的香炉上。
好歹是在皇宫中待过的，一些阴私手段也知晓，如果不是入口的，那大概就是能闻到的吧。
但这也是猜测罢了，她并不能确定，裴曜会这样对付她一个小人物。
毕竟要是真的对她有疑，直接杀了便是。
思及此处，冯氏也是强行让自己定了定心神，肚子回了自己的住处。
而她也是回来之后，才从旁人的口中知道了自己今天的风光。
后宅女眷，可从没有恃宠生娇，不去给太子妃请安的，哪怕是裴曜发话了，也没有敢真的不去的。
要论起来，也就是何良娣这个比较虎的，刚入东宫时干过一回。
冯氏怎么跟何良娣比嘛，出身就差一大截。
何况免了请安这种话，若非伺候的太子十分满意，轻易也得不到这样的恩宠。
故而一时间，东宫后宅里，冯氏就成了新红人。
这一点从当天的伙食就能看出变化来。
从前没有的菜式，今儿都有，那可都是逾越规制的东西呢。
宫女出身，入了东宫就一直被冷落，过了多年的苦日子，乍然成了香饽饽，冯氏要说没有飘飘然，那是不可能的。
看着一贯冷冰冰的火盆子装满了热炭，桌上摆着的美味佳肴，冯氏头一次知道，得宠是这样的感觉。
碧落斋。
方玧边嗑瓜子，边听着雁微诉说冯氏那边的消息，末了便笑。
“殿下动作倒是快呢，如今冯氏要风光起来了，怕是后院里不少人要着急。”
“何良娣平日就与咱们院里不对付，如今冯氏与良娣您走的近，又得宠，恐怕何良娣要愈发不高兴了。”
青容在旁边低声道。
雁微立即点头，“我听说那边昨儿晚上得知冯姑娘被召见，就已经气的砸了东西了。”
听着雁微的话，方玧就不由勾了勾唇角。
前不久被她气，如今又被冯氏气，何良娣的肺都要炸了吧。
“她肚量小，又好嫉妒人，活该成日的不舒服！”青容抿唇道。
不过此刻方玧却擦了擦手，淡淡开口。
“殿下估么很快就要去哄哄她了，届时又要得意起来。”
“啊？不会吧...”
雁微和青容发出疑问，面面相觑。
方玧笑了笑，“若要显出咱们殿下对冯氏的偏宠，可不得有人跳出来做个翘板么，若只是一味的侍寝和得赏赐，岂不单调。”
她这么说，两个丫鬟顿时就全明白了。
原本她们就知晓如今方玧正配合太子殿下做戏呢。
“行了，好好的盯着吧，这一局，不能出差错。”方玧淡淡道。
青容和雁微立即欠身应下。
而彼时的梧桐苑和未央阁里，太子妃和杨侧妃倒是都没把冯氏一个侍妾放在眼里。
毕竟她们身居高位，冯氏再怎么折腾，也威胁不到她们嘛。
但何良娣就不一样了，她是典型的，裴曜今儿摸了一条狗，她都要去踹那狗两脚。
所以在这样的情形下，当裴曜隔天去了锦绣坊看她时，何良娣就恨不得锣鼓喧天，鞭炮其鸣。
只是也就这一晚，次日，裴曜又召了冯氏去前院侍寝。
这回冯氏留了个心眼，在腰间系了个提神醒脑的荷包，以防自己又困的睡着了。
但这一回裴曜却没叫她久等。
说了几句话后，就让奴才们抬水进来沐浴了。
两人自然是分开沐浴的。
等冯氏含羞带怯的穿着薄纱轻衣，从净房出来，走近寝殿内室时，就见屋里的灯已经灭了，唯有进门的珠帘旁，还点着两根昏暗的红烛。
这点昏暗的光线，冯氏只能瞧见榻上围帐内，隐约有个男子的身形。
于是欠身行礼，唤了声殿下，就缓步过去，撩开了围帐，爬上了床榻。
颠鸾倒凤后，才又再度起身沐浴。
不过裴曜没有留她在前院过夜，所以这伺候完，她又坐着软轿被送回了自己的住处。
路上，冯氏心里还有些遗憾。
她可是记得方玧每每被召去前院侍寝，都是留下过夜了的。
难道是她伺候的还不够好？
可明明今日她是用尽了浑身解数的，且觉得太子殿下也很尽兴啊。
思来想去，冯氏觉得或许还是因为她的出身。
看来还需再努努力，让太子更信任自己才行，否则怎么替皇后娘娘做事呢，冯氏默默想着。
次日早上。
梧桐苑内请安，方玧就瞧着何良娣一副要吃了冯氏的样子。
心说这把火烧起来，就差一个引子了呢。
回了碧落斋后，方玧便将青容叫了进来，悄悄吩咐了几句。
隔天的下午，方玧正逗孩子玩儿呢，就见雁微喜气洋洋的快步进了屋里，一见她，便笑着道。
“良娣快去瞧瞧吧，何良娣和冯氏闹起来呢！”
有好戏哪有不看的道理呢，方玧毫不犹豫就把孩子交给了乳母，衣裳都没换，兴冲冲就出了门。
这还没进怡翠阁呢，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何良娣的骂声。
“你这贱蹄子，什么东西，就敢踩到我头上来了，也不拿个镜子照一照，得宠几日呢，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忘了吧，看我今日不好好教一教你东宫的规矩！”
紧跟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打砸声，以及丫鬟们和冯氏的惊声尖叫。
正当方玧犹豫着此刻是不是进去的好机会时，就见不远处裴曜已经大步朝这边过来了。
方玧立即欠身行礼，裴曜经过她身边时，不着痕迹的扶了她一把，旋即就进了院子，低声沉喝。
“都给孤住手！”

随着裴曜的一声低喝，院内的打闹声停息下来。
这会子方玧才稳了稳心神，扶着雁微的手，跟着进了院儿里。
本来冯氏的屋子就不大，这会儿可称得上是一片狼藉。
方玧瞧了都不由蹙眉，心说何良娣真应该丢去工部干活，拆家的本事一顶一的好，她在前头搞拆除，后头旁人做新建，相得益彰么。
当然了，心中腹诽一下罢了，这话可不是能说出口的，所以这会儿方玧面上迅速就做出了惊愕状。
捏着帕子抬手轻捂唇角，语气十分夸张道。
“天呐，这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何良娣为何这般打砸冯姑娘的住处，瞧着人都砸伤了呢，咱们一家子姐妹，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竟要动起手来！”
她这一张嘴，裴曜心里差点没忍住笑场。
主要是没见方玧这么浮夸过啊。
敛了敛心神，收住心底情绪，才抬眸冷冷扫视屋内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何氏身上。
“究竟何故，你要如此打骂她。”
“殿下！”何氏委屈巴巴的唤了一声，登时就瘪嘴道，“冯氏好生不懂规矩，竟然命针线局的绣娘们，先给她赶制新衣，把妾身的要的衣裳往后压，隔天就是元宵佳节了，妾身还等着穿呢。”
在她看来，争不过方玧也就罢了，冯氏不过是个侍妾，算半个丫鬟，这样的身份她还不是轻易拿捏。
果然，裴曜虽蹙了蹙眉，但却也只道。
“不过是一件衣裳，值当你这么闹，你瞧瞧，把这屋里打砸成什么样子了。”
声音虽有些严肃，但却也听不出太多苛责。
这也能理解，毕竟冯氏与何良娣之间确实差距挺大的。
方玧跟何良娣斗，俩人都是一样的位份，虽说方家不行，但官位确实又不低，加上裴曜对方玧的确是真有几分喜欢，所以每每两人掐起来，是就事论事。
今儿这一个，要捧冯氏是真，但也不会就为了这么一个计划，再把何良娣给狠狠训一顿。
冯氏不是傻子，见了裴曜的态度，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于是立刻就道。
“殿下明鉴，婢妾万万没有对针线局说过这样的话呀，婢妾只是派人去针线局送了些赏钱，犒劳绣娘们赶制新衣的辛苦，请她们能快些做完罢了，怎么会让绣娘们先做婢妾的衣裳，不给何良娣做呢！”
这话其实还真没骗人。
冯氏眼下这点子微不足道的恩宠，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何良娣叫板啊。
可偏偏针线局那边对何良娣的说法是，怡翠阁的冯姑娘拿来的东西赶着要呢，所以就先做了。
你给人家赏钱了，人家当然能这样理解不是。
不过这一下子就算把何良娣给惹恼了。
且不说她的布料是先送去的，就算不是，那也没有她让着一个侍妾的道理。
本来这些天就心情一直不怎么好，如今算是找到了发泄点了。
冲到冯氏这里便是一通砸。
倘若裴曜来的再晚点儿，恐怕何良娣又该动手打人了。
当然了，也就是防着何良娣闹得太过，完全不占理，不好处理，裴曜的脚步才这么快的。
所以这会子冯氏开口解释后，裴曜才又沉声对何良娣道。
“听见没有，这事儿恐怕里面有误会，你这个性子啊，就是太急了，怎么一言不合就闹起来，况且你未曾吩咐针线局的绣娘，衣裳是赶着要的，她们自然是把另外叮嘱过的活计先做，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衣裳交给她们去做了，自然是越快做完越好，针线局那群绣娘们怎么不懂，如今这般行事，肯定是收人钱财，受人指使的，殿下，如今妾身是人人都可随意欺辱的了么？冯氏她，她不过是个婢子罢了！”
何良娣是典型的你退我进，见裴曜对她苛责之意不明显，就立即不依不饶起来。
而此刻，方玧在旁边看着战况，便适时的开口道。
“何良娣怎好说这样的话，虽说冯姑娘身份不高，可也是殿下的妾室，咱们究竟还算是姐妹呐。”
语罢，就给冯氏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立马就做出个伏低做小的谦卑姿态来。
“殿下，婢妾自知卑微，今儿不慎惹恼了何良娣，错都在妾身，还请何良娣责罚，婢妾绝无怨言。”
一听这话，何良娣顿时来了精神，轻哼一声后，转而又对着裴曜撒娇。
“殿下您听见了吧，她自己都认错了，殿下您可得为妾身做主，好好罚一罚她才是，否则日后东宫里都以下犯上，岂不乱了规矩了！”
她这么说着呢，就见冯氏此刻委屈的咬着下唇，两颗晶莹的泪珠滚落，挂在尖翘的下颚上，端的是柔弱可怜，叫人心疼。
心里暗骂一声狐媚子，正预备催促裴曜下令责罚时，却听得裴曜沉声道。
“好了，几件衣裳也值当闹成这样，让她给你道个歉也就是了。”
何良娣闻言就不乐意了，美眸微微睁大，“殿下...”
“孤回头再赏你几匹好料子，不许再闹了。”裴曜出声打断了她。
见裴曜面上有些不悦了，何良娣才讪讪的闭上了嘴巴，不情不愿的接受了冯氏的道歉。
闹剧结束，何良娣本想邀请裴曜去她那里，不过裴曜先开口说许久没见二姑娘了，直接阻止了何良娣的话出口，顺利的跟着方玧就去了碧落斋。
如今在何良娣眼中，方玧跟冯氏是一伙儿的。
今日虽然她看似赢了，却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结果，殿下都没有责罚冯氏，这让她心里也很是不快。
而冯氏这边呢，待得众人都离开后，也是心有余悸。
吩咐人把房间收拾好，坐下来后，想着方才裴曜对自己的维护，心里也忍不住有几分暗自得意。
毕竟明眼人都瞧得出，今儿裴曜还是偏袒了她的。
这在冯氏心里自然是好事一件了。
事情很快就在后院里传开了。
各处得了消息后，也都是看出了裴曜对冯氏的偏袒，尤其是没过多久，裴曜就派人给冯氏那里送了一些东西。
虽说何良娣那里也得了几匹好布料吧，但意义不同啊。
毕竟道歉的人是冯氏呢，怎么看，她得的这份赏赐就是安慰的意思了。
一时间众人也有些摸不准了，纷纷猜测，难道冯氏真的在方玧的帮助下，又重新获宠了？
而接下的一段时间里，裴曜的行为到真像是印证了这个想法。
一个月里，裴曜召冯氏去前院侍寝，足有三次，这看似不多，可要数数后宅其他人不是？
太子妃的初一十五的两回不能少，杨侧妃有孕不能侍寝，去陪着用了膳的，算是不作数，方玧这里有四次留宿，何良娣见了两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