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像是为了怕对方觉得负担,又接着道:“不过我也只是这么一问,要是不行就算了。”
他这时候的态度又有些不同了,虽说口吻中明明白白的是拿着从前的情分做筹码,可他的话术实在高明,只说遇到困难时心里面首先想到了谁,实实在在的把对方放在了施恩、自己承情的角度。
谁都愿意听好话,顾念也不例外,何况说出这话的还是江荀,他眉尾微微划开,勾出一笔笑来,“你都开口了,我还能说不行,不过只一点。”
江荀看过去,目光带着问询。
顾念很认真的道:“东西的质量要有保证。”
他连是什么货都没问,可是说是全看江荀的面子答应下来的。
江荀自然记他这个情,“货我哥也带来了些,待会儿你看看,要是行的话,以后都按照这个标准来,你看怎么样?”
“行,”顾念痛快应了。
话刚说完,菜就陆续上来了。
服务员来来回回的端菜送碗,也不方便再谈这些,几人就换了个话题。
顾念这次也没光逮着江荀说话,每个人都照顾到了。
宋尔同样积极的回应,至于江柏,则是努力跟上话题,一时之间的气氛也算和乐。
一顿饭吃完,顾念带着几人去家里看货。
都是些山里的野生菌菇,晒干了来的,分量并不重,上面也没多少不干净的东西,看的出来是用了不少心的。
“往后要都是这种,那我这里都收。”顾念看完货后当即拍了板,他看向地上的菌菇,“这些是你们打算留下来卖还是准备等下一次?”
“等下一次,”江柏这次没等江荀说话,就先回答了。
“也好,”顾念没问原因,“那我就等着了。”
后面几人又商量了下交货的时间、几天送一次等问题。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才结束。
江柏在这个过程中飞快的学习着,即便是不适应,可也知道万事开头难的道理,到后半程,也能慢慢开口说几句话了。
宋尔看着他的进步,大概是两人之间有了师生这一层身份,胸中总忍不住腾出点儿欣慰来,可又不单单是欣慰,其中的期待更不必说。
一个人的成长轨迹上有他的参与,甚至是由他促使,这种感觉太过新奇,又带着不同寻常的责任感。
可少年眼睛里倒映着男人逐渐从容的模样,蓦的,轻轻笑了下。
结束后。
宋尔先起了身,“江柏,我还有信没寄,一块去好吗?”
江柏有些疑惑,不是先前都说好了吗,怎么又问一遍,只他不是那种追根究底的性格,就算心里不明白还是应了。
宋尔其实也不是非得这样,主要是江荀这个战友跟他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他跟江柏在那里到底不方便,正好有个理由能出去也好。
这样想着,脸上仍是没露出什么端倪,只起身同江荀道:“那我跟江柏就先去邮局一趟,待会儿再过来找你,可以吗?”
江荀自无不可的“嗯”了声。
倒是顾念,显得很高兴。
转目望向江荀的一眼,恰好让宋尔捕捉到。
不知是不是年岁稍大的缘故,眸子里带点儿包容的笑,可眼睛又很亮,是要分辨会儿才能瞧出来的仰慕崇拜。
就是崇拜。
宋尔确信自己没看错。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在心头打了个转,便如风入云中那般消逝无踪了。
道过别后,同江柏一并出了门。
没叫主人家远送。
等到了街上,江柏才慢慢的呼出一口气来,好似方才跟人交流一趟就要耗费了好大的力气一般。
宋尔刚转头就看见他这个模样,没忍住笑了下,“不适应吗?”
“有一些,”江柏如实道。
现在天色还早,宋尔的步子便没那么急,寻着个小石子不时的踢两下子,“那……会后悔吗?”
“选了这条路。”
也不知怎的,忽然就吐出了这句话。
江柏低头望着滚在脚边的石子,脚尖动了动,把石子踢回了宋尔那里,“没想过。”
宋尔站定,抬头看他,“怎么说呢?”
他不明白。
江柏一直跟着宋尔的步调在走,见他停下来,自然而然的也停了下来,“开始了、就得往前走,我现在会的东西不够多,可慢慢学,总能学会,就像小时候刚去山上时连个兔子都捉不到,可后来慢慢的长大,有了经验、力气、技巧,也能捕到山猪。”
他从来都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一蹴而就的,也不会有一帆风顺这回事,但所有的事,坚持下来,结果一定不会太差。
宋尔听到这番话,眼睫轻颤,心也……轻颤,他微微仰面,冬日里有些轻薄的天光倒落下来,流入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却带出了灿灿的、几近灼人的芒刺来。
只嘴唇翕合,却又没法说出话来。
半晌过去,才闭了下眼睛,“我们走吧。”
“嗯。”
江柏跟在后面。
两个人安静的走在路上,也没着意算时间,大概日头正中偏西的时候,到了邮局。
宋尔回头看了眼,见江柏就在他身后没多远,才放心走进去,他在包里翻了下,找出信后往前递了递,“你好,请问现在能寄信吗?”
正在整理包裹的邮递员听到声音,忙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了灰后才走过去接信,他扫了眼上面的地址,笑着道:“能寄,不过要等到明天才能发走。”
“可以的,”宋尔正要问寄信得多少钱,可还没等他开口,身后的江柏就已经走到前面,把背着的山货一并递了过去,“再加上这个,一起算。”
穿着深绿色褂子的邮递员在两人之间逡巡一阵,没接,而是转头望向宋尔,确认了下,“这个是要一起寄吗?”
宋尔看着那袋子山货,声音放轻了,“这个……你没放在顾念那里卖,是打算着让我寄回家吗?”
“嗯,”江柏第一次做这种事,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我就是想着……让你爸妈也尝一尝。”
宋尔家里本也不缺这个的,可听到江柏的话,鼻子没来由的就酸了下,催着眼眶也生出了湿气,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晕晕水色。
爱屋及乌。
宋尔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这个词。
“江柏。”
男人瞧见宋尔眼睛里的泪,身体不觉靠近了些,只又怕是因着自己才叫他这样子难过的,才近一步又退了回去,“是……不高兴吗?”
“你……”宋尔刚说出一个字,喉咙就梗了下,他有些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好拿围巾在眼睛上硬抿了下,“怎么看出我不高兴的啊?”
宋尔不愿意哭,可眼泪就是这样,你越要擦,它越是不听话的要往下掉,“你就非得这样……”
“这样好吗?”
这话简直莫名其妙,埋怨的口吻、哽咽的调,好像太好也成错处了一样,江柏叫他这样一副模样弄得更加不知所措了,“我……不算好。”
他低下脑袋,凑到他面前,语气轻柔的像是一头野兽在亲吻一朵角落的花,“不哭了,好吗?”
那是一种带着粗粝的温柔。
宋尔轻轻吸了口气,好容易才止住眼泪,“不哭了。”
他慢慢把围巾放下来,眼眶周围红了一圈,像个红眼兔子。
江柏看着手里的山货,很怕再惹哭他,可又不得不问:“那……这个还能寄吗?”
宋尔眸中分明还盛着漾漾水色,可见他这样,又不觉弯了眼眸,其中的光亮那样明显,任谁都看得见,“又没谁拦着你。”
江柏有些木讷的“嗯”了声,转身把东西递过去,“这个一起寄。”
邮递员看着明明举止不算亲密、却又莫名让人插不进话的两人,对他们的关系有些了然,只也没说什么调侃的话,默默把东西接了过去。
结过钱后,宋尔本来都要走了,可正要踏出门槛,又被那个人给叫住了,“等一下。”
宋尔停下脚步,回过头道:“是信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邮递员抓了下脑袋,“就是……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他怕江柏误会,忙解释道:“是你要寄信的那个市有个包裹,放这好些天了,一直没人取,我就问问。”
宋尔听到他的话,一下子就想到了父母,心中一跳,立即就道:“我叫宋……”尔。
人在极度放松的时候,是会失去警惕心的,譬如此刻,宋尔潜意识就想说出自己的名字。
好在江柏一直都有看着他,见他口型不对,直接就截下了他的话,“他叫宋盈。”
宋尔听到江柏的话,悚然一惊,背上冷不丁的就出了一阵冷汗,他有些虚软的扶住男人胳膊,借力才能站稳,“是,我叫宋盈。”
邮递员盯着宋尔,总觉得他的反应有些怪异,“是吗?”
宋尔“嗯”了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放平放静,“你可以看看寄包裹的地址,查对下和我寄信的地址是不是一样。”
邮递员也怕自己工作失误,拿着信过去跟包裹对了下,发现竟真是一样的,他拎着包裹走过来,面上还有些不好意思:“刚刚真是对不起,误会了。”
宋尔摇了摇头,“是我该感谢你工作的细心才对,包裹一直安安稳稳的待在这里离不开你的认真负责。”
顺耳的话谁都爱听,何况还是夸他的工作态度,邮递员没忍住咧开了嘴,“都是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江柏握住了他的胳膊道:“别怕。”
宋尔停了会儿,却没说话,等扶着男人的手,慢慢的缓过来那股子劲儿后才道:“走吧,我们回去找江荀。”
原先并不觉得,可真正体会到了一次才发现,作为另一个人活着,把自己的身份、姓名、朋友、拥有的一切都掩埋下去,其实并不容易。
惧怕当然会有,可随着时间过去,更多的是茫然,不过……就像江柏说的,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那不论路上遇到了什么,也该淌过去才是。
江柏同宋尔相处久了,又时刻都在他身上放了注意,轻易就察觉到了宋尔情绪上的不对,只还不能清楚的分辨是哪里不对,他走在少年身边,时不时的望去一眼,却始终不知该怎么张口。
最后还是宋尔被看的多了,觉出了他的一二分意图,偏等了半天也没见男人问,只好转过脸同他道:“怎么一直看我,却不说话?”
江柏原先已经准备把话憋回去了,可听宋尔问了,还是把心里的话吐了出来,“你……刚刚、是怎么了?”
他问的笼统,宋尔却听懂了。
顿了片刻,才开了口,“大概是、觉得作为别人活着,有些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少年语气怅怅。
江柏见过宋尔短发的模样,也见过他在台上拉着琴、意气风发的明亮眼眸,在他心里,并没把他当女孩儿看,可这安慰的话说出来未免贫瘠,因此只能道:“那在家里、以后都不戴假发了。”
宋尔摇了摇头,“我们都知道根结不在这里,何况里面牵扯的事情太多,先不说这个了,好吗?”
江柏沉默,片刻后点了头。
就这样子、一直到了顾念家里。
主人家来开门的时候,脸色还晕了些红,并不是正常的潮色,而是那种微醺后、酒气发上的红。
只见到宋尔和江柏这么快就回来后,脸上有一瞬间的抗拒,像是在恼,只这一抹神色很快就叫他掩饰过去了,“怎么没多去逛逛?”
他的语气仍是温温和和的。
“事情办完了,”宋尔说着话,眼尾往江荀那里扫了眼,人没瞧见,却瞧见了桌上的摆置,桌沿放了瓶开过酒并两个小杯子,一旁搁着的白底青花盘子里盛着瓜子、花生、水果,一应都有。
显见是在叙话。
他们的回来,对顾念来说称得上不速之客了,而对方开门时的神色,也证明了这一点。
从洗手间出来的江荀见到他哥和宋尔,顺势道:“咱们现在就回?”
他在这儿跟顾念单独待了这么久,等到要走的时候,半点儿也没留恋。
顾念听到他说要走,脸色有些往下掉,只还是勉强挂着笑,“这么早就回去?”
江荀没说话,而是看向了宋尔,等着他拿主意。
江柏在家里时只要是不伤身体的事,基本上都由宋尔,因此也看向了他。
顾念看到江家两兄弟这个表现,不免将目光也放了过去,只这时候的眼神就不像先开始那样了。
他还记得,江荀刚进部队时,看着是一副很疏散的模样,也似乎很好欺负,可后面那些伸手的人都被他给弄服气了,有手腕、也有能力,这样的人到哪里混的都不会太差。
也因此身边围绕的人太多,可大多时候江荀担当的都是领导者的角色,他什么时候也没见过他对方征询别人的意见,更别提这个人还是个顶顶漂亮的姑娘。
虽然不喜欢女孩子,却不代表他没有正常的眼光,知道宋尔无论模样还是气质都是十分出挑的。
想到这里,脑子里不觉冒出许多猜测,譬如江荀喜欢这个女孩儿,可想到江柏的反应,又觉得会不会是两兄弟都喜欢。
但他们之间的氛围又太和谐,完全没有争风吃醋的意思,顾念分析的脑子里有些乱,可出于直觉,他并没对宋尔放出什么不好的态度,“现在也快过年了,你们的年货置了吗?”
宋尔经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这回事儿了,“还没呢。”
这么一会儿过去,顾念纵是有几分醉意也该醒过来了,何况他转业这几年,没少在酒桌上谈事儿,这醉原就不多,“那不如我领你们转转,县上我跑的熟,你们要有什么想买的,跟我说,保管能找到。”
这话不算夸口。
宋尔倒还真有一件,“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卖墨条和毛笔的,我们过年想亲手写对子,却没东西。”
“亲手写?”
顾念嘴里咂摸了下这两个字,眸中若有所思,江荀他是知道的,刚来部队的时候文化水平算不上高,写毛笔字就更不用说了,他哥哥倒是没听他提过,但就他观察,似乎也不像是会用这个的。
那唯一会这个的人是谁,也就不消说了。
他看向宋尔,目中映着他姣姣的眉眼,心绪又落一层。
宋尔“嗯”了声,“自己写比较有意义。”
顾念听到她的话,嘴巴里的酒气化为了一丝苦涩,他余光瞥了眼江荀,见他还在那等着宋尔回答,强压下心头的种种思绪,“放心,东西是有的,只是价钱上会有些贵。”
“可以的,”宋尔并没因听到价钱贵,就出现什么异色。
顾念观察着她的神色,自然也就知道了对方的家境只怕不差,“那咱们现在走?”
宋尔应了声“好”。
几人顺着楼道走出去的时候,宋尔挨了下江柏的胳膊,“除开我想买的这些,你从前过年都会买什么啊?”
“不买,”江柏道。
宋尔听到他这个回答,有些讶异,“不买……是什么意思?”
“要是江荀过年不回来,就和平常一样,要是回来了,就做一桌好菜一起吃了,”江柏解释道。
他话音平淡,语调也同平常没分别,可宋尔却听的心头一缩,好像莫名被什么细微却带刺的东西扎了下,“那今年我看着买、好吗?”
“听你的,”江柏把决定权全权交了过去,弄得好像宋尔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人。
宋尔听到这句话,朝他斜了眼,浅色的眸底带点儿天然的湿色,睇去一尾嗔托。
只片刻后,又各自移开了目光。
等走出门洞,轻薄的日光霎时间就覆了上来,江柏偏过头问:“冷吗?”
这时候差不多在下午两点多钟,日头愈远也愈薄。
“还好。”
宋尔今天一天都在活动,倒是没像往常那样。
江柏约莫还是不放心,同他道:“手伸出来。”
宋尔“唔”了声,听话的把插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
江柏握了下他指尖,等触到丝丝薄冷的温度后,不觉皱起了眉,“有些凉。”
“一直都是这样的,”宋尔同他解释,“可能是气血不足的缘故。”
江柏望着少年指尖透出的青色,慢慢垂了下眼,“那买完东西,我们早点回去。”
宋尔“嗯”了声。
而多多少少关注着宋尔的顾念自然也看到了江柏握他手的那一幕,他的手骨骤然攥紧,可随之涌上心头的就是放松了。
“小荀。”顾念含笑道。
江荀抬眼道:“怎么了?”
“今年回家,有人催你找对象了吗?”
顾念状似的调侃的问。
“有是有,”江荀的话让顾念的心又提了下,“就是不合适。”
顾念没好问是怎么不合适,毕竟就算是朋友也该注意分寸,因此只是说:“那遇上合适的话呢?”
“合适的……”江荀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最先浮现的就是他哥和宋尔,明明两个人也没确定关系,可他这个旁边者却要比他们还要笃定,“合适的话,那就处。”
他并没怎么想过处对象这回事,可见到他哥和宋尔的相处后、又觉得,有个对象也不算麻烦。
顾念闻言、眼睑渐落,“是吗?”
这是句没什么意义的话,带着失神的敷衍,只江荀却没听出来,还“嗯”了声。
顾念笑了,这次笑的有些落寞,他微微偏过头,没叫江荀看见,可没多久,又忍不住把目光放到了他侧脸上。
正面看的时候还不明显,可从顾念的角度勾勒,对方的下颌线便有些带着钝感的锐利,很难说明白这种感觉。
连顾念自己也没法去定义。
他迟迟的走,没再同他说起这个话题。
带着几人到地方后,宋尔先是按照从前自家过年买的东西挨个买了一遍,等大部分都买齐了,又去挑了一套笔墨。
价钱确实贵些,但还在宋尔预估的范围内。
等要回去的时候,江荀就没叫顾念再送了,只说下次见面请他吃饭。
顾念也知道到了告别的时候,他轻缓的叹口气,并没借着身份、又或者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拥抱占便宜,只是道了声再见。
等人走后,江荀本都以为要回家了,可江柏却带着宋尔去了一家百货商店。
“怎么来这里了,还有什么没买吗?”
拎着大包小包的江荀跟在后面问。
“嗯,”江柏手上的东西并不比他少多少,因此一进门就受到了大家的瞩目,只谁也没在意这个,他走到挂着毛衣的地方,看向宋尔道:“这些毛衣你看看有喜欢的吗?”
宋尔原本只以为江柏是自己想要买什么东西,可万万没想到,他是为了给自己买,“怎么……会要给我买衣服?”
“这里的冬天冷,我看你身上的毛衣算不上厚,想给你买件暖和的,”江柏说出的话总有种实实在在的拙朴。
宋尔听到他这个理由,笑了下,自己也不知道笑什么,“那我自己买就得了。”
“不行,”大概是因着平常很少驳了宋尔的要求,江柏的语气有些不定,“我……”
他踯躅了会儿,才终于找到一个理由,“这是新年礼物。”
宋尔眼睛里的笑愈发颤颤,像是攒的小星星快飞出来了,“是吗?”
江柏被他笑的有些慌,不大敢去看他的眼睛,只“嗯”了声。
“那我就挑了,不过……”宋尔特意留了个引子,等江柏忍不住看过来了,才道:“人家都说礼尚往来,你既然送我了,那我也得送你一件才是。”
赶在他拒绝之前,他直接说:“不能不要。”
江柏的话只得是憋了回去。
最后两人各自挑了一款毛衣,宋尔挑的黑色、江柏蓝色,除颜色不同外,款式并没什么差别。
江柏想着外面冷,直接就让宋尔换上了,他自己也是。
看着镜子里款式相同的两个人,江柏都没发觉自己的眼睛里堆满了笑。
被彻底忘在一边的江荀看着两个人,十分有怨气的在旁边道:“哥,那我的呢?”
“我的新年礼物呢?”
要是平常江柏可能就把这句话给略过去了,可人在高兴的时候看什么大概都会觉得宽容些,因此江柏只咳了下,就道:“你想要什么,挑吧。”
末了,他又添了句,“要是选毛衣,别要我这个款式。”
江荀幽幽的望着他哥,觉得自己被排除在这个家了,“哥。”
江柏看着他等他接着往下说。
江荀却没再吭声儿了,他就是觉得他哥可真狗。
但最后为了家庭和谐,还是选了件别的款式,等换上后给他哥买了根钢笔,英雄牌的,“哥你不是要学写字了吗,这个用着也方便。”
江柏默了下,把那根钢笔接了过来,妥帖放在了自己里侧的口袋。
他的性子说起来有些冷,可面对亲近的人,这时候又显出了十足的柔软。
江荀见他哥收好了,又给宋尔挑了台收音机。
整个商店也只有这么一台。
宋尔都惊了,“太贵重了这个,我不能要。”
江荀却非要给,“礼物重在心意,你在家里平常窝在家里光看书也没意思,这个能播好多台,而且放家里也不是你一个人听,我跟我哥都要听的。”
他说完也不等宋尔同意,就直接拿出钱票把东西给买了。
宋尔拦都拦不住。
他又急又无奈,“哪有这样的?”
别看江荀那样说,可他年后就去部队了,根本就用不上收音机,江柏更不用说,肯定更迁就他。
“可不就是这样的?”
江荀倒是笑的开怀,“至于回礼,我已经想好了。”
对方的礼物这样贵重,宋尔自忖也不能差了,已经想要努力凑钱了,毕竟他爸妈给的钱拢共也只三百,“是什么?”
江荀先看了眼他哥,然后以手抵唇小声道:“你得发誓,以后都不给我做饭。”
他对宋尔的饭菜至今心有余悸,并在有生之年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宋尔:“……”
他酝了下情绪,还是没忍住道:“就有那样、那样的难吃吗?”
江荀脸色沉重的“嗯”了声。
“相当。”
江柏在后面踢了他一脚,但江荀为了自己的权益,强忍住了没抬头。
第71章
宋尔看着柜台上那台用自己厨艺换来的收音机,心情很有些复杂,说高兴吧那肯定不是,毕竟……自己的厨艺都被嫌弃成那个样子了,但要说生气也没有,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有些哭笑不得。
眼见江荀还在等他回答,宋尔也没故意叫他提心,举起了三根手指道:“好吧,我发誓。”
“那发誓的内容呢?”
宋尔话还没说完,江荀就急着说。
本来宋尔都准备答应的,可他这副不放心的模样,说实在话,总叫人心里还挺有小情绪,弄得他好像会反悔一样。
想了想,又忽然道:“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听收音机。”
江荀那双原本盛着期待的眼眸,在听到宋尔说出的这句话后,立刻就变得有些眼巴巴,“怎么会没那么想听呢?”
“多有意思啊,里面还有好多歌儿呢,还能听新闻、农业知识,你用了就知道的。”
他这般着急让他收下的模样,倒是比售货员还像个推销的。
宋尔也不是故意要为难江柏,只是叫他弄得心里不大对味儿,等过了那阵后便放过了这茬,“我答应你,以后绝不会再给你做饭吃。”
江荀千辛万苦等了半天、等的就是这句话,当真切听到这个承诺的时候,他是真开心,以至于嘴巴都翘了起来。
转头看向他哥,眼神里分明是掩饰不住的笑,语气却带着种做作的感叹,“哥,以后尔尔万一做饭,只能你吃了。”
说完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柏直接把江荀的手拍了下去,懒得搭理他。
江荀也没非要他哥的答话,自己美滋滋的抱上收音机走了出去。
宋尔看着他的背影,想了下,对江柏道:“先等我下,好吗?”
男人“嗯”了声,没问他要做什么。
宋尔走到柜台问:“请问你们这里有护腕吗?”
“有的,”售货员领他走到最右边,“这里还剩三对,都是上海那边进过来的,紧俏货,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同志要买的话可得赶紧了,我怕之后就卖完了。”
宋尔让她把护腕拿出来看看。
这东西一般都是不让试带的,可售货员想到他们一家刚刚在店里眼也不眨的买了大几百的东西,默默把权限放宽了些,她把护腕拿出来,一一摆在他面前。
宋尔挨个摸了摸,他不大懂这个,只是觉得手感相差不是很多,因此挑了个白色的就买了。
只买完之后,又想到整日砍柴、挑水的江柏,把那只黑色的也买了下来。
揣着两对护腕走回去,“我们走吧。”
“好。”
三人身上都拿了东西,江柏和江荀身上尤其多,吃的、用的挂的哪哪都是,宋尔只拿了一幅笔墨,倒不是他不愿意分担,而是他能自己走回去就谢天谢地了。
即便这样,一路上也歇了四五回。
赶回家时,月亮都冒尖儿了。
累了一天,宋尔刚回家就伏在炕上,再动弹不了一下了。
江柏在门口见他被子都不知道掖,站那敲了敲门。
宋尔还没睡熟,只因着没力气,说话也呜呜哝哝的,“怎么了?”
没有主人的邀请,江柏没好进去,因此只是说,“晚上凉,别倒在床沿休息,把外套脱了上炕去睡。”
这些话进到宋尔耳朵里不消一秒,就失去了意义,他“嗯嗯”两声,脖子一转就睡了过去。
江柏是知道他的身体的,根本就受不得一点儿冷,见他没起来,在门口踟蹰了会儿,还是道:“那……我进去一下,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