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消息说,吴太太放了话给马司业——老东西,你最好?死在我后边,如若不然,等你死了,我要把你烧了,骨灰洒猪圈里!”
乔翎:“……”
乔翎先是愣住,想了想,又忍不住笑了:“吴太太可真是性情?中人!”
乔翎说,吴太太是性情中人。
梁氏夫人很赞同她这句话:“可惜两家平素没什么来往,不然,我倒是挺想?跟她?做朋友的。”
乔翎回想着梁氏夫人方才说的话,也颇以为然。
摒弃掉出身之后,梁氏夫人的性情与吴太太其实挺接近的。
她?们骨子里都?是很重感情的人,生命旅程当中又不约而同地?点缀了七分顽固,三分纯真。
乔翎没有见?过吴太太,也不够了解对?方,但?是她?了解梁氏夫人。
从最开始的婆媳不睦,到之后的关系破冰,再到如今心?照不宣的默契……
乔翎觉得,梁氏夫人身上有一种很可贵、也很罕见?的特质——虽然年过而立,也有着姜裕那么大一个儿子,但?是她?身上既没有深厚的老越国公亡妻的痕迹,也没有很浓重的姜裕母亲的味道。
她?仍旧怀有最初的、年轻的心?态。
她?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最大程度上爱惜着自己。
丈夫死?了,但?日子还得过啊,养养花,游游园,怎么舒服怎么来。
儿子休假想?睡懒觉,那就睡吧,反正?也没有特别盼望着他出人头地?,性情上别长歪了不就成了?
甚至于她?对?越国公府没有那么强烈的归宿感,对?老越国公这个丈夫,也没有那种浓烈到难以抑制的深情。
夫妻一场,感情当然是有的,但?是乔翎私下里想?着,有一天老越国公跟猫猫大王同时掉进水里,真说不好婆婆会救谁!
甚至于梁氏夫人早早就考虑过自己的身后事——她?要跟父母埋葬在一起,要跟自己心?爱的小猫埋葬在一起!
多纯真,多不世俗的抉择啊!
更可贵的是,安国公和武安大长公主没有劝阻,姜裕这个儿子,也没有执意要叫父母合葬。
之于梁氏夫人的人生来看,有这样的父母和孩子,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功呢。
或许是生活环境相对?优裕顺遂,亦或者?是因为没有遇到过真正?很坏的人,梁氏夫人性格当中纯真美?好的那一部分,至今都?很好的保存着。
乔翎不由得托着腮,目带欣赏地?去看她?,像是看一个美?妙的少女的梦境,一颗未经雕琢过的天然的宝石。
梁氏夫人被?她?看得不自在极了,板着脸,狐疑道:“你在想?什么?”
乔翎心?里边在微笑,脸上也在微笑:“我在想?,吴太太的丈夫跟她?站在一起,真不错!”
梁氏夫人听完,果然被?转移走了注意力,当下幸灾乐祸道:“姓马的一点人情不讲,人也古板,这种人难道只会折腾儿媳妇一个人?他儿子老早就看这个老子不顺眼了,不然也不会等吴太太报复完之后马上就带着她?搬出去。”
又说:“姓马的只有这一个儿子,你等着瞧吧,来日他咽了气,还有乐子看呢!”
早早晚晚,马司业的身后事都?得交给儿子儿媳妇来打理,吴太太当初说要把他烧了撒猪圈里,未必不会成为现实。
乔翎听到这儿也乐了,乐完之后又问起事件中心?两人的身份讯息来,想?着以后若是有缘见?到,心?里边也好提前有个分寸。
梁氏夫人便告诉她?:“马司业是国子学的官儿,品阶跟你一样,从四品。”
乔翎轻轻“咦”了一声:“比包家姨夫的品阶要高啊。”
姨母小罗氏的丈夫也在国子学当差,是正?五品的学士,算起来,这位马司业该是包家姨夫的上官。
梁氏夫人点点头,转而又说:“吴太太的父亲是太史令,不过,她?跟娘家的关系不算太好,往来也少——她?母亲很早就跟丈夫和离了,死?后独自埋葬在外,这也是吴太太想?跟母亲埋在一起的原因之一,母女俩就个伴儿。”
乔翎明白地?“噢”了一声。
她?们婆媳俩在那儿说话的时候,猫猫大王就趴在仆人腿上给自己舔毛,舔到一半又心?血来潮在梁氏夫人的茶盏里边洗脚。
梁氏夫人起初没瞧见?。
猫猫大王发现之后,就专门等她?视线看过来的时候,重又在她?杯子里边洗了洗脚。
梁氏夫人气个半死?:“贱不贱啊你这死?肥猫!”
它自己有专门的水盆,但?就是不喝,偏偏要去舔她?惯用的茶杯!
明明给它准备了专门洗澡的地?方,但?就是不去,故意要把脚伸进她?的茶杯里!
偷偷放也就算了,还专门要叫她?看见?!
梁氏夫人捏着它的后颈狠揉了好几下。
项链也不在乎——怎么样,打死?我?
它得意地?抖了抖身体,过了几瞬之后,又竖着尾巴,喵喵喵叫了起来。
梁氏夫人原先还是满脸恼怒,眉头紧锁,在跟这只十斤重九斤半反骨的肥猫生气,听完之后神色怔住。
再回过神来,脸色却是大变,显然是听到了一个出乎预料的消息。
乔翎尤且不明所以,瞧瞧婆婆,再瞧瞧猫,一时摸不着头脑:“怎么啦,项链说什么?”
梁氏夫人转过脸去,神色凝重:“它说,翡翠的哥哥死?了。”
那天乔翎送了小鱼干来,猫猫大王蹲在门口咔嚓咔嚓吃完,就算是接了这桩委托。
从乔翎那儿听了翡翠家的地?址,它擦擦嘴,就溜过去盯梢了。
翡翠的爹娘本来就没什么钱,儿子又个是赌鬼,原就不富裕的家庭状况更是雪上加霜。
这会儿夫妻俩带着儿子住在神都?城的平民?区里,为了省钱,甚至于在院子里加了堵墙,隔成两半,一半房子自家住,另一半赁了出去。
这样的居住环境之下,没有人会注意到四处多了一只猫。
项链跑到他们家屋顶上去趴了会儿,又到厨房门后边猫着听动?静,中间几度转场,甚至于还忙里偷闲抓了两只老鼠吃。
翡翠的娘很着急:“怎么还没动?静?那个死?丫头,一点都?不把家里边的事情当回事!”
又絮叨着说起先前那回放籍的事情来:“说什么越国公夫人舍不得她?,就是她?自己不愿意走!我们把她?养这么大,现在她?享福了,居然不认爹娘了!”
翡翠的爹在门口抽旱烟,烟雾缭绕,也压制不住他的焦躁:“大郎又上哪儿去了?赌坊的人说了,再还不上钱,就把他沉河里,他还敢四处乱跑!”
又眯着眼盘算起来:“等这件事完了,就把这房子卖了,远走高飞!”
翡翠的娘问:“那翡翠呢?”
翡翠的爹发了狠,说:“大郎找了一个东都?来的客商,到时候直接把人带过去,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卖完我们就走,越国公府还能?为了个奴婢搜山检海地?找我们?”
翡翠的娘听得不是滋味。
她?自己也知道,能?做这种拐卖勾当的客商,多半不是什么好来路:“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好歹也是亲生女儿……”
男人不耐烦地?瞧了她?一眼,没好气道:“现在想?起来那是亲闺女了?不是你张罗着把她?卖给牙婆的时候了!”
翡翠的娘被?他戳破旧事,脸上不免有些讪讪,恼羞成怒:“还不是你不中用,养不活一家子人!”
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去了。
猫猫大王趴在墙头上默默地?听着,心?想?:自己的孩子都?要卖掉,你们人怎么这么坏?
它趁着那夫妻俩不注意,钻进屋子里去挨着嗅了一遍,最终寻到了藏在衣柜下边的一只铁盒子,虽然没有瞧见?里头放的是什么东西,但?是猫猫大王见?多识广,这会儿也已经有了猜测。
他们人跟老鼠一样,就是喜欢把钱藏在罐子里,角落的缝隙里,还有地?砖底下……
猫猫大王又开始绕着这家人所在的院子附近打转,期间遇见?了只挺漂亮的猫,还有一窝老鼠。
然而猫猫大王既然已经接受了别人的雇佣,这会儿也就同时克制住了两种生理性的欲望,顽强地?继续了自己的任务。
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
回去吃掉了那一窝老鼠。
回去找那只挺漂亮的猫。
翡翠的哥哥一整晚都?没有回去,那夫妻俩既忧虑于他是不是叫赌坊的人给抓走了,又恼恨于这个儿子不成器,一把年纪了,还叫父母操心?。
到第二天上午,翡翠的哥哥被?人抬回来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这简陋的院落里爆出了一阵哀嚎般的哭声。
他死?了。
梁氏夫人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当下惊疑不定道:“这?是赌坊的人做的?”
乔翎摇了摇头:“不是。”
赌坊的人寻翡翠哥哥的晦气,目的在于让他还钱,把他淹死?,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钱没了,还可能?惹上官司。
翡翠的哥哥是他们家唯一的儿子,这会儿又还没有娶妻生子,那夫妻俩眼见?着传宗接代的希望断了,真的会发疯的!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人急了?
且翡翠的哥哥也不是傻子,看事情要糟,他又不是没长嘴,难道不会解释吗?
虽然现在翡翠的差事还没有办成,但?想?必他们家也已经从幕后之人手?里边得到了一些财帛,他完全可以说服赌坊的人再宽限一些时候,何必稀里糊涂把命给搭上?
乔翎估摸着,这事儿不是赌坊的人做的。
梁氏夫人见?状,难免要再问一句:“不是他们做的,那会是谁?”
乔翎心?里边有了个猜测,只是还没有证据将其落实,想?到此处,她?果断起身,往韩王府去了。
韩王大酒店。
大堂经理(不是)刘凄然对?来客进行了热情的接待。
乔翎问了两句,才知道公孙宴今早晨出门之后一直都?没回来,白应独自坐在廊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炮制花茶。
他穿一件素色衣袍,阳光晒过来,有种近乎春日的暖意。
屋里边,柯桃坐在书桌前,面对?着摊开的书本,实际上看的却是夹在里边的小人书,正?美?美?地?摸着鱼。
隔壁院子里,小庄正?在教导几个弟妹启蒙读书——先前乔翎有听她?提过,已经看好了两个学堂,但?是都?有入学测试,一点根基都?没有那种,学堂是不收的。
是以小庄得了空,就先教导底下几个孩子一点,别真的毫无?根基,入学即宣告失败。
乔翎趴在窗户上吓唬柯桃:“再不好好努力,当心?国子学把你给开了!”
转而也不看小狐狸的神情,背着手?,优哉游哉地?到白应面前,跟他说了翡翠家的事儿:“我心?里边有个猜测,只是还缺乏证据去证实,劳烦白大夫帮帮忙,替我核查一下这件事。”
白应温和应下:“好,明天下值之前,我把结果告诉乔太太。”
跟稳妥的人办事就是这样,靠谱。
乔翎朝他道一声谢,打道回府。
白应继续炮制花茶。
小庄继续教弟妹读书。
柯桃……
柯桃焦虑地?在摸鱼,提心?吊胆地?偷看小人书。
乔翎:“……”
第二日到了京兆府,照旧上朝点卯,太叔洪面前开过小会之后,乔翎开始忙活今天的工作。
除了手?头上那桩错案之外,皇长子与小庄也将自己统计的数据报了上来。
路灯跟修整旧城区地?砖这件事,乔翎没打算自己盯着,她?打算给小庄练练手?。
这个女孩子足够聪明,也是从底层出来的,等闲人糊弄不住她?,且这事儿相对?来看,容错率也高。
适合她?去做。
而皇长子呢,则被?她?安排着一起来查当下这桩错案。
不是因为他能?力强,而是因为他的背景硬——皇长子不仅仅是一个人在打工,在他背后,还有一整个后勤团队!
羊毛不薅白不薅!
这案子其实是一桩连环杀人案,凶手?出手?残忍,连杀数人,搞得整个神都?及其周遭人心?惶惶。
前任京兆大概是为了稳定人心?,也是惧怕再不了结这桩案子则乌纱帽不保,刚好寻到了一个别案凶犯,当即三下五除二,将这桩案子给按在了那凶犯头上。
原本这么干,是很容易出现纰漏的,那凶犯被?处决之后,再出现类似的案例,排除掉后来人模仿的可能?性之后,岂不就证明那是错判?
可该说不说,前任京兆在这事儿上是有一点狗屎运的——那凶犯被?杀之后,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也就此销声匿迹,没了动?静!
但?是乔翎后来再查,却在卷宗记述当中勘出了几分蹊跷,根据犯案的时间和被?杀凶犯的踪迹来看,他是没有能?力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进行长距离犯案的。
既然如此,先前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犯为何忽然间没了动?静,就很值得推敲了。
太叔洪知道乔翎要着手?查这桩案子,倒是专程叮嘱了几句:“查出来是好事,查不出来,也不丢人,毕竟已经过去很久了。”
老实说,虽然前任京兆的确处置不当,但?这案子本身就十分棘手?,也是逼得对?方如此为之的原因之一。
崔少尹则说:“不然,就去寻曾元直来帮忙?有他出马,还不是手?拿把掐。”
乔翎心?说:哼哼,明明我才是手?拿把掐!
翻到这个案子,寻到受害人留下的血衣,掐指一算,大略上就有了结果。
只是……
乔翎其实也有点犯难——我既没有证据,也没法子把我破案的过程和能?力传授给其余人啊!
总不能?先下令把凶手?抓起来,而后硬邦邦地?在结案文书上写:我都?算出来了,他就是凶手?!
乔翎无?计可施,只能?带着所有卷宗专程跑了一趟大理寺去寻曾元直,麻烦对?方帮着推敲一二,划定出凶手?的存在范围,过后还得厚着脸皮求人帮忙,把推敲的过程记述下来,以备后来人学习。
曾元直答应得很痛快,只是也同她?解释:“我最近正?在给手?头的公务收尾,等罗少卿进京,完成交接,便要离京——乔少尹如果放心?的话,不妨把卷宗留下,晚点我看完之后,再拟了条陈,使人送到京兆府去。”
这案子属于京兆府,目前看来,也没有牵扯到五品及以上的官员,按理说大理寺那边不该,也不能?插手?的。
这会儿乔翎来寻人帮助,倒也不是不行,但?如若因此侵占到曾元直的上班时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乔翎明白这一点,事实上,曾元直能?答应协助调查,她?已经很感激了。
正?是上班的时间,两人也没多说,再短暂交接了几句,便就此分开。
小庄因为领了差事的缘故,被?分到了一张办公桌——先把行事计划拟定出来,然后才能?去办事。
昨天往韩王府去没见?到的公孙宴和说今天下值之前必然有消息的白应是一起过来的。
公孙宴狠灌了两口水下肚,这才说:“我这两天把东市的书店都?跑了一遍,也拿到了先前神都?诸衙门联合行事的公文和清查结果,老实说,有些书目被?查封了也不冤枉,倒是除此之外,也不免有矫枉过正?之处。”
乔翎因为涩图事件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事后想?了想?,倒是觉得可以趁机拟一道章程出来。
成年人看点涩涩的东西,有什么不对?的?
但?是对?于这个“涩涩的东西”,也不能?真的百无?禁忌。
太叔洪知道她?想?干什么之后,对?此有点无?语,又觉有点好笑:“我们乔少尹还真是干一行爱一行,别人撞了南墙都?想?着绕道路,你可倒好,在这儿盘算着把南墙给拆掉呢!”
乔翎很认真地?说:“遇上问题,就得解决问题啊,躲避不是长久之计。”
“全盘一刀切的话,既无?视了多数人的正?常欲望,也容易反过来催生出畸形的地?下市场,这是懒政,不可取的!”
太叔洪笑眯眯地?瞧着她?:“还得是我们乔少尹!加油干吧——掌管涩图的神!”
乔翎:“……”
乔翎决定无?视掉他这个明显包含着调侃意味的称呼。
这事儿被?她?丢给了公孙宴,叫这家伙操心?去吧!
白应则告诉她?:“乔太太,你的猜测是正?确的,就在同一天,城西的河里也淹死?了一个人。”
“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文书,我去户房查了一遍,又让项链循着他身上的味道,寻到了他租赁的房舍和与他同行的小奴。”
白应那双乌黑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她?,顿了顿,才继续道:“他的小奴告诉我,他的主人是一个从东都?来的人口贩子。”
乔翎下值归家,先回正院去换了身衣裳,转而就准备同玉映一道往梁氏夫人处去了。
张玉映昨晚听她提过?,知道自家娘子是跟梁氏夫人约好了一起出去逛街,这会儿看她要?走,赶忙把她叫住:“娘子。”
乔翎疑惑地回过头去。
张玉映低声问她:“我去账上支点钱您带上?”
乔翎拍了拍自己挂在腰上的荷包:“玉映,我有钱呢!”
张玉映见她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不?免暗叹口气,索性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梁氏夫人的眼?光可是很高的……”
婆媳俩出去逛街,不?能只叫做婆婆的花钱呀。
乔翎明白了,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
张玉映见状,还当她是早有准备。
没成?想?紧接着就?听她说:“我已经跟婆婆说好了,出去买东西不?会记在我账上的!”
张玉映:“……”
张玉映扶额:娘子,你这是准备了些什么啊……
乔翎看出来她的意思,当下忍俊不?禁道:“玉映,你就?安心吧,我有分寸的。”
婆婆哪里是会计较那些身外之物的人呢!
张玉映心想?,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没有钱,但是有胆,也算是弥补上了。
就?这样?吧。
梁氏夫人其实并不?是很喜欢逛街——因为她懒得四处走动。
至于?所谓神都城内新兴的首饰和衣裳料子,宫里边的自然有太后娘娘赐下,宫外的——堂堂越国公?府太夫人、武安大长公?主?之女,难道还需要?自己去店里看?
向?来都是外边人把图样?或者例品送过?来,叫陪房及侍女们帮着拣选,偶尔梁氏夫人兴致来了,也会自己去瞧一瞧。
倒也不?是没有出去逛过?街,只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这会儿突然来了兴致,是因为她觉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乔霸天在那些过?于?悲哀亦或者过?于?正经的事情上消耗了太多太多的精力。
人又不?是机器,哪能没完没了的转呢,且就?算是机器,运转的时间久了,也该停下来上一上油啊。
乔翎换了身寻常的家居衣裳,看着并不?算十分起眼?,梁氏夫人瞧了一眼?,便不?由得撇了撇嘴。
乔霸天来神都这么久了,怎么还跟个村姑似的,年纪轻轻的,却总穿些过?时了的衣裳。
乔翎还没发觉梁氏夫人的小动作,正蹲着身子在院子里问猫猫大王:“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啊?”
猫猫大王对逛街丝毫不?感兴趣,摇摇头,叫一声之后,跳上院墙,疾走数步,身形很快消失不?见了。
乔翎有点?遗憾。
梁氏夫人冷哼一声:“别管它?,这死肥猫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隔三差五地往外跑,叫也叫不?住……”
乔翎稍觉新奇地“哎?”了一声:“是交了新朋友吗?”
“谁知道?”
梁氏夫人摇头道:“问它?也不?说。”
婆媳俩协同张玉映一道乘坐马车出了门,径直往西市去了。
乔翎来神都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到西市来,人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很感兴趣地向?外张望,同时说:“婆婆,我刚进神都的时候,是位女车把式载着我,她跟我说神都城内有东西两市,西贵东众,又说这东西两市加起来,得有十万家铺子呢!”
梁氏夫人微微颔首:“这话倒是不?错。”
又告诉她:“西市那边卖得东西稀罕一些,连带着铺子的租价也贵,地价就?更不?必说了。”
乔翎了然地“哦~”了一声。
张玉映坐在乔翎身旁,听着这话,回想?起两人初相?识时候的事儿,也不?由得微笑起来。
说是逛街,其实主?要?是看个热闹。
等到了地方,三人下了马车,只带了两三个侍从,瞧着外边的招牌,有感兴趣的就?进去瞅瞅看看。
乔翎打头进了一家香药铺子,那接待的女娘见有客人来,便笑盈盈地迎了过?来,令店里的小婢看茶,同时又双手递了册子过?去:“娘子是想?要?寻什么香来用?花香,果香,木香,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味道?”
看乔翎微露茫然之态,又笑道:“您要?是一时半会儿的拿不?定主?意,也可以同我说说,是想?将香料用在什么地方?我来给您推荐几种?,成?不?成??”
乔翎不?是头一次进香药铺子,却是头一次进这么大,种?类这么齐全的香药铺子。
她晕头转向?,迷迷糊糊起来。
梁氏夫人四下里扫了几眼?,无?可无?不?可地瞧了眼?那女娘呈上的单子,说:“你带着我儿媳妇四下里瞧瞧吧,我看她自己也不?太知道喜欢什么味道,打开盖子挨着叫她闻一闻,看她喜欢什么样?的。”
那女娘听到“儿媳妇”三个字,显而易见地怔了一下,只是没过?多久,那温柔又体贴的笑容重又浮现在她脸上。
她没说“哎呀您看起来真年轻,我还以为是姐妹俩”之类的俏皮话来讨喜,而是朝梁氏夫人行?个礼,继而客气地领着乔翎往店里边去了。
乔翎觉得这个女娘很有意思,就?悄悄问她:“你为什么不?夸我婆婆年轻呢?”
并不?是乔翎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而是梁氏夫人看起来真的很年轻。
要?不?是梳着妇人头,散下头发来,说是位出身显贵、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那女娘显然没想?到乔翎会这么问,听完倒是真的愣了,再看乔翎问得真心实意,这婆媳俩表现的也不?像是难缠的客人,便压低声音,如实说了:“因为我看两位太太年纪相?差并不?很大,却是婆媳,料想?或许那位太太与丈夫年纪差得有一些大……”
她说:“冒昧用年轻来夸赞,有可能取悦客人,也有可能使得客人不?快,做生?意和气生?财,何必冒险呢。”
对于?有些人来说,夸一句年轻,对方会很高兴。
但是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夸一句年轻,或许会叫对方想?起来自己青春妙年却要?与老夫相?伴,难免不?快。
无?谓为了显示嘴甜,招惹不?必要?的风险。
说话间的功夫,她打开了一盒香,示意客人来闻。
乔翎像只猫一样?凑过?去嗅了嗅,同时心想?,这神都城里的聪明人可真不?少啊!
她挨着闻了近百盒香料,到最后觉得鼻子都有点?受不?住了,这档口视线一错,却瞧见了摆在隔壁的货物。
那是上下七八排透明的玻璃瓶,内里盛满了无?色或者有色的液体,远远望过?去,晶莹剔透,绚烂如虹。
乔翎眼?睛一亮:“那也是香料吗?”
那女娘告诉她:“那是香水,也算是香料的一种?。”
说着,斟酌着乔翎先前嗅香料时候的表现,寻了一瓶她大概率会喜欢的味道,轻轻拉过?她的手,掀起衣袖来,在她手腕上喷了一下。
一阵微凉的轻雾伴着淡淡的香气,无?声地落了下去。
乔翎新奇极了:“婆婆,你快来看!”
梁氏夫人实在嫌弃她:“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好不?好!”
乔翎又惊又喜,叫道:“我没有见过?呀!”
她说:“我们家里边怎么没有这个?”
梁氏夫人踱步过?来,瞟了一眼?那几排香水瓶,几不?可闻地嗤了一声:“这些奇巧淫技……”
这短暂的几句话,叫那迎客的女娘意识到这对婆媳俩身份必定不?同凡响。
她柔声回答了乔翎的疑惑:“据说,这些东西都是高皇帝时期的产物,只是在民间普及的多一些,贵人们更多地还是沿用了旧式的香薰习惯……”
贵族用香,是有着一整套礼仪流程的,然而香水的出现,将这套礼仪最大幅度地进行?了削减,浓化成?最后那一喷。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香水是稀罕物件,但是对于?不?事生?产的贵族们来说,这种?工业化流水线产品,既给了底层人接触香道的机会,也不?利于?多加几个奴仆侍弄装×,这东西有什么好的?
是以这东西在短暂的流行?之后,很快便被束之高阁了。
因为它?使用过?程过?于?简单,不?足以彰显贵族的身份。
乔翎:“?”
乔翎忍不?住道:“你们真奇怪,明明都是一样?的东西啊,我觉得这个比熏香方便!”
又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个圆鼓鼓的透明香水瓶,笑眯眯道:“我喜欢这个喷壶!”
“……”女娘微笑着纠正她:“是香水哦,娘子。”
梁氏夫人看起来有许多话想?说来着,只是觑了没见识的乔霸天一眼?,到了也没说出口。
她懒得管闲事,只朝那女娘摆了一下下巴:“把乡巴佬喜欢的那些喷壶都包起来吧。”
女娘有点?心疼自己的东西,小声又无?力地分辩了一句:“这不?是喷壶,是香水……”
梁氏夫人没再跟她说话,转头往外边去了。
陪房跟在后边,忖度着梁氏夫人的意思,赏了她两条小银鱼。
女娘精神一振,响亮地谢了梁氏夫人之后,转过?头去,热情洋溢地问乔翎:“这位太太,这些喷壶给您送到哪里去呢?我们家可以送货上门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