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那边也没有异议。
这会?儿听宁夫人问起来,柳夫人也就含笑说了:“我们家办喜事?,向?来都是用永泰记的,不?只是喜饼,别的那些糕饼点心也都在那儿办,他们家是老字号,味道还不?坏。”
又?说:“晚点等我回去,叫底下人把单子送到府上去,你再对照着删删改改也就是了。”
宁夫人笑着谢了她。
小崔娘子悄悄问姐姐:“宁家从前没办过喜事?吗,为什?么还要专程问柳夫人呢?”
崔娘子低声告诉妹妹:“我猜,这是因为这回要办喜事?的,不?是宁夫人的亲生子,而是庶子。”
如果是亲生儿女,宁夫人必然亲力亲为,可?既是庶子,分寸上就不?太好拿捏了。
厚了吧,对不?住自己。
薄了呢,又?容易生出?是非来。
这回借了柳家的成例过去,正好得?用。
柳夫人是嫁孙,宁夫人是娶儿媳,规制不?同,瞧起来好像有点不?匹配。
可?是别忘了,柳家可?是相府,柳郎嫁的也是侯府女,用这份成例来匹配宁家的庶子,算是对得?起他了。
放到宁家去,也没人能说二话。
宁夫人不?仅处事?老道,行事?也足够体面。
小崔娘子了然地“噢”了一声。
姐妹俩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架不?住乔翎耳朵好使,听得?分明。
她心想:这位崔娘子果真不?愧是崔少尹的女儿,也生了颗七窍玲珑心呢!
这时候乔翎在旁边只是听了个热闹,并没有十分的往心里边记,本来也是嘛——宁家的庶子订婚,跟她有什?么关系?
到时候去吃个席,全了宁家的面子,也就是了。
哪知道第二天上完朝到了京兆府,刚召集了自己的团队安排完任务,崔少尹那边就急匆匆使人来请她。
“前边来了案子,太叔京兆说,还得?你出?面打发才行!”
乔翎一头问号地过去:“什?么案子?”
崔少尹言简意赅地抛出?了案子的内容:“宁家要退长平侯府卢氏绵州房的婚,卢家不?肯,要打官司呢!”
乔翎着实吃了一惊:“啊?!”
宁夫人是正经的诰命夫人,当?然不?会?专程往京兆府这边来。
而长平侯府卢氏绵州房好歹也是侯府分支,体面人家,家里边的主子等闲也不?会?往衙门这边来。
到最后,虽说是到了京兆府,但实际上来的还是两家的管事?。
崔少尹与乔翎相熟了,这会?儿也微微地显露出?一点幸灾乐祸来,觑着她说:“宁家这边呢,既是二皇子妃的母家,也是你安国公府那位姨夫的母家,且还有老宁相公的情面在,乔少尹,行事?务必三思而后行。”
又?说:“卢家那边啊,绵州房是长平侯府的分支,这一支的家主此?时正在外?出?任别驾,是从四品的官衔,你得?顾及到长平侯的情面,乃至于渤海房卢相公的情面不?是?”
乔翎不?以为然道:“既然大?家都有关系,相互抵消一下,那不?就等同于都没有关系嘛?律令怎么规定,那就怎么判好了!”
崔少尹失笑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乔翎往前厅去见两家的管事?,听他们各自阐述了事?情原委。
这时候乔翎才知道,原来宁家要娶妻的是宁十四郎。
倒不?是说宁夫人的丈夫有十四+个儿子,而是宁家几房人共同编纂了齿序,宁夫人的这个庶子在他这一代当?中,排行第十四。
卢家那边呢,虽说家主是从四品的别驾,可?实际上出?嫁的并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他年纪最长的侄女宁大?娘子。
矛盾的爆发点在于,宁夫人给了卢家一笔一千两银子的礼金。
依照神都这边的风俗,男女嫁娶,婚礼也好,订婚也好,出?嫁一方的衣裳和首饰,都是由“娶”的那一方来提供的。
这次两个年轻人订婚,卢大?娘子的衣裳和首饰,就得?由宁家这边出?。
宁夫人心思豁达,想着自己选的衣裳和首饰合人家的心意还好,不?合的话,大?好的日子,岂不?是平白?叫人气苦?
她又?不?是宁十四郎的亲娘,何?苦为此?劳心劳力呢。
宁夫人就往卢家去走了一趟,给了卢大?娘子一千两的银票:“我上了年纪,也不?懂你们小年轻喜欢什?么式样,干脆把钱给你,你自己去挑吧。”
订婚时候穿的衣裳只会?穿那一次,但首饰是可?以重复用的,叫卢大?娘子自己拣选,看?以后拿来配什?么衣裳,也是便宜。
卢夫人和卢大?娘子也都应了。
然后昨天宁夫人在越国公府吃完酒回去,就打发人去卢家说喜饼的事?儿,她的陪房在卢大?娘子处见到了后者?置办的订婚衣裙和首饰——撑两样加起来,死了也就是两三百两的样子!
陪房瞧着心惊,脸上倒是不?动?声色,回去把这话跟宁夫人一说,宁夫人也愣住了。
短暂迟疑之后,她使人去叫了宁十四郎的母亲王氏过来,将陪房说的事?儿讲了。
末了又?道:“你随便寻点什?么东西给卢大?娘子送去,顺带着叫人去仔细瞧瞧问问,看?是不?是真是这样?事?关重大?,可?别误会?了。”
暂且把这个锅踢给了王姨娘。
王姨娘也知道宁夫人是在踢锅,但是又?不?能不?管——大?不?了宁夫人把手一撒,不?管这事?儿了,她能不?管吗?
儿子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指望!
王姨娘就打发人将自己早先备好的一对鸳鸯佩给卢大?娘子送去,顺带着也瞧了卢家那边准备好的订婚衣裳和首饰。
宁夫人的陪房没看?错,也没搞错,就是撑死了两三百两的东西。
这下子,事?情就大?发了。
因为一千两银子,真的很多了!
事?实上依照宁十四郎的身份,他未婚妻的衣裳和首饰,原本只有七百两的成例,是王姨娘想着儿子一生就正经成这一回婚,也惦记着给未来儿媳妇充一充脸面,所?以额外?补贴了三百两进去。
整整一千两银子,用来置办一身订婚的衣裳,一套首饰,放眼?整个神都城里,也是很体面的了。
可?卢家居然扣下了大?半,抠抠搜搜的,只用了最多三百两,就把事?情给办完了!
宁夫人和王姨娘同仇敌忾,都对此?极为恼火。
宁夫人的想法是,钱我已经给了,你想选什?么款式,那是你的自由,但是我给了整整一千两,你们只花了最多三百两,到时候订婚宴上叫来客们瞧见,该怎么议论我苛待庶子,不?慈不?善?!
又?会?怎么取笑宁家的家教?!
我给你们卢家一千两的成例,你返我最多三百两的结果,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王姨娘的恼火在宁夫人之外?,又?有些更细微的慈母之心。
因为她觉得?,卢大?娘子没打算好好跟儿子过日子!
我特意贴钱进去,就是想让你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你这是干什?么啊?
宁家给了一千两的银票叫你置办衣裳和首饰,你只花了最多三百两,剩下的呢?
你是补贴给底下的弟弟妹妹了,还是另外?存了什?么别的心思?
还没成婚呢就这样,等成了婚,那还了得??!
妻妾二人统一了口径,便使人去卢家问话了。
卢大?娘子很委屈——钱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你们为什?么要管我怎么花呢?
订婚也好,成婚也罢,这两日的衣裳都只能穿一回,过后就报废了,顶多也就是收起来许多年后缅怀性地看?一看?,何?必为了这么一两日,大?把的把银子撒出?去?
拿来买几亩地,或者?买个铺面,不?好吗?
至于首饰,左右也只是订婚,大?略上可?以也就是了,再之后成婚的时候,不?是还要再置办一回吗?
到那时候,再斟酌着买一套好的,也就是了!
最叫她伤心的是王姨娘说的话——没成婚就惦记着抠夫家的钱补贴底下的几个弟妹,胳膊肘天生就是歪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卢大?娘子也恼了。
还没有嫁进去呢,就开始管东管西了,以后可?怎么办?
两重婆婆压着,真是想翻身都难!
到了这时候,宁夫人反倒不?说话了,将战场交给了王姨娘。
那是你的亲儿子,以后好好歹歹,你自己瞧着吧,我不?沾边。
后果就是,王姨娘不?肯再要卢大?娘子这个儿媳妇了。
哪有这么办事?的?
我们给你体面,你不?要,钱收下了,却要当?众打我们的脸!
事?后闹开了,你低个头,认个错,事?情也就过了,偏还要显露出?桀骜之态,如此?不?逊!
王姨娘去劝说儿子,没成想宁十四郎倒很坚决——这婚事?能成,原本就是因为他喜欢卢大?娘子,他不?肯退婚。
王姨娘气个半死,又?去劝说宁大?老爷。
这一回,她说通了。
宁大?老爷这会?儿其实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只是碍于夫妻分工,宁夫人不?开口,他没法越过妻子去管这事?儿。
且摒弃掉王姨娘那些哭诉,他也觉得?,卢大?娘子不?太适合做宁家的儿媳妇。
不?是说勤俭持家不?对,而是卢大?娘子的这份勤俭持家,富的是她自己的腰包,但折损的却是宁家的颜面。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宁夫人苛待庶子,宁家连这点最基础的体面都不?要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宁家上门退婚了。
卢家当?然不?肯答应!
女孩儿跟男孩儿也不?一样,脸面和名声是多要紧的东西啊,先前婚事?都已经定下了,眼?瞧着就是订亲的日子,请帖也广发给亲朋好友了,现在你们宁家想退婚?
早干什?么去了!
卢家大?夫人倒是劝自己弟妹:“宁家既起了这个心,也说出?了这个话,怕就是无从转圜了,他们是娶媳妇,我们是嫁女,到了这等境地,就算是强把侄女嫁过去了,进了宁家的门,一不?得?公公看?重,二不?讨两重婆婆喜欢,她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说:“既然合不?来,索性就算了,总比嫁过去之后日子过得?鸡飞狗跳,再去懊悔来得?强!”
卢二夫人仔细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她也赞同了宁家,不?想再继续这段婚事?了。
乔翎听到这儿,不?由得?奇怪起来:“两家都想退婚,那应该很容易达成一致啊,怎么……”
会?闹到对簿公堂?
这话才说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了。
因为总有一家人,要承担被退婚的恶名!
婚事?早就敲定了,骤然终结,神都城里难免要去揣测此?事?,是宁家那边有什?么,还是卢家不?太妥当??
到了这种时候,宁十四郎和卢大?娘子反倒不?是最要紧的了——这是两个家族的声誉在硬碰硬!
输的那一家,无疑会?被全城在背地里指摘。
尤其两家都是大?族,宁十四郎的齿序都排到十四了,他自己的死活姑且不?论,底下难道没有弟弟妹妹吗?
卢大?娘子就更别说了,长平侯府枝繁叶茂,单说绵州房那一支——她是大?娘子,是最长的姐姐啊!
这差事?别人来办,该当?会?觉得?为难,但乔翎可?不?是别人呀!
她摆摆手遣退了厅中的侍从们,只留下了宁家和卢家派来的管事?:“两家都是体面人家,若非势不?得?已,怕也不?想闹上公堂,我这里呢,暂且在这儿小小地做个裁决,你们稍后回去报给自家主人,若是可?行,那就这么办,若是哪家存在异议,那就对簿公堂吧——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边……”
乔翎一板一眼?道:“我现在给出?的处置结果,就是来日对簿公堂时候会?给出?的处置结果,宁家也好,卢家也罢,都别指望来动?摇我的决议!”
两家管事?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眼?,继而齐齐行了一礼,客气道:“还请乔少尹直言。”
乔翎先说:“我个人觉得?,因为家族当?中一个人非罪大?恶极的不?当?行径,而牵连到家族之内其余人的婚嫁,是有所?不?妥的,一样米养百样人,不?能一概而论。”
“所?以我衷心地建议,你们两家去找个神婆亦或者?道士,再请宁十四郎和卢大?娘子生一场病,对外?就说是八字不?合,姻缘难结,糊弄过去也就是了。”
两位管事?神色都发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
乔翎视若无睹,继续道:“依据我对于本朝律令的研究,宁夫人,亦或者?说宁家这个主体,对于卢大?娘子收到的这笔一千两银子的赠与,应该是一项带有附带条款的赠与——这一千两能且只能用于置办订婚当?日的衣裳和首饰!”
她无视了卢家那位管事?的脸色,继续道:“宁家给了一千两银子,卢大?娘子只用了最多三百两,剩下的都扣下了,这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行径,她违约了。”
“我以为,在这件事?情上,卢家和卢大?娘子都是负有相当?责任的,裁决卢家奉还宁家原置衣银一千两之外?,额外?以一千两银为赔偿。”
卢家的管事?还要说话,乔翎一抬手,示意他闭上嘴:“我的裁决就是这样的,你们能接受呢,那就接受,不?能接受,那就来递状纸打官司,听我在公堂之上再宣读一遍,反正结果是不?会?更改的……”
这话说完,她果断地朝两人摆了摆手,扭头就走:“就这样,回去吧!”
崔少尹原以为乔翎得?在前厅消磨上一上午,不?成想没过多久,人竟然就回来了。
他着实吃了一惊:“这就完啦?”
乔翎还觉得?他的反应奇怪呢:“不?然呢?”
崔少尹问她:“你怎么裁决的?”
乔翎想着崔少尹既然早就知道这事?儿,也无谓隐瞒,当?下如实讲了出?来。
崔少尹啧啧称奇,唏嘘感慨完之后,又?问她:“你说宁家跟卢家,会?接受这个结果吗?”
乔翎真不?太关心这个:“这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啊,不?接受的话,再来一趟,也只是叫我把这裁决放到明面上公布出?去罢了。”
崔少尹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由衷地竖了个大?拇指过去:“乔少尹,你是这个!”
乔翎自信爆棚地朝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没错儿,我的确是这个!”
崔少尹:“……”
乔翎能办的都给办了,至于接不接受,就是宁家和卢家的事情了。
宁家的管事回去把话说了,宁夫人思忖片刻之后,终于颔首。
冤家?宜解不宜结,且从她的角度来看,乔翎给出的处置方案已经足够公允了,无谓再把事情?闹到公堂上?去,
说得阴暗一点,第?一宁十四郎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第?二宁家?这边到底是男方,有个差不多的名义和平消除掉这桩婚约,就不会受太大影响。
且除了名声之外,宁夫人还有些别的考虑。
卢家?也是枝繁叶茂的大家?族,渤海房的卢相公与其根出同源,逢年过?节人家?都走动着,真的狠下了绵州房卢家?的面子,丈夫在朝中见了卢相公,也难免尴尬。
她的丈夫与卢梦卿同在中书省,一个是正三品中书令,另一个是正四?品中书侍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若是撕破了脸,别管占理与否,到底是不好?看。
宁夫人应允了这个结果。
卢家?那边倒是有点不情?愿呢,然而乔翎已经给出了处置结果——且还是最大程度减轻对自家?声望影响的处置结果,左思右想之后,到底也点头应了。
晚点宁夫人的丈夫宁中书回到府里,听说了这个结果之后,倒是多说了一句:“乔少尹宅心仁厚啊。”
宁夫人也说:“到底还是给卢家?那边留了情?面的。”
越国公府里,梁氏夫人听说这事儿之后果断站了宁家?:“哪有卢家?这么办事的?也太不体面了点!”
易地?而处,她也会生气的。
不是心疼那点银子,而是觉得亲家?这么做太不周全了。
乔翎轻轻“唉”了一声,说:“是有点不体面,但是要因?为这事儿就对卢大娘子喊打喊杀,要她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那也不至于。婚都退了,钱也赔了,就这样吧。”
乔翎听了事情?首尾,就揣测着卢家?二房那边的经济状况只?怕不会太好?——如梁氏夫人这样生于富贵、长?于富贵的人,是无法理解卢大娘子的选择的。
可以说卢大娘子做事不够妥当,但要说是“坏”,也不至于。
只?能说,宁家?的土壤并不适合宁大娘子这朵花,趁早分开,倒也是好?事。
一千两原物奉还,再加一千两的赔礼,对一个经济不算宽裕的闺中小娘子来说,这个教训也足够了。
这算是乔翎进京兆府之后经办最快的一桩案子了,甚至于都不算是经办——都没正经的上?堂,又或者提交状纸呢!
可换成其余人来审,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换一个底气小点的官儿,备不住宁家?卢家?都得去请个安,来回受够了夹板气,都未必能办成呢!
乔翎歪在摇椅上?,一边晃,一边洋洋自得:“都说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看我,把这案子断的多漂亮!”
梁氏夫人给她泼了一瓢冷水:“那是因?为你没遇上?真正难断的家?务事!”
乔翎原本是来这儿等猫猫大王消息的,这会儿却被梁氏夫人的话茬儿吸引走了注意力:“哎?婆婆,这怎么说?”
梁氏夫人这会儿正在外间收拾衣橱。
当然不是由她收拾,而是侍女?们挨着把先前?做好?的冬天衣裳找出来叫她过?目,瞧得过?去的就暂且留下,式样旧了,亦或者颜色过?分鲜艳的,也都搁到一边去,亦或者拿出去赏人。
虽说没有长?辈为儿女?守孝的说法,但姜迈故去还没多久,梁氏夫人一直都避免穿戴过?于鲜艳夺目的颜色。
这会儿陪房亲自提了一件紫狐裘过?来,梁氏夫人瞧了几眼,有点嫌弃:“这么老气的颜色!”
乔翎顺势将视线扫了过?去,不由得“咦?”了一声。
她走过?去说:“婆婆,这件狐裘还很新?呀,颜色也很好?看,不老气的。”
那并不是过?分浓郁的深紫,而是一种近乎于夏天日光下紫藤花的颜色,清新?淡雅,介乎于深粉和浅紫之间,很明媚的那种好?看。
梁氏夫人不以为意,瞟了她一眼,说:“算了,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穿吧,我都没上?身过?呢。”
乔翎:“……”
乔翎怔了一下,看看那件紫藤花色的狐裘,再看看梁氏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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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夫人怫然不悦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乔翎就盯着她,很认真地?说:“婆婆,你要是想把这件狐裘送给我的话,可以直接说的。”
“我虽然知道?你是在嘴硬,可这么漂亮的狐裘听见了你说它老气,是会难过?的呀!”
梁氏夫人被戳穿了心思,一整个恼怒起来:“你在教我做事?”
乔翎一歪头,笑眯眯地?盯着她:“哎?”
梁氏夫人颇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要说起清官难断的家?务事啊,神都城里从来都不少的……”
乔翎都没说话呢,她的陪房便忍不住嘟囔一句:“……夫人,这话题转的也太生硬了吧?”
梁氏夫人勃然大怒:“少管闲事!”
乔翎忍着笑,听梁氏夫人悻悻然道?:“先前?国子监司业府上?的吴太太,还曾经去京兆府状告过?她的公公呢,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乔翎脸上?神色一正,旋即问:“吴太太状告公公什么,之后又是为什么不了了之了?”
梁氏夫人原本只?是想把话题给岔开的,听她这么一问,倒是真的有点唏嘘了,眉宇间隐约露出了几分感伤来。
这档口就听外边传来一声猫叫,她忽然间笑了起来,站起身,欣然又欢快地?叫道?:“项链!”
猫猫大王风尘仆仆地?从外边过?来,神气十足地?跳到了桌子上?,应了一声:“喵!”
梁氏夫人朝它招手,这会儿也不嫌它爪子不干净了:“过?来!这么久没见到,我都有点想你了,来叫我抱一抱!”
猫猫大王尾巴立时?就洋洋得意地?晃动了起来。
仆人她超爱我的!
它仰起头来瞧了瞧梁氏夫人,终于故作?不在意似的,勉强到梁氏夫人面前?去,跳到她的腿上?,趴下了。
梁氏夫人抚摸着这只?在外边东奔西走了一整天的狸花猫,脸上?带着一种少见的温情?与柔和,轻轻道?:“其实直到现?在,神都城里都有人在指责吴氏骄悍不孝,只?是,或许因?为我也有项链的缘故吧,倒是很能够明白她的委屈和痛苦……”
乔翎露出几分探寻的意思来:“愿闻其详?”
梁氏夫人告诉她:“吴太太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辞世之前?,她给吴太太找了只?小狗作?伴,对吴太太来说,那既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也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之一。”
“那只?狗活了十五年,在狗的世界里,已经是非常长?寿了。”
“那时?候吴太太已经嫁进了马家?,那只?狗死去之后,她找人给火化?了,用骨灰瓮盛放起来,打算来日等她死后,也将那只?狗的骨灰埋在自己的坟墓旁边……”
原来是这样。
乔翎隐约有了点猜测:“她的夫家?不同意,是不是?”
“是啊,”梁氏夫人说:“她的丈夫倒是没说什么,但她的公公,国子学的马司业祖籍南方,是个很保守的人,不能接受儿子儿媳坟墓旁边居然埋葬着一只?狗。”
“吴太太知道?公公不满,就说,实在不成,来日她可以跟丈夫分开埋葬。她死之后,去找自己的母亲作?伴。是母亲将她带到这个世间,等她死后,仍旧陪伴在母亲身旁,有自己心爱的小狗作?伴,也很好?。”
乔翎听得有点恻然,既是为吴太太之后的遭遇而心忧——后来能闹到京兆府去,可见她并没有得偿所愿。
同时?,她也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来日。
乔翎越想越觉得难过?,最后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如果以后我死了,也想埋在我阿娘的身边!”
谁会不想妈妈呢!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金子要是愿意的话,以后也跟我埋在一起!”
梁氏夫人从怀里取出手帕,递给她,笑容温柔,包容又理解地?看着她:“那你得加把劲儿,先找到你阿娘在哪儿呀!”
乔翎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梁氏夫人低头抚摸着自己膝上?的猫猫,也告诉她:“我从前?有跟那个死鬼说过?这件事,也问了我阿娘和姜裕,乃至于项链的意思,等我死了,我不要埋在姜氏的墓园里,我想挨着我阿耶阿娘,跟我的小猫在一起!”
项链仰起脖子来,很肯定地?叫了一声:“喵!”
这是当然的呀!
你不伺候我伺候谁?
梁氏夫人忍不住伸手去揪它的耳朵:“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神气的有点过?分了啊?!”
短暂的失笑之后,她语气中带了点物伤其类,说起了后来的事情?:“马司业既不能接受自家?的祖坟里住进去一只?狗,也不能接受儿媳妇做了马家?的人之后,居然还想着埋在马家?的祖坟之外,所以……”
乔翎预感到之后一定发生了一件极其糟糕的事情?。
果不其然,紧接着,梁氏夫人说:“所以,马司业趁着吴太太不在家?,叫人去抢走了那只?狗的骨灰,扔到外边去撒了……”
乔翎又惊又怒:“他怎么能这样呢,真是太过?分了!”
梁氏夫人叹口气,说:“对吴太太来说,那只?狗跟家?人没什么分别,但是等她回去之后,事情?也已经无从挽回了。我也有项链,完全能够体谅到她那时?候的痛苦……”
“因?为这事儿,公公和儿媳妇大吵了一架,最后闹到了京兆府,情?分上?来说,是马司业不对,可是到了律令上?,这事儿就没那么大了。”
“公公偷偷撒了儿媳妇养的狗的骨灰,说破大天去,也只?能算是财务侵犯,闹得再大,也不可能真的把马司业怎么样。”
“倒是有很多卫道?士谴责吴太太的行径不当,怎么能想着跟狗埋在一起呢?”
“既然嫁到了马家?,就该是马家?的人,想着埋在自己母亲的身边,就更不对了。”
乔翎又气又闷——她熟读本朝律令,太清楚这案子的难点在哪儿了。
吴太太绝对不可能让她的公公为此付出代价的。
可是马司业的所作?所为,给吴太太所带来的伤害,又哪里是轻飘飘一句财务侵犯就足以描述的?
梁氏夫人见她气得脸色都变了,反倒笑了一笑:“不过?啊,人间事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马司业赢了前?半局,未必能赢后半局。”
见乔翎面露茫然,梁氏夫人想了想,多问一句:“你知不知道?,相较于神都这边,南边的人都比较讲究神鬼风俗,乃至于身后之事?”
乔翎回想起赫连家?与赵俪娘的那桩官司,当下点点头:“我知道?。”
梁氏夫人遂告诉她:“案子不了了之没过?几天,吴太太就把马司业精心照看的几条招财鱼给煮了!”
乔翎吃了一惊:“啊?!”
梁氏夫人说着,也不由得笑了起来:“那天还是马家?请客呢,鱼端上?去的时?候马司业尚且懵懂,吃了几筷子之后,吴太太才笑着问他——我没去,也没见到,只?是听去的人说,那时?候吴太太笑得阴森极了……”
乔翎追问道?:“吴太太问了什么?”
梁氏夫人想到此处,忍俊不禁道?:“吴太太问马司业,公公,你那么爱你的鱼,现?在难道?尝不出它们的味道?吗?”
“马司业脸色大变,当场就掀了桌子!客人们见事不好?,纷纷提前?告辞了。”
“马司业叫儿子休妻,他儿子偏是不肯,第?二天就带着吴太太搬出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