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金口玉言,劳子厚之所以致仕,是因?为他疯了,不是因?为什么真假官印!
现在再?去攀扯官印的?事情,是想去打圣上的?脸,说圣上作假吗?
就?算翡翠真的?偷了乔翎雕刻好的?东西出?去,就?算把点数加到满——翡翠偷了乔翎雕刻好的?另一枚京兆府官印出?去,劳子厚也翻不了身!
除非这个?人能叫御史台的?主官薛中道和另一位佐官王中丞统一口径,再?叫圣上当众上演一场覆水可收——只是,乔翎实在想不到天地之大,谁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北尊倒是可以,只是,他想给劳子厚出?头,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这个?人一开始选取的?方向就?是错的?,即便过程再?怎么严密,计划再?如何天衣无?缝,也不可能成功的?。
圣上或许可以改口,但一定不会为了劳子厚而去改口。
但与此同时,这个?人又极其地聪明,心思异常敏锐。
他/她在劳子厚出?事当天,就?迅速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
当一切可能性都被排除掉之后,剩下?的?那个?选择,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从头到尾,接触过官印的?就?只有劳子厚和越国公夫人两个?人,劳子厚没有问题,那有问题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至于越国公夫人随身携带着一枚假官印——谁敢说这就?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的?事情?
那么,越国公夫人为什么会随身携带一枚假官印?
首先要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在御史台外,劳子厚开口要求越国公夫人押下?官印,是个?纯粹的?偶然性事件。
既不存在劳子厚心存不轨,想要盗用京兆府少尹官印,也不存在越国公夫人未卜先知?,专程带了一枚假官印来给他挖坑。
这就?说明,对于越国公夫人来说,随身携带着这枚假官印,并不是为了应付突发事件,而是一个?寻常事件。
她就?是闲来无?事,习惯性地把东西给带上了。
那么,这东西会是从哪儿来的??
别人送的??
别开玩笑了,那可是官印,谁会送这种敏感又禁忌的?礼物?
思维的?分?辩与交锋之后,那个?人迅速产生了一种大胆的?猜测——那枚假官印就?是越国公夫人自己刻的?!
紧接着就?是小心求证,在越国公府正院那边,寻一个?突破口。
正巧先前越国公离世之前,将正院的?侍从都放了籍,少了奴籍身份的?牵绊,就?更好去找这个?口子了。
但是又不能去找那些生活顺遂之人的?——无?缘无?故的?,人家怎么可能帮你偷东西?
即便这会儿不再?是奴籍了,可就?算是平头百姓,被发现居然偷了公府夫人的?东西,也会被整治得半死不活的?!
这就?需要筛选对象了。
乔翎回?想前事,瞬间了然:“你家里很缺钱,是不是?”
不然,从前也不会想着把女儿嫁给老鳏夫。
翡翠流着眼?泪点了点头。
“我哥哥是个?赌徒,那是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的?……”
先前她家里边想等?翡翠放籍之后,赶紧把她嫁出?去,就?是为了填补哥哥在外欠下?的?赌债亏空,那时候翡翠的?心凉了。
这些年?她在越国公府里,每个?月也有月例银子,都是存一半,剩下?的?一半给家里,也算是偿还了父母生养之恩了。
她告诉父母,放籍的?事儿泡了汤,她这会儿还是越国公府的?人,有公府的?名?头震着,那夫妻俩不得不歇了嫁女换金的?心思。
翡翠也寒了心,那之后再?没回?去过。
直到昨天家里边送信过来,说她娘生了病,惦记她,翡翠到底还是不忍心,就?去了。
只是没想到,又是一场骗局!
寻常人家奴婢盗窃主人的?财物,就?是很大的?罪过了,现下?家里边叫她偷拿娘子的?私物,不是为了求财,就?一定是有比求财更紧要的?事情了。
她如今还没有被放籍,仍旧是越国公府的?奴婢,掺和进这种事里边,一旦事发,还会有命在吗?
有没有人真的?顾虑过她的?死活?
翡翠彻底地死了心,打定主意,再?不同那个?所谓的?家里边的?任何人来往了。
回?到越国公府,她第一时间就?把这事儿告诉了自家娘子。
乔翎有点自责:“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把这事儿彻底了结掉的?……”
“不,”翡翠摇头,哽咽道:“娘子跟国公,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翡翠并不是越国公府的?家生子,她是被父母卖给牙婆,专门卖给这些高门大户的?。
翡翠的?父亲是个?乐工,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个?琵琶伎,在权贵之间辗转到快三十岁,年?华渐去的?时候,才嫁了人。
大手大脚花过钱的?人,是很难再?去过苦日子的?,又有了儿子,总得给他挣个?前途不是。
翡翠的?娘年?轻时候能做琵琶伎,是很有几分?姿色的?,再?之后有了翡翠,养到七八岁大,见?她也生得齐整,又听说牙婆在为高门选婢,遂就?把这个?女儿高价卖出?去了。
翡翠那时候听自己娘在耳边念叨:“别怨娘啊,跟着我们,你能有什么好日子?也就?是吃糠咽菜,年?纪大了寻个?庸人配了。”
“到了高门大户里边,吃香的?喝辣的?,要是有个?老爷瞧上你,纳你做妾,我们全家都跟着受用不尽!”
再?之后进了越国公府,懵懵懂懂地长大了一点,她又被分?到了正院那边去侍奉国公。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现下?再?想起来,翡翠仍旧心酸不已,泪流满面:“娘子,其实我是很坏的?,一直以来,我都不敢说……我刚被分?到正院这边的?时候,我娘鼓动我去侍奉国公……”
乔翎只是温柔地注视着她,问:“之后呢?”
那时候翡翠的?年?纪其实也不大,还只有十三岁。
小丫头一个?,藏得住多少事呢。
她胆怯地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往姜迈身边凑,叫徐妈妈发现,暗地里狠狠骂了她一通,说要是敢再?犯,就?把她撵出?去。
翡翠当时吓坏了,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磕头,要是被撵出?越国公府,她简直不敢想之后会发生什么。
现下?再?想,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后来才知?道,徐妈妈当时是想把我赶走的?,只是被国公劝住了,国公说,她的?爹娘是这个?样子,她又年?幼,撵出?去了,她怎么活?国公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娘子也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今天差点害了您……”
乔翎听她说前边那些的?时候,倒还不觉得有什么,陡然从她口中听到姜迈,心弦却不由得为之一顿,但觉悲从中来。
姜迈啊。
她默然一会儿,又湖水一般极为轻淡地笑了一笑:“他的?确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乔翎问翡翠:“你是怎么应承他们的??”
翡翠道:“我也没敢满口答应,先假意推拒了几句,最后才犹豫着点了头。”
“我跟他们说,平日里娘子的?东西都是徐妈妈收着的?,我不敢保证今天一定能拿到,总得寻个?徐妈妈不注意,我又当值的?时候,才好下?手……”
乔翎不由得再?细瞧了她一眼?,笑道:“我真是没说错,翡翠果真灵光!”
满口答应,是很奇怪的?。
应承说当天就?能把事情办成,也很奇怪。
如她这般张弛有度,就?刚刚好。
乔翎问了翡翠爹娘的?住处,后者便详细说了,末了神色戚然道:“我刚回?去的?时候,临走的?时候倒是注意到了,我哥哥手背上有伤,多半又是欠了债,被人打了。”
她低下?头,稍显黯然地行个?礼:“娘子,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您了,您尽管施为去吧,他们不拿我当人看,此后他们如何,也跟我没有关系了。”
乔翎伸手去摸了摸这小姑娘的?脸,暗叹口气,复又怜惜道:“我知?道了,去吧。”
翡翠行个?礼,走了出?去。
乔翎独自坐在罗汉床上,心里边隐隐地有了点猜测。
这人必然跟劳子厚有些干系,甚至于,他可以自由出?入劳家。
他/她多半是从劳子厚口中听到了事情经过,如若不然,只怕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出?反应,将矛头指向自己。
只是……
乔翎心说,你一开始就?走了一条死路啊。
乔翎瞧了眼?时间,果断往正房这边的?小厨房去,撸起袖子亲自炸了一大盘香酥小鱼干,端着往梁氏夫人院子里去了。
那是种小小的?河鱼,约莫有成年?人手指那么长,鱼肉甘鲜,炸得火候到了,拎着鱼尾把一整条小鱼干送进嘴里,咔嚓咔嚓两口,连肉带刺能全吃下?肚。
乔翎一边走,一边吸鼻子,心想:项链就?是只小猫咪,能吃得了这么多吗?
吃不完那不就?浪费了?
炸小鱼干这种东西可不能久放,时间一长,就?没那么酥脆了!
于是她开始一边走,一边咔嚓咔嚓吃小鱼干。
【你的?老板正在攻击你的?薪水.jpg】
等?到了梁氏夫人院子外边,满满一大盘香酥小鱼干就?变成了一盘小鱼干。
乔翎擦了擦嘴,若无?其事地在外边叫它:“项链,在不在?!”
院子里的?树荫下?钻出?来一只狸花猫,它胡子动了动,循着味道,敏捷地往门外来了。
乔翎也没进去,就?在门外寻了块石头坐下?,就?近把盘子摆在了自己脚边,跟猫猫大王说翡翠的?事儿。
“这个?人很机敏,想来应该也派了人在翡翠家里附近守着,只是能不能循着这个?人追到幕后之人,就?不一定了。”
她说:“我们这些人过去,容易打草惊蛇,但你不一样呀,谁会怀疑一只可爱又帅气的?猫猫呢!”
猫猫大王看看她,再?看看面前那盘小鱼干,迟疑着动了动尾巴。
乔翎自以为读懂了它的?心思,当下?笑眯眯地讲小鱼干往前推了推,慈爱如一位老祖母:“吃吧,我专门给你炸的?哦!”
猫猫大王忽然跳到了她的?肩头上,同时埋头下?去,嗅。
它的?胡子扎在脸上,有点痒。
乔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啊?”
猫猫大王在她嘴巴附近嗅到了跟小鱼干一样的?气味!
还敢说是专门给猫猫大王炸的?小鱼干!
这个?狡猾的?女人!
猫猫大王愤怒地喵喵起来,严厉谴责这种撒谎的?行为!
乔翎很茫然,见?它一直在叫,终于试探着伸手去摸小猫猫的?肚子——看起来就?很好摸的?样子!
她色眯眯地凑过去:“小猫咪,你是一个?肥美的?尤物~”
猫猫大王更生气了,躲开她那只狡猾的?手,跑回?院子里嗷嗷叫了起来。
梁氏夫人不解地从室内出?来了:“乔霸天怎么你了?”
猫猫大王一边叫,一边领着仆人出?了门,到院子外边去,向她示意乔翎和乔翎送来的?小鱼干。
梁氏夫人就?说乔霸天:“你吃它的?小鱼干干什么?”
乔翎心虚不已,不自觉站直了身体,把手背在身后:“噢,是我的?错……”
梁氏夫人公正地裁决:“猫好,人坏!”
乔翎低着头,老老实实地重?复了一遍:“猫好,人坏。”
猫猫大王这才不叫了,绕着仆人矜持地转了一圈儿,在盘子旁边蹲下?,开始吃小鱼干。
梁氏夫人有点好笑地瞧着它,同时也问乔翎:“你找它帮什么忙?”
乔翎就?把翡翠的?事儿给说了。
梁氏夫人听了,不由得叹口气:“从前在家里边的?时候,倒还算是清闲,一下?子进了京兆府可倒好,什么事儿都来了……”
她觑着乔霸天的?神色,问:“后悔进去吗?”
乔翎摇头:“不后悔!”
梁氏夫人听得莞尔,用团扇遮了遮头顶的?太阳,说:“过两天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别成天京兆府、越国公府两边打转了,神都这么大,你都没怎么正经逛过吧?”
“找个?下?午,我领你去玩玩,看看衣裳首饰,听个?曲儿什么的?,东西两市里边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呢!”
乔翎看着她,微露踌躇,欲言又止。
梁氏夫人纳闷儿了:“怎么,你不想去?”
乔翎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瞧着她,警惕地打了预防针:“婆婆,买东西可不能记我账上啊……”
梁氏夫人:“……”
上司动动嘴,下?属跑断腿。
皇长子从没有如此深切地理解过这句话。
就?在今天早晨,乔翎新?给他和小庄布置了一个?任务——在神都城内任意选取一个?坊,绘制出?相对具体的?地形图和人流分?布量。
如果真的?写一张条陈,在坊内道路两侧添加路灯的?话,事先需要大量的?准备工作,而与此同时,乔翎也发现,神都城内的?老城区,许多公用设施其实都已经开始老化了。
所以在调研的?同时去发现任务之外可能用上的?讯息,也是任务之一。
皇长子前几天上班的?时候还能有点空坐一下?,偷偷摸个?鱼,今天要出?外边的?任务,就?算是彻底泡汤了。
加油吧,牛马!
接了任务之后,他跟小庄一道离开了京兆府,选了个?相对距离较近的?坊区,开始实地调研。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仔细瞧瞧,神都城里好像什么都缺。
因?为坊墙已经被拆掉,也没了宵禁这回?事,乔少尹已经指出?来了——路灯是需要的?。
神都城初建起来的?时候,人口密度远没有如今这么大,公用的?厕所不够多,也到了该增建的?时候。
脚下?的?青石板路有的?已经出?现了破裂,甚至是缺失,老人亦或者是有人走神的?话,一个?不小心或许就?会摔一跤。
还有坊内各街道处界石上的?文字,因?为常年?风吹雨晒,那石刻上的?红漆已然褪去,不近前去仔细瞧,已经辨别不出?上边写的?是什么了。
而到了邻水的?街道,虽然也有小桥连接到大路上,但桥与桥之间的?距离,好像有点过于远了。
有鉴于如今的?人口密度,或许可以再?增建一些。
皇长子注意到了被拆掉的?坊墙,那石砖尤且堆在一处。
他不由得问小庄:“你说,有没有可能二次利用那些石砖,用来修桥?如此一来,既免除了向外搬运的?麻烦,又减少了修桥的?成本,一举两得!”
小庄:“……”
皇长子看着她,有点诧异:“你怎么不夸我?”
这是多好的?想法?啊!
小庄心想,这应该也是我要付出?的?食宿费之一吧?
她暗叹口气,耐心地循循善诱:“你看看这周遭的?人口密度,几家人合租一个?院子都是寻常之事,这些被拆掉的?砖石堆在这里,却没有少,难道不稀奇吗?”
往小处说,拿几个?回?去垫桌脚,往大了说,偷上几百个?砖回?去盖个?鸡窝,不好吗?
皇长子怔住了。
他明白过来,很快又觉疑惑:“为什么没有少?”
小庄便告诉他:“因?为太叔京兆在公开告示上说得很清楚,这些砖石要用来修桥,哪一条街道上对应的?砖石少了,桥修不起来,就?叫那条街上住的?人联合出?钱修!”
桥修起来,街上的?人都能受益,所以眼?见?免费的?砖石摆在那儿,也没人去拿。
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好意思为了几个?砖,叫附近的?老相识戳脊梁骨?
皇长子豁然开朗,钦佩之感油然而生:“太叔京兆……难怪我阿耶那么喜欢他!”
这叫什么?
料敌于先,防患于未然啊!
难怪阿耶那么欣赏太叔洪,专程点他做京兆尹呢!
小庄听了,有点诧异地问他:“为什么你爹喜欢太叔京兆?”
皇长子:“……”
皇长子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来一个?答案:“唉,其实我爹是在天桥上卖梨的?,含辛茹苦养着我们一大家子人,太叔京兆上疏废除了旧坊制,我爹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摊位……”
小庄:“……”
你真是千辛万苦,拉了坨大的?。
不远处保护皇长子的?大内高手:“……”
敢不敢去圣上面前再?说一遍啊,殿下??
皇长子跟小庄暴走了一上午,又精疲力?尽地回?京兆府去复命。
乔翎听了汇报之后,就?顺势安排下?去:“你们去领点漆,晚点把街上界石上的?字给重?刷一遍,看约莫要用多少,市面上买漆又作价几何,明天上值的?时候来回?我。”
她想看一下?京兆府这边的?报价,究竟有多少水分?。
而皇长子与小庄听了上官的?安排,免不得又要出?去跑了。
皇长子一上午都没歇气儿,这会儿其实已经很累了。
他偷眼?瞧着小庄。
心想:等?会她要是说侯哥,太累了,我们明天再?干吧,我就?说好!
然后悄悄下?令,叫别人来替我干!
皇长子想到这儿,忽觉不对,又是一阵自我怀疑——原来我也是个?颐指气使,自然而然把所有活儿都丢给下?属的?混蛋上司啊!
可是小庄并没有说累。
她很珍惜现在的?机会。
而且相较于从前的?颠沛流离,她真的?不觉得现在累。
能做一点有益的?事情,她很高兴。
皇长子不得不按捺住做牛马的?疲惫和满腹怨气,提着漆桶,跟小庄一起去描界石。
甚至于因?为他字写得比小庄好,活大多都是他干的?。
皇长子不无?幽怨地想:我可是当今几位书法?名?宿教导出?来的?弟子啊——现在居然提着漆桶在街上描界石!
中午胡乱吃了顿羊肉泡馍,吃完继续干活。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皇长子就?开始饿了——主要是那东西也不算有多充饥。
他忍不住开始问小庄:“差不多快写完了吧?”
小庄瞄了眼?自己画的?地图,说:“快了,快了。”
过了会儿,皇长子又问:“差不多快写完了吧?”
小庄说:“快了,快了。”
再?过了会儿,皇长子又要问——小庄就?把自己刚买的?饼递给他了:“吃吧。”
她从皇长子手里边接过毛笔:“你慢慢吃,当心吃快了肚子疼,我来写一会儿。”
顶多就?是没那么好看,但是石刻这东西有原本的?形状在,照着描也就?是了,再?难看也难看不到哪儿去。
皇长子感动坏了,抱着那个?白饼狼吞虎咽。
如是忙完之后,两人就?此分?开,算是下?班,王府的?人来送信,说今晚宫里边还有宫宴。
皇长子应了一声,回?去换身衣裳,进宫了。
不过数日而已,他却感觉自己好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从前出?席这种场合,他都会客气又温和地跟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寒暄几句,充一下?大哥的?款儿,但是现在皇长子不想这么干了。
其实装模作样也挺累的?。
且他现在的?学习目标,可是韩王!
而且单纯上班其实就?已经很累了_(:з」∠)_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海胆,生活和上班正在磨平他身上的?刺。
皇长子只想安静地休息一会儿,让身体和灵魂一起休息一下?。
那边四公主还在跟三公主抱怨:“宫里边真是无?聊,干什么都没意思……”
这要是从前,皇长子就?会说:“四娘是不是在宫里待的?太闷了?不如去我的?庄子里去玩玩吧,打打猎,泡泡温泉,不然就?去行宫住一段时间也好。”
但是现在,皇长子只想冷笑一声。
实际上他也的?确冷笑出?声了。
四公主循声看过去,就?听这位长兄冷酷又无?情,同时极其兼具刻薄地说:“要我说,你这纯粹就?是没事干闲的?,找个?地方上两天班就?老实了!”
四公主:“……”
围观的?皇室众人:“……”
刚刚过来的?圣上:“……”
第二天正值休沐,但乔翎还是早早地起了。
洗漱,吃饭,往老太君那儿去请个安,顺道跟姜二夫人说说话,完事儿她就往梁氏夫人那儿去了。
今天越国公府请客,本质上就是为了她,又?是休沐,怎么好意思真的全都丢给婆婆忙呢!
猫猫大?王在外?盯梢,这会?儿还没回来,乔翎也没叫人通传,便径直往内室里边去了。
姜裕今天没课,这会?儿正在吃迟来的早餐——因为起得?晚了,连带着就把早餐的时间也往后推了。
乔翎发现,梁氏夫人其实是个挺豁达的母亲。
姜裕没课的时候,想在家睡懒觉就睡懒觉,梁氏夫人既不?督促他早起,也不?会?一遍两遍地使人去喊他起来吃饭。
都随他去。
在教孩子学习这方面,她一点也不?激进,很松弛,且不?卷。
她听玉映说过,神都城里有些勋贵门庭在这方面卷得?特别厉害,譬如说英国公府——或许也是因为孩子太多,家族资源不?够分?
乔翎从外?边进去,姜裕见了便要起身给嫂嫂问安。
她摆摆手:“客气什?么呀,吃你的吧!”
梁氏夫人在边上最后核对今天的菜单,看?她来得?早,起初诧异,略微一想,也明白?了。
“我也还很年轻呢,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这点事?还是操持得?了的。”
顿了一下之后,她由衷地笑了,少见地阳光明媚:“其实有机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我还挺高兴的,不?然也只是在这里一天天的虚耗着,吃吃喝喝,走走看?看?,府里边的景致再好,看?上十几年,也早腻了。”
姜裕一边吃饭,一边若有所?思地看?了母亲一眼?。
乔翎倒是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婆婆,你从前没想过要入仕吗?”
要知道,梁氏夫人可?是同时身负宗室和勋贵血脉的,如若有意入朝,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啊!
甚至于不?需要科举,只凭安国公和武安大?长公主的恩荫便足够了。
梁氏夫人被她问得?怔了一怔,倒是没有隐瞒:“我这个人,个性懒散,也不?合群,并不?想去掺和朝堂上的事?情,像如今这样安稳富贵,就很不?错。之前说想找点事?干,其实就是舒服久了,就开始无病呻吟。”
她对自己的状态有所?了解,同时也说:“而且我觉得?……”
梁氏夫人流露出?一点不?太确定的神色来,犹豫着说:“我阿耶阿娘并不?是很希望我入朝为官。”
这下子,连姜裕都有点纳闷了:“为什?么啊?”
要知道,梁氏夫人的长姐梁绮云就入朝为官了,且做的还不?错——没道理叫长女入仕,却不?肯叫小女儿入仕啊?
梁氏夫人自己其实也不?太明白?,手里边卷着那张菜单,神情犹疑:“他们倒是没有说过反对,你外?祖母也问过我的想法,只是我说了没这个意思之后,她倒好像是……松了口气似的?”
只是梁氏夫人也说:“或许是我感觉错了呢。”
乔翎却觉得?,或许那并不?是错觉。
女儿对于母亲的情绪,往往是最敏锐的。
只是,安国公与武安大?长公主并不?希望梁氏夫人这个女儿入仕?
这又?是为什?么?
她心里边暗暗地存了一个疑影,倒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又?说起了今天的宴饮来。
梁氏夫人就说:“菜单都已经拟好了,帖子也早发出?去了,晚点你叔母也会?过来,到时候我们俩同年长的夫人们说话,你照应着年轻女客,姜裕照应着年轻男客……”
又?格外?叮嘱一句:“崔少尹是寒门出?身,家里边还有两个女儿没有出?嫁,今天应该也会?过来,其余几位夫人应该也会?带儿女来,到时候你多分神照应一点,别叫她们俩觉得?拘束。”
乔翎麻利地应了声。
今日的几位女宾,乔翎或许从前都见过,只是没有说过话,心里边的印象也浅,今次见了,才真正地把对方的面容和身份对照起来。
崔少尹的夫人是来的最早的,果然如梁氏夫人所?说,带了两个女儿过来。
年长一些的姐姐约莫十三四岁,妹妹瞧起来同小包娘子年纪相仿,八九岁的样子,都是很文秀内敛的性格。
乔翎素日里在京兆府没少蒙受崔少尹的关照,这会?儿不?免就要格外?客气热络几分,先近前去打个招呼,寒暄几句,末了,又?同两位崔娘子坐在一起说起话来。
再之后来的就是成安县主了。
今日这回,她也算是半个东道主。
余下的几位,柳夫人、闻夫人和宁夫人,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崔夫人这回过来,带的是两个女儿,这几位过来,带的人里边,甚至有孙女辈儿的了。
乔翎挨着过去寒暄了一遍,便见几位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场中的女孩儿们,心里边隐隐地也明白?过来——这种交际场合,其实也存了一点隐晦的相看?意味。
这回梁氏夫人出?面攒局,本身就有一点以越国公府的声望为担保的意思——要是看?不?上,何?必请呢?
从前不?算熟识的人见了,投契做个朋友也好,再合得?来,结亲也不?稀奇。
柳家、闻家、宁家都曾经出?过宰相,算是文官当?中的顶级门第了,崔少尹虽是寒门出?身,但一路做到从四品京兆府少尹,也颇有兴盛崔氏之态。
几家要是有意结亲,亦或者?有所?往来,也是好事?。
席间,宁夫人还同柳夫人说起自家事?来:“府上同广德侯府的亲事?也该近了吧?我们家用不?了多久也要添口人,最近我还在发愁呢——满神都那么多喜饼店,一时之间挑花了眼?,不?知道哪家好了。”
柳夫人的孙儿同广德侯府的毛珊珊定了亲事?,用不?了多久,就要正式办订亲仪式了。
广德侯府那边的意思是先订婚,不?急着成婚,等女儿入仕之后再办,有个官位摆着,对外?说起来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