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到了,灯笼挂起来了。”
“走吧。”
陈桥县的灯笼一挂起,他们就各自接过了自己的考篮,朝着灯笼底下去。
通过检查,拿了考票,前往考场。
入场的考生各自分在何处,考票上都有写明。
几人分别,各自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他们这一次的运气都还算好,没有人分到茅厕近旁的号房,要顶着那味道考三天。
陈寄羽错过了三年前的乡试,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上考场。
哪怕江南贡院设立在旧都,是大齐最大的考场之一,这里的号房也一样狭小。
进深宽度都不超过一米,由两块木板组成了桌椅,等到天明之后发下考卷,他们便在这里面作答。
书院的副山长虽然只是副职,却是个科举高手。
提前带他们来状元巷租住,就给他们讲了乡试的要点,还模拟过一次,让他们不至于一进去两眼一摸黑。
陈寄羽把自己的考篮放好之后,心态很快平复下来,按照副山长所教授的经验,将高的那块木板放下来,与低的木板拼到一起,然后开始休息。
乡试一共要考三场,第一场经义,第二场公文,第三场时策。
三场之中,第一场是重中之重。
只要第一场考得好,后面两场基本上就算是走过场。
只要过得去,都能被取中。
他们排队检查,进来得早的,休息的时间就多。
仲秋时候,晚上还是有些凉意的,不过不到冷的地步。
这一次从入场到取号,都很顺利。
陈寄羽放松心神,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天亮,巡查的军士把他们挨个叫醒,他才醒来。
吃过妹妹准备的干粮,他精神抖擞,开始准备考试。
大齐的乡试,出四书题三道必答,五经题各四道,由考生自选本经作答。
一整个白天、六个时辰里要作七篇八股文,黄昏交卷,对考生的考验不可谓不重。
不过这方面,副山长依然传授了诀窍:“……第一场七题,以前三题四书为重。考官阅卷,每天要看那么多的卷子,不可能把所有的文章都看完。”
贡院对面的茶楼里,副山长等一早来到了定好的包厢,准备在这里等他们第一场结束。
他看陈家这个小姑娘一个人,显然也是打算来贡院外面等,便邀请她一起来。
“趁精力最好的时候先做第一题,再做第三题。这样一来,就算中间的第二题做得平庸些,先起后伏再起,也能让考官评个好分了。”
这些诀窍在沧麓书院不是秘传。
考乡试的时候有乡试的一套,考会试的时候又有会试的一套,很有针对性。
书院教习就有幸听副山长讲过全套。
如果不是他年纪大了,孙子都有了,不想再去经受一回搜身的罪,他都想再去考一考。
不过不去考,他也有安慰自己的一套说法。
所谓穷秀才,金举人,银进士,有个举人功名在身,考不考进士都无所谓了。
进了沧麓书院当教习,若是能教出桃李满天下,名声也不会比做官差。
他笑呵呵地给副山长斟茶,见陈松意听得津津有味,又知道她也是进过学的,于是打趣道:“也就是小姑娘你是个女儿家,我们赵山长这一套科举宝典可是无价之宝,多少人想听他传授都没机会。眼下放眼书院,也就只有这次来的这二十几人听他传授过。你若是个男儿,听过以后回去让你兄长带着苦读几年,再来考个举人,十拿九稳。”
“哈哈哈,别听他说,哪有这么容易?”
副山长嘴上这么说着,神情却有掩盖不住的得意。
不过他会说这些,也就是因为陈松意是姑娘家,又陪着她兄长来考试,而且她的兄长陈寄羽还是副山长自己最寄予厚望的学生之一,所以他才多说了一些。
这对兄妹,做兄长的不错,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做妹妹的也不错,副山长对他们很是高看一眼。
大齐女子没有考科举做官的先例,陈松意在程家的时候进学,不过也是跟着西席读书。
第二世又生在将门,戍守边关,也同样不懂科举。
所以副山长说这些,她是最好的听众,从当中了解了很多门道。
他们来得早,但茶楼也是早早就热闹起来,七千多个考生,就算他们当中只有三成的人带了长随或者书童,那也是超过两千之数。
他们在里面应试作答的时候,随同而来的人在外头也没闲着。
陈松意就听到从茶馆楼下飘上来的声音,好似有两伙人在争执。
在副山长跟书院教习一边品茶,一边吃起茶馆的点心时,她推开了窗,朝着下方看去。
只见两伙穿着不同制式衣服的人相对而立,在茶馆门口高声争执:
“这次乡试,我们书院比试第一!”
“做你的春秋大梦!有我们在你们也敢想第一?敢不敢打个赌,看五经魁首里有几个归我家书院,有几个又能归你们?”
“有什么不敢的?赌就赌!”
“赌!难不成还怕了你们吗?”
底下争得热闹,引来了不少围观。
陈松意收回了身,对老神在在、仿佛对下面的争执完全不感兴趣的副山长跟教习道:“原来带着学生来考试的不止我们书院一家。”
副山长一笑,拿起茶杯:“那是自然,这可是各大书院最容易露脸,最好造势的时候。”
不管最后第一是哪家夺去了,现在造势,起码就让人知道你们有这底气。
江南生员就那么多,书院林立。
想要之后三年招到优秀的学生,这几天就要想办法好好露脸。
教习也道:“每逢乡试,江南贡院外回回如此,想来天下之大,可能就只有在京城考试没人敢在横渠书院面前造势,敢班门弄斧了。”
陈松意看他们虽然这样说着,却完全没有要下去同人打擂造势的意思。
显然在江南的各大书院当中,沧麓书院是有自己的底气的。
他们的底气就是实力。
凭实力说话,不需做这些,也有源源不断的学子来求学。
副山长吃了两块茶点便停了手。
他觉得这茶点的样子做得虽然好看,但味道不如少女天天送过来的那些。
他看着陈松意的神情,觉得有些稀奇:“你兄长在里头考试,你在外头不紧张,不担心吗?”
陈松意还没说话,就听底下传来的动静退去。
这两家书院的人虽然要造势,但也知道适度。
定下赌局之后,他们也就不再这样剑拔弩张,等这两家退去之后,其他人的声音便飘了上来:
“真是不怕风大一点闪了他们的舌头,他们两家算什么?这次有那么多才子、神童下场,光我知道有实力夺魁的就有林詹、姜致二人,哪里轮得到他们。”
“嗐,半桶水哐哐响,状元巷里住着的有几个不比他们强?就说住在巷末的沧麓书院,那可是一口气租了三个院子,带了二十几人来考这一回。”
听到他们说到自家,副山长脸上露出笑容。
这就是沧麓书院的底气,不必造势,论到这五经魁首的有力争夺者,旁人也不会错过了他们。
陈松意捕捉到的重点却与他不同,她在意的是林詹、姜致这两个名字。
且不管这两个名字是否与她惊鸿一瞥的记忆中相符,就说她所知道的那两位,的的确确都是籍贯江南。
在她所见的兄长原本的命运轨迹上,这两位是在他之后下一届的状元跟探花,同样惊才绝艳。
尤其是林詹,少年得意,在陈寄羽之后再次打破了横渠书院的垄断第一神话。
——他们竟也到这一届来参考了?
原本对副山长的问题,陈松意是想要回答她对兄长有信心,可是在听到这两个名字之后,这一场她的兄长能否夺下第一,她就不那么确定了。
从清晨到黄昏,在茶馆里等的人吃过早饭,又在这里吃了一顿午饭。
在里面考试的学子就没有那么幸福了,他们吃的仍旧是昨夜考篮里带进去的干粮。
其他人吃的是冷硬馒头,陈寄羽等人就幸福多了,他们吃的是陈松意准备的干粮。
她做的是母亲最拿手的烧饼,半个巴掌大小,哪怕冷了,内馅依然是软的,凉了吃有种跟热着吃不一样的风味。
吃着这个,陈寄羽多了一种幸福感,顺利写完交卷之后,就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提着考篮随大流一起从考场里出来。
考完出来,所有人都是筋疲力尽。
有的神色看起来还轻松,有的却一出场就忍不住嚎啕大哭,哭声引人侧目。
应试压力不小,每年都有心态崩溃的。
还有人在中途就体力不支倒下被抬出来,这一次秋闱对他们来说基本上也就结束了。
副山长接齐了所有人,看过他们的神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回去吧,状元巷里已经准备好饭了,等回去吃完洗个热水澡,都先好好睡一觉。”
——两天两夜之后才是第二场。
“是。”
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地应是,陈寄羽在副山长身边看到妹妹松意,安下心来。
她没有一个人在状元巷等,也没有一个人在外面等一天,看起来精神比他们的这些刚从考场里出来的人好多了。
江南贡院外的人太多,他们的书童跟长随也没有全都过来。
留了人在院子里烧热水,每个院子只来了两个人,帮着提考篮。
相比起昨夜来的时候,街上所有人都像是蔫了的茄子。
没有了挨挤抢先的劲头,只默默地往回走。
回到状元巷,众人狼吞虎咽地吃过饭,又挨个洗漱过。
然后就倒在床上,一头睡了过去。
刚离开书院来这里的时候,他们还觉得状元巷的房间小,床硬,睡不习惯。
可等在江南贡院里走了一遭,就都觉得自己先前真是不识好歹,状元巷的房间多大多宽敞,床也十分舒服得不得了!
副山长放他们扎扎实实地休息了一晚,等第二天起来以后才把他们召到一起,依次问了问题目做得怎么样,对他们第一日的表现心里有了数。
等到十一日晚,休息好的众人又跟第一天一样,前往江南贡院考第二场。
考完之后,再间隔两天两夜,考第三场。等三场顺利走完,乡试就彻底结束了。
所有被这三场考试折腾得脱力的考生总算活过来了。
考完后的第一天根本不如他们想的一样,可以在旧都尽情玩乐,所有人都只想回院子里大睡一觉。
放榜的时间是在八月底,具体哪一日要看黄历。
不过今年的考生多,时间可能比往年要押后一些。
等到他们都睡够了,恢复了精神饱满,这才开始在旧都四处游玩访友,出没各大酒楼,弥补来了这里快一个月却什么也没有做的遗憾。
在全城解脱的士子当中,唯有陈寄羽格格不入。
每日不是在院中继续读书,就是前往书局,去找一些自己需要的书。
旧都文气盛,这里的书局也大气,并不禁止学子进来在他们店里看书,还有位置给他们坐。
只不过不能把纸笔带进来抄书,只能看过以后凭记忆回去,再默写下来。
以陈寄羽的博文强记,一次也只能记住半本。
陈松意知道后,便同哥哥一起去。
兄长记忆上半本,她就记下半本,回到院子里一合,就是一本完整的书。
同院的几人去逍遥快活回来,见到他们兄妹两个在书房里对坐着抄书,都有些莫名的心虚。
明明考完了,同窗却跟之前一样在这里用功,搞得他们这些跑出去玩的都显得很不自觉。
他们忍不住对陈寄羽说:“寄羽,都已经考完了,还要过几天再出榜,你怎么也不带妹妹出去走一走?”
备考这段时间他们看得清楚,陈松意并没有比他们清闲多少,金陵城她肯定是没逛过的。
陈寄羽却道:“等出了榜,多得是时间。但是像现在这样可以让我抄书,向山长请教的机会却不多了。”
很快,他们就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八月二十八日,在无数学子的引颈期盼下,贡院出榜了。
贡院出榜有几步,一是要填好乡试榜,放入彩亭,然后再抬到布政司衙署外张贴。
放榜之日,长街上又是人山人海,看榜的人挤得比第一日开考去点名的时候还要疯。
这一次不光是下人们挤,他们的公子自己也忍不住往里挤。
三十取一,这次七千多人,共取二百三十九名,虽然考上的几率不变,但总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今年更容易考上。
“中了,中了!”“哈哈哈哈——我也中了!!”
很快里面就有人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开始放声大笑。
而有人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紧咬着牙关怎么也不敢相信。
旁边的同伴便劝慰着,这次不行,下一次再来。
笑声哭声,狂态尽出。
不少落榜者挤出人群,便狂奔向河岸,掩面痛哭。
岸边有官差巡逻,严防死守。
每回放榜的时候都是这样,谨防落地的失意者投河,看他们想跳就把人叉回去。
陈松意他们是落在比较后面才挤进去的,乾坤已定,先让别人看了,自己再去看也没什么。
可同院的另外几人坐不住,见前面有人退出来了,便拉上他们兄妹往里挤。
经过一番努力,兄妹二人总算挤到了榜前。
另外几人带着书童跟长随,到名单的后面去往上看。
他们兄妹二人则停在第一张乡试榜前。
两人算是谨慎,陈寄羽从二十名往上看,陈松意则从第五名往上。
看了没两下,陈寄羽就在前二十里看到了一个同窗好友,忍不住开心地笑了一下。
而陈松意在第四名看到姜致的名字也乐了——提前一届来考,果然势不在他。
兄妹二人都定了定神,又再继续往上看。
再往上不认识,再往上还是不认识。
看到第二名的时候,陈松意看到了林詹的名字,想着这位少年得志的状元郎现在比他应该夺魁的时候还要小三岁。
她扬了扬眉。
这么小,还能力压这么多人成为亚元,果然是状元之才。
他跟姜致两人都没能拿下解元,在陈松意心中就没有人能对自己的哥哥造成威胁了。
她于是不再犹豫,目光猛地朝第一个名字扎过去,入眼就是抬头的一个陈。
然后,眼前才好似聚焦扩大,“陈寄羽”三个字清晰地映入了眼中!
她哥哥得了第一!
这本该天经地义之事,可陈松意抓着兄长的衣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其他找完自己名字的人也过来了。
他们没有那么多顾忌,一眼落在榜首的位置上,看到陈寄羽的名字便眼睛一亮,高声道:“寄羽兄,你是魁首!”
“好家伙,寄羽果然没有叫我们失望!”
“大家听好了,这次解元是我们陈桥县的士子——陈寄羽!”
听到他们的声音,榜下的人都忍不住朝这个方向看来,目中透着羡慕嫉妒。
那可是七千多人中取中的第一人!
陈松意先前关注的姜致跟林詹也在人群当中,知道自己跟第一失之交臂,两人都有些失望。
听到第一名出现,也都忍不住想看一看这个力压他们的人到底是谁。
“姜大哥,你看到了吗?”林詹年纪小,身形还不高,踮起脚尖也越不过面前的人墙,着急地问姜致,“那个陈寄羽是高是矮?是个怎样的人物?”
姜致的目光落在陈寄羽的侧脸上,见他接受着同窗的恭贺,哪怕在这样堪称人生得意之时的时候也依旧恭谦,不见半点张扬,心中先服了几分,抬手拍了拍林詹的肩膀:“是个君子。”
远离人群的茶棚下,副山长跟教习在这里远远地站着,等他们年轻人去看榜。
虽然现在是秋季,但日头还是猛烈的,他们上了年纪了,还是待在有阴凉的地方好。
那几人带去的书童得了公子的吩咐,已经机灵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他们鞋都差点被挤掉,连忙穿好就往茶棚跑。
茶棚这里站着许多同样在等晚辈的士人,当中不乏举人老爷,见这两个机灵书童还没奔到近前,在半路上就开始大叫:“山长!先生!我们中了!我们书院中了!”
他们这样大呼大喊,在这个日子却不算丢脸,毕竟那些专业报喜讨彩头的人动静更大。
副山长此时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激动,淡然地问:“中了几个?”
这样的淡然气度,叫茶棚里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朝着这边看来。
都等着那两个书童回话。
两个书童停下脚步,欢喜之情溢于言表,齐声并报道:“寄羽公子拔得头筹,高中解元!”
“我们公子得十七名!还有周公子王公子,李公子,全都榜上有名!”
站在副山长身旁的教习“哎呀”一声,却是激动之下不小心扯断了几根胡子。
他放下手,问道:“二十七号院的这几个全中了?”
两个书童疯狂点头:“中了中了,一个都没走空!全是举人老爷啦!”
“哈哈哈哈——”一直作淡然之色的副山长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跟教习对视一眼,两人笑得无比畅快。
先前五经魁首被那两个书院各夺去一个,他们好生得意。
回去的时候,又认出了坐在茶棚里的副山长,还过来说了些怪里怪气的酸话。
副山长脸上不显,但心中还是不爽的,可现在——好家伙,原以为夺下一个解元就够扬眉吐气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一整个院子全不走空的添头。
就光凭这一点,他们住过的那个院子就要成为风水宝地,租金要涨了。
茶棚中的许多人先前也看到了那两个书院的人对副山长的轻慢,当时还觉得这位不知出自哪个书院的副山长遭了无妄之灾,可现在,他们看副山长的神情都变成了羡慕。
这时,陆续又有两个院子的人来报。
虽然不像二十七号院子那样全中,但也有六进三、七进四的佳绩。
众人心里一算,然后惊了惊——等于说这次乡试除了魁首之外,他们还狂揽十个举人名额,中举率超过了二分之一!
茶棚里当即便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还未请教,解元郎是出自哪个书院?”
不必副山长跟教习说话,最先来报喜的书童昂首挺胸,与有荣焉地道:“正是沧麓书院!”
另一人则往副山长跟教习身边一站,对着众人介绍道:“书院这次正是由赵山长跟龚教习带队,指导我们公子应考!”
沧麓书院这四个字在江南也是如雷贯耳,能够有实力教出解元跟这么多个举人也不奇怪了。
一时间茶棚里人人都起了身,向着带出了这么多佳徒的副山长跟教习说着“久仰久仰,这次真是恭喜恭喜”。
副山长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得意,同教习一起向他们拱手回礼,然后对着自己带出来的随从道:“回去,派人立刻快马加鞭回去报喜!”
官府自然有人会去报喜,但哪里有他们自己人跑得快?
按照顺序,副山长派出的人先跑了一趟陈桥县。
原本因为先前的事而坐蜡的郭县令骤闻喜讯,高兴地大叫了一声好。
然后命人立刻去陈家村报喜,自己则亲自去向风珉道贺。
好叫他知道,书院一行取得佳绩。
而你的至交陈寄羽更是拔得头筹,没有受到邪术的影响。
去报喜的官差快马加鞭,连夜跑到了陈家村,直奔陈家,哐哐地敲响了门。
正是不忙的时候,官差进村,所有端着碗在吃新粮、闲聊的村民都跟着凑了上来。
今年是个丰收年,跟随着老胡那一套打理耕地作物,所有地的亩产都比往年高出许多。
除去赋税都还能剩许多,今年人人都能过个扎实的好年。
“来了来了。”陈父听见敲门声连忙放下碗出来。
老胡也跟着一抹嘴,对还在桌前的陈母、小莲跟元六道:“我跟着出去看看。”
他来到外头,就见到外面聚过来了许多人,陈父则像是被什么震撼得傻了。
那个官差见老胡出来,又大声重复了一遍:“陈家公子高中解元,我家县太爷特命我来报喜!以后陈家公子就是举人老爷,从此改门换庭、光耀门楣了,恭喜恭喜!”
老胡“哎呀”一声,猛地一拍大腿:“好事!大好事啊!”
陈家不知道,那日在登辉楼他们的长子中了术,险些没命,意姑娘这才会跟在他身边,跟着兄长去江南贡院。
可是现在他高中解元,显然那事对他没有影响,老胡可以说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了。
他立刻上前,在腰间摸了摸,摸出一锭碎银子来,塞到那报喜的官差手里。
官差要推辞,他却说:“莫要推辞,辛苦你跑一趟,沾沾喜气。”
这话官差爱听,而且塞到手里的银子分量不小,于是眉开眼笑地收下,然后告了辞。
“老哥!”老胡见陈父还是呆呆地站着,像是没反应过来,于是搭上他的肩膀晃了晃他,“回神了!你家公子考了解元,以后你就是举人老爷的爹了!家里的田地不用赋税——咦,今年正好免了!”
“免、免了?”听到田地相关,陈父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有了笑容,“好,好。”
人群中,张娘子那大嗓门格外突出:“我就说寄羽这孩子是有出息的,不过陈三哥,我只听过状元,解元是什么?”
村头张屠户家又搬回来了,这事在陈家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们只知道张家的女儿去了镇上以后生了一场怪病,张家夫妇听了高人的话,把先前赢回来的钱财都散出去了大半,一家人又回来过日子。
虽然在镇上生活风光得意,但张娘子现在还是觉得住在陈家村踏实。
尤其现在又出了个解元,说明陈家村水土养人,回来是对的!
陈家村祖辈都没有出过读书苗子,陈寄羽还是他们村的第一个秀才。
因此,来看热闹的人也都跟着问:“对啊,解元是什么?比状元大还是比状元小?”
“解元是……”陈父倒是听儿子说过,只是有心解释,奈何口拙,被乡里乡亲围着问,脸都胀红了也说不出来。
陈母他们听见外面的动静,也从屋里出来了,正好听老胡在外面吹得天花乱坠:“……连中三元听说过吗?听说过吧。
“这乡试第一,就是解元。等来年春天大公子再去京城考一次会试,再夺了第一就叫会元。再上金銮殿,在皇帝面前考殿试,如果被点中第一,那就是状元了!
“天下多少读书人,要力压他们夺下第一,连中三元,整个大齐建朝到现在才有几个?”
老胡觉得是不大可能,现在这样高兴就好了。
第140章
听完老胡这一番解释,大家纷纷表示懂了:“嘿,这是我们陈家村第一个秀才,现在又是第一个举人,说不定很快就要成为我们这儿的第一个状元!”
喜讯在村里传得很快。
不多时,陈家的几位族老也过来了。
他们被晚辈扶着,一张张老脸笑成了菊花。
一过来,就说明了来意。
“听到消息之后,族里商量了一番,决定要为村里的第一个举人打一块匾,挂在宗祠里。”
陈父受宠若惊:“这怎么使得……”
族老们却笑眯眯地道:“使得,自然使得!”
陈家村祖祖辈辈都是在田里刨食,现在出了一个读书人,那是光宗耀祖的事。
为首那个由孙子扶着、老得牙齿都掉光了的老人拉着陈父的手,两眼放光地道:“现在只是打个匾,等羽哥儿中了进士,再立坊!”
几位族老都附和地点头。
这要是祖坟冒青烟,考上了状元,那就是立状元坊了!
别说是他们陈家村,就是整个陈桥县都是独一份。
看重政绩的郭县令说不定会在镇上给他们羽哥儿立个状元坊。
想想过往的人一来镇上,看到的就是他们陈家的荣光,几个黄土已经埋到脖子的族老就觉得来日去了地下见了先祖,自己脸上也有光了。
此刻再看陈三郎,想着当年饥荒的时候他小小的一个,抱着父母的骨灰坛来投奔他们这一支。
当年他们只是动了恻隐之心才收留了他,给了他一口饭吃,哪里想到今日会有这样的造化?
不过,在提起是否要把他父母的坟从那个水潭边移出来,移到陈家村的祖坟里来的时候,陈父还是摇了摇头。
当年父母的骨灰被他失手落进潭里,应当早就四散而开,融化在那潭水里了。
便是潜下去找,也只能找到那个骨灰坛罢了。
既然这样,那就不必去打扰他们安眠。
见丈夫眼眶发红,本就不善于言辞的人现在更是憋不出一句话来,陈母接过了话茬。
她对着在场众人含笑道:“我家寄羽能有今天,全多亏了宗族跟乡里乡亲帮衬。今日时辰晚了,来不及设宴——明日,明日我家开宴!我掌勺,大家都来热闹热闹!”
陈娘子掌勺?
一听到这话,这段时间没少因为他家飘出来的香气而被勾起馋虫,馋得挠心挠肺的众人可就不困了,甚至觉得那官差怎么不早点来,早来了今晚他们就能蹭上这一顿。
也有人道:“哎呀,寄羽跟松意这不是还没回来吗?等他们兄妹回来了再说。”
老胡很有见地地道:“大公子和意姑娘怕是没那么快回来。考完之后,他是要在那边参加鹿鸣宴什么宴的,文人举子之间还要举行文会,交流扬名,要很久的,我们还是先庆祝。”
“胡大哥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