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当时的脑子是清醒的,知道她是谁,身体也仿佛完全摒弃了全部准则。
如果不是两人之间还有那道术法,她通过那道红线轻易就将他的神志拉了回来,没有让自己伤到她,厉王觉得此刻自己的表现也不会比下方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人好多少。
常衍自言自语道:“我看他是因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没有办法用被操控这个借口来给自己开脱,所以才在等着以死赎罪而不逃跑。”
“他还不能死。”陈松意开口道。
无垢教的高层要么被炼制成了护法金刚,要么像无垢圣母一样身亡,活下来的都是些低级教众。
这种情况下,恢复了清醒的他就是最了解此处内情的人,有很多消息都需要从他的口中才能得知。
最好的办法还是把他保下来,打消他以死赎罪的念头。
厉王听完,表示了同意:“那就先让人看着他。”
底下的人虽然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但也不会自己求死,因为他的身体经过祭炼,寻死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难事了。
还是继续将这里的东西清理干净,收集线索,等一切结束再来把他带出去。
历经一夜鏖战,从暗无星光到此刻东方既明,山谷里恢复了安静,而快马加鞭赶来的援军也抵达了山林之外。
他们一来,陈松意就感应到了,直接操纵着大阵散开迷雾,现出了一条路让外面的人进来。
树林外的军队原本一直在林子入口打转,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正不知该怎么进去,突然看到林中的迷雾散开,眼前仿佛现出了一条道路,于是张少将军立刻下令:“走!”
大军赶路时,张辟疆预想过里面的惨烈状况,最差的结果就是厉王殿下已经身陷其中。
不过在走出林子看到外面站着的年轻王者后,他就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眼前的山谷中弥漫的血腥气,被俘虏的人群,还有堆积在旁的白骨,全都说明了这里先前经过怎样的地狱惨状,但阳光照在山谷中还活着的众人身上,让他起码确定了一件事——
昨晚的战斗,厉王殿下是占优的。
或许过程中损耗了一些人手,但他本人没事。
于是一来到萧应离面前,张辟疆就翻身下马,单膝跪地,低垂着头向他请罪:“末将来迟,请殿下恕罪。”
“张少将军请起。”厉王殿下的声音在上方响起,然后他的手伸过来,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托。
张辟疆就感到一阵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让他不由自主就顺着这股力站了起来。
起身之后,他看着面前的人。
他见过厉王几次,在殿下来到边关接掌边军之后,他曾经跟随着父亲去过几次主城面见殿下。
见眼前的人第一面开始,张辟疆就为这个年轻的王者所折服,他仿佛只要站在那里,就让人心甘情愿追随他的魔力。
眼下几年过去再见厉王,这种感觉依然没有改变,所以昨夜派遣出去的小队有人回来禀告,说在城外的村庄中发现了异教徒的据点,而为了追拿这些异教徒秘密来到此处的厉王殿下正深陷其中的时候,张辟疆第一时间就是点兵点将,急急朝着这里赶来。
即便是在和草原人开战的时候,他的队伍行进也没有这么快过,只怕自己来迟一秒,厉王殿下就陷入没有后援的境地。
还好,张辟疆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念头,还好没事。
而他此时在关注厉王殿下周边的情况,除了那些被俘虏的异教徒之外,在周围忙碌的是他们张家麾下的边军,还有穿着普通村民的衣服,身上仍然残留着边军精悍之气的青壮。
张辟疆神色一松,想到了这应该是厉王殿下来这里之前从村庄中召集的退伍边军。
殿下不是来打没有准备的仗,哪怕事情发生的再仓促,他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但是张辟疆还有一点不明白,就是按照他跟这些人的交手经验,这些异教徒十分难对付,而这里又是他们的据点,只会更加棘手。
哪怕只是最普通的炼制品,也不是寻常军队能对付的,他不怀疑厉王殿下的能力,也不怀疑自己麾下的边军可以在他的指挥下杀出一条血路,但那是惨胜,如何能做到像现在这样损耗最小,占尽上风呢?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一个有些眼熟的少年带着两人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对方在看到自己之后并没有停下,反倒是原本在同他说话的厉王殿下听到脚步声后转过头去,看着这个少年人来到了面前。
“殿下。”那少年发出了比张辟疆预想中要轻柔的声音,这让他不像是一个少年,更像个藏在不起眼外壳下的少女。
张辟疆注意到了厉王殿下对待他的态度。
在他的印象当中,殿下不管是面对将军还是普通的将士,总是诚挚而温和的,不过眼下在面对这个少年的时候,这种诚挚之中又多了两分与别不同的温柔。
他倾听着来者的话,并不打断他,在听完之后才对他点头,说了两句什么,接着看向在旁还若有所思的张辟疆,向着他介绍道:“少将军应当还记得,先前跟随在游天身边的——”
那个药童!
张辟疆想起来了,这是游太医身边的药童。
曾经几次跟游太医来过将军府。
张辟疆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认出来,是因为陈松意此刻的气质跟原本大相径庭。
她没有负着那个药箱,而是改为负刀,昨夜的鏖战她明显也是亲历者,那种锋利的杀气还没有从她身上褪去。
这让她看起来不像是游天身边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少年,而是厉王殿下身边的一把尖刀。
这时,萧应离也开口道:“让我再介绍一次,永安侯,张少将军。”
顺着他的话,陈松意对张辟疆点了点头:“少将军,又见面了。”
“永安侯!”
张辟疆瞳孔一震,在听到她的真实身份时,他对仓促发生的事情严重性有了不同的推断。
如果只是厉王殿下在这里现身,那么还可以说是单纯追索异教徒,恰逢其会追到了此处。
可是先前在自己府中出现,而且早早就来到了城中,还隐藏了身份跟在游天身边的是永安侯,那这件事牵扯到的就绝对不可能仅仅是藏在这个山谷中的异教徒。
陈松意看到了张辟疆眼中的猜测、怀疑跟动摇,明白他应该意识到了什么。
张少将军并不愚钝,相反他很敏锐,很多事情他之所以不第一时间去想,只是因为本能逃避背后隐藏的真相。
不过最适合告诉他一切的是殿下,并不需要她参与其中,所以陈松意只是带走了张辟疆带来的人手继续去清理山洞就退下了,给了二人厉王独处的空间。
尽管后面来的这些边军都为山谷中发生的一切而震撼,为他们需要做的事情感到迷茫,但这里并没有用得上他们驰援,他们来到的时候就已经是收拾局面的尾声了。
不管是在山谷之中,还是在那隐藏在山壁后的空间里爆发的战斗,都超乎了他们的想象,让他们很难想到里面这些战斗痕迹是怎样造成的。
而且,在山洞里见到的东西更是超乎了这群在和草原人的战场上出生入死拼杀过无数次的战士的预料。
有人感到不适,甚至在见到山腹中的血肉时忍不住吐了出来。
陈松意没有怪责,只是安排下了任务,让他们去做好收集和清理。
她调转目光,看向山腹深处。
在那里,还有一个需要处理的问题。
山腹中的石台已经全部空了,上面凝结不散的冰霜也都消除了。
无垢圣母的尸体被抬到了外面,留在这里的就只有那个还盘膝坐在原地高大青年。
他的腿上横放着一把刀,像是在等待着最终判决,听到脚步声从洞口出现,像雕塑一样的人没有动,只有眼睛抬了起来,看向那个方向。
看到来人,尽管陈松意眼下伪装得十分精湛,跟原本的她完全不像,但青年还是认出了她。
不说其他,就说在青龙山上他炸毁山洞的时候,在里面瞥见和厉王一起追过来的她从那样的爆炸下护着厉王生还,这一点反应之快就足以让人印象深刻。
陈松意也没有出声,像一片雪一样从上方落了下来,脚下几乎没有溅起任何烟尘。
她穿过了石台,来到了等待审判的人面前。
这一刻,山洞内外面对她跟厉王的两个人纵然身份不同,却都在等待着审判他们的命运。
陈松意知道外面的张少将军会接受他的命运,因为哪怕很多事情在改变。有些事情也依然不会变。
但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却是一个未定的结果。
他们一坐一立,视线在半空中撞上,坐在地上的人先开口了。
“我杀不了自己,但我知道你应该有办法能了结我。我死了之后,这具身体随你们处置。”
不管是打算用它来炼制新的兵器也好,还是将他剖开研究,甚至直接弃尸荒野他都不在意。
他只希望在一切了结之后,完成最后的复仇——杀死自己。
陈松意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说道:“死亡是逃避现实的办法,但却不是终点。”
这一瞬间,与她对望的人脸上的神情有了些微的变化。
陈松意意有所指,“你已经体验过道术的手段,就算你今天了断生命,也难保来日会被怎么扯回来。到时候,痛苦只会变成更深的痛苦,因为你发现最后的逃避手段也没有起效。”
“如果是我,我建议你继续活下去,用活着的方式来扛起责任,而不是用死亡来赎罪。这样在一切结束后,你才会获得真正的安宁。”
“你在这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清楚无垢教的一切布置,也见过在这里聚集的人,或许还直面那个为了自己的长生久视将整个中原卷入战火纷争的人。”
“你不是这一切的根源,他才是。”
“你的存活,会给我们提供到很多有用的信息,让我们能更有把握对付我们共同的仇人。你不用担心活着会陷入空虚和痛苦,因为边关还有很多事可以让你做。比起死亡,我认为这样活着奔走赎清罪孽,避免更多的死亡会更好。”
“要是你无法面对过去,做不到用原本的身份再活下去,我可以给你一个新的名字。”
她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样东西,朝着面前的人抛了过去,正好落在了他的腿上。
青年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个把件,雕刻的是一只有些眼熟的神兽。
他伸手拿起辨认,眼中有了不一样的光芒:“螭吻?”
与此同时,少女的声音也再次响了起来:“从今天开始,就抛开过去,作为‘螭吻’活下去吧。”
“除了我以外,没有人会知道你是谁。”
“相信我,有机会活着弥补错误,比什么都不做就死去要强一百倍。”
太阳从山后彻底升了上来,照亮了边关辽阔的天空。
城墙从一角被照亮开始,如同被阳光渐渐晕染,夜晚留下的阴影如潮水般退散。
远离主城的山谷中,这里更早的沐浴在了一片耀眼的光芒里,在夜晚寂静的生灵一下子又重新复苏了过来。
春日的气息也弥漫在了边关的山谷,繁茂的草木间看得到觅食的动物在钻来钻去。
一只兔子从沾着露水的草叶中钻了出来,跳到了一片盔甲旁边。
这个身穿盔甲伏在巨石后的人并没有因为它的靠近而有动作。
他依旧停留在原地,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把件。
这玉雕的材质并不算很好,可是看得出来经常被人拿在手里把玩,所以呈现出好看的光泽。
这玉石雕成的龙九子嘲风被修长的手指盘弄着,从这个动作就可以看得出主人的心情并不太平静。
风珉带着自己的人,不声不响趁夜离开了主城,来到了这座山谷,就在高处埋伏了下来。
他的人不多,只有六七百,分散在各处,就地隐藏,就算是从山谷上空飞过的鹰隼也很难发现这里还埋伏着一队人马。
他们就在这里安静地等着张军龙,等待着他的大军到来。
突然,风珉停下了摆弄,把那只玉把件收回了怀里。
他们在这里等着的那支军队还没有来,而风珉发现这个动作也不能疏解自己心里烦躁,索性就停下了。
在他脚边吃草的兔子察觉到动静,抬头看了看,见这个庞大的生物依然没有注意到自己,于是低下头继续吃着这片鲜嫩的青草。
风珉带出来的这六七百人相对城中的驻军来说并不多,少了他们城中的布防也不会有多少变化。
裴植让他带人到这里守着的时候告诉他,他的职责就是看着目标什么时候抵达,然后用约定好的方式向城中预警,接着什么也不用做,继续等,直到有人从这个方向溃逃,他再带着他的人狙击。
这个任务对风珉来说没有多少难度,但他在边关第一次真正跟军队作战,要应对的就是来自内部的敌人,要与之作战的就是边关的同袍,这实在是讽刺。
在他想来,只要身在边关就该知道大齐跟草原王庭之间是怎样不死不休的局势,此刻朝中大势正好,正是边关齐心对外,跟草原王庭打响最终一战的时候,身为大将军的张军龙有什么理由在这个时候朝着统帅所在的主城刀剑相向,内部先生忧乱呢?
可过往的一切都证明,裴植永远是对的,他说张大将军会反,那就一定会反,说他会从这条路经过,那就一定会从这条路经过。
而自己没有什么能做的,只能在这里等着。
收起把件之后,风珉又想起了许久未见的陈松意。
少女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按照裴植的推断,她跟厉王殿下现在应该是在张家辖下的城中。
张军龙会趁着统帅府空虚朝着这里进攻,她跟厉王殿下也一样会趁他不在,让张家辖下的三座城换个主人。
所以他不光会败在这里,就算逃回去也会发现,后方也已经陷落。
既然如此,那自己要做的就是在他们来的时候尽量快的让人回去送信,然后在他们退的时候尽量多的留下这支溃兵。
风珉闭上了眼,让自己的听觉在风中尽可能的延伸出去,等待着从远处传来的行军声音。
义诊第一日,城门外从一大早就聚集了很多人,比过年的时候还要热闹。
许多听进了宣传小队的话,挑着家中的东西从天还没亮就开始从周围的村庄赶过来的村民都等在外面。
一来到城外,看到了城墙下搭好白的医帐,他们的心才踏实:“这么多医帐,看来今日来坐诊的一定有很多大夫。”
“我们城里有这么多大夫吗?”
城里的三家医馆,坐诊的大夫有数,大多数人都是知道的,设立那么多医帐,哪来那么多大夫哟。
“说起来,不知道那位宫里来的太医,是坐在哪个医帐里呢。”
“你想去看啊?昨日来的那些边军不是说了,这位大人只接要命的疑难杂症,你这样活蹦乱跳的怕是进不了他的帐子。”
“去你的,我也没想着要大人给我看诊,就是想看看这宫里来的大人物长什么样……”
除了听宣传小队的话挑了东西来卖的村民,早早聚集在这里的也有许多一看就生了重病的人,有被搀扶着走来的,还有被抬着来的,一来周围就弥漫起了久病的药味。
这些病人也知趣的没有离那些来做生意的人太近,只是远远地跟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然后以渴盼的目光望着还没开启的城门。
一个抱着女儿的妇人安慰小女儿道:“快了,很快门就开了,救命的大夫就要出来了。”
也有背着母亲来的汉子在地上铺好了布,把人放下道:“娘别怕,惠民堂的两位大夫听说最擅长治我们这样的病,往日我们求不到,今日却是一定有机会的。”
同样的话语发生在许多处,基本上每一个今日来求医的人都明确了自己想要去哪个大夫的医帐里看诊。
那位游太医他们当然也是渴盼一见的,但却没有人是绝对奔着游天来的。
他接诊的条件很苛刻,这一点每个人都知道。
能不能得他医治,就看他们有没有这样的福气了。
在众人的等待中,城门比平日早了三刻开启。
伴随着沉重的大门打开的声音,等在外面已经摆起了摊档做起了生意,在城外这条大路上形成了一个小型市集的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听着里面由远及近传出的马蹄声。
“来了来了!”
“大夫们是要出来了吧!”
为了今天的义诊,将军府一早调集了将士来维持秩序,并负责搬运义诊的各种物资。
他们开路,犹如一阵疾风,沉默而迅猛的来到了城外,将成箱成箱的药材全都搬了出来,又生起了炉子,在背风处排成几排,这就是用来煎药的地方了。
跟在他们后面,从不同的方向汇集过来的才是三家药堂的马车。
等在外面的所有人目光都亮了起来,他们识得的字虽然不多,但是回春堂、惠民堂的标志他们却是认识的。
等到一位位或是年长或是年轻的大夫从马车上下来,进入写了各家药堂字号的医帐,在里头坐下。摆开架势准备看诊时,众人都忍不住发出了欢呼——
“真的是这几家药堂的大夫!”连回春堂的车老大夫都出来看诊了,那些来村里宣传的边军军没骗人!
“走,我们过去!”“赶紧的过去——”
先前来到这里,并没有人在外面告知他们要如何排队,所以那些带着病人的家属全都本能地想要抢在最前面排过去,以免错失机会。
这些来看病的人一动起来,原本安静的场面顿时就乱了。
昨日在城中义诊时已经见识过那些朝着他们药堂涌来,试图抢占位置的病人的大夫们看到今日更多的人潮,都忍不住面皮抽了抽。
幸好少将军安排的那些将士不是吃素的。他们守在最前面,犹如一堵人墙挡住了这些想要朝着医帐拥挤过来的人。
见到他们身上穿着的铠甲和手中的兵器,原本想要争抢到前面位置的众人全都不由自主停下来,被后面的人一挤,两边的作用力相互碰撞,在乌泱泱的人群中竟形成了一股海潮般的波浪。
有人被挤得叫出了声,但这也让他们的冲击停了下来,让挡在医帐前面的将士充满威严的趁势发出了警告:“全都不要挤,依次排成长队,要去哪位大夫的医帐前看诊就排在哪条队伍里!”
“谁要是敢乱挤乱撞,我们就把他抓起来关进大牢,听到了没有?”
将士们的声音在清晨的城外回响,充满了震慑力,令先前混乱拥挤的人潮全都平静了下来,然后缓缓散开。
汇入他们之中的将士开始了指挥,让他们排成了长而整齐的队伍,这样一来便秩序井然了许多。
见状,从另外两座城赶过来,第一次见这阵仗的大夫们也松了一口气。
很快,那些排在最前面的病人就被带到了医帐前,战战兢兢地坐下,几家药堂的大夫们也进入了状态:“得的什么病?先坐下吧,我给你把脉。”
义诊一开头,很快就进入了正轨,外面的守着的将士要做的也就是穿插在人群中,不时走动,维持一下秩序。
而那些先来到这里摆开了摊档的村民也终于正式开张了。
不管是其他在这个时候到来准备进城的人,还是那些在排队等待的病人,几乎所有人都是没吃早饭就过来了。
而见到往日安静的城外竟然聚集起了这么一个市集,城门入口的大道两旁还有这么多的摊档售卖食物,摆摊的人又不吝惜力气的吆喝,于是不少人都朝着这些摊档聚集了过去,买了不少吃食,甚至后面推着菜来卖的附近菜农都选择了直接在外面摆摊,不用进到城中去找买主了。
城外彻底地热闹起来,相比之下,城中的大将军府就要冷寂许多。
从昨天半夜听到派出去的队伍传回消息,夫君匆忙起身穿戴盔甲,然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召集军队朝着厉王殿下身陷的地方赶去之后,张少夫人就没有再合过眼。
原本藏在水面下的暗涌激流就这样在这座城中展开了,而为厉王殿下跟永安侯提供了线索,并打算在适当的时候跟夫君说明真相的她却没有机会在他离去之前同他挑明一切。
张少夫人几乎可以想象在,见到厉王殿下之后就要毫无准备直面这一切的夫君会陷入何等的动摇跟崩溃。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昨夜能和他一起去,然而不行,因为今日城外还有义诊,将军府也需要一个女主人来主持大局。
所以张少夫人按耐住了焦急的心情,如同她应当做的那样坐镇府中,掌控一切,确保在自家夫君和厉王殿下他们回来之前一切无虞。
至于赵西席,此刻也早已经被她安排的人把控在了府中,还有其他属于公爹的人手,全都被用不同的名义限制了行动。
他们当中或许有人猜到了什么,但什么也做不了,她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而听着外面每隔一段时间就汇报回来的义诊状况跟物资消耗,还有少将军的队伍有没有回来的消息,张少夫人心中的情绪也渐渐沉降下来。
“游太医还没有去医帐吗?知道了。”其他的消息都罢了,游天没有在第一时间就现身这一点,张少夫人还是有些意外的。
按照约定,游太医是要留在这里的,今日的义诊他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可他却没有及时现身,这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
张少夫人想着,朝着一旁侍立的大丫鬟看去,大丫鬟上前一步,禀告道:“昨夜少将军出城的时候,城外正好有人送一名性命危急的产妇来,护送她的是去往张家村的队伍里的其中一名将士,叫了游大人去接诊。”
游天深夜在驿站里被叫醒,匆匆来到城外接诊了袁三娘,带着他们回了驿站,足足耗费了一夜时间才把这个产妇保下来。
大丫鬟道,“现在游大人没能一早出现,可能是因为还要看顾这个病人,毕竟他的徒弟不在身边,凡事只能亲力亲为。”
“原来如此。”张少夫人点了点头,今日跟在她身边的大丫鬟不是那日跟永安侯接触的那个,所以她不知道游天身边跟随的药童的真实身份,所说的徒弟指的自然就是永安侯了。
永安侯不在,是跟厉王殿下一起去搜寻那些异教徒了,如此亲身犯险,就算她在各种传言当中被传得何等厉害,一身所学又是何等的神乎其迹,也改变不了她比自家的那些妹妹还年少的事实。
张少夫人心中不免因此生出了些新的担忧。
只希望夫君的驰援及时,厉王殿下和永安侯都不要在那里遭到什么损伤才是。
“派些人去驿站,看看游太医有什么需要。”
就算要看顾那个生命垂危的产妇,今日不能去出席义诊,也不能由游太医一直自己看顾,毫不休息。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大丫鬟领了她的命令,这就从府中点了两个机灵的生产过的妇人,还带上了从府库中点出的一些药材,亲自往驿站走一趟。
义诊开始的第二天,游天居住的驿站外面反而清净了许多,得了棘手的病症要前来求医的病人前些日子该来的都已经来过了,而从三家药堂的大夫正式参与义诊开始,不那么严重的病人就朝着他们那边去了。
除了昨夜被叫醒,亲自去城门外接了这个情况危急,由松意先行处理过的产妇之后,他就没有其他病人了。
经过昨夜的诊治,产妇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现在游天心中所想的跟张少夫人一样,都是想知道另一边的情况如何了。
如果不是他要在这里坐镇,不能一起去,那昨夜在接诊完这个产妇之后,他就会追上张少将军一起过去了——就算那边没有什么他要对付的强敌,赶到之后他还是可以帮忙救治伤者。
但不管怎么说,眼下他就只能留在这里。
尽管昨夜收治这个情况危急的产妇之后并没有怎么休息,但不影响游天的精神。
早上的药驿站后厨已经熬好了,这个产妇的丈夫事事亲力亲为,在后厨熬药的时候看着火,熬好之后又送去给情况已经稳定的妻子,还想办法在后厨做了些她想吃的东西。
游天在要出驿站的时候遇见了正端着东西要去房间里给妻子的吴四通,一见游天,吴四通便要向他跪下行大礼。
“别跪。”游天止住了他,看了眼餐盘里装着东西,确定可以入产妇的口,这才对他说道,“送进去吧,让她吃了多休息,我去城外义诊,有什么事情就到那里来找我。”
“是,大人。”吴四通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又说,“大人还没吃早饭吧?我在厨房还做了别的东西,大人要不要吃一些——”
“不用了,你们自己吃吧。”游天心想你做的那点东西哪够我吃的,还是到义诊的地方去看看那里都卖什么,吃饱了再到医帐里去看一看。
只留在这里等他们回来,他是一点也等不住,于是这就雷厉风行的出了驿站朝城外去,正好跟将军府来的人错过。
此时日头已经升高,阳光变得灼热起来,城外义诊的队伍变动也已经顺畅起来,排到了看诊的人便进入医帐接受诊治,没有排到的就在外面等着。
城外并没有多少树荫,因此就算是病人也照样要在日头下晒着。
尽管各家药堂这次来坐诊的大夫都医术高明,很有资历,可看诊终究是一件需要耗费时间的事。
要治疗不同的病症更是要辅以不同的药和针法,何况他们也不能完全依照自己的习惯来开方,重要的是要配合现有的药材来治愈病人。
游天不是自己出来的,他身后还跟了个从风雷寨出来的年轻人,今天在她身边充当的就是药童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