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把这一战往前推了十几年,又改变了很多事情,让大齐处在一个最强盛、最有机会将草原王庭完全瓦解的时候。
“好孩子,想起来了吗?”
终于,师父的最后一句话如尘埃落定,将她彻底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是的,现在不是上辈子那个时候了,一切不一样了。
她已经改变了命运。
她抓着师父袖子的手慢慢松开了,眼前的血光与火光散去,重新浮现出了师父的脸。
师父正在关切地看着她,眼睛里写着自责跟愧疚。
她知道,见过自己的记忆,师父也一直是自责的,哪怕这一世的他什么也没做。
他也怕重蹈覆辙,也怕回来的时候又同上一世一样,见到的只是自己挂在城墙上的尸体。
但师父比她勇敢。
他知道了这么多,承担了更多,却还是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见她目光恢复清明,而且注意到了自己先前一直隐藏起来的愧疚,林玄丝毫不感到意外。
因为她是那样聪明的孩子,哪怕“自己”只是无心插柳,也为这个中原王朝栽成了一棵可以支撑起一切的大树。
他再次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抢占了先机,重创了刘洵,给我和整个大齐都抢到了时间。刘洵需要时间来闭关恢复,等为师去探清草原王庭,用不了多久,你只要守住这一个月。
“而且,为师的眼睛和你是相连的,不管多远,你都可以借到我的力量。”
这一次,身为师父,他不会再让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她会有坚强的后盾。
军令一下,铸造工坊一旦运转起来,很快就打造出了游天需要的箱子,送往了城外。
拿到箱子之后,游天立刻开始着手实验,研究的主要是放在箱内的毒石对临近活物的影响,通过病症的产生跟发作方式来逆推治疗方法。
而麒麟先生的离开是秘密,除了厉王之外,没有人知道他是前往了草原王庭,就连身在必经路上的游天也没有见到师兄——他只是这日回自己居住的营帐时,看到了那里多了一封信。
打开一看,信上是师兄的笔迹。
他来过,又走了,要往草原王庭去,为的是去看刘洵在草原王庭留下了什么后手,确保没有遗漏。
“……在我这个师父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就要拜托你多照顾松意了。”
游天看完师兄的信,一言不发的从营帐中走了出来,看着草原王庭的方向。
此刻正是星斗满天,星辰指着他师兄离去的方向。
星光下,游天仿佛可以看到那个离去的小老头的背影。
“真是的……”游天把信纸在两手之间一搓,直接用真气搓成了漫天粉屑,他不满地嘀咕道,“打我这里过也不来见我,我都快忘了师兄你长什么样了。”还有,让他照顾亲师侄,难道他不特意来交代一句,自己就会忘记吗?
另一方面,找到了引发怪疾的毒素源头,并且找到了封锁毒素蔓延的办法的消息也在城中传开了。
无需刻意,城中百姓就自发的将这个消息口口相传,不过半日就传遍了全城,甚至传到了周边地区。
为这种怪疾提心吊胆,生怕哪一日就传染到自己身上的百姓总算舒了一口气,进城来做生意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恢复了几分怪疾爆发前的热闹。
而另一座城的气氛完全不同,作为张家的统治之地,这座属于张军龙的城池尤其独立于边境体系外,在他与阎修达成协议,准备和他合作之后,那些从蜀中逃出来的人就聚集到了这里。
除了先前派出去一些残次品,在几座城中引发了一场混乱之外,他们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建功。
而且因为要在城中暂时隐藏,不能有太大动作,所以他们的试验品也许久没有增加。
像这样从普通人一步登天变成可以操纵旁人命运的道术高手的,性情本就容易偏执,被关在这里很是急躁,再后来有那些被污染的天阁弟子加入后,聚集在这里的人就彻底分成了两派,终日争斗。
没有真正打起来,还是因为有道人的命令悬在头顶,不准他们自相残杀。
出身天阁的门徒认为这些被制造出来的速成品没有多大用处,而出身民间的这些人则觉得这些出身天阁的家伙只有一张嘴——他们起码还做了些事,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呢?
于是在道人到来之前,他们之间的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双方身处在一处时,视线一碰都能碰出火花来。
在这个仿佛天然洞窟一样的聚集处,一束天光从洞顶照下来,照亮了在石阶尽头的那张石椅上。
道人的身影在石椅前出现,洞窟里弥漫的火药气才像被浇了一盆凉水一样平复下去。
道人的目光在下首分成两派的人身上扫过,这才在上面坐了下来,淡淡地开口:“闹什么。”
对他来说,不管是他随手抛出的引发了怪疾的天外陨石,还是底下这些被制造出来的人,全都是消耗品,是随时可以抛出去的棋子。
他对他们没有多期待,自然也就没有多珍惜。
只不过这些消耗品应当被用在适合的地方,而不是内部倾轧,小打小闹可以,但不能损耗在自己人手上。
闻言,底下这群人顿时互相指责起来。
一方道:“你们有什么资格追随道尊?不过是一群蝼蚁得了造化,不懂珍惜,不顾大局,只想着满足你们那些低端可笑的愿望。”
另一方反驳道:“你们又比我们好到哪里去?我们来到这里起码给他们一些颜色瞧,让这些人抱头鼠窜,彰显了我们的威名,哪像你们只知道像老鼠一样藏在阴暗处不敢出来。”
“威名?你们彰显了什么威名?”被反驳的冷笑一声,“派出去的那些残次品除了打草惊蛇之外,他们还做了什么?杀人也没挑几个有分量的杀,杀的全是些没用的东西。蜀中那么好的地方让你们经营,结果被人带兵清剿也就算了,还要我们去救——要是没有我们,你们现在谁还能站在这里说话?”
“你们倒是会经营,那怎么不把边关都拿下了,还等我们过来做什么?”
“呵,你们有本事别躲,去把你们追过来的那个阁主跟同门杀了。”
阎修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互相攻击,只感到如同置身市井。
他心中评判:“一群空有能耐却没有脑子的废物。”
他这段日子身在此处,早已经看清了这些人的本质。
如果是他有这份能力,或者能够指使得动他们,局面早就不一样了。
可惜,不匹配的能力落在了没脑子的人身上。
而自己,似乎是没有踏进那个圈子的资质的。
不过也罢,他原本也不是靠这些能力出头的。
比起得到并掌控力量,他更在意的还是两次救回自己性命,又给他指出了新的道路的道人。
他想着,看向坐在上首似乎在毫不介意看着他们争吵的道人,开始推断他的想法。
就见道人一抬手,下方那些吵得厉害的人脑子却根本不清醒,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该不该出声让他们安静下来?
就在阎修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一阵劲风拂面,吹得他猛地闭上了眼睛。
伴随地上的砂石被风吹动,这一道道凭空在山洞中生出的风刀落在了底下争吵的众人脸上。
吵得正上头的人先是脸颊上一冷,随即一痛,就有鲜血喷洒出来。
锐痛跟血腥气带回了他们的神智,让他们骤然噤声。
整个空旷的山洞再次恢复了安静。
尽管他们性情诡异,不服管教,可是在面对给了他们力量,让他们变得与旁人不同的道人时,他们还是本能地找准了自己的位置,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安静。
“行了。”道人看着下方个个脸上挂彩,除了少数几个没开口的还全须全尾的人,径直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要闭关。”
闭关?听见这话,刚刚才安静下来的众人再次心思浮动起来。
道尊不现身,那他们是不是可以不用憋在这里,随便出去找乐子了?
就听道人又道,“一月之后,我与人约定一战。对于此战,我很期待,不容人打扰,不过在这一战开始之前,你们可以自由行动。”
听到他的话,底下这些已经憋狠了的人顿时眼睛亮了起来:“自由行动,也就是说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不错。”道人颔首,“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闹得越大、伤得越多的人,我出关之后另有奖赏。”
闻言,洞窟里一阵骚动。
阎修不比这些没脑子的家伙,听到可以自由破坏,不用再拘束本性,甚至还可以竞赛就忘乎所以,他更想知道道人让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上首,道人的目光在他那若有所思的脸上拂过,没有阻止他去想。
他在开战之前闭关,是为了恢复先前被麒麟破局给他留下的损伤跟反噬。
而他的状态与整个大齐的气运相关。
边关越乱,大齐的气运就会锐减,此消彼长,减少的部分自然就会流向他。
下面这些他制造出来的棋子,大部分时间没有用处,可是在短时间内制造巨大的破坏,他们却在行。
开战前先热身一场,这算是他对麒麟破自己局的回礼,也算是他对这个对手的看重。
对这些人说完那句论功行赏之后,他又着重向无垢圣母道:“你留在这里,继续你的任务。”
无垢圣母应下,而那些被允许自由行动的人,已经在想着他们应该去哪座城池了。
先前他们派出去的不过是一些没有脑子的毒人,顶多刀枪不入,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
他们若是要出去,定要搞得石破天惊,杀掉边关那些有分量的掌权者,叫愚民自己陷入混乱。
那对边关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谁?
自然是厉王了。
有人当即面露狰狞地环视四周,问道:“据说厉王跟那个麒麟在一处,你们谁想过去试试?”
此言如同在山洞中响起惊雷,所有想到没想到的都两眼放光,起了熊熊的杀心。
杀这样大的目标,自然是所有人都想去。
阎修心中一动,朝着道人看去,却见到他并没有要阻止的打算。
不过他似是觉得下方的闹剧无聊,又或者觉得他们杀不了他的对手,于是从石椅上起身,转身就在从洞顶照下来的光束中化成烟雾消散,不见踪影。
见道尊离去,像是毫不打算干涉,就让更多的人跃跃欲试起来。
目标只有那一个,他们这里却有那么多人,当然不可能全部都去,他们也不想有人来分薄了自己的功劳。
于是为了争夺谁有资格去,会一会那位早早离开天阁下山行走,给他们造成了这么多麻烦的麒麟,聚集在这里的人决定先放开手打一场。
先前他们积攒下来的那么多火气,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了出来。
整个山洞中顿时爆发出了各种术法跟毒物,刀光剑影交错,让身为普通人的阎修连忙往后退去。
“这些蠢货!”直到退到安全的地方,阎修才在这猝不及防就爆发的战斗前停了下来,一边挥散面前的烟尘,一边看这些空有能力没有脑子的怪物打得你死我活。
最后山洞中的乱战平息下来,已经是一盏茶后的事。
赢家是一对兄弟,能用乐器引动幻象,在经由道人的引领脱胎换骨之后,这对兄弟就以琴魔为名。
其他人都是各自为战,哪怕是同门之间也没多少默契,哪比得上他们二人?
加上音波无形,扰乱人心,两人一攻一守,就接下了所有朝着他们来的攻击,以幻术放倒了所有对手,取得了胜利。
“不好意思,看来这最大的一份功劳要归我们兄弟了。”
这对琴魔兄弟立在场中,一面沐浴着地上那些对手仇恨跟嫉妒的目光,一面大笑着将乐器重新背负在了身上,然后从洞窟中扬长而去。
阎修并不看好这两人,但他们既然动了,那也到了他该去找张军龙的时候了。
从那日提出要趁势进攻却遭到拒绝之后,后者就一直在等着他来通知所谓的合适时机,而今夜张军龙正在自己的府中,阎修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独坐的书房。
一踏进书房,阎修便单刀直入地告诉他:“时机到了。”
张军龙粗浓的眉毛下,目光如鹰隼一般亮了起来,他在桌后放下了手中的书信,上面写的正是游天找到了清理毒城的办法的消息。
虽然阎修说时机已到,张军龙却没有直接动作,而是问他:“先前你说这是个圈套,裴植设下陷阱就等着我们踩上去,现在怎么又改口了?”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因为接下来局势有变。”
阎修将那些人将会发起自由攻击的消息跟他说了一遍,听得张军龙心头猛跳。
先前那次普通攻击,发起的时刻也一致,方式也一致,都让各城蒙受了不小的损失,令他们如临大敌。
而他虽然没有见过那些藏在他这座城中的异人,却知道他们比起先前袭击各座城池的人来,手段之诡异、程度之凶狠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先前被约束着,这才没有出手。
但是现在,套在这些野兽脖子上的锁链要被解除了,让他们去自由攻击,各座城中会死去多少人?
想到那样的伤亡,就算是张军龙也忍不住心惊。
跟只打算把边关破开,方便他们掠夺行事的阎修不同,他是将整个边关都划作自己的统治下的。
因此,他对着阎修沉声道:“任何一座城建立到如今这样都不容易,若是伤了元气,接管过来想要再恢复只怕不易。”
阎修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微笑道:“要得到什么,就必须先付出什么,想兵不血刃的收服边关是不可能的。你只有三座城支持你,想要收服其他城,就必须把上面坐着的换成你的人。”
阎修一边说着,一边笑问,“他们不死,又怎么空得出位置给你的人上位?”
张军龙沉默了片刻,最终妥协道:“我明白了,不过那些人可以去攻击其他城池,但我的地方却是不能容许被他们糟践的。”
阎修皮笑肉不笑地点头:“这个自然。”
他们都要伺机而动,去夺下边关的统帅权了,哪里还需要继续伪装?
“张家的三座城不用伪装,那让他们攻击的时候绕过就是。”阎修道,“这次趁乱拿下边关的统治权,无冕之王这个宝座十拿九稳,那在下就在这里先恭喜张元帅了。”
张军龙不在意他的这分外不走心的吹捧,如果没有厉王那个小儿的话,边关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在意的是自己得位后能不能坐稳:“你们知道厉王在哪里,有把握让他永远回不来吗?”
阎修心中骂着这个家伙的担小,坐稳了统帅之位,厉王就算回来还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吗?
嘴上却说道:“放心,已经有人过去杀他了,很快便能送他和裴植一起去黄泉相会。”
闻言,张军龙嘴角这才露出了一点弧度。
两人谋定便开始调动人马,而原本想去看自己的儿子今天醒来没有的张军龙,最终也没有去。
林玄离开后,整座城再次回到了平静之中。
只不过这种平静犹如暴风雨前的前奏,城中的普通人不知道之后还有事端,但听过了厉王预警的岑将军却是绷紧了一根弦。
是夜,月光清冷地照在边陲的城墙上,除了还站在墙头守卫的将士以外,整座大城的人都已经睡了。
城中百姓在透过窗棂照进来的月光下安眠,万籁俱寂,城中只听到打更的声音,而就在这如水的夜色之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丝琴音。
琴音如游弋的丝线,循着空气中荡开的波纹,进入了城中人的梦乡。
琴音来得悄然,没有引起任何的警觉,只不过城中沉睡的百姓在被这琴音笼罩之后,全都从梦中睁开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坐起了身。
就连睡在父母身边的三岁小童也揉着眼睛,不明所以的被唤起。
城墙之上,手握兵器的将士看着城墙下方那涌动起来的地面,在琴音中不由地揉了揉眼睛,凝神向着下方看去。
“那土……是不是动了?还是只是我的幻觉?”
可是站在城墙上的一整支守卫队伍都看到了底下的动静。
只见城门之外平坦的地面如同海浪一般涌动,然后鼓起了一个个半人高的坟包。
坟包上迅速地生发出了青草,紧接着一只白骨手掌破开了坟包,从里面伸了出来。
残缺的指骨在月色下泛着森然的光芒。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那些鼓起来的坟包就像熟透了的果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爆开。
或是手或是腿,只剩森然白骨的骨架从里面探出来,仿佛坟冢上开出了白色花朵,叫人心惊胆战。
紧接着在城墙上士兵的注视下,这些鼓起的坟包纷纷裂开!
一具具化成白骨的将士身体披着残缺的战甲,拿着缺口的刀剑从里面站了起来。
白骨大军摇晃着,只剩下骨骼的头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空洞的眼眶看向在城墙上骇然的与他们对望的士兵。
“鬼……有鬼……”
有胆小的吓得结结巴巴,却也有反应极快的将士对着身后的人下令道:“快去告诉将军和主官!有敌袭!”
月夜下的白骨大军越聚越多。
守城门的将士看着聚集起来的白骨,看他们朝着城门走来,仿佛要破城而入。
而跑下去传令的士兵跑到一半就看到城池内的地面也鼓起了坟包:“……”
一时间,他分不清自己是置身城内还是城外,吓得他停住了脚步。
如果是活人偷袭,他们只能从外面攻进来。
可是像这种鬼怪却是直接无视了他们大门的防御,直接从内部突破。
在他看着底下坟包中出现的森然白骨,不知道自己是该咬牙冲过去,还是该折回去对城墙上的队长求助的时候,就见到城中亮起了点点的火光,而各处巷道都响起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整齐划一,还伴随有盔甲摩擦的声音。
是城中巡逻的卫兵听到这边的动静,朝着这里汇聚了过来!
传令兵的眼睛一亮,在见到第一个人从长街尽头冒出来的时候,就立刻朝他挥舞起了手中的火把。
然后,他的声音划破了夜晚的安静,越过刚刚冒头的白骨大军,焦急地传到了许多从睡梦中莫名醒来,走出了房门来看的百姓耳中。
“敌袭敌袭!有敌袭!”
对生活在边境的百姓来说,遇到敌袭是他们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之一。
尤其是在秋天,草原王庭犯边劫掠是常有的事。
可即便这样,当他们见到月下这支白骨大军的时候,也还是感觉这一幕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一对对夫妻、母子、父兄……他们本能地聚集在一起,畏惧地后退了一步。
他们惊惧地看着这些空旷的眼眶中仿佛盛着无形的眼睛,朝着他们望来的骷髅。
这是什么?是幻觉吗?否则他们怎么会见到这样的东西!
而在被人匆匆喊醒,爬起来带人朝着城门口过来的主官吴大人在看到这支挡在城门后的白骨大军之后,也是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
它们身后的城门甚至关闭着,这座边防大城的铜墙铁壁没有丝毫向外开启的痕迹。
可是这些家伙却这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作为第一时间抵达的阶级最高的官员,他一时间甚至忘了下令。
而从殿下归来的那一日就被告知后面还会再有袭击,心中一直防备的岑将军则终于见到另一只靴子落了下来。
听到外面如此古怪的白骨大军,他只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就一边迅速穿戴好盔甲,一边从军营往外去:“不要慌,不管来的是什么,我们都照样打!”
他们的将士打不赢的军队,这世界上还不存在,何况这座城中不只有他们殿下,还有着麒麟先生。
任来的东西有多邪性,难道还能强过那日在那座城上空盘旋的风暴?
他的镇定感染了其他人,令他们也迅速的安定下来。
一走出军中营帐,岑将军就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的琴音,顿时眉头一竖。
——这古怪的琴音扰乱心神,漏夜响起,定然跟这次来袭的这些东西有关!
为了快速出军,他住在军营中,想着眼下要不要派人去知会殿下跟先生一声,但一想这样大的动静,先生跟殿下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们必定早有准备,无需自己担心。
“走!”
思及此,岑将军就不再顾念,直接召集了自己的人马朝着城中灯火通明的区域过去。
在大军到来之前,城中已经一片混乱。
最先来到的巡城士兵看到跑出来的居民和前方出现的白骨大军,都立刻毫不犹豫地先挡了上去,和那些从坟冢里爬出来的白骨厮杀。
这些骨架子看起来脆弱,可是力道却十分惊人,交手的时候叫他们感到自己的虎口被震得发麻。
而它们哪怕被打散了,但是随着乐曲的变化又会重新聚集在一起,继续和他们战斗。
“王八蛋,这些东西怎么越来越多?什么都打不完!”
跟它们交上手的负责巡逻的卫士爆发出了一串粗口,城墙上的人也开始了战斗,朝着下方的尸山骨海射箭。
在它们骨架拉着骨架,不需要梯子就爬上城墙的时候,守在墙头的将士就奋力跟这些咯吱作响的骨架对抗,要把它们重新推下去:“妈的,我们这儿哪有这么多骨头?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
就算多年征战,死的人也没有这么多!
可是在怀疑之中,这些和他们交手的白骨又是如此的真实。
真实到他们还可以看到有些身上披着破烂盔甲的白骨,那盔甲上还有他们熟悉的印记。
不管真假,这其中都必定有出自他们这座城的阵亡将士。
明明已经埋入土中,连血肉都化成了虚无,只剩下这副骨架却要被人打扰,实在叫他们心头火起。
城中主官吴大人已经手中持剑,骑在马上陷入了厮杀:“岑将军还没有来吗?”他一边跟这些不知道疲惫的敌人厮杀,一边急声问道,然后就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马蹄声。
吴大人顿时心头一轻,看着一把长刀从旁边切了过来,将一个想攻向他的骨架打散。
吴大人回头见到了来人,来不及抱怨,先对岑将军道:“这些东西打不死!就算打散了,也还会重新聚集起来。”
而且它们还像是会自动增殖,坟包蔓延到哪里,骨架就爬到哪里。
眼下,这些白骨已经脱离了他们的包围圈,向着城中去了。
城中百姓没有坐以待毙,他们回家取出了各家的棍子,拆下了门板。
此刻正在巷道里,奋勇地对抗这些突然冒出来的白骨。
岑将军打散了几个骨架,也对着吴大人高声回道:“这样打不死,关键是要找到操控它们的琴!”
被他这么一说,主官吴大人也注意到了那飘散在空气中,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一样的琴音。
在琴音的笼罩范围内,白骨大军仿佛永远也不会消散。
一旦节律强起来,地上这些被打散的白骨就仿佛被重新唤醒了,又再一次组合在一起,进入战斗。
但是那琴音飘渺,仿佛无处不在。
无法锁定它的来源处,他们又要怎样去找到人,截断对方操控白骨的声音呢?
就在这时,城中最高的那座塔本来昏暗的塔身从下至上、一截一截地亮了起来,转瞬间就化作了一根照亮黑暗的光柱。
而与之相应的,城中四角也有不同的建筑亮了起来,与中央高塔相互辉映。
这光芒吸引城中将士、百姓,还有文武两个最高主官的目光。
正在他们想着是谁将塔点亮的时候,有近百个披坚执锐的战士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
他们身上仿佛发着光,一出现就散到了各处,占据了特定的位置。
紧接着,他们在彼此在组成的阵法空缺处撒下了什么,空气中响起一串爆鸣声,瞬间白烟弥漫。
白烟过后,无数身披金甲的天兵天将现身。
他们跟这些披坚执锐的战士组成了封锁的阵法,将一处处白骨坟茔包在其中。
“杀——!!!”
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下,两边冲杀到一起,激烈无比地交战起来。
短短瞬间,碰撞到一起的双方就化成烟雾散去,之后地上只余白骨和一颗颗圆滚滚的黄豆。
那些白骨散落在黄豆间,在琴音的催动下颤动,却是再没有组合到一起,仿佛失去了灵性。
“撒豆成兵……”岑将军眼睛一亮,看着这传说中的术法,一眨眼就解决了那些仿佛无穷无尽的怎么也打不散的白骨,知道这必是先生出手了!
他回过神来,就看到周围其他见到神明相助而目瞪口呆的同僚跟将士,立刻喝道,“看来城中有高人相助,不要愣神!”
闻言,众人才纷纷回神,同时感到心气一振。
“城中有高人!”
“高人出手了!我们杀!”
他们高喊着,再一次奋勇地拼杀上去,气势和先情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岑将军知道,是自己方才那句话让他们想到了当日离奇出现又消失的那团风暴。
他们在边关生活了那么多年,清楚得很,世上哪有那么离奇出现又消失的异象?
必定是有高人相助!对方连那样的风暴都能驱散,要收拾这些魑魅魍魉还不是手到擒来?
对此,岑将军很满意自己这话产生的效果,心中想道:“可惜暂时不能说殿下在这儿,这要是说了的话,我手下这些猢狲怕是会更加奋勇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