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文女配的101种be(快穿)by大嘘菊
大嘘菊  发于:2024年0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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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出阁按照长安城内的风俗习惯,都是要由兄长背出门的。南秀今日出嫁,早早定下要由表哥梁景续背她出府。
谁知吉时将至,宥王府迎亲的队伍都快到了,梁景续竟一直没有出现,这可把南朱急坏了,匆忙带着十几个下人一同寻找,最后才在花园中找到了醉醺醺的梁景续。
他身上满是酒气,整个人软成烂泥,连站都站不起来。这幅样子气得南朱想狠狠打他,揪着他手臂上的皮肉咬牙切齿道:“今日你妹妹出嫁,你喝成这幅样子是在做什么?”
可无论她如何打骂,梁景续现下醉得路都走不稳,根本没有办法背南秀出门,正在发愁不已的时候,谢江昼主动站了出来。
“我来吧。”他道,“我来背阿蒙出门。”
南朱看向他。
谢江昼温和地说:“我也是阿蒙的兄长。”
虽然意外,可除了如此也再没有其他办法了。南朱无奈道:“亏得有你。”
谢江昼垂眼。
南秀那边早已经在梳妆打扮了,沐浴、挽发、抹粉……步骤繁琐无趣。
谢江昼由侍女接引入房中,而后静静等在屏风外。屏风上画着蜿蜒山水,南秀的身形隐隐约约投在其间。他心下一片宁静,听到她小小惊呼一声,抱怨说:“这头饰太重了。”语气有些撒娇。
“姑娘忍一忍,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红香的声音透着雀跃,平翠和一众侍女仆妇也在笑,屋子里满是喜悦快活的笑闹声。
大家都很开心。谢江昼想。
屏风内坐在妆台前的南秀原本还在犯困,将头饰戴上后只觉得头皮都被扯得有些疼,人也清醒了,抬起手按了按额角,然后又被簇拥着换上繁重的吉服,最后盖上了盖头。
随即眼前只剩一片暗红。侍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绕过屏风,看到外面等候的人颇为意外地对她小声说了一句:“来的是谢表少爷。”
南秀还以为会是梁景续。
谢江昼的目光顺理成章地落在她身上,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身体发麻,许久后心口才逐渐热起来,有些怕她问自己为什么会代替梁景续过来。
好在她并没有问。他转身蹲下,等她由侍女扶着在他背上趴稳后才轻扶着她的腿站起身,将她背得稳当当的,迈过门槛走出房门。
爆竹伴随着唢呐声噼啪响着,火烟的味道弥漫开,南府里里外外都很热闹喜庆,此起彼伏的庆贺声像是隔着一层雾气,传进谢江昼的耳朵时总是模糊的。
全程他都没有说话。
南秀的手臂隔着带有丝丝凉意的衣料环在他脖子上,她身上有很淡的香气,盖头下的冰凉的细碎珠子时不时打在他脖颈和侧脸上。
一路走到府门外,他又亲手将她扶上喜车,转头看到刘明规穿着吉服坐在马上,正遥遥望着他。
两人对视。
刘明规道了一声“多谢”。
谢江昼没有回答。
迎亲队伍开始缓慢移动,喜车的车轮沉沉压过地面,四处又都是道贺的嘈杂声。他开始耳鸣,慢慢地皱起眉。
亲自送阿蒙上了喜车之后,他好像从里到外开始腐烂了,觉得自己异常的恶心。
南秀坐进喜车之后又有些犯困。前一夜她都没怎么睡觉,姑母给她讲了一晚上成婚要知道的事,她听得直打瞌睡,根本没听进去多少话。
姑母还给她看了避火图,上面画着乱七八糟的小人打架,比背诗写字还无聊。
她并不是不懂这些,只是缺了点嫁人前羞涩旖旎的心思,故而也不怎么知害臊。对此姐姐南敏倒是想得多一些,正色问她是否真的愿意嫁给宥王,又或是仅仅觉得和他在一起开心。
南秀疑惑反问道:在一起很开心,这样还不够么?
这一句话倒是把南敏给问住了。南敏怕宥王会嫌弃妹妹傻气,那样聪慧的人,这么些年来纵使愿意宠爱阿蒙,但真的能接受一个如此单纯的王妃么?又怕阿蒙只是习惯了宥王对她的好,等腻了,又要后悔。
见姐姐忽然不说话了,南秀自言自语道:“我和刘明规在一起很开心,所以我愿意嫁给他。”
此刻她听着外面鼎沸的人声、马蹄声和车轮声,隔着一道门板,知道刘明规就在外面,她就很安心,不会害怕。
她攥着手心里的护身符,心里想着。
这是刘明规送给她的。
刘明规就是她的护身符。

宥王府宴席结束后宾客纷纷散了。
谢江昼喝得酩酊大醉,高灵心低声命房中侍女离开,将他扶到床上,亲自浸湿帕子给他擦脸。
湿润的帕子擦过他眉眼,鼻梁,嘴唇,高灵心想:很多事情她可以不那么在乎,既然从前他可以爱上自己,以后同样也会的。表弟已经死了,她除了依附夫家,又能如何呢?何况她是真的喜欢谢江昼,不然又怎会放着国公夫人不做,执意等他。
她心中稍定,伸手替他宽衣,起先他并无反应,腰带解下来后却忽然抬手用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又松开,呢喃了一声:“谢谢,不必了。”
见他喝醉了也还是如此抵触自己,高灵心失神地将帕子攥在手中,僵直地坐了一会儿,忽然问:“今日梁景续根本不是醉酒吧。”
南秀大喜的日子,她表哥再不着调,也不会忽然醉成那副样子。这句话问出口之后,她心底强压着的怨恨终于蔓延开,既然自己不痛快,也要令面前人不痛快。
“真可笑啊。”
她笑出声,眼睛也跟着红了,“你不觉得你很恶心吗?”
“恶心?”谢江昼喃喃念了一句,睁开了眼,望着床顶的帐子说,“是啊,太恶心了。”也太不甘心了。
他慢慢坐起身,看着高灵心的眼睛说:“抱歉。”
高灵心与他目光相触的一瞬间悚然站起来,忍不住有些发抖。
夜色浓重。
新房里安安静静的,下人们都不敢说话,屋里只能听到筷子偶尔磕碰碗碟的声音。南秀身上厚重的吉服已经在沐浴后换成了轻薄的寝衣,绞干的头发松松挽在脑后,一张俏嫩的脸白生生的,垂着的睫毛微翘,带了零星水气。
刘明规给她夹了一筷子羊肉,见她几次想说话最后只是动动嘴巴,忍笑问:“还不肯说话?”
南秀是故意不说话的,见他先开口,才如释重负道:“你姨母让宫里嬷嬷在我们家府上住了整整八天,压着我学了八天规矩,其中就有一条食不言,寝不语。”
她憋了一肚子话,小小抱怨着。
“今日成婚,我想着总要给你个面子,这才忍了。”
“明日也不说话?”
“当然不成。”南秀一副后悔成婚的样子,“要是天天不许我吃饭时说话,那我日日回家里吃去。”
“不必听她们的。”刘明规不逗她了,正色说,“阿蒙,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怎样都可以,都随你开心。”
今日穿的吉服将他整个人衬得锐利又俊朗,南秀都觉得有些陌生了,也不是没见过别人穿吉服,可却没有他这样好看。而且他比往日的温和更多了一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似乎是格外开心。
他喝了酒,面色如常,但周身弥漫着酒气。
南秀喝完汤肚子里暖暖的,对刘明规说:“我最近想起来一些过去的事。”
刘明规给她夹菜的手微微一顿,“……想起什么了?”
南秀有些苦恼:“想起江昼表哥果然是很讨厌我。我其实猜到了,怪不得他自从回来见到我总是奇奇怪怪的。”
刘明规静了片刻,才道:“阿蒙,他并不讨厌你。只是从前你们两人间有诸多误会。”
被讨厌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刘明规不希望阿蒙因为如今记忆混乱就徒增一些不必要的烦恼。
“他是看不清自己的心。”刘明规一边给她夹菜,一边低声说。
南秀不大明白,但也没有追问,只是歪着脑袋从下往上看他微带落寞的表情。
“你怎么突然不开心了?”她好奇地问。
她总是能很快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以前如此,现在也如此,大半原因在于他从不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心情。
“是有些庆幸。”刘明规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卑劣。因为谢江昼总是看不清自己的心,所以他错过了阿蒙,自己才能趁虚而入。
窗子一直开着,顺着窗从他们二人坐着的地方能看到她喜欢的茶花树,这种树府里栽了很多,大团大团的茶花此刻在夜里盛放,美不胜收。
“你是不是喝了很多酒?”南秀忍不住问。
“是喝了一些,但没有醉。”刘明规低头笑。
他真的笑了太多次了。南秀有些莫名,道:“我看你像是醉了,和平时很不一样。”
“嗯。”
刘明规没有反驳。他眼睛里仿佛蒙着一层水光,看着南秀,“从今以后要和我住在一起,会不会不习惯?”
南秀认真想了想后诚实回道:“目前还不算住过……所以不知道。”要是不习惯,那她就陪他住几天再回家住几天。
虽然对这座宥王府很熟悉了,可她并没有留宿的记忆,从前确实也从未留宿过。好在直到和他一起躺在喜床上,她也没觉得哪里不习惯,被褥柔软,帐子漂亮,就是相较于独自睡时位置明显小了许多。
刘明规实在太高大了,她被衬成小小一只轻轻陷进他怀里。
合上帐子之后,四周都是他的气息。
“睡吧。”刘明规怕她害怕,只是抱着她,什么都不准备做。
南秀却觉得少了一个步骤就不算礼成。她觉得肯定是府里的其他人都害怕刘明规,因为他除了面对自己时会笑一笑,其余时候总冷冷淡淡的,所以没有人敢教他成婚夜里该做的事。
“你是不是不会。”南秀自他怀里抬起头,趴在他耳边低声问。
“我箱子里有本册子,但我没认真看。”
刘明规抬手捂住她的嘴,耳朵发热,密闭的帐子内只有衣料摩擦时细微的响声。
南秀没有听到他回应以为他果然不会,被他手心轻轻压着嘴唇还是能发出含糊的声音:“那册子画得可丑了,你看了也会受不了的。”
刘明规松开手。
“有时间你重新画一……”
他顿了一下,低头轻轻吻住了她。
阿蒙似懂非懂,他本不想表现得这么急切,起初还算克制。但其实南秀是知晓这事的,她又不是真的傻子,那册子上不光画了,还写了批注。
但真的到了最后,她边流眼泪边想:好像也不能天天住在一起。
因为这桩婚事是由宫里赐下的,第二日自然要入宫谢恩。
南秀被哄起来梳了妆换了衣裳,在去往宫里的马车上还昏昏欲睡,枕着刘明规肩头补眠。一入宫两人先去了圣上那里谢恩,得了几句关切后圣上又要单独留下刘明规说话,南秀便先独自去往太后宫中。
叔侄间起先只是话家常,圣上近来身体有恙,脸色不是很好,忍不住咳了几声后怅然道:“当初抚州兵祸,朕阵前失援,十万精兵折损八/九,幸有你父皇带兵来救,不然朕早成一抔黄土了,哪里还能有今日呢。”
这些话刘明规听过不止一次,照旧道:“父亲与叔父手足情深。”
“我们虽非同母所出,却是最像的兄弟,不过朕有许多不及他的地方。”圣上笑着望向他,神态慈爱,“比方说,朕这几个儿子,都不如你。”
刘明规没有接话,只适时地垂下眼。
他这副样子是表明了不想多谈,从前圣上一直由着他这样敷衍过去,但今日却接着往下说:“朕想派你去平营河之乱。”
刘明规抬眼与叔父对视,坦言拒绝道:“侄儿刚成婚,舍不得离开阿蒙。”
圣上失笑:“你最是聪明,怎会不明白朕的意思。你少言政事,平日非得问到你头上才肯答两句,上回若不是北夷实在嚣张,你也不会主动登门与陆京商谈整夜,想出办法助他一臂之力。”
武威将军陆京与刘明规是好友。陆京勇武有余,但计谋不足,圣上后来得知他打胜仗时所用的法子,立刻便猜到了那些主意都是谁出的。
自己这个侄儿明明有治国用兵的绝世之才,偏偏对此毫无兴趣,想到这儿,他也不再兜圈子了,语重心长道:“你知道朕是想让你在军中立威。若非你一定要求娶阿蒙,朕早已准备让齐云来做你的宥王妃。她聪颖又识大体,背后更是岭南十四军,对你的助力可想而知。”
提到阿蒙,圣上的神情柔和下来,语气也尽量委婉:“我们都希望阿蒙一辈子无忧无虑。你一定要娶她,她也肯嫁你,所以朕愿意成全你们,只是未来的皇后不能是个心智低弱的孩子脾气——”
“叔父。”刘明规打断他,认真道,“阿蒙只是没那么多复杂心思。”
圣上一顿,无奈地说:“你教她读书,教她道理,这么多年应当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她与常人的不同。”
刘明规不再争辩,只是说:“您有五子,我不过是子侄,就只做个闲散王爷也没什么不好。”
圣上摇摇头:“阿蒙不会介意你娶齐云做平妻,以齐云的品性也不会欺负了阿蒙,这样不好么?”
“阿蒙介意。”刘明规语气微冷,字字清晰,“除了阿蒙,我不会娶任何人。”
圣上板着脸,心里气他固执,但还是容他再认真考虑:“回去好好想想,再来答复朕。”
只是刘明规这犟脾气也很像先帝,脸色冷肃,寸步不让:“陛下厚爱,明规实难承受。”
听这小子连叔父都不叫了,气得圣上脸色大变,指了指他,最后气急指向门口怒道:“滚出去!”
刘明规一言不发起身便走。

第16章 悔婚的傻女配十六
南秀在赶去外祖母宫殿的路上遇到了一个人,是个很瘦很阴郁的人。平翠很快认出了他,提醒南秀:“是三皇子殿下。”
没能一眼认出,是因为刘珏实在瘦了很多,而且过去爱穿青色衣裳,今日却穿了件深蓝偏黑的,衬得整个人更显阴沉了。
“您与三皇子殿下从前关系很好的。”平翠又补充说,“殿下曾在静湖救过您。”
两人面对面站着,刘珏听着南秀的侍女三言两语讲清自己和她的过去,两人的交集几句话就足够说完了,最值得提的不过是曾经的救命之恩。他扯出一抹笑,问南秀:“做宥王妃,你开心么?”
南秀只能点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我似乎是记得你的,只是我撞了脑袋丢了许多记忆。”
她没有说谎,刘珏的模样她是眼熟的,但两人间发生过什么完全记不清了。
“开心就好。”刘珏喃喃道。
她和以前相比有很大不同,从前是稚嫩的天真的,此刻多了许多明艳。
刘珏真的很羡慕刘明规。非但母后将他看作亲生儿子一般爱护关切,父皇也重视他远胜于自己,他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将南秀留在自己身边,如今又能娶她为妻,这都是自己在梦里都不敢想的。
就连自己对南秀的所谓恩情也是耍手段骗来的,骗得她这个傻子心心念念要报答他,这么多年傻兮兮地对他好。如今老天将这一切尽数抹去了,怎么不算是一种惩罚呢?
当初他偶然看到年幼的南秀独自在静池边喂鱼,知道她是太后的掌中珠玉,身边总是围满了宫人,应当是贪玩偷跑出来才会落单,这种难得的机会让他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希望。
于是他派唯一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小太监去将南秀推进了水里,冷眼旁观她挣扎后沉入漆黑冰冷的池水里,然后才装模作样地跳水施救。冬天的棉衣厚重,即便他水性足够好也差点没能上来,这样不顾性命,终于让太后对他有了几分怜悯,下旨令当时还是贤妃的皇后收养了他。
与南秀这段异常简短的对话以及她看向自己时眼底的陌生,都令刘珏自虐一般反复回想了多次,压制许久的暴戾情绪久久无法消解,一早便知道从岭南归来的齐云今日也入宫了,特地去必经之路上等她。
跟在齐云身边的侍女替她抱不平,心疼道:“您日夜兼程赶回来,又是何苦呢。”
方才在太后宫里看到那一对金童玉女,除了让自己心里难受,还有什么用。
“早该知道的。”齐云想到从小到大刘明规待阿蒙的不同和对自己的冷淡,苦笑着说,“可我非得亲眼见了才肯死心,走吧,我岭南的大好男儿未必都比他刘明规差。”
“南姑娘当真是傻人有傻福。”侍女语气中不乏羡慕,小声感慨着。
主仆二人话音刚落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三皇子刘珏。
刘珏和齐云也是自幼相识,但关系冷淡,说过的话加起来还不到十句,这时他却主动走上前,道:“风尘仆仆回来了,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他面上挂着笑,这笑令齐云十分不舒服,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也笑了,“你喜欢阿蒙,阿蒙却不喜欢你,如今还有心思来看我的笑话?”
本就心情不好,面对刘珏时的语气自然不会客气。
她很不喜欢刘珏,从小就觉得他有一肚子坏水。她对刘明规的喜欢是光明正大的,可刘珏对阿蒙的喜欢却藏得深,要不是她偶然得知也很难察觉出来。
待她一走,笑容从刘珏面上缓缓褪去。
回了自己的住处,一言不发地砸得整座大殿一片狼藉。
小太监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如果他死了……”刘珏平复呼吸,缓缓自语,“你会不会很伤心。”
小太监的额头死死抵着地砖,不敢抬头,虽然听不懂主子在说什么也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刘珏的脾气向来阴晴不定,这几年已算温和许多了,有时还肯对宫人笑笑,自从南秀受伤失忆后他愈发暴躁,身边的宫人整日战战兢兢的。
南秀回门那日老太君和南朱都抱着她哭了一通。从小养到大的姑娘如今真的嫁了人,她们这几日吃饭都没滋味。
本以为阿蒙会一辈子留在府里,谁成想宥王殿下半路截胡,把人给拐跑了,虽然还是在长安城内,那也不是日日都能见到的,今日说什么也不许她走了。
对此南秀还挺开心的。
刘明规自然由着她,就这么陪她在南家住下了,也从不催她回去。消息传出去众人都啧啧称奇,毕竟没有哪家嫁出去的姑娘回门当日就带着姑爷住在了娘家,还一连住了小半个月。
对于宥王这尊大佛长住在府上,除了南秀适应良好,其余人起初心里都还有些没底,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连老太君都难免留心他脸色,怕惹他不悦。
刘明规却如上门女婿一样自在,整日陪南秀在院子里玩闹,对长辈也恭敬。私下里南朱不止一次和母亲说阿蒙这是嫁对人了。
宥王府那边时不时有人来送些东西,看到这架势,老太君都怕两人真的留在南府不走了,她倒是乐得如此,可又怕宫里皇后派人来过问,总归不大妥当。
所以老太君不情不愿地劝了一回,让两人回自己家去。
南秀一听,想到她和刘明规在这边确实住了有段时日了,于是很痛快地点头应了。
但这样的快乐的日子持续了不过两个月,无论刘明规如何拒绝,圣上依旧下旨命他后日动身去往营河。
圣旨已下,皇命难违。
南秀前天回南家探望贪凉生了些小病的祖母,便一直留宿到了现在。刘明规今晨被宣进宫,离宫后先去了一趟红山寺再来南家接她,因已入夜了不好入府打搅,只命门房进去通传。
灯笼高高悬挂在南府门前,被夜风吹得摇摇晃晃,他站在马车下静静等着。今日在红山寺,住持再次同他提起阿蒙,依旧说他是阿蒙命中的变数。
离去前,住持双手合十站在他身后,垂眸道:“此行艰险,万望保重。”
刘明规抬眸,看到南秀脚步轻快地从门里走出来,一见到他就笑了:“你怎么跑来接我?姑母还笑话你呢,我在这儿才住了不过几天。”
刘明规伸手来牵她,他手心温热,低念:“你不在府上,我会睡不好。”
“那我们回家吧。”南秀回握着他,笑眯眯道。

刘明规临行前将青树留下了。
南秀不赞同,好奇问道:“为什么要把青树留下?”他外出做事青树总是和他形影不离的,而她身边并不缺人保护。
刘明规摸摸她脑袋,同她解释道:“让他陪着你。我这一去不知几个月能回来,留他在你身边我才能安心。”
“我不要。”南秀说,“我要他保护你。”
她眼睛亮晶晶的,说到“保护你”时仿佛在说天大的事,语气格外坚定认真。宥王殿下名声在外,当初打断了国公爷手脚宫里都不曾责怪他,可听她语气,他仿佛是个小可怜,身边是离不得人的。
但刘明规还是坚持将青树留给了她。南秀拗不过他,被他哄两句就觉得这种安排很有道理了。
自刘明规走后,南秀第一次懂得了思念人的滋味。
她甚至没有听祖母和姑母的话回南府去住,而是坚持留在了宥王府,有时候看看他读过的书,有时候照着他写的字帖练练字,只有碰到和他有关的东西心里才能舒服一些。也心血来潮绣了一些东西,可女红她总练不会,新婚后都要送夫君一条腰带,她不想旁人代劳勉强绣了,却实在难看得要命,他倒是毫不在意地用了数日,她自己看着都脸红。
见她又望着那条腰带出神了,红香和平翠凑在一处笑:“王妃要害相思病了!”
南秀被打趣也不恼,理直气壮道:“我想他又如何,他难道不想我吗?”
这样的日子却在谢江昼归来后戛然而止。
谢江昼随刘明规一同去了营河,但三个月后他回来了,刘明规却没有。
他带回了刘明规的死讯。
谢江昼从未在阿蒙脸上见过这样的神色,她总是开心自在的,即使偶尔伤心委屈,也从没有像此刻仿佛成了一具空壳子一般。赶回来的路上他设想了很多,远没有此时此刻亲眼见到更令他心中酸涩。
南秀回过神后眼睛已经通红,眼泪蓄积在眼眶里,皱着眉,似乎不懂谢江昼的话,又似乎只是不愿意相信,含泪定定地看着他。
明明几日之前,她还忍不住跑进宫问外祖母刘明规何时才能归来,外祖母说就快回来了。
她日日都盼着他,可怎么回来的却是他遇山洪失踪的消息。
南秀不愿意相信。
众人皆不知该如何劝解,反倒暗暗希望她傻便傻到底,哭一哭闹一闹再将刘明规抛在脑后,往后还是南府无忧无虑的小小姐。
天生孩子脾气,又怎么会真的懂这两情滋味呢?
刘明规身死的消息传回长安送入宫中,圣上在听闻后忧伤过度忽然呕血昏迷,苏醒后立刻下令严查,最后竟查出是大皇子派人在途中暗害,并非是一场意外。大皇子自然喊冤,但因为证据确凿被禁足府中听候发落,于当日深夜吊死在了卧房中。
圣上失去侄子后又失去了长子,大受打击只能卧床修养,无奈下旨令三皇子刘珏监国。刘珏本是他最不重视的儿子,只是大皇子身亡,二皇子文弱,其余皇子又太过年幼。
最终刘珏得众朝臣举荐担此重担。养子一步登天,皇后却根本开心不起来,也谁都不肯见,在得知刘明规出事后每日哀伤垂泪,食不下咽。而胡贵妃因丧子情绪崩溃,据说已经半疯了,怕她伤人三皇子便命宫人将她锁在了殿中。
外面的消息纷纷扰扰,却都传不进南秀的耳朵里。她整个人都变了,不再笑,也不再频繁地哭,饮食如常,夜里也不会惊醒,看起来是正常的,所有人又都知道她在难过。
谢江昼几次来看她,她从不和他说话。
这一日他依旧来了,在她身前蹲下来,看她照旧呆呆的不理人,艰涩道:“如果是我死了,他活着回来,你就不会伤心了。”
因为他带回了刘明规的死讯,所以她和所有人说话,唯独不理他。
听到这句话,南秀终于回应了他,她睫毛湿漉漉的,怕家人担心又悄悄哭了一场,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与我无关。”
她低下苍白的脸,失神道:“……我只想要他回来。”
谢江昼低头笑了笑,眼底尽是落寞,许久才道:“明日我再来看你。”
他站起来刚转过身,南秀的声音却再次自身后响起:“能不能求你,不要再来了。”
她声音带着哽咽,说完后反而因为自己这句话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怪你,只是看到你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每次见他,就好像反复在听他说刘明规死了。
谢江昼的脚步滞了一瞬,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只是沉默地离开了。
此后他竟真的没有再出现。
高灵心倒是随婆母来了南家,沈宁和老太君及南朱说着话,三人对着连连叹气,她却主动询问能否去见一见南秀。
两人同龄,老太君也是急得死马当作活马医,想着多个人劝劝阿蒙也好,于是点了头。
高灵心便被下人带去了南秀的院子,见到南秀时她正盯着笼子里跳来跳去的鸟儿坐在院子里发呆。高灵心试探着坐在她身侧,自说自话许久,她都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江昼他总是很担心你。”高灵心自嘲地笑了笑,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攥起,揪地衣摆皱起来,又若无其事地抚平。
低语道:“我真羡慕你。”
南秀却想要起身了,显然不喜欢听这些话。
高灵心见她准备走,露出些急色,匆忙张口:“红山寺灵验,你要不要去寺里为宥王殿下求个平安。”
听到这句话南秀终于看了她一眼。
高灵心眼底一亮,知道自己说动了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诚恳道:“我陪你去,好么?”
思考片刻后,南秀朝她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觉得她傻,一直固执地不肯接受刘明规的死,但刘明规的棺椁都是空的,她不过是想再等一等,说不定他就突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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