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喝了几口汤水,心绪也稳定了很多:“我就觉得,这怪物身上那墨蓝色,与我那次去山庄内,面见那庄主时候,闻到的气息是相似的,腐朽带有陈旧的铁器的味道,后面那铁器的锈味道这次我才确定了。”
“嗯,既然你也遇见过,这就不是意外也不是突然。”明火恢复他一贯的冷漠平淡,喝着水。
梨花说的这些,仿佛裴英邵明火根本就不感兴趣。
明火收拾好他的佩剑,还有那折叠之后长度不到一尺的铁锹,收腰间完整地被遮到腰带底下了,而他神情恢复到平常的冷漠平淡。
他银雪衫袖口沾染似有似无的墨蓝色,这是不是怪物的分泌物,还是它的血,没人在乎。明火喝了水,心头涌现一些往事,加上今日所闻所见的,轻轻吐一口气。
荷香,柳叶这种佳话不知道是真是假,说这话的必定是用来对付女人心的。谁还会相信没来由的叫做缘分,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巧合,哪里来的巧合会没有理由?是个女人都很好骗吧。
明火觉得,有些事儿听起来就是荒唐,他能这样想,却不能说出来什么,眼内嗤笑,嘴唇紧闭,就这样和梨花对视上了。
“你看我,很久了?”他试探着问她。
“嗯,你想些什么?”梨花腰背打直,两手交握,眼中还是带着对他的嗔怪。
“我在想你一直在怨我。”
梨花没再看着他,继续观看那个糖人,她被这只糖人吸引到的不是人物样式,仿佛就是一种强烈的念想。对于这种熟悉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了她这个熟悉感,就是觉得这个糖人的样子像她记忆遥远中的熟人。
梨花目前最熟悉的人,第一当属她那丰仪低调脱离俗世的长腿大叔,也是她的师父和养大她成人的长辈,这就是她从小到大这么定义的身份关系。
明火也看过来:“这糖人果然很帅,这做工可是老厉害了!”他不仅寻思,这丫头究竟是想吃糖人,还是单纯喜欢这种明显高大帅气风流倜傥的男子啊?于是他试探着问:“你,会不会喜欢这样的男子啊?”
梨花火了:“我还喜欢裴大哥呢,你说你胡乱安排个什么啊!”她的心思,在没有确定想要对外说出来之前谁也别揣测。见明火嘴角抽着似乎很委屈,她又为他斟了酒:“那你和裴大哥喝酒啊,别管我。”
裴英邵含笑看一眼他们:“随意就好,明火不必陪我,你抿一口就好。”
他是心思熟透的凡人体魄,这梨花说的喜欢,他是不会做多余想法的,他有意撮合他们,但又觉得未必合适。
明火被裴英邵的气度给折服了,心里也不和梨花计较,喝了小口的酒。
“喂,那我们何时去紫薇桃山庄?”梨花瞥一眼明火。
“你算计我,还让我躺倒了扮演唱戏的,结果是我差点让那妇人给羞辱……我不去,我心情不好,精神受到损失了……不去!你去吧。”明火像个姑娘一样嗔怪着梨花。
“啊?你竟然这么小气。”梨花很想笑,但是忍住了没笑也没多说了。
明火看着糖人塑造的中年俊男,忽地明白过来,这或许就是萦绕在梨花心头的迷惑,那么他的迷惑呢?方才那怪离去时,萦绕他心头许多年的事情,总是惹得他心头起伏,导致他一身的戾气与冷漠这么多年了。
这怪物刚离去时,也是他因为对方靠近他说了些话,他因为它说的而松弛了力道使得那怪有了逃脱的机会。
“那一株百子荷的陨落,无人能知晓所以然,唯有我明白这其中的端倪。要想知晓个明白,后半夜丑时到那泉水畔来吧。”
这是怪物消失前对他的耳语,随后挣脱他的铁锹,根本就无所谓的姿态离去了。
“你究竟是谁?为何我对你有那般熟识的感觉啊……“梨花低声自语,声音很低。
阿芍忽然过来攀住梨花的脖子:“我是你形影不离的小伙伴呀……怎么了?”她刚跟着裴英邵去别的酒楼听了说书的,这些词儿就是学了来的。
梨花赫然看到阿芍一对眼下浮起暗沉,再看她手比往日还消瘦。
总觉得她最近体力不算好,吃的也很好呢。
“裴大哥,你看她,这究竟是咋了?我看不出来。”
裴英邵表示他也知道,只说这或许是体力消耗的多,困乏。说着就干脆对她和明火招呼:“那咱们,要不去一趟山庄吧?”
裴英邵让慈云馆这里一名女装男管事,过来给阿芍安排一间客房歇息,外带吃喝都送进屋让待着。他带领明火梨花离了慈云馆,这慈云馆的大门从敞开的变成了虚掩。
“我刚才就是觉得你一直盯着那糖人,我就说了多余的话,你别见怪喔!”明火出来外面就先给梨花解释。
梨花其实没放心上,她反而问他:“你就那么在乎一个村少妇对你的碎嘴,和那些人一般见识,只会显得你很幼稚!”
“我在乎你,总行了吧!“这句话,明火没有在梨花和他近距离时候说清楚,直到她离开他三米远了才说了出来。
这姑娘脾气很犟,很固执很有坚持,但在有些场面上确实不顾及他的感受,他倒是很在意她究竟是喜欢那个糖人什么啊?喜欢年长她很多岁的男子吗?好吧,他现在明白了,所有女人都喜欢依附那种成熟狡猾会哄人的老练世故男。
难怪对于裴英邵的跟随,总是马屁精一样时时奉承着,生怕丢了那人。
“喂,听见了,冷脸的家伙,你说话别总是那么小声嘛!还不快跟上我们。”梨花走到一个拐弯处,回过头站住等明火。
“呃,来了!”明火这次不打算多想了,跟上来走在裴英邵另外一边。
也许是觉得刚才说的话太没个性了,他又补充一句:“我不是给你说的,我是说裴大哥。”
梨花追上两步,冷眼看着他,他又拿裴英邵挡着,上午手劲那么大地裹挟住她,还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为她买糖人呢。
死爱面子的臭明火,还会关键时候嘴里冒火的人,可爱帅气冷漠无情的明火。
如果他喜欢一个鸡肠子女人,那该多去张阿雀家,对着她家鸡舍呱唧呱唧一会儿不就成了。
明火似乎也知道她想啥,笑的意味肤浅地加快步子走着。
这会儿近黄昏了,四野暗沉,一种窒息感笼罩在行走的人周身。
由于他和她年纪相仿,走在路上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定过亲的一对儿,在半山腰属于紫薇桃山庄的围墙边,天空飞雪撒着,抬着礼物依次站着等候的人们满脸期待。
有些人索性解开扣子,脱下外裳盖起来那些价格不低的物产,那是用来表示真心意的,否则庄主会把人给轰出来的。
这份心意真挚诚恳到,哪怕手臂上满是现场冻裂的血红口子,那是新的冻疮,由于未及时御寒而形成的。
就算是这样等待是漫长的,但为了进一步获得真实情况,梨花裴英邵明火都硬挺在寒风飞雪中等待,前面等的人百米长呢,怕是轮到他们又是后半夜了。
正这样想时,那日先头出来这山庄偏门的青衣男子,远远地撑伞走下来,那步态还是优雅到仿佛专人教导出来的规整。
“庄主有请你们三位先来,这是庄主的吩咐!”这男子态度一改上次的傲然如鹤,这次他竟劾首施礼了。
雪花洒满青石地,宽阔内院里,青衣男子脖领围着那日燕无双床内圈椅上的同样毛皮。
进了门槛,深邃门廊内树立绣花屏风依然,拐过去那里瞥一眼许愿池,里面依然堆满了银钱黄金。
燕无双的拔步床这次换了素净的床帏,他身上直缀墨蓝色外裳内衬雪色襦衣,那粉梅枝滚边显出细致的秀雅,粉色荷花高头鞋。
他发束是墨蓝色简单绑着一半,余发蓬松丝滑斜过来肩头如一泓流瀑,圈椅前方衬了粉红蓝丝绣云雀的垫子,上面一壶翠瓷装着温水。
走出来床廊,迎接她时,那精壮上半身渗透出薄薄的衣衫外,任凭谁都能心头啵啵跳动。这是能穿透人的魂魄深处,牵引你去喜欢他爱上他的活生生的魅力。
梨花视线没敢多停留,这是有别于上次的倜傥撩拨,转而扮演清雅动人的儒生啊?
这要是少妇,不,少女情窦初开也难以抵御,中老年女的过尽千帆也能被迷惑住了,是勾魂噬骨难以吃得消的美男子。
裴英邵明火都是跟在梨花身后面的,一进来也被燕无双招手唤着让上前,甚至到他的拔步床内落座,他那个床内三层床帏如波浪样地垂地,最外围四个圈椅不多也不少刚好。
而他那手背上鸽子卵大的稀有白石,缀着黄金流苏更是增添他的魅力,看到人都落座了。他起身对着梨花:“可把你给盼着来了呢!”
一个男子究竟有多少魅力在他身上?所有女子包括梨花无力抗拒这种姿态的,很恰到好处的柔和还带着圆润的气态,眼神中不卑不亢的度量把握的刚刚好。
明火眼神中透着揶揄,能让梨花感受到自个背后一股怨叹和酸味的袭击,裴英邵目光主动忽略这燕无双,他四下里端详起这个拔步床来,发现这里有很细致的布局。
见梨花半天不敢回应什么,他似乎也看明白了明火对她的揣测,他眸中清冷,摆开距离。
通常,要是进来梨花这样的即将成人的少女,免不了叽叽喳喳的喧闹,很意外是,他没见到她对这青年修真者的目光挑衅回应。
第46章 燕若九春【13】
至于明火这个所谓冷酷俊帅的修真者,被他燕无双撩几下就脸红了,也不足为虑,反倒是这位魁伟的让他很感意外。
燕无双眼一望裴英邵,裴英邵只好率先说:“听闻庄主知道很多诡异事儿的内幕,我等仨特意过来想知道,如今可有人时兴白银镶翠玉釧装饰头颅?”梨花明火既然不知道从何处问起,那不如他先问:“庄主的大门外卷着铺盖卷等的外地人,围墙边排队带着礼品的酆水镇本地人,我们,就先从要紧处问你啊。”
梨花真没想到裴英邵问的这么紧要,看一眼明火,真不知道他上次来问了什么,还是就没问到,被这燕无双给撩得把持不住逃跑了。
明火神情紧绷,燕无双略一劾首:“诸位,请用茶!”
先是为他们三人面前的瓷盅里,提起那翠绿瓷壶,梨花抢先问:“你这居然是茶,不是水吗?”
“圣君这么关心这事儿来了?”他一劾首就是冲着裴英邵,这姿态任何人,不论男女都很倾倒。眸光全数凝望裴英邵,他又说:“槐江山多舒适啊,您非要留恋着人间俗世,人间此刻那京都外城门内,贴满了全是您的通缉令。”
未等裴英邵明火梨花说什么,巨大排场的拔步床内摇晃起来,床帏三层浮动飞舞着,床中间神龛上那菩萨暗金色身存在感十足,那绛红色床帏看起来像是干了的血,围绕在菩萨周围。
裴英邵细看,这是属于巫界的女神。
燕无双明眸涌动异彩,他还是那薄薄的丝鞋行走无声,旁若无人地走上床,雪白襦衣领口显示着肌骨的分明。
“槐江圣君,我在想,我下一世不知可否有机会能到圣境里游玩呢,但,这不可能……哈哈哈!“燕无双笑的有些神经质,但又很是恰到好处。
“我们问的是如今这酆水镇的案子啊。“梨花怕他忘记,适时地提醒了一句。
裴英邵说话很不客气,也昂着头从那菩萨暗金色像俯视到燕无双:“隗皇后重金寻你来问事,你把那副能让人异化的脏器给了出去,对吧?既然有本事获取我的脏器,那么阁下来自何处?妖界巫界还是冥界?”
燕子无双单手撑在床上侧卧,那手背上鸽卵大的白石连着黄金流苏,说话很慢:“我这饰物是属于女子,可我就戴上了,也无甚不妥的。”
梨花不经意说道:“只要是好看的,未必只有女子才佩戴。”
显然,明火不知他这样的话该怎么回应,裴英邵也觉得没必要回应。
但让他们三人都很吃惊而意外的是,燕无双似哭又如歌般带着泪花,广袖飞扬轻飘飘从床上坐起来:“当然,这是专属于我的刑具呀……女子受过的,我比她们受之更甚。”
笑着说话的嗓音低沉悦耳,一举一动,凄凉美好都是他。
梨花眼中大骇,他这样俊雅脱俗的男子究竟埋藏了什么心事?年纪轻轻的,顶多比她和明火略大一岁两岁的。
“我才不是什么白龙的化身呢,那都是说出来让人听着好听罢了。“燕无双瞟一眼那菩萨身上,又一转身正对上了他们说:“我一个凡人,我什么能耐都是她给的,我还能说什么呢!”
“你是说你床头这个供奉的神明?”梨花很好奇地问。
“嗯,她是我的恩人,你们也可以不用理会我的。”燕无双细看是描眉画眼了,那眼尾弧度自然向上,眼下后三角血丝明显。
裴英邵两指按住喝水的瓷盅,对明火暗示:“你这茶不能喝的,你做了手脚。”
“不不不……我并非有恶意,也是你们喝了茶才能知道我的事儿。”他说着举起双臂,犹如烘托一轮新月,款款在床廊中与床之间的木地上舞动,这动作流水行云畅快又美好。
“好美呀!“梨花喝了茶之后这样一声赞叹,随即歪着头坐在那儿动不了。
“梨花……醒醒!“明火眼看梨花无意识了,他也将瓷盅里的水喝了。
他知道裴英邵必定不会在意,于是他将梨花的头枕上他的膝,这是能减轻她进入幻象中的那种偶尔遭受电击般的痛苦。
烟雾浓浓中,她已找不到这华丽拔步床的位置。
高山野岭无人的盘山道,树木葱茏中果树繁多,其中很肯定的夹生着嫣红的人参花。
有个成了精的怪物就成长在这山里。
没多少修为,想走到人多的地方接受繁华俗世的洗礼。
她不是凡人,也还有点修为,就想着以此走一趟,她也并没有想太多。
她穿着不知道何年月缝制的旧衣衫,肆意自然地任凭肚腹咕咕叫,就穿行在市集上那些红烧肉,炸酱面味道窜着的街中间。
一处台阶上敞开的店门内,就是卖炸酱面的馆子,那豆腐瘦猪肉炒香的汤头浇在面条碗里,肠子都被牵引着朝那里走去。
她一走进去,表情渴望地盯着那刚浇上汤头的面。
· 那炸酱面不只有肉有豆腐,也有翠绿的青豆还有红的甜椒,她简直很想一头扎到碗里去,她也只是看着。
店头伙计瞧她一副傻瓜样儿,就说:“姑娘,要不要吃一碗什锦炸酱面啊?可能你没吃过,但这不要紧的,你尝一碗,吃吃看好不好吃。”
她忙欣喜道:“好!”她奔到取饭口那里,端起刚做好的面,但她就端着,还不敢吃。
凡尘险恶,规矩层叠,她那里会知道,这里从来就没有平白无故的热情和善意。
这炸酱面简直是不可多见的美味佳肴,她张开嘴,轻轻舔了舔碗的边沿,吃了些红酱肉沫。
凡尘并不坏呀,看看人家还给她吃的。
她就这样端着面,走着,笑着,一点点舔着吃着。
店头伙计嫌她很奇怪,让一个洗碗的胖婆子出来追上她:“姑娘,怎么吃着面就走了,你没合帐呢!”
她从没有付钱的概念,转头木然:“那个脖子上搭了白毛巾的人,说让我吃的。”
胖婆子脱下手里的鞋抬的高高的:“你想吃霸王餐啊?“随后对着满大街路过的人嚷嚷:“看啊,这姑娘她说吃面不想给钱啊……。”
她对于凡尘礼教也很无感,她的真实面对又是那么无谓,看起来是个该懂规矩的大孩子,实际上她是首次踏入这新鲜的世界。
站在面馆门口的店头伙计咬牙,见她吃面端着碗还不做声就走,一挥手就召来几个男女,盯着她:“臭乞丐丫头,专门来我们店里捡便宜,拖出去,倒吊起来沾水淋她!”
她还没吃的那碗面被夺走了,他们淋湿她然后打她的头,将她打到地上疼的翻动着身子,头上流的血滴到眉毛上,然后又被拽到小屋里。
根本不管她肚子咕咕叫,他们看她头上流血,就专往那里打,也许是发泄也许是纯粹的想要教训她,就为了一碗面打她血流满面。
她撑不住,昏了过去,很快又是冷水泼向她的头顶,刺激到新的伤口疼的她不得不站起来。她的无辜与天真仍未从眼中消逝,而他们逐渐不打她,反而各个角度审视她躯体,丢给她一件破衣裳算是殴打的抵偿。
她是被推搡着到了一个院子里的,那里丝竹管乐声声,而她浑身酸疼到快要站不起来,躺在墙角,那些人又过来嘲笑她样子可怜。
她鼻子闻到那华丽拱门内,来自那侍女掌着托盘的食物香味,有个婆子过来说:“想有口吃的?跟着我来吧!”
她哪里还能走得动,勉强扶住墙站着了,点头说她要干活。
那婆子接着笑她:“你看你,满头是伤痕,狼狈不堪,你觉得这里会有什么活让你做。”
说着,婆子又将她推倒在地,还嘴里吃着带有桂花香的糕点。
“你若是还能爬起来,我就让你扫着庭院,完了就给你一块桂花糕吃!”
她用尽了力气应声道:“我能站起来,我可以扫,你记得给我桂花糕吃……”
“哈哈,成啊,那边就有扫帚,记得扫干净了啊!”
她很饿很饿,于是,她再次试着站起来,走了几下,除了头部刺疼,她的腿和手都还能动呢。
她走到内墙拐角那儿,婆子致使她扫院子,这里院子大到千坪,她忘了她是怎么扫完了,就为了一块桂花糕。
等她费力地清扫完所有的落叶和灰尘,她来到婆子那里,这次她领悟到了,不能自作主张而是等着。
这婆子眼中笑意非常地虚假,还带有鄙夷:“你觉得,我像桂花糕吗,你那只耳朵听见我说让你扫了?”
她根本就是诓她的,而她十分迷茫地望着天空,低头看着她扫过的庭院:“我不走,是你让我扫的。”
“好啊,这样很好,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婆子一招手,她身后涌过来四个恶相大汉,打横分开她的腿和手抬着她,打算抬去一个所在。
这是要做什么?她不明白,但他们眼中猥亵一致投向她身体,还趁机拉扯她的衣袖。
她总算从其中一个人那里看到了桂花糕,那装在布兜里的露出一角的,她蹬开腿,挣脱开了抓住就吃。
那些人这时候还故意把那桂花糕丢到地上踩,那可是她费力挣脱着从那人肩膀,跳下来还抓在手里的一块,她扑到地上正要捡拾,被一截蓝色衣袖给遮住了。
“不要戏弄她。”这个衣袖的主人对那些人说着,随后就伸手拉她:“起来,我们不要那些了!”
夜幕中冷风格外瑟缩,落叶飘洒过人的衣角。
她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那双眼睛那么清澈,看着她的时候安详温柔,那是能让时光停留的美好片刻。
如果让她在这人世间多一分停留,即使是刚才挨打挨到那么痛,那么孤独难过,现在看到他,也觉得所有的苦都很值得。
他看着她一身破烂衣裳,蹲下身为她整理,她任由他为她整理,有些痴有些不知该怎么做的望着他。
“不要穿这些衣服,这些不适合你。”他望着她身边丢着的那些艳俗罗裙和纱质的外披,这样对她说。
“不要穿,这些不适合……。”她学着他说的话,低声自语,这是她学着说话到最谨慎的开始。
“对,来,我带你去买几件棉布衣裳。”他丝毫不嫌弃她满身的红血,还有撕裂的裤脚,和破的不像样的鞋。
被这样干净到明亮的一个男人牵手走在小巷里,她觉得很踏实也很自在,就是不知道她自个的眼睛该看哪里,他,实在太好看了。
他以最快的步伐,让她等在成衣店门外,他进去店内再出来,这过程仅仅用去十几息的功夫,到了一个门道里,他很利落地为她换上雪白棉布内裳,粉红织锦绣兰花长袄和粉红裤,还有一双厚底布鞋。
听到她肚子咕咕叫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梨:“你吃了垫一垫吧。”
“嗯,垫一垫。”她像初次练习人语的稚嫩孩子,学着他说话,也接住了那颗梨。
她仿佛当那颗梨是仇家一样,瞬间大嚼到不剩皮也不剩核,这种吃法令人震惊到骇然。
他依然面上波澜不惊,微微抿紧了唇不语。
他又递给她一块布巾:“吃完记得擦一擦手。”
而她,又像是归来的兵士卸除盔甲般,抹脸擦手,动作很彻底也很无技巧可言。
她想还给他这块布巾,低头看了眼却发现已经变了颜色了,她脸上羞涩到不敢继续看他。
男子眼中似乎是重新打量了她一会儿,站起身说:“再会吧……希望下次遇见你,你不用再挨饿。”
她抬起头,慢慢地用手撑着站起来,头上的伤口,那血凝结过的部分似乎又破口了,身体颓然心里沮丧。
他真的要走了,那好看的青色外袍被风卷起来,就要扑上她的脚背,即将离远了。
“请等等,我能跟着你一起吗?”
她这次说话没犹豫,也是她决定不顾一切了。
她的头顶就要冒起血珠了,接下来会更狼狈颓废,也会毁了他买给她的一身好衣裳的。
她肚子还在咕咕叫,鬓角那对尖利竖起的耳朵若隐若现。
他眼中微露讶异,或许觉得她属于异类,仿佛也是下定决心似的抿唇低头说了句:“成,你只要不乱跑,不给我添乱,我就领着你。”
“成,我不会乱跑的!”她很乖巧地应声。
“走吧。”男子说这话的时候是坚定而有勇气的。
跟着他去的地方就在街的最僻静处,也是最干净宽敞又是楼台隐藏于大宅中的地方,名字叫悦喜南院的所在。
这里汇聚了膳堂医馆接骨馆,他在一处名为楚情馆的楼中充当乐人。
他也对她说,他的衣裳绣工精致,是出自他们南院一位名叫紫荷的头牌姑娘之手,这位姑娘喜爱穿布衣,他为她来选布却遇上她。只好为她买了身衣裳和鞋。
那日他从这里出去街上,回来之后,那看管他们的大爷斥责了他几句,就怨他去了很长时候。
他让她待在这楚情馆后面的杂物房里,得空就送给她一些客人吃剩的瓜子点心让她吃。
“我在这里排行十三,如果你需要,那你就叫十二娘吧!”楚情馆的后院一排大花紫薇树下的石凳上,他把两腿伸展很舒服地微笑着,他的一双手活动几下,就反着撑在脑后放松手臂。
“嗯,以后我就叫十二娘!”她也把双手交叉反背在脑后,伸展双腿很舒服地坐着。
十二和十三,这很好记啊,他怎么就这般聪明呢!
十三眼睛闭上偷着笑,握住她的手摇着:“你真的很好哄啊,十二你就像是个呆子才取的名号,你知不知道,二很呆很傻的。”
“我觉得好记呀!”她萌萌眼中很是欣然。
十三被惹到心里伤感起来,握紧她的手:“你呀,很好哄的你!”
他是孤独的,也是凄凉无助的,父亲被气到病亡之后,现在他总算心里多了个牵挂,此刻眼中湿润。
为了掩饰,他摘了花圃中蔓延的紫色藿香蓟的绒球似的花,三朵一起插到她的鬓角:“如果有一日,我希望能为你簪花,也为你梳妆,看,我给你多摘几朵吧,还能染衣裳呢。”
十二感到这很不容易,就直率地说:“我不想让你太累,我知道你能,可是做那些会很费功夫的。”
十三笑的泪花飘,捏了下她的手背摇了摇:“我累也是活,不累也要活着累的!”
十二用她的袖子帮他抹泪:“不要你累,我不要你累!”
十三听了忽地攀上后面的树,先是到了低处的大树杈上,随后对她眨眼:“我要做件平日里不常做的事儿,呀……嗨!”
他上到了树顶叶子最茂密的地方,张开双手打算假想他是带翅膀的人。
这大花紫薇树上头到底下一丈多高呢,一树的串串紫色果被震的颤巍巍。
十二轻声地两手扩住嘴,朝着上面喊:“你别,别往下落,我会担心你的!”说着,她直接踩着石凳上方就跟着上去了。拽住他的手:“来!咱们一起。”
跃过石凳,他们的身子先后落在黄叶堆积的那儿,在那松软金黄底色的地方,她和他躺成了一个弯钩形,脚跟对脚跟身体俩俩相望。
十三看起来很修长瘦削,竟然还被摔下来都没事。
他还关心着十二:“你躺这里骨头会被硌的难受不?给,我的手给你垫着!”
“不用啊!”她拒绝着,脸上是笑着的。
十三的裤腿上满是破碎成网还沾染灰尘的枯叶,她动手一点点地为他清理,眸中带有心疼的意味。
“咋了?嫌弃我跌下来,还不让你枕我的手臂啊!”十三勾动手揽住她的颈子,在她眉心落下一个霸道的吻。
然后拍打干净了身上的尘土,才留下她独自在这里回味刚才。
她记得他说过要为她簪花,还要为她梳妆的,这些誓言光是想一次,就如同过了美好的一世。
入夜后,躺在废棉絮铺在旧桌当成床的地方,心里还是暖到睡不着,直到眼皮撑不住才睡去。
子时初,杂物房的门被人轻叩两声,接着十三在叫她:“十二娘,十二!”
她先坐起来,轻手轻脚开了门,十三闪身进来,俊颜非常动人。
他提着一盒饼,脸上挡不住的欣喜,带着一盏铜钱大的小灯:“想不到我会这个时候来,对不对?这是我得到人家的赏赐,我没舍得当面吃,就想着带来和你一起享用呢!”
十二娘查看了窗扇门扇,确定外面没有动静,于是放下警惕。
两人在一块干净的地毡上趴着,就着那盏铜钱大的光,两双手掰着吃饼:“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我用这块布包着了,看看,这撒金的棉纱料很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