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必须要往那个方向去的,去了那个深处才能知道些什么。
果然,人的好奇心会牵引出必然的后果,林子里隐隐地有了啜泣声,这声音不算远。
梨花止步,呼吸开始有些急促,有些来自冥界的物儿,她还是很害怕的。
裴英邵仿佛能看懂她的心思,凝眉:“若是那异界之物,怕也不会是单个的出现。”
梨花要是不怕才怪呢,小时候大叔师父给她看的的画本子里,把那些物儿描述的极其恐怖乖戾,所以在此刻遇上这样的夜空,这样的树林中,这啜泣声会让她联想到那些极度恐怖的画本子内容。
现在这啜泣声忽远忽近,就游荡在梨花的听觉中。
梨花若不是顾及到男女大防,她这会儿怕是会跳到裴英邵的背上,啜泣的方向,定住心绪能听到就在泉水池子那儿。
谨慎地走到泉水附近,这里上方高树遮的完全没有光亮。再听着啜泣声就更是瘆人的很,梨花点燃了腰间的小铁皮灯盏,那是阿雀鸡舍门口的,被她暂时借了来使用。
灯盏不大的,里面也不知是什么燃料,点了就是绿的火焰,好吧,有了这灯好过没有任何照明的物儿。
裴英邵前,梨花走在后,慢慢地走着到了泉水边沿,那水草意外的在水面微微摇晃着如同暗夜之镜,泉池边有个出口往外冒水,冒水的地方凹下去带着细密的泡沫。
水草视线后方那儿似乎有个身影,银雪衫裤黑色披风,梨花下意识的向那个侧方走近,灯盏绿光一照就看清楚那亮金红石宝剑。
后半夜了呀,明火你在这种诡异可怕的地方做啥呢?
她故意提着灯盏,走过去就往对方脸上照,被他一个本能地防备将宝剑架她脖子上:“做甚!用这种灯盏照人,很可怕的你知道吗?”
“哼!我还觉得你很可怕呢,你倒是先说喔……”
“有人在这里哭呢,听!”明火忽然眼神略微惊惧,梨花以为他很讨厌她的出现,她收回灯盏,任凭那碧绿的火焰跳跃在无名的风中。
“嗯,我知道,这不过是风声带动了老树枝的摩擦声。”梨花装的无所谓,摆手表示她知道原因。
泉水中央那像女人乱发披着的水草,忽地分成两堆草,梨花不明白为啥这样,为啥夜里啜泣声不停止?
这两方面一个联想,让梨花不由地拽着明火的鬓角两条带子,一下就拉下他的头冠,被明火死死地护着没掉落地。
“咋了,这里你找到真相了?”梨花整不到明火就反问他,这会儿唯有这样对待明火,才不会让她很恐惧,她又问:“应该,只有一个吧?”
不知不觉中,晨曦在树顶斑驳的缝隙中渐显。
林子里的所有都清晰了,有了颜色的林子,是微微带着清新混杂着吊诡的气息。
明火转身对他们招手:“这里有个没命的,你们不想看看吗?”
就在破晓光线中,梨花裴英邵看到了那亡者。
这人头在泉水池子外面,身子完全浸泡在泉水石边沿内,死相奇特。
乍看是完好的躯体,梨花近看就被那副惊悚残样吓住了,这哪里还能有法子活下来呀!
脸部是完整的,头顶没有发,头颅整个顶端是动用医术切割过的,顶部大约一个小儿巴掌大的洞,里面被钉上了好几个翠玉镶嵌的白银釧。
远看,会以为那是头发与装饰头发的饰品,现在看来就是为了装饰头顶骨被人观赏的,但可惜成就未达成,人先衰亡。
除了头顶的发丝甚至头皮都被刀刮的干净以外,仔细看,还从亡者耳朵内看到很小的一株桑树苗,翻看四肢和各处发现,这具躯体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的,泉水岸边那些红色,白色的属于亡者的脑浆脑血也已顺着边沿淌进去泉水池子中央。
这令人哆嗦的破晓带来的冷凉,让人鼻子眼睛都跟着像被水浸过,泉水池子中央那些水草又成了别样,刚才分成两篷,现在成了一队的舞女随风翩翩起舞,带出泉水池子畔腥膻浑浊的味道。
先是裴英邵,后是梨花,他们都胃肠难受到跑开了去,太受不了那种凄惨的,令人发指的属于人的死后状态。
林子里有了光之后,泉水边沿那颗白银钉子镶嵌翠玉的头颅,看在明火眼里平淡冷漠,裴英邵伸手捂着梨花的眼睛。
他征战多年,是见过太多了,梨花慢慢从视觉连同胃肠的不适当中缓和过来,在这过程中,她觉得她似乎不适合吃玄门这碗饭。
怎能把人家的头颅切了盖子,还往里钉上白银镶嵌翠玉的小指粗的几根条,这是什么构想和做法啊?她扶着树干好一会儿,都不能平复心绪。
这泉水池子,这个亡者奇异的头颅,她真的不能立刻忘记,现在,就连壮胆子过来寻觅一件身上的遗物,看看能否进去意识当中,这都暂时不敢想。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这个的吗?”明火这时候还带着讥诮的笑:“这不是才刚断气儿的,可我也是两个时辰前看到的呢!”明火斜倚在老树的躯干上,显得对此事并不感到惊讶。
“两个时辰前你就来了这里?”梨花心想,她那时候还睡在外间,而裴英邵似乎就没怎么睡呢。
明火看着梨花,又故意不看裴英邵,那深情分明是很吃味,她一个平时独自行走在暗黑边界的玄门弟子,怎么忽然就多了个男人在身边呢?
这才分开多久啊,就开始对别人青睐,还信任地带着出来一起查询案子了?你们在那内院的窗扇内聊着轻声细语的话儿,别以为我不知道。
想到这里,他对着裴英邵很明显翻个白眼,嘴唇唏嘘两声表示不屑。
“明火,你什么意思?你烦什么白眼啊!”梨花举起双剑就要左右攻击明火的前胸。
裴英邵见状,过来就拉住她:“这会儿我们还在这槐树林子里呢,看人这么遭罪在生前,咱们快别吵了!”
裴英邵一说话,梨花心里好受了很多,收回双剑还是不敢看失去手筋脚筋的亡者。
看手法像是行医的人,但看头颅的切割方式又觉得不对,人类还不能这般的能耐与想法。
第40章 燕若九春【7】
既然遇上了,即使是这么凄惨可怜的死法,梨花也没理由不管不顾的,她就把整理尸体这事儿当成是她应该做的。
“……你,刚才那样儿,我看你还是甭管这个了。”裴英邵特意扫一眼明火,想着别让梨花插手这亡者的身子。
明火还站在粗大树干那儿,两手抱臂,眼神冷漠,他并没看到裴英邵对他一个扫视。
“来吧,就你我。”
梨花手里抓了几片手掌大的款冬花叶子,先遮住亡者头部和裴英邵一同将尸身抬出泉水池,放在地上,清理出干树枝再铺上款冬花叶子,正好这叶子的苦香味也将脑髓脑血的味道掩去一些。
你能想到一个人被切开头顶盖,装上那白银镶嵌翠玉的玩意儿,不知道是装饰还是别有用途,显然要他命的是最后脑髓被取了。
为何要将一个人这样折磨?是胁迫还是自愿的都很难说,装饰了白银镶嵌翠玉垂到头部是一种美感的追求吗?应该不是的。但也很难说,这世间奇异的事情无奇不有。
既然贪图一种奇特的美感,为何要将双手与双脚又挑了筋?是因为头颅装饰了白银翠玉,这种做法获得了什么让人眼馋的财富吧。
这嫉妒,贪婪就是要人命的引子,好比那毒药一样粉碎了人们的良知。
梨花到此刻还是心生悲悯,她动手差不多把那泉水池子外面生长的大叶子款冬花都给拔光了。
就是为了给这苦命的亡者,一个遮蔽身子的仪式,尸体的样子看起来不那么难看,以至于不会吓走这里经过的人。
一个半时辰前,走进来这林子深处,走的很谨慎,现在有了光线就走的快,也走的顺了。
裴英邵并肩与梨花前行,明火望着他们的背影深思着。
他遇见这丫头好几次,她都一个人哪!这次是哪根筋不对,非要拉上这位裴英邵?
快要出来槐树林子外了,梨花回头狠狠地睕了明火一眼,这人真是的,每次遇见血腥情况的时候,都是他也出现的时候,这次竟然被他抢了先机。
“喂!我也会跟着你们去那里,就当是咱们熟人聚会?”明火这么对梨花说,他是带着低姿态的恳求。
裴英邵很大方第一招手:“来呀!跟上,人多,热闹。”
梨花很小气没好气地转头:“你说你,不声不响就先来了,还让我每次都不能避免地碰上你,说!你是何目的?”
明火嘴唇动了动,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加快脚步走到了他们前面。
梨花碍于裴英邵也在,她就没跟这人计较到底,还真是让她没辙,脸皮这么厚。
三人出了林子差不多也到了巳正时分,深秋日头此刻为这大地增添了薄薄的暖意,但这未能渗透那些表层底下的凄凉与哀怨,这日头照耀的也就是一派虚浮。
到了张阿雀的朝食铺子,门内出来的人很少,走进去她正准备打烊关门,说是每日按定数发酵的面团豆汁都卖完了,现在刚和了面团打算做些扁食。
她这里,巳正以前是朝食铺子,过了时辰若是人客少,蝴蝶酥豆汁卖的完,她就把这里变成了自家厨房与用餐的膳食间。
当然,属于她自个享用的食材就不会有限制了,她正要擀开薄薄的一层皮,还准备剁馅子包馄炖呢。如今家里来了客人,又是她心甘情愿留下来的,那这心里滋味就是顺心如意的。
那切好的鸡胸肉撒上了迷迭香,野荠菜用盐巴腌制了放上葱白切碎,才刚走进来,梨花的鼻腔里已有这些食材的味儿打转着。
阿雀笑着半眯起眼睛:“等着阿,很快就能好,好了就下锅了,下锅里煮到内外熟了就给你们先吃。”
梨花欣然:“好啊!多谢老板娘这么用心的款待。”这些话都是她那大叔师父经常说的,每次带她下山打牙祭吃些稍微讲究点的食物,长腿大叔用完吃食就会对店家说这句,她又对着裴英邵说:“裴大哥出手安排,也是周详的很。”
张阿雀也许就是吃鸡胸肉的原因,她没有那些少妇们丰腴到过度的身形,她中等个头,体态算是秾纤合度,因此她看到明火这样的生人勿近的冷漠青年,她很有自信心,一双明眸带着适度热情地招呼:“这位公子,看来你们是认识的,对吧?”
梨花瞧着明火那张冷漠帅酷的面庞,她微笑对阿雀摇头表示她不知道他是谁。
明火本来就是很爱面子的,整张脸都僵住了,她为何故意这样?
梨花就靠在厨房通往院子里的那扇门上,闻着荠菜切碎那天然香辣的味道,望着院子上方的天空,现在等着馄炖下锅以后熟了捞起来。
明火看这张阿雀是顺眼的,他站在锅台边虽面带冷漠,竟然还和对方寒暄起来。
“你昨天去紫薇桃山庄那里没问到事儿,是吧?”阿雀忙着揭开锅盖,把一盘子刚捏好的混沌下到滚水大锅里,盖上盖子她扫了眼梨花对明火说:“对,碰上你,你给我一指点,我就推着车去了。”
梨花思绪稍微被这段对话停住了,但她没转头,明火既然比她来酆水镇早半日,那么他认识张阿雀也比她早。可她没耐得住地还是回头斥责明火:“既然是你给人家支招,你也不想想那个庄主的性子,善变又很情绪化,自然是问不出来事儿的,问不出来,你还建议人家推车去,你知道一个女人推车上山有多累吗?”
明火从大锅台这边抬头迎上梨花双眼,他是对这丫头不能立刻发火,因为他很在意她。
说是在意,其实也很讨厌他自个,为何偏偏对这丫头有点上了心呢?
裴英邵从他们相对的视线中走过,看着张阿雀,那张阿雀不愧是做生意的妇人,脑筋一转,忙当和事佬:“妹子莫要恼这位公子,来!咱们坐下先,先用点小菜,那可都是我腌制的小四样,这酱红的是果木熏熟的凤爪,我给串起来挂在土窑里风干的,蒸熟拌上蒜苗辣椒刚刚好。”
梨花从来没吃过鸡的爪子,关键是她这种腌制法很讲究,于是她走过来伸手接住阿雀手里的小碟:“裴大哥,看,这么好吃的凤的爪子呢!”
她这是化解明火与她的尴尬,给了对方和她自个台阶下,也让阿雀看到她的亲和力。
阿芍这时候刚从内院走出来,远远就看着敞开的门里有梨花的身影,还有这窜到鼻子里的荠菜馅馄炖的味儿。她这些日子跟着梨花的奔波中,学会了一些规矩,就是寻觅到厨房外面水井旁,抹了一把脸,也漱口了还净手了。
梨花也走出来洗手,顺带着给阿芍拢了鬓边的发丝,让她看起来齐整利落些。
现在身边已经多了个人了,个人形象要注意,阿芍的形象也要帮着照顾到,谁让她们是分不开的降妖组合呢!
张阿雀今日未施粉黛,她不抹那红丢丢的唇脂,就她那嘴唇丰圆还有些嘟嘟的,是很耐看的女人唇。眼睛天生是小眼睛很有神,就是不明白她为何身边没有丈夫,但这又不是梨花一个姑娘家能问的。
那馄炖被她巧手包的个个均匀好看,深绿色荠菜混着鸡茸的内馅,看一眼即是销魂,吃下去人间万事足。
阿芍耐不住地手帕擦着涎水,吃完十颗还看着碗底,那酱红肉爪带着蒜味的也被她吃了一小碟的大半,裴英邵见此情形这就没动筷子了。
明火吃完了六个,他面前还有四个都推到梨花面前,梨花虽然从小也缺吃少穿,但她那大叔师父总是会让她先吃多一些,这份谦让她也分给了阿芍一些些。
瞧着明火的脸,她虽依然厌恶他,但这和碗里的馄炖没关系,馄炖滋味是美的。她很不客气,一次夹起一颗大口地吃着。
吃完这四颗也不说话,那边张阿雀又煮了一锅盛出来四碗给他们,这次,换梨花均给他四颗:“给你的,吃多些,走的也比我快,行动也领先我。”
“谢了!”明火不客气地吃下这四颗,他吃东西的速度是无声无影,神色定定地。
不知道为何,他每次看见梨花就能想到一些事,那属于他的遥远的记忆。
梨花这女子按说该是心思缜密,又很严肃到不苟言笑的玄门弟子,可这位已然相反的,她虽然也在很多时候言谈成熟,淡定到让人想不到她才十七岁,但在刚才和他斗嘴时候又是机敏得理不饶人。
每次看见他正在重要线索哪里时,她那很冲动拔剑的样子,透着尚缺一份力量的飒爽,明明她这么活泼也才被他发现她的亮点。
怎么半道还出来个裴英邵,非要和她一块儿开着窗扇说着话,她就那么没分寸地和一个男人说话呀?
天真无邪,对人毫无戒备心,不思量就会很被动地活着,就连什么时候命悬一线也是不自知。
明火想到这里,就不愿意继续在回忆中,他很想抽离这种想法,他从自个腰间的皮球内打开盖子喝了一口水。
明火这般深思,也让梨花觉察到了些,他始终都对她的修为嗤之以鼻,看不起她。
但这人对她,也还算是有同道中人的友好。这样一想,她心头也就不纠结了。
第41章 燕若九春【8】
梨花也能看出来明火心里有些别的事儿,他那张脸板的正正的,一旦眉心竖起,那就意味着纠结了什么在心里。
为什么这个人不能和师父一样,凡事都看的淡薄呢?
明火是真的想起一些往事,记忆中的他家书房里,他爹每次在书房里会帮他握笔,还很仔细地教他读诗,结果是他读的比爹还快,写的也很好看。
一次,他以为会有爹给的碎银子,能出去买糖吃,谁知道,爹用闩门的横条打上他稚嫩的身子:“我见不得你这种心思灵巧,你学那么快是赶着去死吗?”
“爹!……为何要打你的火儿?”他不明白他的爹,好的时候待他温润如水,想打的时候这么不留情面,他越想越疼:“我没做错什么呀!”
“嘭”一声,一个茶盅子砸向明火额头,顿时鲜血顺着眉毛滴下来。明火的爹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那妖精的儿子。”
明火不想听那最后的话,他哭得瘫倒在地,他画的画被他爹给撕烂,他捧着亲手做的鸡汤被爹打碎瓷盆,滚热汤汁泼向他稚嫩的双手,还溅到了他的颈项上来不及用冷水降温,导致现在留下难看的坑坑洼洼的痕迹就那么明显。
内院开满蜀葵的花圃这里,明火站着沉浸在往事中。
他强自收回痛苦的记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喂!明火,能否与我同饮一杯呢?”裴英邵含笑对着明火那张酷冷时常的脸,见对方眼神从无动于衷到颇感到意外,他才说:“我还准备了小菜,这里,我让老板娘给你也安排一个住处,都算在我身上。”
明火眸中闪过一丝受宠若惊,他似乎也介意梨花会不会在,张望了内院四周确定没看到人,他才受之有愧地说:“多谢您,我真没想到呢!”
两人就坐在花圃旁刚摘完葡萄的藤架子底下,这里有一张青石圆桌,张阿雀两手端着盘子殷勤地带来她做的小菜:“两位公子慢用,这里是我刚做的,至于那位爱和我抬杠的姑娘,他们两个就算了,我不多说了,在我眼里那就是奇怪的两个丫头,你说她,整天身子背后背着剑干啥?耍把戏卖艺吗,咋没见她张罗场子呢。呃……敢情是裴公子接济她的呗!”
裴英邵从盘子里取下小菜,一壶酒分别斟满两个酒盅,望着明火,明火也是没当这阿雀说的啥,他仅劾首致意。
他知道此时,梨花和阿芍还在阿雀的厨房里吃着饭菜呢,隔着院墙未必听见这些话。
她们二人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吃多些又没有不对,这妇人认知有限,很想挣钱,也巴不得有人住她家她能获得丰厚的进项。
张阿雀一顿牢骚并没有得到这二位的回应,她边收拾她的推车,又趁着空闲炸了一盆子蝴蝶酥,打算去紫薇桃山庄那里出售。
她见到庄主了,却没等到任何回话,人家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现在她打算用卖蝴蝶酥赚钱来解恨。
正好,她一离开,梨花阿芍也吃完了饭菜就过来内院,帮着收拾了石桌到三间大正屋里。
“明火,看,现在你也能和我们开着窗扇说话了,有酒有菜呢!”梨花狠狠地睕了眼明火,她是主动将裴英邵视为兄长,谁知某人心里吃味还说话难听呢。她捧着酒盅:“看吧,我们对你多好,趁这功夫,把酒喝了,给我们说说那个被挖去脑髓还挑去脚筋手筋的人。”
“啊……不能啊!我怕,这不能吧?”阿芍莫名想起来她爹的死,还有她那灵禽母亲的死,顿时把她那唇从扁平伸长成了尖锐的鸟嘴对着明火:“是你做的对不对?你怎么这么狠心哪!”
明火当然知道,小怪物阿芍的亲娘是他刨腹挖了玄珠的,他懵住一瞬间忽地摘下他身上的亮金红石宝剑捧给阿芍:“这是我绕不过的任务,那么就请赐罪!”
场面在这时候变得很尴尬,裴英邵眼看好好的氛围就要变得很糟,他过来摸摸阿芍的头,有些心疼的表示安慰。
他让阿芍想开些,天地万物有灵,她娘地下有知也不允许她追究这事儿,梨花迎合着裴英邵,拉住阿芍抱着她安抚了一会儿。
阿芍都快被她给哄着睡着了,明火陪着裴英邵喝了几盅酒,就看着两人的脸都不红呢。
裴英邵看着阿芍情绪稳定了,他才问明火:“你说,现在人世间,谁会想到用白银镶嵌翠玉釧来美化人的头颅?”
“兴许是那泉水底下有生物成精了,但这不大可能!”梨花这么认为的。
“呃!”明火听梨花的看法,差点把酒水喷出来,他的笑意中是对梨花幼稚想法的鄙夷:“你觉得什么精怪能有那种想法?我给你说吧,这是人做的,如今南院形成烟花派的新宠,绞尽脑汁地让他们的怜人在万众间出挑。”
梨花心头不悦,就你知道的多,你厉害,你强你凶恶!
但要说这所谓的南院烟花派,梨花是听人说过很多,就是她始终不懂“南院”是做什么的。恍然中隐约感到,那个紫薇桃山庄的庄主兴许就是那一路中人。
但这一路的人们究竟是干啥的?梨花对此根本所知甚少。
“呃!这么说来,也不是那林子里的异界存留者所为?”裴英邵对于烟花是厌恶的,他举着酒盅自饮,完了又逗梨花:“呵呵,若是什么精怪所为,我想,也不是没可能阿,是吧梨花妹子。”
梨花是真的被震惊到了,那亡者是她采了款冬花叶子掩盖了尸身的,说什么该感应到些不一样的气息啊?她竟然一无所获。
而她的空间戒指中,那个束灵环也没反应。
在这里,张阿雀虽然吃食做的精细,但她和那些,一直以来看见她就眸露不解,继而鄙夷的妇人一样,对于她这样的通灵少女是严重排斥的。
人类就是这样,只要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就注定要过着孤单还必须勇敢的日子。
明火虽然陪着裴英邵饮酒,但他基本上喝的很少,每次都是意思意思地抿一小口,瞧着她没再吃食物尽是望着窗外想事儿。
于是,他好心把桌子上剩余的三个蝴蝶酥,分给她和阿芍:“这,给你们。”
“谁要你的!我又不是贪吃鬼。”梨花对他刚才眼神内流露的鄙夷怀恨在心,虽然她也对蝴蝶酥没有抗拒力。望一眼怀里依靠着的阿芍,再一想起当时他对人家亲娘所做的,她直接用吼的:“对啦,如果那亡者是妖物,你是否早已挖了人家的玄珠呢?”
裴英邵看他们即将反目,赶紧放下酒盅劝:“那不如你们再去一次那里。”他说的是紫薇桃山庄,但一想庄主可能是南院的怜人,他直接说:“你们去就好,我在这里等你们的消息。”
梨花把头歪过去,假装没听到。
明火也沉默了,他真的不想去那里,那个庄主是撩人的世间第一等,不分男女和老幼。
最后,裴英邵看他们犹豫不决,干脆他也决定跟着,还有阿芍也不能留在张阿雀家里,想到那林子就在她家前院的北边,晚上鸡鸭和兔子都怕成那样呢,万一阿芍出啥事儿,他们都会懊悔的。
本来,裴英邵身体魁伟气态不俗,加上明火银雪衫黑披风绒冠仪表冷酷,这在这容纳十万人次的酆水镇还是很耐看的。
梨花是一把双剑,两鬓上双环髻绑着丝带,朝气十足的步伐手里牵着天真又萌的阿芍还戴着缀珠面纱,人们看不明白他们四个究竟是做什么营生的。
梨花倒是想着,这头顶开盖镶嵌银翠玉釧的尸体,她还是得单独查个究竟,以前这些事儿是她带着阿芍去进行的。如今此刻,明火这人竟成了她一同去的,于是,他激将法使出来:“明火,我说你不如先去查那尸体的事儿,我去山庄问。”
“这不是该我做的事儿,我不去。”明火感到错愕,转而带着坏意的笑:要查,咱们两人结伴而行,我先行你后随着。”
裴英邵看他和她这样忽然地默契,他只好对阿芍说:“那我们去听画本子,去码头边上的河岸茗居。”
梨花没说什么,昨夜里那亡者的事儿够让她牵心的,现在有人结伴就抓紧时候询问线索去。
明火带着梨花走遍了酆水镇的两条主街,光是熟悉地形了,连个可疑的线索都没发现。
这里,本地人质朴话少,外地人精明多疑,走到商业气息浓厚的地方,也是一无所获。
罢了,梨花附耳对明火交代一番,然后如此这般地来个细节的安排,听得明火将信将疑,但为了寻觅到线索不得不决定尝试。
她瞄准了梧桐树下坐着的一堆当地妇女,她们将是最佳观众,也将是能寻觅到线索的突破。
于是,这些没怎么离开过酆水镇的妇人们,赫然看到一名挺拔冷峻的青年忽然手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很痛苦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梨花也像是才刚发觉,她焦急不安地问:“你今天上午把最后四颗馄饨都让给我吃了,你说你,就吃了六颗而已呀……这么就肚子疼了呢?”
这些妇女们眼见他们这对年轻人,感觉就好似定亲了结伴出来的,或者是什么贵族家的男女门客,属于有能力的侠士异人之类的。
这种人在她们看来最神秘,最不能理解,就看着男子面上微微羞涩,该是对这女子靠这么近才如此吧。
明火既然已经这样了,干脆拽住梨花用目光示意她去问那些人,梨花故意执着地不去,明火恼了,凑近她:“我那铁锹可是挖过青耕的肚腹,我不介意再挖她女儿的,一样是灵禽,应该那玄珠也是有些份量的。”
梨花故意嘟嘴表示不去,非要明火说些好听的话,这样她才考虑要不要去。
好你个明火,敢不配合。
梨花无奈,她很在意阿芍的安危,明火这话让她感到鄙夷,她眼中冷冷起身用脚尖踢横了他的脚,直接在脚背上狠狠踩下去。
明火疼的对他他刚才说的话感到懊悔,梨花眼角余光扫视到那些妇人并未发觉,随后,她摆出一副微带世故的笑意。
她承认自个具备亲和力,那是能在一刻钟以内,引起这些妇人好感的青春少女,她一过去就弯腰劾首向她们致意。
这些老妈妈少妇中年农妇们,她们正聊着她们的男人如何如何地能吃,也能出力气在某些事儿上,忽见这么肉皮光滑细致还姿态利落的少女,瞬时停住了话题蔸看过来。
一个少妇目光落在梨花腕子上那对织锦护腕上,登时心怀妒意:“你是哪里来的?做什么的呀?”
“大姐阿姨好,我本是一说书人,但在酆水镇唱画本的技巧高者甚众,小女子我有些竞争不过。”梨花说这些话的时候用词精简,语气诚恳。她暂且不理会这几个妇人相互之间对她的揣测,她伸手往明火的方向对她们说:“他是我从小订过亲的,他和我原本找场地,他使剑娱人,我说戏讲古,可就是刚才一刻钟的功夫,他就虚弱的倒地不起了,我猜他热食没吃尽喝凉水的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