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家权力没大到那个地步,没有理由为此掉脑袋呀!
“你还想把人带回去?!”
章焕才把这一席求情的话给说出来,皇帝就拍起了桌子!还装着半碗茶的杯盏哐啷跳了起来,茶水洒了半边炕桌。
“荣王杀害皇长子,你们章家知情不报,还合谋隐瞒,你还指望着把他带回去?
“来人!先把章焕父子拖出去,刑二十杖!”
皇帝这几句话一出,满殿除了裴瞻之外都震动了身躯!
不光是因为皇帝这番震怒,更因为他话里那一句“皇长子”!
徐胤飞快与太子对视一眼,随后屏息凝神。
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则像风筝一样瞬间支楞起来了!
“皇长子?!”
殿里一时间数不清有几道声音同时吐出口,章士诚直接扯破了喉咙!
“皇上您说荣王父子杀的是皇长子?皇长子他……他不是已经不在了吗?!”
章焕作为一个可以在皇帝面前谈笑风生的近臣,此时已经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这是晴天霹雳!
皇长子对帝后来说有多重要,章焕再清楚不过!
当年皇长子在皇帝身边时有多受宠,他可是亲眼看见的!
原来这么多年皇帝还没有放弃寻找他?
不,要命的是,皇帝多年以来还在寻找的皇长子,竟然死在了杨蘸手下,而且还是章士诚给帮忙隐瞒的!
冷汗涔涔地从章焕后背冒出来!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撑着地板的一只手僵硬得都蜷曲不起来了!
“把他们拖出去!”
太监指挥着侍卫们,章家父子很快就被拖了出去。
大理寺卿再也忍不住地上前一步:“还请皇上明示,皇长子被杀一事,究竟是何缘故?”
皇帝从身后太监的手上接过那把匕首,咚地拍在桌面上:“盛元十六年八月十二,荣王世子杨蘸用这把刀子密谋在白玉胡同杀死了一对年轻的父子,那对父子,是朕与皇后二十四年前失散的皇长子,和朕那还没有见过面的皇长孙!”
大理寺卿与都察院都御史目瞪口呆,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连忙问道:“敢问皇上,眼下可知荣王父子的杀人动机?”
皇帝作为一国之君,绝不会无的放矢,已经弄出这么大阵仗来了,荣王父子连进宫面圣都不敢,急急地畏罪自杀了,这事情肯定是假不了了!
谋杀皇长子皇长孙,这可是大罪!
但荣王作为皇帝的堂兄,他跟皇长子之间应该不存在利益纠葛,他们为什么要暗中干下这种要灭族的事?
换句话说,皇长子并不碍着他们什么,他们完全没理由这么做!
“你问的很好!”
皇帝从太监捧着的托盘里,拿出来一张信纸,“你们是断案的,先看看这张纸。上面的字迹见过吗?能鉴定吗?”
太监因为站在里侧,中间隔着皇帝和皇后,而太子和徐胤站在另外一侧,所以他们并没有看到托盘里到底装着些什么。
方才审讯章家父子的时候,太子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先作壁上观。
都御史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心底里甚至已经开始冷笑,当初他只暗中吩咐过杨蘸,此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发出过那道授意。
荣王父子一死,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杀害杨奕是出于有人指使,也就更没有人能回答都御史这个问题!
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是皇帝突然拿出来的这张信纸是什么意思?
他若拿出来的是匕首或扇子,都还罢了,怎么偏偏会是一张写了字的信纸?
这是什么信?
是谁写的?
他心底里仿佛穿了个洞,浮浮沉沉不踏实了。
他看向徐胤,徐胤脸上也多了一丝凝重,很显然他也不知道!
“太子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这时候皇后突然开口了,她还戴着红红血丝的眼睛看向了太子,“刚才我们说了这么久,谈论的都是你的亲哥哥,你怎么一直都无动于衷?
“你平时不是总说应该兄友弟恭吗?每到年节的时候,不是总叹息你大哥不在身边吗?
“怎么眼下有他的线索了,你却像个陌生人一般的冷漠安静?”
“母后!”
太子拱手上前:“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意外了,儿臣方才都听懵了,还没有回过神来!
“大哥,原来六年前就已经进京来了吗?
“而儿臣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竟然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在荣王父子手下,儿臣该死,而且没有保护好皇兄!”
太子说着撩袍跪了下来。
皇后走到他面前,牙关紧咬,身子都颤抖起来:“你也知道你该死?”
“求母后恕罪!儿臣这就亲自赶往荣王府,死活都让荣王父子到地下去给皇兄赔罪!”
“你还给我装!”
皇后怒吼,他从都御史手上把那张信纸摔到他面前:“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看!这是你的亲笔迹,从小到大你的字是我守着先生教你写的!
“你一笔一画我都认得!
“你父皇也认得!
“你这个畜生!”
那张信纸堪堪飘落在太子面前,六年时间并不算长,白纸黑字还十分清晰,上面简短而明了的几句话,更是让人无可分辩!
太子心底的那个洞陡然扩大了,大到好像要把他整个人给吞噬掉!
当年为了不留把柄,他特意没有派人口头传话,也没有在纸上落款,更没有用他宫里常用的纸。
按常理来说,杨蘸不会蠢到留下这种破绽,可他们偏偏就留下来了!
他们父子出乎了他的意料!
荣王竟然如此多的心眼,竟然留存了如此重要的证据,眼下破绽不是那把扇子,也不是章士诚,更不是荣王父子本身,而是他的字迹!
旁边的徐胤原本还在猜测信纸来历,此刻听完皇后的指责,他四肢血流也骤然一顿!
他到此刻才知道,原来荣王藏在王府祠堂里的,并不只有那把扇子,还有更要命的这张信纸!
“那是你的亲哥哥,你连你的手足都杀!”皇后在稍稍平息了一下喘息之后,再次咬牙怒斥起来:“我和你父亲,自与他分散后再也未与他相见过,你在宫中享受着万丈荣光,而他在外面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他进京来了,你居然还要支使杨蘸把他给杀掉!
“你不配为人!”
皇后抡高了手臂,啪的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
太子脸被打偏,右手下意识地捂上脸庞。
只顿了一下,他把脸转回来:“就凭这样一张信纸,母后就认定了儿臣的罪责?
“就凭跟儿臣相似的一手字迹,儿臣就成了弑兄凶手?
“字迹像算什么?儿臣从小到大写过的文章,抄过的书,何止几百几千?
“外人倘若有心想要模仿儿臣的字迹,不是不可能!母后如何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相信,却要相信一个臣子的诬陷?!”
“诬陷?证据都已经摆在这里,你还说诬陷?如果想要诬陷你,六年前不就该站出来诬陷了吗?为什么会要等到六年之后才被揭露出来?!”
皇后咬着牙,极力隐忍之下,她的眼眶还是湿润了,在这一刻她不是母仪天下威严万分的皇后,她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
没有什么比手足相残更能伤害一个母亲的心了,关键是他们期盼了二十多年,最终却等来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来人,搀娘娘坐下来!”
皇帝双手紧握,过于用力使得骨节泛白,他怒瞪着地下的太子,欲将开口,气涌上喉,缺陷引来了一串剧烈的咳嗽!
“皇上保重!”
裴瞻连忙俯身。然后面向门口:“去传太医过来!”
“不必!”
皇帝摆手,止下喘息后又看向太子:“传黄门郎进来,拟旨,废除太子杨宏,即刻起押入景仁宫圈禁!
“东宫上下所有人,全部迁往景仁宫!”
说完他又指着大理寺卿与都御史:“六年前白玉胡同一案,眼下立案,彻查之后诏告天下!与案人员全部押入天牢,待一切水落石出之后递交御前判决!”
“臣遵旨!”
二人即刻上前领命。
徐胤紧盯着眼前这一切,
侍卫上前来拖拿太子,太子把捂着脸的手放下,却甩开他们自行站了起来!
“父皇如此急促下旨废我,未免有失公允。三司审案也得讲究人证物证俱全,眼下就算有证据,也缺少人证,父皇就这般拿下我,难道就是仁慈明智的做法吗?
“如此传至天下,天下人难道不会认为父皇昏庸?”
“放肆!”皇帝怒道,“你在朕面前言行无状,该当何罪?到底是天下人骂朕,还是你在骂朕?!”
“儿臣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大哥已经死了,父皇只剩下而臣与三皇弟了,三皇弟素有顽疾,他难堪大任!
“只有儿臣才能把大周江山稳稳接替下来!倘若父皇废了儿臣,那父皇南征北战平定的天下将来何人来接?
“难道要交给朝中这些元老功臣吗?还请父皇三思,千万不要听信了奸臣挑拨你我父子之情!”
太子不但不曾收敛,反而声音越说越大,话到末尾,他狠狠地朝着裴瞻瞪去一眼,“裴家仗着功勋累累,如今竟然凭这几样物事就敢构陷于我,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父皇难道不想想,他们当真满足一个大将军的爵位吗?做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觊觎我们杨家的江山吗?!”
不得不说,太子这番话一出来,大殿里还是静了一静。
帝后一路扶持过来,彼此情深意重,就算是立国后也纳了几个嫔妃,可是一来皇帝只是前往例行公事,二来国事体重,没有多少精力前往后宫。所以只有初初几年皇后生下太子与三皇子,后来皇帝忙于应付大月之战,加上年龄也大了,就再也没有皇嗣诞生。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有两个嫡出的皇子支撑江山,已经足够。哪怕三皇子体弱,太子却十分健康,并且还有了皇孙,这是能让大周朝堂感到心安的。
可是当太子犯上了弑兄之罪,并且要因此被废——
太子废了,他的子嗣自然不可能接替上来,那接替的就只剩下三皇子。
可三皇子少时一场大病之后,便缠缠绵绵一直到如今。
按例年满十五就当娶妻纳妃开枝散叶的他,如今十八了才堪堪准备议婚。
关键是据长年专门替他诊病的太医说,即便是议了婚,成了亲,何时能圆房生子都不好说。
大家嘴上不说,可心里都明白,皇帝这身子拖不了多少年的,三皇子能扛得起百废待兴的大周来吗?
他若三天两头地病倒,能镇得住满朝文武吗?
最亲的旁支荣王府也已经倒了,他若迟迟诞不下子嗣,连从宗室之中过继皇储都成问题!
国家王法需要尊重维护,可皇位传承也是半点不能出乱子,就是在朝的这些功臣们,也看不得当年君臣一心呕心泣血建立的功业啊!
太子这番话,是十足的有恃无恐了。
当先怒不可遏的是皇后,她抬手一拂,手畔茶盅飞落于太子脚下:“逆子!你这是在恐吓我们吗?
“算盘打得如此明白,想必你早已经过了深思熟虑!我与你父皇从来不是甘心受人胁迫之人!就算你是你我亲生亲养的,那又如何?你就笃定大周非你不可?!”
原先旁侧的都御史和大理寺卿还顾忌着皇后妇道人家,会存着一二丝心软,况且这位也是天下人所敬仰的皇后,事出突然,就算是心有恻然,也能理解,故而他们不忍出声。
此时听得皇后表了态,都御史便忍不住了,他走出来道:“太子先是对皇上言行无状,后又诬告朝中功臣,如此,抛开皇长子被害一案不谈,就凭你这番言论,也不配储君身份!
“皇上!臣赞成先将太子押入禁宫,查明真明之后,如果太子弑兄之罪无误,便立行废黜!”
大理寺卿也出列:“皇上娘娘英明!太子罔顾人伦,知法犯法,当以严惩!”
二臣声音一道重过一道,与此同时侍卫听到了皇后的传唤,也已经进来了!
帝后连手创业,当然不是甘于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太子这番话虽然戳中了大家痛处,但是此举未免急切,皇权到底还掌握在皇帝手上,太子纵然已经有了防备,要想就此反制皇帝,还是难以做到。
徐胤看了这半日,这时抢在侍卫之前提袍跪倒在了帝后面前:“启禀皇上,太子殿下虽说有嫌疑,但当下事实并未明朗,仓促废储,会引起天下不安,还请皇上三思!”
皇帝将怒目转到他身上:“你还敢上来?”
徐胤抬起头来:“臣不明皇上此言何意,还请皇上明示。”
皇帝道:“六年前荣王父子杀害皇长子,你从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你参与了什么?
“皇长子遇害之后三日,也就是八月十六的夜里,你干了些什么?你的未婚妻、抚国大将军梁钦的妹妹梁宁是怎么死的?
“数日之前荣王妃又是怎么死的?”
徐胤回应道:“皇上明查!以上这些与臣毫无相干!臣一直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从未有逾矩之举,还请皇上切莫受了奸人挑拨!”
“奸人?”皇帝抻身,“你是指谁?”
徐胤一脸正色:“皇上!臣虽然不知裴将军此番到底是想做什么,可听他方才与章家父子的那番话也听出来些许,想来是裴将军查得了荣王父子谋杀皇长子的一些线索,接而上告了皇上。可是皇上,就算荣王父子暗杀了皇长子,也不能证明这些罪行与他人有关,更不能证明这不是荣王父子自己起了杀心,就算裴将军递交了这样一封信,正如殿下所说,信也是可以伪造的,眼下没有人证在此,谁能证明殿下参与其中?更别提裴将军竟然还诬告臣,给臣扣了那么多顶帽子!
“臣知裴将军平定西北有功,可他如此行径,难当大英雄之名!他身为重臣却挑拨皇上与殿下父子情份,其意欲何为?究竟是想要替皇长子伸冤,想要破解六年前的疑案,还是不满足于皇上给出的封赏,在借题发挥,妄图动摇江山?
“皇上!皇后娘娘!荣王父子死得这般及时,会不会是裴瞻提前下套堵住荣王父子的嘴,以便他能在皇上面前颠倒黑白血口喷人,犹未可知啊!
“他裴瞻今日能借皇上娘娘之手废掉皇储,来日便能一手遮天把持朝政,将来生出篡夺江山的野心便不是不可能了!”
如果不是深知徐胤面皮之下的底细,裴瞻简直要对他唱得这出戏而信以为真!
这哪里是背着两条人命的凶手?
这不是赤胆忠心的忠臣在死谏?
裴瞻深望着他,并不在乎他如何声情并茂,只开始思考盘旋在他与傅真脑子里已久的问题,徐胤究竟想干什么?
铁英所猜测的如果都是真的,徐胤作为当年野心勃勃想当大月王的翼王之后,他禀承其祖父之遗愿,那他想搞垮大周也是说得通的,太子失德,就算是当了皇帝也得不了民心,把柄在徐胤手上,将来他时机成熟将这一切抖落出来,太子皇位必定坐不稳当,当时他再暗中操作一番,借大周兵力收复大月,再自己上位也不是不可能。
可关键是徐胤并不蠢,眼下证据都摆在了皇帝面前,纵使帝后不杀太子,疑心也埋下了,亲手打下江山的开国皇帝怎么会甘心把好不容易打来的江山交给一个如此凉薄又心狠手辣之人?无论他们这戏怎么唱,太子肯定是做不成了。
而且徐胤必然也已猜到铁英落在他手上了,他若够机警的话,潭州那边他也应该提防,在眼下几乎稳拿他们二人的情况下,他竟然还坚定地站在太子身边,进宫之前他不忙着找机会逃走,为何反而还进了宫来?
他总不会认为自己这种情况下还能帮助太子坐稳储位,而且他自己的秘密还能保得住吧?
再退一万步而言,徐贼投靠太子的行径若为完成其祖野心,在他大月人身份被揭穿之后,太子又焉能容得下他?太子虽然够阴毒,但也不会白白放着个敌国皇嗣在身边,他根本就不会容得徐胤能走到实现野心那一步!
还有,如果徐胤扎根在大周朝堂是对大月有所图,那他这么多年除了拉拢个何群英,还干了什么?
铁英查了他那么久,也才查到他身边最多几百个人的势力。
就算这几百个人全是精卫,也不够他杀回大月的。
就凭大月如今那般衰败的国情,他就是当了王,又如何?那只是被大周铁蹄踏平的一个附属小国!
他老老实实留在大周当权臣,来日受人敬仰名垂青史,不比这个好?
他为什么要捣鼓这些?为什么要上赶着给皇帝上眼药?
这一瞬间,裴瞻撇开了徐胤的诋毁,注意力竟全在他这番话背后的行事逻辑上!
皇后看着裴瞻长大,多少有几分信任,听不得徐胤发癫:“你本也满腹才华,本宫当你能用到正道上,不料竟是如此巧舌如簧,物证摆在眼前你还在颠倒黑白!”
说着,她将太监托盘里的折扇与帕子摆在了案上,“睁大你的双眼仔细看!
“这是什么?
“你当初唆使永平去荣王府里寻找的,是不是这把扇子?荣王父子死了,永平可还没死!
“你要不要解释解释,你为什么会知道荣王手上有这把扇子?又要不要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费尽心思地想得到它?!”
这还是徐胤第一次看到这把扇子,早前他只是猜测扇子被裴瞻拿走了,眼下它就出现在眼前,有力地印证了他的猜想,便使得他顿了一顿。
他很快再次拱手:“娘娘明鉴,这些物事臣从不曾接触过,荣王府的事情,臣一直以来也参与不深。
“原本家丑不可外扬,但既然裴将军诬告臣,那臣也不得不直言。
“臣以寒门身份被荣王挑为女婿,多年来并不受荣王夫妇尊重,荣王妃私下里更是多方对臣进行言语羞辱,王府的事情,也容不得臣插手。
“前番永平犯事,臣因为避嫌而不曾露面,被永平记恨至今。前几日就在荣王妃的灵堂之上,还被她当众发难。
“她如今对臣怨恨甚深,所述之言不能成为证据!
“臣不知裴将军在背后下了多深的功夫,竟然得到了皇长子这些遗物,但既然如此重要的遗物在他身上,足见是他从荣王府取走的,那杀害荣王妃的凶手,岂不是他的嫌疑更大吗?
“还请皇上娘娘明查,切勿听信他一面之词,臣再怎么被荣王府看不起,王妃也终是臣的岳母,臣怎么会杀她呢?
“梁宁就不可能了,臣对她情深意切,完全没有理由对她下手!”
说完他伏在地上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
如果不是皇帝和皇后的态度摆在这里,他这番自辩,已经足够堵住人的嘴了!
毕竟眼下的状况,就是唯一作为人证的荣王父子已经死了!证据虽然是证据,却只能够证明已经被荣王父子所杀,同时书信的存在,也最多证明荣王父子是受人所使!
至于支使他们的人究竟是谁,并没有有力的证据!
裴瞻听完徐胤的这番反驳,继续抿唇不语。
姓徐的阴险狡诈的程度,他早就已经心知肚明,这也是他选择赶早进宫向皇帝先行陈述经过的原因。
在此之前太子是否就是指使荣王杀人的真凶,他不确定。就算是,皇帝皇后会不会当真废掉太子他也不确定。
但他和傅真的主要目的始终是拔掉徐胤的皮,让阴险狡诈的他在皇帝面前暴露出真面目,接受皇帝的严惩,从而凭借王法这把利刃将他斩于刀下,完成复仇。
在这种情况之下,徐胤和太子能够不慌不忙进行反击,无非是仗着荣王父子已经畏罪自杀!
唯一能够亲口指证太子就是杀人真凶,以及有可能指证徐胤杀害梁宁的,除了荣王父子之外,可以再也没有人了!换句话说,如果作为凶手的荣王父子不能亲自出面指认,就这么拿下太子徐胤,还是显得有些不够让人心服。
证据不全面,这就是他们最大的恃仗!
可是,前去捉拿荣王父子的乃是梁郅和杜明谦,朝中两位正儿八经的将军,不可能办不好这件事!
退一万步说,就算荣王父子提前收到了风声,傅真不是也在宫外吗?
裴瞻记得清清楚楚,他在提出让傅真跟随他一起进宫的时候,傅真拒绝了,她说她留在宫外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她要办的是什么?
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曾是能上阵杀敌的女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荣王父子的重要性,她会疏忽掉这一层?
所以,荣王父子到底是真的死了吗?
裴瞻的沉默落在太子眼里就成了有机可乘,他没有给任何人多做考虑的机会,接着徐胤的话直上:“徐侍郎所言甚是!
“方才所说的这些都只是裴瞻一面之词,谁能够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父皇,儿臣承不承储位另当别论,朝中留着裴家这样的臣子,是大周的祸患!
“尤其当他还连同其余三大将军府合谋陷害儿臣与朝中忠臣,他们这是要翻天了!
“难道您不该将他即刻绳之以法吗?如此纵容,会坏了朝纲的!”
太子的声音响彻在大殿里,这与他平日呈现在人前的温和敦厚形象判若两人,皇帝和皇后一道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不怒自威的神情之下,藏着深不可测的天子之威。
太子眼中已有笃定。
这番拉扯之下,就算他洗不清身上的嫌疑,也不能完全让帝后信任自己,可起码把裴家拉下了水,裴家也别想干净!
皇权利益大于天,就凭皇嗣选择不多,不但皇帝皇后不能轻易抉择,满朝文武也冒不起江山断代的风险,身为太子他有这手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想去撕破这张脸?
要知道就算再有把握,拼到最后怎么着也得剐掉一身皮!
荣王父子死了好啊!
徐胤这事儿办的可真不错!
等眼前这关过了之后,他第一个便要把裴瞻弄下来!裴瞻既然已经将他告了御状,裴家将来也不会忠于自己,这样的臣子留了做甚?!
还有梁家,程家,杜家,这些人全都跟裴家一个鼻孔出气,这些元老功臣本就对天子皇威是个威胁,他们眼下老实,不过是有皇帝在此压着,一旦皇帝不在,他们哪里还会听从自己的?可恨帝后太过心慈手软,竟然立国都这么久了还没有削掉他们收拢权力,也不为他这个继任的新君想想,这是胡涂!
他决不会犯这种错误!
有这么好的机会,他要坐实他们的罪名!
裴瞻望着太子和徐胤一声冷笑。
“皇上,臣手上却还有两个人证,请皇上允准臣把他们传进宫来。”
太子抢话:“此案已死无对证,你还有什么人证?!”
“谁说死无对证?!”
太子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梁郴那宏亮的嗓音!“同臣已携太子授意杀害皇长子的人证入宫,荣王父子皆在此,求皇上传见!”
这声音实在太过洪亮,“荣王父子”四个字,对所有人而言都如同雷霆!
“是少旸!”皇后腾地站了起来,“是他回来了!他刚刚说什么?荣王父子?”
皇帝也抻直了身躯,双目迸射着锐光:“宣!”
太子听到这里脸色刷地变了:“这不可能!荣王父子已经畏罪自杀!”
“……皇上!臣罪该万死!”
紧接着太子的声音,殿门口传来了荣王的痛呼!
一殿人全数看去,只见在梁郴带领之下,荣王父子发衫凌乱地跪倒在门坎下,而后膝行着到了殿中来!
“你们,你们不是死了吗?!”太子指着眼前活生生的他们,睁大眼看向徐胤。
徐胤再镇定,此时脸色也变了。
料想到徐濂只有一半成功的机会,可他也不认为傅真能干扰到什么!
可他真的败了!
傅真把连冗给骗过去了!
她果然怀疑了徐濂!
但她是怎么怀疑的?
她为什么——
徐胤想到了早前那个念头,梁宁的影子又浮现在了眼前,他心底陡然而来一阵惶恐,曾经被按压下去的那些猜疑全都铺天盖地地袭来!……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的声音拉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为什么之前说你们已经畏罪自杀?!”
荣王父子趴在地上,接二连三地磕起头来:“回禀皇上,罪臣不敢逃避罪责,先前梁将军杜将军,到达王府时,罪臣却是拖延了一阵,但就在拖延的当口,徐胤竟然指使他五岁的稚儿前来向罪臣投毒!
“罪臣没有自杀,而是徐胤这狗贼妄图杀我灭口!”
皇帝拍案:“徐胤!”
仍然跪在地上的徐胤抬头:“皇上!这是冤枉!”
“启禀皇上,徐濂和徐胤的妻子都已经在宫门外候审,若皇上允准,臣即刻便可将他们带来作证!”
梁郴铿锵的声音紧接着徐胤撂出来。皇帝没有再给徐胤任何纠缠的机会,当即道:“传他们进来!”
说完他又道:“还有哪些证人,都一并带进来!包括方才陪伴所说的证人,一个都不要落下!”
梁郴当即领命,又大步转身走出了殿门!
裴瞻来不及问他前因后果,但问荣王父子也是一样。他看了一眼脸色已经紧绷的徐胤,向皇帝道:“皇上,不如就先从荣王父子开始审起吧!”
皇帝把目光投向了荣王:“徐胤差遣徐濂向你投毒,为何没有成功?”
到了这个地步,荣王哪里还有掩饰的胆子?当下就竹筒倒豆子全都招了出来:
“梁将军和杜将军率人到达王府时,裴将军的夫人傅真也带着梁大将军的儿子梁瑄来了。
“傅夫人有先见之明,假意避开了徐胤差遣过去的下人的耳目,待其走后,便让梁瑄把徐濂手上的毒药截了下来,然后与罪臣的儿媳章氏一道商议了这个主意,便是先放出罪臣服毒自杀的消息出来,诱使背后真凶信以为真而露出破绽,时机合适的时候罪臣再露面指证。